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紧不慢的驶在了铺满了白雪的街道上,马车进城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又因天气冷,所以街道上很少人,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在冀州的大街上七弯八拐的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在一处大宅府邸前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之后很快就从车上跳下了一名穿着豆绿色厚比甲,梳着两个包包头,年约十来岁的小丫鬟,丫鬟一张圆脸上扑闪着一双机灵的大眼还有一张红艳的小嘴,看起来极是可爱。
只见她下了马车之后就直直朝着大宅紧锁的大门而去,几个快步就走上了台阶来到了朱红色的大门前,毫不犹豫的伸手捉住大门上垂挂着的绿油兽面锡环,用力的扣了扣,发出了沉闷的敲击声。
很快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探出了一颗黑色的头颅,来人看到门外站着一名十来岁的小丫头不由得一怔,问道:“小姑娘,你找谁?”
小丫鬟声音清脆的说道:“把门开了,小姐回府了!”
门后的人眨了眨眼,很是疑惑的道:“小姐?什么小姐?今个儿天气冷,府里的小姐没有出府啊!”
小丫鬟眼一瞪,“我说的是大小姐!”
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撅着嘴不甘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说道:“喏,拿着这枚玉佩给管家看看他就明白了!”
门后的人结果玉佩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立刻就认出这枚鸾凤玉佩是妘家的玉佩,而且主人的身份绝对不会低!他收起了敷衍的心情,谨慎的说道:“小姑娘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立刻捧着玉佩朝着府里飞奔而去找总管了。
不用一刻钟,门外的小丫鬟就听到了两道急切的脚步声,一名衣着得体,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面带急切之色的走了过来,眼里闪着紧张和激动之色,走到大门前他的视线立刻就落在了停在台阶下的简陋马车上,声音微微颤抖着问道:“小姑娘,你说的小姐可是……”
“自然就是妘大人和妘夫人嫡亲的那位了!小姐五年前离府,如今已经到了回府的时候了!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些许时间,所以晚了。”小丫鬟说道。
“那——”
“小姐说了,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又没有提前写信回来,所以就不用通知老爷和夫人他们了,小姐明早再去请安,顺便给老爷夫人一个惊喜。现在先开门让小姐进去吧!”小丫鬟心急的催促道。
妘府的总管也不敢多耽搁,忙转头对呆在一边的人轻斥道:“还不赶紧开门让小姐的马车进府!”
“啊,是是是,小的马上开门!”
刚才守门的人很快就将大门前的门槛拆卸了下来,马车从另一边的坡道缓缓的驶了上来,在经过总管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车帘子微微掀起,露出了半张有些苍白的小脸,一道稚嫩清脆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不必惊扰了爹娘和府里的人,明早我再去给爹娘请安好了。”
总管微微一抬头,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眼睛,他怔了怔,飞快的又垂下了眼帘,恭敬的应道:“小姐放心,老奴明白。”
马车里的人微微一笑,说道:“忠叔在妘府这么多年,身份不同于一般人,就不必自称老奴了,让我听着都不习惯,还是像以前那样吧,况且以忠叔的年纪来说,还真是说不上老呢!”
忠叔闻言紧张的心情不由得一松,紧绷着的脸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语气也轻快了起来,“老咯,小姐一眨眼也这么大了,老爷和夫人要是知道小姐回来了肯定会非常高兴的,还有几位公子也是。”
马车里的人似乎轻叹了一声,“是啊,我也很高兴终于可以回家了呢……”
“小姐的院子一直有人打理着,小姐不用担心。还有小姐喜欢吃什么?老奴命人准备好送去小姐的院子。”
“清淡就好。”
“老奴明白,还请小姐先行回院子休息,回头老奴就让人送到小姐的院子去。”
等马车消失在忠叔眼前后忠叔才回过神似的就要去吩咐下人准备吃的,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大总管,这,这人真的是小姐吗?可是——”
忠叔眼一瞪,斥责道:“胡说什么呢,当然是小姐了,大小姐!你小子的嘴巴给我闭紧点,别什么话都往外冒!去去去,好好守着门!”
忠叔说完也不管他心里是有多少疑惑,径自急匆匆的往厨房去了,留下守门的人在原地不住的嘀咕府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姐。
毓斓院。
妘府的下人都知道毓斓院是妘府里除了主院外最大的院落了,就连大公子的惊鸿院都比不上,虽然毓斓院常年空着,但是每天都会有下人来打扫,将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皆是如此。
府里的老人都明白这毓斓院是怎么回事,但是新来的就不明白了,总是奇怪府里人口众多,怎么会空着这么一座大院落呢?就连何姨娘生的那位得宠的小姐想要住进毓斓院也难得的被老爷狠狠的斥责了一番,还为此将她禁足了几天呢。如此一来就越发的让府里的下人好奇了。
现在,府里的下人还不知道,毓斓院空置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迎回它的主人了!“小姐,奴婢都打听清楚了,小姐不在的这五年里,府里的情况都还好,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夫人和各位公子也都很好。只是小姐不在的这五年,府里又添了两位姨娘。而且在小姐离府的第二年,桃姨娘生下了一名庶子,廖姨娘生下了一名庶小姐,不过桃姨娘的庶子在去年冬天掉进了湖里,没救过来去了,桃姨娘也疯了,被送到了庄子里。”
“还有小姐不在的这五年里,府里后来来的新人都将何姨娘生的二小姐当大小姐了,虽然夫人和各位公子都训斥过,但是效果不佳,以致现在府里很多下人都不知道……所以才会有了大门前的事。”
毓斓院主屋了燃起了点点烛光,晕黄晕黄的光线为一向寂静冷清的屋子增添了丝丝人气,内室靠窗的软榻上斜靠着一名身形瘦小的人,她穿着素色的里衣斜靠在软榻靠背上,微微垂着眼帘,像是睡着了。站在她身边的一名穿着松花色比甲的小丫鬟用着长长的巾子轻柔的擦拭着她湿漉漉的长发。
听到丫鬟的话,良久她才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让屋子里的几个丫鬟一时间竟是有些拿不住主意了。
哦?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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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梦魇
软榻上的人不管身边丫鬟的心思,一手撑着额头,微微瞌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淡然的神色,显得无比的老成,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事吗?”妘州歌良久之后才突然问道。
之前说话的丫鬟怔了怔才回过神来继续将自己打听到的事说了一遍。
妘家是冀州最有名望的百年世家,也是华国八大世家之一,现任的妘家家主就是妘州歌的父亲,同时也是冀州的州牧,所以妘家在冀州的地位数一数二,不容人忽视。
妘家本家嫡系一脉中现在有三子两女,两女都嫁出了冀州,三子都是朝廷官员,大子在豫州的京城中,是一品殿阁大学士,二子留守冀州,是冀州州牧,三子是知府,妘家嫡系一脉的三个子嗣可以说是相当的出色,难得的没有出现纨绔子弟这一类的角色,也之所以如此,妘家家主之位才会毫无悬念的落在了这一脉上。
妘州歌的父亲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按理说家主之位也轮不到他来做,但是因为大子是内朝官,而且妘家是华国的八大家族之一,华国的国君对八大家族一向颇有猜疑和忌惮,所以为了家族利益着想,最后家主之位就落在了二子身上,也就是妘州歌的父亲了。
说起来妘州歌的父亲也是一位颇有能力的人,他做冀州州牧的时间也不短了,冀州的政务一直牢牢的掌握在他手上却又不会过分的惹来华国国君的猜疑和不满,如鱼得水一般。而作为妘氏一族的家主,他也意识到了身为八大家族之一妘氏一族现在面临着的危机,所以一直韬光养晦,低调行事,也有意约束妘氏一族的人,不让族里的人太过张扬,免得招来祸事。
所以即使妘州歌不在冀州五年了,但要是说什么大事,还真没有发生过,后院的话也就那些事了,不管是她二房这边的还是三房那边的,根据丫鬟打听来的消息看,倒也是相安无事。
妘州歌听了丫鬟的话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回到府上不比在师父那里,你们也要多约束自己的行为,知道吗?”
几个丫鬟齐声应道:“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妘州歌摆了摆手,让几个丫鬟都退了出去,自己则是一手撑着腮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会儿后穿着松花色比甲的丫鬟又走了进来,轻声的问道:“小姐,厨房送来了吃的,现在要传上来吗?”
妘州歌睁开了眼,“传上来吧,我也饿了。”
丫鬟抿唇笑了笑说道:“小姐几乎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肯定饿了,奴婢看总管命人准备的都是一些小菜白粥,青菜看着绿油油的,小菜飘着淡淡的香气,上面撒着薄薄的一层葱花和少许辣椒,看着让人很有胃口呢,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听她这么一说妘州歌小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才看起来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了,带着这个年龄该有的稚气,而不是像刚才那样显得那般老成。
“那赶紧传上来吧,我都想尝尝了。”
下人将青菜白粥端上来之后妘州歌果然很喜欢,难得的多喝了半碗粥,又坐着休息了两刻钟才躺在了床榻上,留下了一盏青铜壁灯,丫鬟才轻着动作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刚才退出去穿着松花色比甲的丫鬟又悄声走了进来,她轻步走到了床前,见到床上的人闭着眼平躺在床榻上,双手规矩的叠放在腹部,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见状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她还担心小姐回来会一时不习惯,睡不着做恶梦呢,现在看来应该是在昆仑山上的时候老先生已经治好小姐这个毛病了……
丫鬟走到壁灯前将灯罩拿开将灯芯剪了剪,火苗跳跃了一下之后烧得更加的稳了,她将灯罩盖上才放心的出了内室。
内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墙壁上燃烧的壁灯偶尔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只是这片寂静没多久就被打破了。
床上的人平静的睡颜忽然变了,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面容紧绷,小嘴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的直线,脸上竟然闪着痛苦和挣扎,还有惊惧惶然,像是睡梦中被什么可怕的事纠缠住了却挣扎不开一样。
她小小的头颅在枕头上不停的左右摆动着,叠放在腹部的手也死死的交握在了一起,力道之大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暴突了起来,额头上也慢慢的渗出了冰冷的汗水。
可即使在梦中被困住,妘州歌也始终没有叫出声,而是由紧抿着嘴唇变成了紧紧咬着下唇,眉心皱成了一座小山峰,平稳的呼吸早已絮乱,变得急促,放在腹部的双手不知道何时伸到了脖子上,一双小手紧紧的护着纤细的脖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猛然的睁开了眼,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呼吸杂乱急促,瞪着眼睛望着床幔顶,眼里闪着残留的余悸,一双原本黑亮的双眸冷沉如寒铁,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直到呼吸平息下来之后她才缓缓的闭上了眼,也不管浑身都被冷汗沾湿了,里衣贴在身上,整个人像泡在寒潭里一样冰凉入骨。
她又做恶梦了,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再做了,她以为师父已经治好了她这个毛病……除了初初去昆仑山的日子,其余的日子里她都没有再做这个梦,没想到才刚回府这个梦魇又来纠缠自己了。
师父说梦由心生,只要她不想就不怕梦魇纠缠,只要她克制住自己的心魔,她一样可以过平静的生活。
只是她怎么忘记得了,她怎么忘记得了当初那把冰冷的鬼头刀砍在自己脖子上传来的剧痛,她怎么忘记得了眼睛看到的最后一幕里那些人的冷漠无情,她怎么忘记得了自己是怎么倒在邢台上的,她又怎么忘记得了被困住在黑暗里的那些受尽折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