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慢——冬天的柳叶
时间:2017-12-24 16:08:47

  想到那一箭,乔昭虽无怨恨,可眼前男子的无限风光灼着她的眼,到底是有几分……意难平。
  “哎呦!”一个第二次挑着花担奔来的小贩不小心被挤倒,箩筐里的鲜花洒了一地,也不知鲜花堆里怎么混进去一只仙人球,正巧滚到乔昭脚旁。
  无数只白嫩的手伸出,把鲜花一抢而空,铜板叮叮当当落入箩筐里,紧接着又是一阵花雨撒向路中央缓缓而行的将士们,伴随着女子们兴奋的喊声。
  乔昭顿了顿,摸出两枚铜板丢进箩筐,用帕子垫着手把那只乱入的仙人球小心翼翼捡起来,默默扔了出去。
  嗯,这下舒坦了。
  邵明渊端坐在马上,人们投掷到他身上的鲜花芳香四溢,死死忍下几个喷嚏后鼻子已经开始麻木了,正松一口气之际忽觉侧方有一物飞来,凭着常年征战的敏锐立刻察觉这不是鲜花、香囊等物。
  难道是暗器?
  邵明渊反手一抓,精准把那物抓在手里,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眉头一皱。
  什么暗器遍布利刺?看来躲在人群中的敌人很狡诈!
  他低头,看清了暗器的模样,表情不由一呆:仙人球?
  邵明渊目光如电,向着“暗器”飞来的方向望去。
  那目光有如实质向人群笼罩过去,乔昭忙躲在李神医身后,好一会儿悄悄探出头去,见那人已经骑马走远,只看到紧握长枪的亲卫们穿着洗得笔挺的甲袄排列整齐紧随其后,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乔昭抬眸,迎上李神医似笑非笑的眼,一脸淡定道:“太挤了,李爷爷咱们快走吧。”
  李神医点点头,抬脚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笑眯眯道:“干得漂亮!”
  离开了主干道,街道上陡然清净下来。
  李神医停下脚步,整理一下被挤得皱巴巴的衣袍,道:“黎丫头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老先生,这万万不可!”护卫们大惊。
  他们此番去请李神医可是秘密的,一旦被旁人知道这位神医进京了,那可是大大的麻烦。
  李神医眯了眼,面上虽带着笑,给人的感觉却很危险:“怎么,连我去何处你们主子都要管着?”
  护卫们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固然可以用强把这位神医带回去,可这世上最不能惹怒的就是医者。别的不说,人家要是豁出去了给病人开个有问题的方子,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老先生,您看不如先随我们回去,这位姑娘我们负责送回家?”
  李神医打量着说话的人,一声冷笑:“我和你们商量了吗?我只是让你们知道这个事而已,至于你们主子愿不愿意,****何事?”
  若不是为了那株灵草,别说什么侍郎大人府上,就是当今天子他也躲得远远的,不掺和进京城这个烂摊子。
  “黎丫头,走了。”李神医看也不看几人一眼,拂袖便走。
  乔昭忙把人喊住:“李爷爷,我家在那边。”
  几名护卫互视一眼,领头的冲其中一人点点头,那人会意,悄悄落后几步,先去找主子报信去了。
  待几人拐进一条小道,一身黑衣的江远朝这才现出身来。
  “大人,去向大都督报道吗?”
  江远朝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嗯。”
  一想到那小姑娘用仙人球扔姓邵的小子,他这心里可真舒畅啊。
 
 
第19章 归家
  西大街杏子胡同口,停下一辆青帷马车。
  一个常随模样打扮的年轻人快步走到挂着“黎府”二字门匾的大门前,扣了扣门上的兽形铜环。
  不大一会儿出来一个门子,目光飞快把年轻人扫了个遍,客气问道:“什么事?”
  当门子的都有一双毒辣的眼,眼前的年轻人虽是下人打扮,可那气势比他见过的不少公子都强,由此可知轿子里的人物定然非同一般。
  年轻人不卑不亢,朗声道:“我们先生送贵府三姑娘回家。”
  “三姑娘?”门子一愣,下意识反问,“哪个三姑娘?”
  年轻人同样一愣:“这不是黎府?”
  “是黎府啊。”
  “你们府上的三姑娘没有走丢吗?”
  门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好一会儿猛然跳了起来:“啊,你等等!”
  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一阵风般冲了进去,边跑边喊:“三姑娘回来了!”
  消息如插了翅膀,很快传遍黎府。
  青松堂里,邓老夫人吃了一惊:“三丫头回来了?”
  她沉下脸,问前来禀告的人:“在哪儿呢?”
  进来报信的婆子欲言又止:“还在大门口……门子说是由一位先生送回来的……”
  “先生?”邓老夫人勃然变色,腾地站了起来,“那还不让人进来!杵在外面丢人现眼呢!”
  三丫头竟然是被男人送回来的,以后——
  邓老夫人胸中气血翻腾,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保持着不失态,吩咐道:“快去翰林院把大老爷叫回来!”
  黎府上下一阵兵荒马乱,门子得到吩咐,把侧门打开:“请进来吧。”
  青帷马车没有动静。
  门子一脸疑惑。
  站在马车一侧请示过的年轻常随走过来,清清喉咙开口道:“先生说,请府上老爷来接人。”
  “大哥不是开玩笑吧?我们老爷上衙去了。再者说,就算大老爷在府上,哪有来门口接人的道理?请你家先生随小的进去就是了。”
  年轻常随冷笑一声:“贵府言情书网,我们先生千里迢迢送贵府姑娘回来,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门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谁知道是不是来骗钱的啊。”
  再者说,三姑娘失踪多日,主子们想不想她回来还难说呢,三姑娘本身又是个猫嫌狗厌的……
  他这样想着,忽觉头皮发麻,就见那年轻常随冷着脸,目光仿佛能把人穿透了。
  门子腿发软,忙道:“小的再去禀告一下。”
  “来人真这么说?”等在客厅里的邓老夫人沉着脸,让人瞧不出喜怒,站起来道,“去大门口。”
  她并不是看不起人,无论三丫头怎么样,人家能把人送回来,该有的谢意是不会少的。只是她原想着让来人低调进府,省得引起四邻八方的注意,不然三丫头被男人送回来的消息传扬开来,那名声就更臭了。
  对方这样大张旗鼓,是什么意思?
  邓老夫人抬脚匆匆往外走,才到门口迎面撞上一个妇人。
  妇人二十八九岁的模样,穿了件豆绿色提花褙子,下着浅咖色马面裙,显得身姿窈窕,美丽动人。
  “老夫人,是不是我的昭昭回来了?”妇人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气息急促,满脸是泪,一把就揪住了邓老夫人的衣袖不放。
  邓老夫人目光沉沉从妇人揪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上扫过。
  粗俗!
  老太太不动声色抽回手:“何氏,你且莫急,三丫头就在大门外,你随我——”
  话未说完,何氏已经一溜烟跑了。
  邓老夫人嘴角抽了抽,又在心里添了“无礼”二字。
  何氏提着裙子一口气跑到大门口,惹得一路上遇到的仆从侧目亦不在意,刚刚站稳就问:“姑娘在哪儿呢?”
  察觉四邻八方躲在不远处看热闹,门子擦了把冷汗,小声道:“三姑娘在车上呢,大太太您——”
  何氏绕过挡路的门子,奔到马车前。
  “夫人请留步!”两名护卫跨步上前,挡住何氏不让她靠近马车。
  两名护卫面容普通,可眉眼间的煞气能把人逼退三丈。
  何氏大惊:“你们是谁?不是说把我女儿送回来了吗?嘶——莫非是强盗,找上门来要赎金的?”
  门子扶额。
  马车里,李神医眼神复杂问乔昭:“那真的是你娘?”
  他这摆着架子想替小丫头撑场子呢,好昭告世人小丫头是白胡子神医送回来的,这位当娘的居然嚷嚷强盗上门要赎金?
  这是生怕黎丫头名声太好吧?
  乔昭一脸淡定颔首:“是亲娘没错。”
  小姑娘黎昭的记忆里,一直很嫌弃这位出身不高的母亲,认为是母亲的出身害她被人瞧不起,对亲娘一直冷冷淡淡的。乔昭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梳理黎昭的记忆,却看得出来何氏对女儿是真心疼爱的,就是……才智方面有些着急。
  乔昭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真正的大家贵女,幼时她感受最多的是母亲的严厉,偶尔才流露出些许温情,等她随着祖父母常住后,那就更淡了。
  “娘,我在呢。”李神医拦着不让乔昭掀起窗帘,她就在马车里说了一声。
  何氏一愣,哽咽道:“昭昭,我的昭昭啊——”
  她再也顾不得护卫们散发的寒气,就要去掀车门帘。
  乔昭听了,心中轻叹。
  她的母亲啊,从来没有像何氏这样,喊“我的昭昭”。
  “何氏,你过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进马车里,“老身听说先生送我孙女回来,万分感激,还请先生入府一叙。”
  四周静了静,就连四邻八舍都探头踮脚盯着那辆青帷马车。
  一名年轻常随上前挑开车帘,从中走出一位老者。
  老者瞧着有六七十岁了,须发皆白,腿脚却很利落,下车后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邓老夫人。
  看清老者模样的瞬间,邓老夫人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位先生够老,老得足以堵住四邻八舍的嘴!
  很快又是人影一闪,从车里跳出一个十四五岁的粉衣丫鬟来,不卑不亢向郑老夫人行礼:“婢子阿珠,给老夫人请安,给大夫人请安。”
  阿珠行完礼,转身伸出手:“姑娘,请下车。”
 
 
第20章 睿王
  马车里先伸出一只手,纤细白皙,犹如最水灵的青葱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那只手沉稳有力搭上阿珠的手,少女起身、迈步、下车,每一个姿态都从容优雅。
  少女生得娇柔,身形单薄如脆弱洁白的玉兰花,仿佛被人轻轻一触就会折断,可她一身青色衣裙无端把天生的柔弱压下去三分,有那么一瞬间,倒让人觉得那是一株挺拔的白杨,青翠、傲然,不畏任何风霜。
  有些习惯是融入骨子里的,乔昭跟着名满天下的乔拙先生学会了洒脱从容,可同时也受到了祖母与母亲最严格的淑女教导。
  她理了一下衣裙,疾走几步,屈膝便要冲郑老夫人行礼,何氏从旁边冲过来,一把把她抱住了。
  “昭昭,我的好囡囡,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何氏紧紧抱着乔昭,放声大哭。
  乔昭被何氏搂得死紧,勉强抬头,冲目瞪口呆的邓老夫人露出个歉然的笑容。
  邓老夫人心头升起一抹异样。
  这个丫头自小刁蛮任性,还学了很不好的攀高踩低的习气,连自己亲娘都看不起,曾几何时有过这般娴雅适度的姿态?
  她出身虽一般,可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刚刚三丫头下车疾走数步,别看步伐快,可行不露足,连垂下的珍珠耳坠都只是轻轻晃动,这样的仪容她只在东府那位挑剔苛刻的老妯娌身上看到过,就连那位老妯娌精心教导的孙女都做不到这般自然,仿佛是把教养融到了骨子里。
  眼看何氏抱着乔昭大哭,很不像样子,邓老夫人把这些想法压下,沉着脸冷声道:“还杵在大门口干什么,还不快带三丫头进去。”说完又冲李神医见礼,“让老先生看笑话了,请老先生移步寒舍,老身已经命人薄备酒水,答谢老先生对那孽障的救命之恩。”
  李神医暗暗点头。
  没想到黎丫头有个不着调的娘,当祖母的还算靠谱。
  “不必了,我还有事,不便久留。”李神医冲乔昭招手,“丫头过来。”
  “娘——”乔昭提醒了一句。
  何氏万分不舍松开手,哭得满眼是泪。
  乔昭看不过去,抽出帕子递给她:“娘先擦擦脸吧。”
  何氏接过手帕,怔怔望着乔昭,忽然掩面大哭:“嘤嘤嘤——”
  女儿居然拿帕子给她擦脸,不行了,女儿这么懂事,一定是因为在外面遭了大罪!
  何氏越想越心疼,揪着帕子哭得更惨。
  乔昭:“……”
  她错了,她有罪!
  不敢再刺激何氏,乔昭赶忙走向李神医。
  李神医抬手,拍了拍乔昭的头,转而对邓老夫人道:“老夫从人贩子手中救下这丫头,瞧着她很投眼缘,已经认了她当干孙女,老夫人不介意吧?”
  邓老夫人一怔,忙道:“怎么会,这是三丫头的福气。”
  这老者气势不一般,连跟着的下人都不同寻常,可见是个有身份的,他能认三丫头当干孙女,三丫头以后总算还有条活路。
  想到才回来的孙女,邓老夫人一阵糟心。
  再怎么不待见这个孙女,她也盼着家中子孙好好的。
  乔昭同样是头一次听李神医这样说,把诧异遮掩在眸底,心中一暖。
  她没想到,李神医会为她这般打算。
  是因为老人家在小姑娘黎昭的身上看到了乔昭的影子吗?
  只是这样一想,长久以来把所有情绪都压抑在心底的乔昭忽觉眼眶一热,无声落泪。
  无论如何,“乔昭”没有彻底消失在这世上,总会有些人记得她曾活过。
  见她落泪,李神医有些意外,很快就用笑容把诧异遮掩,抬手慈爱地拍拍她:“丫头,等李爷爷忙完这阵子,就来看你。到时候谁若欺负了你,告诉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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