王女韶华(穿越)——溪畔茶
时间:2017-10-09 17:50:33

  朱谨深微怔了一下——他以为既然东窗事发,皇帝应当已经派人去追沐元瑜了,不想还没有。
  他没有怎么思索,直接就道:“儿臣有事要禀,请皇爷听过后,再行决定。”
  皇帝冷漠地望了他一眼。
  这个儿子接下来不管是狡辩也好,还是哀求也好,他都没有兴趣要听了。
  他是真的失望之极。
  一个女人——不管这个女人有多么特别,朱谨深能被迷得忘了大局,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这一票,足够将他彻底否决,远逐。
第143章
  皇帝说是没有兴趣再听朱谨深说什么,但朱谨深开口的第一句话,就令他不得不抬起了头。
  “儿臣查都察院档,十七年前,梅祭酒上任左佥都御史不久,接民女拦街告状,告江南吴县县令柳长辉为官贪酷,强占民财,致使该民女亲人伤病而亡,本人流离失所。梅祭酒接下了状纸,立案后遣人取证,查实民女所告无误,遂判柳长辉去职流放云南府。”
  皇帝皱了皱眉,柳?云南?
  “经儿臣与沐元瑜核实,这个柳长辉,就是沐王爷妾柳夫人之父。”朱谨深也皱了下眉,他伤处血流的速度缓了,但血珠慢慢滚过颊边,有点痒,也不便伸手去抹,只得忍了。
  “而儿臣找到梅祭酒旧居的邻人,询问过后得知,梅祭酒故妾的来历,与这个告状的民女很为相似,应当就是同一人。”
  梅祭酒调职国子监后搬过一次家,他的新邻居说不清楚他妾的来历,但这世上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朱谨深在感觉到梅祭酒和柳夫人的联系后,就私下遣人询问到了梅祭酒的旧居,往他的老邻居那里进一步打听,以更多地确定此事的细节,结果就打听出了这一桩。
  故妾跟柳长辉之间的一条线也出来了,这其实是一出贼喊捉贼,被告的有问题,告状的一般是同党,串通着演了一出双簧,故妾当时应当是已经勾引上了梅祭酒,所以能如愿将柳长辉弄去云南。至此,柳长辉是余孽一党已是确凿。
  所以朱谨深才当机立断地叫沐元瑜走。
  皇帝揉着额角,他今天连着被两个儿子气,头疼病虽还未犯,但脑袋里隐隐地已有些不舒服,此时接受到如此复杂的信息,他知道事关重大,但自己要凝神思索很费劲,觉得脑子不太够用。
  好在朱谨深没停,他见皇帝不说话,就由着自己的一条思路继续下去,将目前所知的所有讯息顺着分析了一遍。
  皇帝努力想漠然着脸,但他一直本就不太放心的异姓王府里居然还掺进了余孽的身影,这令他实在无法镇定,眼神专注地不断闪烁着。
  不想听这忤逆儿子说话的心思不觉先抛去了一边。
  候到他说完,皇帝的肩膀方微微松弛下来,向后靠在了宝座里,冷道:“那份案档呢?”
  “在儿臣府中,可命人取来。”
  “难为你,”皇帝扯着嘴角笑了笑,“还留着,没丢到火盆里烧了。”
  朱谨深低着头道:“儿臣分得清轻重,从未有过如此打算。”
  “你居然还有脸跟朕说这种话。”皇帝气又上来了,极尽嘲讽地道,“朕从没想到,你有一天居然能长成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种子,朕从前还以为你没开窍,真是小瞧了你。”
  朱谨深只是不语。
  皇帝看他这样更来气,好像一拳打到棉花里——况且,难道他还真的默认了自己就是为女色所迷不成?!
  喝道:“所以,你是要跟朕说,你明知沐元瑜身上担的事更大,你还是欺骗了你老子,在这关节上将她放走了?”
  他连“你老子”这种民间俗语都出来了,可见真是气得很了。
  朱谨深维持着明晰的声音道:“不全是。沐氏内部生乱,主事的沐王爷年事已高,受了打击病卧在床,于朝廷大局上来说,沐元瑜也是必须要回去的。”
  皇帝冷笑:“沐显道蠢笨如猪,枕边卧了一条美女蛇十来年之久才醒过神来,他到底是为人蒙骗,还是自己就跟余孽勾结在了一起,你就能肯定了?”
  “他若与余孽勾结,沐元瑱就不会死得如此凑巧了。”
  是的,柳夫人母子死在这个时候,是暴露也是证明。
  皇帝不为所动:“你不需替沐元瑜狡辩,沐家再凋零,也不至于只能靠她一个西贝货支撑。沐显道这王位,原就得来不正,如今朕命他物归原主,既解了沐氏的危局,又合了道理。”
  “皇爷是说沐家的二老爷?”朱谨深淡淡道,“皇爷认为沐王爷蠢,但年齿长于他,排行高于他却未争赢他的二老爷又算什么?沐王爷家中有两大隐患,一是柳夫人,二是沐元瑜,皇爷远隔万里,不知是情理之中,沐二老爷近在咫尺,若能探知其中任何一点,都足以立下功劳,夺回王位,但他却也是毫无建树。如此无能之辈,皇爷放心将王位赐予,令他应付接下来的乱局吗?”
  “更何况,当日刺杀沐元瑜的那个刺客,可是与二老爷的长子扯上了关系,皇爷认为沐王爷可能不清白,二老爷府上就一定没有问题吗?”
  朱谨深说着话,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再往下望,他的血滴到了前襟上,把他的衣裳污红了一片,他十分不舒服。
  皇帝的目光倒是在其上凝结了一瞬,才道:“沐显意要争王位,寻不到机会对弟弟下手,所以转而谋取下一代。朕如今直接成全了他,他还能有什么问题?”
  “皇爷不要忘了,沐元瑜遇刺的当时,沐元瑱还活着,只杀沐元瑜,沐二老爷并不能得到想要的利益。这份利益会落到谁手里,幕后凶手才最有可能是谁,请皇爷明鉴。”
  皇帝怔了一下——朱谨深是一直在查此事,所以他的思路快而清晰,皇帝则是初初听闻,他又还有许多别的朝务劳心,想起来就难免有疏漏之处。
  “你的意思,怀疑刺客吐露的不是实话?”
  “儿臣原来没有觉得,但如今看,很有可能。”朱谨深笔直地站着,“皇爷还记得那刺客的藏身之所在哪里吗?——国子监。”
  好巧不巧地,是梅祭酒的地盘。
  梅祭酒相当于一个重要的据点,余孽在京城中的活动范围绕来绕去,都没有绕出他去,如果这个刺客不是沐氏二房,而来自于余孽,或者更糟的是二者合一,不是没有道理,刺客如果露馅被查,亮明身份去向梅祭酒求助,梅祭酒有把柄被人捏着,不敢不帮他,而有梅祭酒的帮助,刺客等于多了一重保障,当然,最后这层保障没来得及用上,是另一回事了。
  而,如果是这样,沐元瑜就更必须回云南去。
  因为这意味着余孽比他们以为的更为猖狂。
  “要稳定云南局势,现阶段里,没有比沐元瑜更好的人选,她一身系沐刀两家血脉,如果皇爷心下气愤,执意要下旨更换滇宁王的爵位,儿臣不能阻拦。但请皇爷想一想,刀家可会心服?必定要闹起来,届时外患未平,内忧又起,云南,从此就乱了。”
  皇帝冷脸:“——如此,倒全是你的理了,依你这么说,朕还得夸一夸你瞒得朕好才是了?”
  “儿臣不敢。”
  说了这干巴巴的四个字,朱谨深就又没话了,他颀长的身躯孤立在大殿之中,气息孤寂,然而无畏。
  他没有求饶,求饶没有用,他与皇帝这样的身份,难道会因为底下人哭两声求两声就让步改变原有的意志吗?他已经说了所有他能说的,尽最大努力替沐元瑜争取她的生机,余下的,就只能看皇帝的决定再行进一步应变了。
  “所以,你是打算将沐家那丫头送走,再将此事告诉朕?”皇帝缓缓道。
  朱谨深默然点头。
  “你认为那时候,朕就不会怀疑你吗?”
  朱谨深又是一句干巴巴地:“儿臣不敢。”
  但皇帝对他也没有更多指望,点头:“好,你还知道,你不能仗着这一两分聪明,就将朕当作傻子摆弄。那么,你是预备好代人受过了?”
  朱谨深道:“是。”
  “你知道这一点,朕也知道,沐家那丫头,恐怕也不会不知道,”皇帝嘴唇轻启,问道,“但她还是跑了,留你在这里,背着欺君的罪名,是也不是?这样的女子,值得你为她牺牲至此?”
  这两个问题,一个比一个诛心,但皇帝心情复杂地发现,朱谨深连眼神都不曾变动一下。
  “是我叫她走的,不然,她不会知道自己有危险。”朱谨深道,“我做的决定,本来就该我自己负责,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皇帝沉默了片刻,提起笔来,扯过一张明黄绫绢,唰唰写下一篇字,叫朱谨深:“你上来。”
  朱谨深依言上了金阶,走到了龙案前。
  皇帝将那张圣旨倒转过去,示意他看:“如此,你还是觉得自己负责,无怨无悔吗?”
  朱谨深的瞳孔终于紧缩了一下——皇二子深欺君罔上,罪其甚之,今贬为庶民,发往凤阳府圈押。
  这不是正式的圣旨,一般圣旨并不由皇帝亲笔书写,而由内阁根据皇帝的意思拟定,皇帝书下的这一份,只是个粗浅的意思,但这意思,已足够明白了。
  朱谨深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儿臣只有一事,请求皇爷。”
  皇帝道:“朕再与你说一遍,你现在去把沐元瑜抓回来,朕可以收回这道旨意。”
  朱谨深只是道:“儿臣欺瞒皇爷,遭此贬罚,并无怨言。只是请皇爷允准儿臣圈押凤阳之前,先往云南,尽一份余力,协助沐元瑜查出余孽在暹罗及南疆的势力,一网打尽。儿臣既已为庶人,身在何方,不再是要紧之事了。”
  皇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好!”他好像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指了龙案上的玉玺道,“既然如此,你用印罢!”
  这份圣旨虽然不是正式用词,但皇帝一言九鼎,一字千钧,盖上了玉玺,哪怕只是张胡乱涂写的废纸,那也与圣旨的效力等同了。
  朱谨深没什么犹豫地,抬手就依令去拿玉玺。
  鲜红的朱砂,如他额角凝结的鲜血,往明黄绫绢的一角上落去。
  ——落了个空。
  皇帝劈手夺过了绫绢。
  “你跟朕说实话,”皇帝这一句陡然间心平气和,目光深沉,“你是当真无悔,还是认为朕只是吓唬你,不会真的如此做?”
  朱谨深双手平稳地放回了玉玺,道:“兼而有之。”
  他在皇帝不满的眼神中,总算补充了一句,“后者居多。”
  “倘若弄假成真呢?”
  朱谨深露出了一点笑意,那笑意浅,但并不淡,其中蕴含着不容错辨的野心与笃定:“儿臣去往云南,取沐氏而代之,大约还不是桩难事。”
  皇帝:“……”
  他道:“——你这种话跟沐家丫头说过吗?”
  刚才还深情款款,转眼就要占人家的家业?虽然从他的角度实在是——无法反对,但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朱谨深道:“没有。不过沐王爷已经无后,他这一支想要延续下去,只有沐元瑜招婿,儿臣不会让她有第二个选择——”
  皇帝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你要给她当上门女婿去?!”
  朱谨深道:“不过名分而已,她笨得很,总是听我的。”
  皇帝这口气真要倒过去了——不过名分而已,而已!这逆子是不在乎,他这个做老子的丢不起这个人!
  “你给我出去,朕现在看见你全身都疼,”皇帝受不了地道,“你老实滚回你府里呆着,等朕冷静下来,再处置你!”
  朱谨深从善如流地顶着一头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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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李百草的人设。
  首先,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有些小天使认为世子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这件事,那么来回想一下当初是怎么遇到的。他采药,刀大舅把他抓了去,叫他给刀土司看病,他看不了不肯看,刀大舅就要把他绑起来烧死。这妥妥的是医闹没问题吧?请大家代入李百草的立场想一想——因为救不了一个必死的人,就要得到被烧死的待遇,这种事情合理吗?大家如果是大夫,遇到这种事是不是只会觉得心里日了狗?世子是刀家亲戚,出来救他,只能算是这一家子出了一个不粗暴的正常人,这种情况下谈救命之恩谈感激,是很难存在的。
  其次,世子救他是不求回报吗?不,是要的,要带他去看朱二,朱二是他更不喜欢的更高一级的权贵。他不喜欢也很正常,你看,刀大舅抬手就要烧死他,世子抓住他他就跑不了,他遇上权贵,所能做的自主权很少,他的医术再厉害,事实上是这个阶级社会的底层,只是个小人物。他喜欢在乡野中给平民百姓看病,因为他面对百姓自由度高,不是单纯因为他医者慈心,这样的话他也不该讨厌权贵,躲着权贵走,权贵的命也是命不是。
  我知道大家眼里世子十分清纯不做作,干啥啥好,说啥啥甜,但是在李百草眼里,她跟那些妖艳权贵是一挂的,世子确实也有她权贵的一面。
  然后,仍旧请大家站在李百草的立场想一想,他是大夫不错,但他是不是就必须救治所有人?不是,他在大夫这个身份之前,是人,他有权利有自己的意愿。他跟世子谈了条件达成妥协,上京去救朱二,但这本身是一种被胁迫,是违背他意愿的。
  他尽心尽力救朱二,不是他对朱二有什么感情,只是想赶紧把他治好,然后早点走人。而在这时候,他其实可以有另一种选择,就是为了脱身,能治也说不能治,但他没有,这是我说他在医术上有坚持的原因。
  他看见朱二暗恋世子不说,知道朱二跟世子那啥也不说,他把自己的嘴闭得很好,什么闲事都不管,我前面写这些,不是为了体现他的萌,而是他不愿牵扯进这些贵人的事情里,他尽量远离,以便能走得顺利,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非常明确并坚定。
  但眼看时限要到了,皇帝有了毛病,把他找进了宫里,他这时候已经很不高兴,因为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贵人,是他最无力反抗的那一个,他去给皇帝看病的时候都臭着脸,因为不愿意,他怕被扣下来,但他仍然没有说不能治——这是他作为一个大夫的骄傲,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他不会在医术上玩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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