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慢——冬天的柳叶
时间:2017-12-24 16:08:47

  明康帝心情不佳就想闭关,可想到近几次闭关的后果默默把这个念头打消,于是心情越发不佳。
  满朝文武都感觉到皇上的怒火,顿时人人自危,生出风雨欲来的预感。
  而真正的风雨果然在不久后来了。
  这场风雨没有从京城开始,而是起于山海关,风乍起便成惊涛骇浪之势。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北齐鞑子的铁蹄踏过山海关,绕过河渝县,直奔京城而来。
  那一晚,京郊的老百姓睡得正香,外面的铁蹄声与犬吠声交织,把他们从睡梦中惊醒。
  “爹,娘,外面怎么啦?”有幼童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当娘的一把搂住幼童,把孩子哄睡了,问身边的男人:“他爹,外面该不是闹匪患了吧?”
  男人是个解甲归田的兵丁,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后披着衣服欲要起身:“听着不像,那铁蹄声太整齐了些,我出去看看——”
  妇人死死拉住男人:“他爹,你别出去!”
  “我不出门,我去把大门顶好了。”
  妇人这才松手。
  可惜一个人的力量在大祸临头时太过微薄,大门很快被踹开,拼命抵抗的男人眨眼间便死在乱刀之下。
 
 
第669章 百姓苦
  听到男人的惨呼声,妇人死死捂住孩子的嘴躲到了床下。
  很快举着刀的鞑子们就涌进来,四处翻找。
  妇人听着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鞑子们的狞笑声,拿出汗巾塞进孩子口中,默默求漫天神佛保佑她的孩子平安度过此劫。
  奈何苍天无眼,那些已经有了经验的鞑子很快把长刀往床下一探,正好扎在了妇人手臂上,妇人忍不住痛呼一声,被鞑子拖了出去。
  妇人被拖出去的瞬间用力把怀中幼童往里面推了推。
  数柄长刀再次往床底下探来,这次没有触碰到什么。
  幼童躲在最里面,很快听到娘亲的惨叫声伴随着他听不懂的奇怪声音传来。
  几个闯进来的鞑子轮番糟蹋了妇人,妇人已是奄奄一息,双眼直勾勾盯着院门的方向。
  她的男人在那里,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成亲时约好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现在看来不用三年那么久了。
  孩子他爹,你略微走慢点,我这就来了。
  “大梁女子真是无趣,这就不行了。”一名鞑子狞笑着掏出那肮脏之物,对准妇人的脸撒起尿来。
  其他几名鞑子见怪不怪,把翻找出来的粮食细软等物收拢起来。
  “这家还不错,居然藏着碎银子呢。”一名鞑子满意笑了笑,提着刀对准妇人胸口扎了进去,“行了,看在银子的份上给她个痛快吧。”
  几名鞑子大笑着扬长而去,往隔壁家去了。
  妇人已经动弹不得,这才敢转着眼珠看向床底的方向。
  她的孩子啊,以后可怎么办呢?
  乖宝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以后没了爹娘,你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啊……
  妇人吐出大口大口的血,终于一动不动了。
  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床底方向,死死睁着流出两行血泪来。
  鞑子的烧杀抢掠整整持续了一夜,收获颇丰的他们才心满意足离去。
  天子脚下,在大梁百姓们心中一直是安居立业的好地方,可是当阳光再次照耀到京郊北的这片土地上时,原本还算丰饶的那些村庄却变得满目疮痍。
  青牛村的老村长跪在被鞑子一把火烧成灰烬的祠堂前,额头贴地,老泪纵横:“苍天啊,你无眼啊,让我青牛村遭此横祸,两百余口村人皆遭了鞑子毒手!”
  昨夜那些歹人操着生疏的大梁话,大半时间都是用北齐话交流,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北齐鞑子来了。
  一名老妇人跪倒在老村长面前,声嘶力竭哭喊:“村长,这是为什么呀?那些鞑子不是被冠军侯打跑了吗?为什么能通过山海关杀到咱们这里来?可怜我一家十六口就只活了我一个,三个儿子、儿媳,五个孙子三个孙女,还有才进门的大孙媳妇,她还怀着身孕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死的不是我?”
  老妇人忽然站了起来,照着一块大石头冲了过去。
  她这般年纪,跑起来的速度竟不逊于年轻人,更令人吃惊的是那些或跪或坐的村人竟无人阻拦。
  很快咚的一声响传来,老妇人歪倒在大石旁,头破血流,气绝身亡。
  老村长看着死状凄惨的老妇人喃喃道:“死了清净,死了清净……”
  一家十六口只活了一人,活下来的人早早去地下与亲人们团聚或许更幸福些。
  村人们仿佛失去了魂魄,呆呆聚在一起一动不动。
  许久后,一个年轻人猛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我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为什么!”
  “二娃啊,你说什么?”随着年轻人的大喊,如行尸走肉般的村人们有了反应。
  “是因为冠军侯被皇上打入了天牢,鞑子知道咱们的战神不在了,所以才敢跑到咱们这里来抢夺的!”
  “真的吗?那些畜生真的是因为皇上关了冠军侯才跑来的?”
  与北地和南方的百姓们不同,京郊百姓已经安稳了数十年,远征的将士在他们心里固然值得敬仰,但那些感受却远不及陷入战乱中的百姓来得深刻。
  人性便是如此,千里之外的战火连天哪里比得上身边出了个抢劫的混混更让人恐慌呢?
  如果不是这场浩劫,这些人一辈子都想不到鞑子能打到京郊来。
  “当然是真的啊,我前几天进城还听人们讨论皇上什么时候会把冠军侯杀头呢!你们想想,冠军侯镇守北地的这些年,哪里有这种事啊!”
  村人们不再怀疑,纷纷掩面痛哭起来:“咱们怎么办啊?”
  年轻人大声道:“反正留在村子里一旦鞑子来了也是个死,我要进城去求那些官老爷们放了冠军侯!”
  “对,求官老爷们放了冠军侯!”
  村民们集在一起,浩浩荡荡向北城门赶去,因躲在床底下逃过一劫的幼童卖力追在后面。
  小小的孩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找二娃哥说的冠军侯,冠军侯那样威风,会把他爹娘还给他的。
  这一日,不知有多少京郊百姓向城中赶去,连守在城门口的守卫手中刀枪都不能吓退他们。
  北齐鞑子抢掠京郊村落的事如一道惊雷在朝中炸响,顿时石破天惊。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鞑子怎么会打到京郊来?”无数大臣团团围着兰首辅与许次辅追问。
  这一刻他们没有了平时的顾忌与圆滑,全都梗着脖子喊道:“我们要见皇上!”
  明康帝常年不上朝,等闲能见到天子面的就只有内阁大臣,连六部九卿这些重臣想见天子一面都不易。
  兰首辅权势滔天,平日里他们不敢招惹,可是现在再不把这个消息禀报给皇上,昨夜鞑子能在京郊溜达一圈,明晚说不定就能闯进城里,到时候大梁可就变天了。
  “各位稍安勿躁,皇上现在已经知道此事了。”兰山沉着脸道。
  鞑子能闯到京郊来,这实在是令人始料不及的事,这样一来,他连日来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兰山果然是最了解明康帝的人,明康帝听了禀报后铜钱也不掷了,心情也不纠结了,立刻下旨释放冠军侯,命他即刻领兵出征。
 
 
第670章 出狱
  邵明渊看到摆在他面前的银甲银盔,还有大红的披风,心情是沉重的。
  他早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这个月份,对北地老百姓来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靠抢夺大梁边界百姓果腹的北齐人日子就更难过了。
  他在北地的那七年间,每到这个月份就是打仗最凶的时候,北齐人对他的忌惮在这个阶段降到冰点,每一次交锋都杀红了眼。
  去年春他率军收复燕城,把鞑子打怕了退到阿澜山以北,鞑子们老实了一年,对他们来说已经太久了。且他多年来死死压制着鞑子,他们每年的抢掠大战讨不了多少好处,可以说北齐人的日子非常难过。
  在他预想中,今年这个时候蛰伏了一年的鞑子定然会有动作,特别是他身陷囹圄的消息一旦传到北边去,那些没有什么头脑的鞑子就更加没有顾忌了。
  他们不会想着这一动作会让他们的死对头重见天日,对他们来说,到嘴边的肥肉能吃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眼下能填饱肚子,管他日后洪水滔天。
  这是邵明渊对北齐鞑子的了解,正是凭借这种了解,他才笃定自己不会在诏狱中待太久。
  不过他还是错算了一点,这些鞑子竟比他预计的还要贪婪,竟跑到京郊来抢夺了,所以他出狱的时间如此迅速。
  而这也意味着,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在这场劫难中丢了性命。
  这样的劫难他可以预见,却无法避免。
  昭昭说得对,他从来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而是血肉之躯的凡人。皇权至上之下,自身尚且难保,何谈保卫百姓?
  江远朝陪着魏无邪前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冠军侯邵明渊本是罪臣赫连亭之子……着即冠军侯挂帅出征,戴罪立功,不得有误,钦此!”
  魏无邪抑扬顿挫念完圣旨,却见邵明渊静静跪着,并不出声。
  “侯爷,接旨吧。”魏无邪提醒道。
  邵明渊这才淡淡道:“臣既有罪,不敢当万军之帅。”
  此话一出,魏无邪脸色顿变,就连江远朝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冠军侯这是公然抗旨,威胁皇上!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魏无邪拿着圣旨的手轻轻颤着,死死盯着邵明渊的眼睛。
  昏暗的牢房中,年轻男子挺拔如修竹,牢狱之灾带来的憔悴丝毫无法影响他的神采。
  邵明渊乌眸湛湛,回视魏无邪。
  他为何不敢?为何不能?
  皇上已经生出杀他之心,无论他是任人宰割还是公然抗旨,皇上会一直等着兔死狗烹的那一天。
  身为臣子他能做的就是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人,让帝王永远没有把他当成弃子的机会。
  这固然可悲,却也无奈。
  生而为臣,这般可悲无奈,他唯有替自己及家人讨个公道才能压下这满腔不甘。
  “侯爷,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邵明渊垂眸,语气平静:“魏公公,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魏无邪看了江远朝一眼,咬牙道:“侯爷,你接旨吧,咱家可以当做没听到这话。”
  邵明渊抬眼微微一笑:“多谢公公好意,不过请公公尽快原话呈给圣上吧,毕竟百姓与鞑子们都不会等。”
  “你——”魏无邪见邵明渊面无表情,知道他是下了决心,重重叹了口气,举着圣旨直奔宫中而去。
  “什么,冠军侯抗旨?”明康帝腾地站了起来。
  魏无邪低着头回话:“冠军侯说身为罪臣之子,无颜领兵挂帅。”
  明康帝气得在才修好不久的御书房里来回打转,怒不可遏道:“好一个冠军侯,竟敢趁火打劫,和朕讨价还价了!他这是威胁朕!”
  兰山等重臣皆大气不敢吭。
  明康帝一甩衣袖,几乎要砸到众臣脸上去:“你们说,冠军侯这样的混账是不是该杀!”
  众人全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说话啊,到底该不该杀?”
  众臣一听,得了,皇上都气成这样了,他们还说什么呀,当然是顺着皇上的意思说了,不然冠军侯掉不掉脑袋还不知道,他们的脑袋先掉了。
  “该杀,该杀!”
  “魏无邪!”听了众臣的回应,明康帝猛然停下来。
  “奴婢在。”
  “传朕旨意,自冠军侯入狱后朕爱惜其才,命锦鳞卫指挥使江远朝彻查二十一年前镇远侯一案,现查出当年镇远侯与肃王的信件往来字迹并非出自镇远侯之手,镇远侯一案实乃冤案,朕思及故人痛心疾首,着即追封镇远侯为镇远公,世袭罔替……”
  说到这里,明康帝淡淡扫兰山一眼:“首辅兰山当年弹劾有误,虽出于忠君之心,却不可不罚,现罚俸三年,亲往天牢向冠军侯致歉……”
  众臣:“……”说好的杀头呢?皇上您这么口不对心,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啊?
  兰山:“……”他真是踩狗屎了!
  明康帝满心委屈:朕也不想啊,冠军侯那小畜生拿大梁江山威胁朕!
  对追求长生恨不得永坐龙椅的明康帝来说,什么宠臣与倔强的小脾气与江山比起来都得靠边站。
  年近七十的首辅兰山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直奔天牢而去。
  魏无邪带着新的圣旨赶到,看着面色平静的邵明渊心中只剩下了服气。
  圣心难测,臣子生死只在天子一念之间,与其想着将来不知哪一天被皇上追究,冠军侯破釜沉舟借此机会替家人平反倒是做对了。
  新的旨意传完,邵明渊这才从容道:“臣邵明渊接旨。”
  他站起来,一手举着圣旨,静静看着兰山。
  兰山颤巍巍给邵明渊作揖道歉,邵明渊面无表情道:“兰首辅不必如此。江大人,本侯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他要的从来不是兰山的道歉,而是要兰山的命!
  杀父之仇,若是不报又怎配称人子?
  “侯爷请,战马与你的亲卫军已经候在外头。”江远朝语气淡淡道。
  冠军侯陷入如此绝境还能翻身,是他小觑了他。
  邵明渊弯腰把银甲拿起披在身上,腰带环在腰间,戴好纯银头盔。
  身后大红披风与头盔上的红缨随着他的走动跟着摆动,在场之人默默跟了上去。
 
 
第671章 红缨
  外面天光大好,亲卫军凝神屏息等待着,当那个高大身影出现,齐齐单膝跪下:“将军!”
  邵明渊手一抬,亲卫军立刻站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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