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玉青知道她这段时间竟然是被周家的周七郎关起来了后,也是震惊又气愤,之前勇毅侯府将许颜华失踪的事瞒的紧紧的,他还以为许颜华这是从侯府出来的呢。
说完了自己后,许颜华又问起了现在的情势。
如今皇上病重,四皇子监国几乎是一手遮天了,原本五皇子和皇后一系备受打压,其他勋贵和世家都保持着缄默,看着事态一步步发展。
万玉青知道的也不多,他自从被六皇子招揽后,就一直默默的听从指令办事,半年前六皇子刚去廖洲不久后,他就突然收到了六皇子的密令,让万玉青将万记票号的大部分银子转移到南方。
前不久,突然许宜华找上了万玉青,原来她不知何时已经与万玉青的嫡亲弟弟相认了,两人一起游说万玉青,让他投靠四皇子,将万记票号献出来。
许宜华声称自己和四皇子感情深厚,一旦四皇子得登大宝,就会纳她为贵妃,到时候有她在,万家就会成为京师显贵,到时候一族都摆脱商户身份,万家既成为贵妃娘家,有许宜华在,万家就能至少再兴旺两代。
两人口口声声的让万玉青为了子孙考虑,商户身份低微,哪记得上贵妃娘家尊贵体面,子孙也能做官了。
但是开口就要整个万记票号,四皇子这吃相也让万玉青心中不屑,只是六皇子一下子失去了联系,幸而万记之前已经转移了大部分的资产,万玉青也只能和他们虚与委蛇,装作要考虑几日的样子。
幸而没几日,万玉青就又接到六皇子的密令,知道六皇子尚在人间的消息,万玉青心里也算是有了底。
近日,听说宫中皇上病情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太医们不分日夜的守在这里,几位皇子和宗亲,以及重臣都在皇宫守着,宫里的情势外面的人都不清楚。
就在许颜华来之前,六皇子传信让他等在别庄里,没想到他在这里见到了许颜华。
而万玉青还打听到,勇毅侯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和勇毅侯闹翻,带着许仲骐已经回了周家。
许颜华面不改色的听着这些消息,虽然信息不多,但是也能判断出来,如今的情势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刘昭熙不仅没死还秘密回了京师,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能做的,就是默默等待了。
“妹妹不用着急,六皇子是有大成算的,定然会无事的。”
万玉青将知道的信息都说完后,看着许颜华满脸的疲惫,也不多说,劝慰了几句后便让许颜华回去休息了。
许颜华被安排到了一间雅致的内室,泡了个热水澡后依然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自己如今似置身漩涡般,身不由己的随着情势浮沉,她的亲人们和在意的人,都被趟进了“夺位”的浑水里,前程难料。
这种无力感,让许颜华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站在更高处,意识到权势和地位的重要性,她想要在下一次面对这种危急关头,不用躲在别庄里等待着,而是与在乎的人并肩作战。
许颜华来这里之前,其实对于刘昭熙假死回京,却没有事先传信给她而多少免不了有些心有不满,但是如今这一刻,她才真切的理解了刘昭熙如今面临着多么关键的时刻,也理解了他追求的目标和所做的所有努力。
心力交瘁的等了三日,许颜华在第四日的凌晨,在房间里猛然从浅眠中惊醒过来,一睁眼,昏黄的烛火中,便看到了一双灿如星子的双眸。
“你来了?”
“我来了。”
“一切都结束了?”
“恩,一切都结束了。”
许颜华仍然躺在床上,两人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后,听到刘昭熙斩钉截铁的保证后,许颜华猛地坐起来,一下子扑到了刘昭熙的怀里。
刘昭熙还没有换衣服,依然穿着武将的铠甲,在窗外的月色中,坚硬的铁甲泛着锃亮的光,许颜华贴着他身上冰凉的铠甲呜咽着,之前一直高悬着的心,却就此尘埃落定。
“阿宝,别哭啊,你哭的我心都碎了。我在这里,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两辈子刘昭熙都没有见过阿宝哭成这样,如孩子一样,还不断地捶打着他的后背,让刘昭熙心里如同被小小的爪子掐住般,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小心的搂住她瘦削的肩膀,将人紧紧的抱进怀里安抚着。
之前刘昭熙无论是在廖洲九死一生,还是面对刘池瑞带着半个京师南大营的将士们逼宫的的时候,刀光剑影里他也没有任何的动容,却在一切都结束后,见到了心爱的女人流泪时,忍不住慌了手脚,心痛不已。
“刘昭熙你简直太混蛋了,你知不知道我在京里听说你出事之后,心里有多绝望……”
许颜华简直都不能回忆当初在知道刘昭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状态后,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一直浑浑噩噩的,仿佛整个人都被陷入了真空中,周遭的一切都被大脑过滤掉了,身上喜怒哀乐的开关都被关上一样。
她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无法再去想象能再嫁给一个陌生男人过日子,哪怕被周澄关起来的这段时间,她也始终是这样一种精神上发虚,随波逐流的状态。
很多时候,尤其是看周澄除了把她当做木偶娃娃一样对待,也没有更多出格的行为了,折腾都懒得折腾,所以才一直被关了这么久,要不是惦记着侯府的亲人,她真的一点劲头都提不起来。
“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在廖洲时,我第一次踏上战场,日日刀光剑影,粮草和军需被他们故意把持卡扣,跟不上支援的速度,我和大将军也一起一天只吃两顿饭,中途还遇到几次刺杀,甚至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那时候心里唯有一个念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刘昭熙说着,想到几个月之前在廖洲和反军交战的时候,喉头也有些哽咽了,在前途未明,一切都看不到尽头的时候,他心里既是满的,又是空的,只能赌一把。
上天给了他重生机会,他重生后的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走一步想三步,能做的都已经想方设法的做到了,甚至提前将未来会有的变数解决了。
他把廖洲反军爆发的时间提前了六年,也早在刘璋刚用姜夔这个身份回到京师时,就提前把人制住,换成了自己的人,继续暗地联络三王的遗留人手,把十年后刘璋会打着为三王复仇的旗号作乱的乱局也提前按下,夷陵那边也插入了自己的人手,将大秦的钱袋子重新拿回来。
种种能想到的,刘昭熙都做到了,他既要为父皇分忧,又想着自己若真的有这个命,能够带着阿宝走到世间最高处俯瞰山河,他将来接手的,一定是一个更加强盛的大秦。
怀着这样强烈的愿望和野心,他睁着眼度过的每一个殚精竭虑的夜,每一步起手无悔,落子开局的谋划,终于等到了尘埃落定,凯旋而归的这一天。
“总之以后,你都不能再瞒着我单独行动了,我不想在你危险的时候,躲在安全的地方,经历这些无尽的等待,还有揪心的牵挂了,今后的日子,风雨荣辱,我都要与你并肩携手。”
待两人情绪都平稳下来后,许颜华拉着刘昭熙坐在床榻边上,帮他卸下身上冰冷的铠甲,又摸着他瘦削的脸,态度坚定的说道。
“夫人所愿,求之不得。”
刘昭熙将许颜华紧紧搂在怀中,不断地吻着她的额头和发顶,桃花眼灿烂的盛满了光,脸上的笑意渐盛。
什么夫人,她还没有嫁他呢。
许颜华这般想着,但是气氛难得宁馨,她也懒得开口纠正了。
她爱的少年已经依着诺言平安回来了,他从不因她是女流之辈,就认定她这辈子都该养在深闺,只知风月不问世间事,他尊重她独立的人格,许之并肩携手的将来,她怎么会不嫁。
心满意足的彼此依偎了一会儿,看着外面天将破晓,许颜华再无睡意,叫丫鬟为刘昭熙端来热茶和点心,两人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一边吃着,许颜华开口问道。
“和我说说,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爹参与了刘池瑞逼宫的事,但是最后关头反悔了,又因你我之事,等过两日父皇便会下旨立我做太子,到时候还会为我们赐婚,好歹也要给太子妃之父一个体面,所以父皇只命他卸甲归府,撸掉指挥使的官职和兵权,爵位还在,日后就清心寡欲的做个富贵家翁吧……”
刘昭熙将碟子里最后一块点心送进肚中,再喝了半盏清甜的枫露茶,从里到外整个人都暖和过来了,先挑了涉及许颜华的事解释了几句。
许颜华认真的听着刘昭熙从头开始说起,内心也忍不住惊叹起来,刘昭熙的整个计划布局甚广,甚至是从好几年前就开始了。
期间刘昭熙隐去了重生之事,把这个当做自己最后的秘密,准备等到他和阿宝垂垂老去,儿孙满堂之时,再慢慢说给她听。
从刘昭熙去廖洲之前,他就已经埋下了刘璋这道棋子,真刘璋已经在刚回京师时被刘昭熙的人抓住,随后交代了一切出身来历之事后,被关在了一处秘密的院落里,没两年就死了。
真刘璋死了,但是假刘璋在刘昭熙的指使下,循着上辈子真刘璋的轨迹,一样用姜夔这个身份,娶亲生子,暗中联系三王遗留的旧部。
在廖洲时,刘昭熙收到了消息,刘池瑞和五皇子之间斗争激烈,良妃宫前出现了龙形木枝,陷入了厌胜之术的危机中,随后勇毅侯出手帮刘池瑞破解了危局,良妃因祸得福,成了贵妃。
阴差阳错中,把刘昭熙原本的计划打乱了,从那时候起,刘昭熙就开始准备收网的事宜,暗中与皇上递了消息,准备顺其自然,将日后早晚会爆发的乱局催发,然后再拨乱反正。
于是刘昭熙离间廖洲山匪,促使匪军与乱民走到一处,激发了山匪成为反军的脚步,联合朝廷派去应援的军队一起与反军对战,还要提防着四皇子,五皇子,以及其他人趁乱出手,浑水摸鱼的对自己不利。
果然如刘昭熙所料,军需被卡扣,粮草也支撑不了多久,援手迟迟不到,他一边冒着危险抵抗乱军,一边从外祖母那边入手,联系了之前外祖父和姨夫的南边旧部,将万记的钱用于南方的屯兵。
廖洲的军队中也鱼龙混杂,不止一波人藏在军队中对刘昭熙暗中使绊子,那日刘昭熙确实被射中了胸口,幸而他的铠甲中有一枚护心镜,护心镜碎了,他人安然无恙,只是被逼的摔入了河中。
水流很急,刘昭熙一下子被冲走了,头部还被乱石撞伤,等到他被下游的村民救起来后,夜里就发起了高烧,连烧三日,就当村民当他不行了时,越昶终于赶到那里,用提前带来的药救回了刘昭熙。
九死一生后,刘昭熙趁着乱局假死回京,南方的旧将被他分为两批势力,一方驰援廖洲,一方向京畿出发。
宫中皇上也顺着刘昭熙的计策,开始装病,贵妃和刘池瑞的人手早就被皇上警觉,下了毒的汤药也没有入口,表面上被贵妃买通的太医,实际上就一直是皇上的人。
因刘璋本就是刘昭熙的人,他和周澄的计划也就都在刘昭熙的掌控中,甚至一切都是隐隐按着刘昭熙的意志走,挑动了五皇子彻底的鱼死网破后,刘池瑞监国后野心迅速膨胀,几次计划谋害皇上,可是都阴差阳错无法实行,皇上病体渐重,却一直活着。
见皇上迟迟不死,皇后虽然被他们压制住了,但是皇后依然有着名义上的体面,他们也没有办法做得太过,尤其是五皇子和皇后掌握了刘池瑞毒害皇上的证据后,刘池瑞见机不好,决定逼宫。
四皇子妃李如月的父亲常国公掌握了京城布防,是四皇子天然的同盟,他还说动了勇毅侯,出动了京城南大营的旧部。
但是因刘昭熙早有准备,昨天深夜逼宫到一半,却发现原本据说是病体渐重的皇上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宫中,据说生死不知,已在刘池瑞的主持下立了衣冠冢的刘昭熙也带着兵出现,常国公的人马都被刘昭熙拿下,并且刘昭熙在最后一刻策反了勇毅侯。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原本对着宫中侍卫们的刀锋,都对准了刘池瑞,刘池瑞精心策划的逼宫成了瓮中捉鳖。
形势大变后,皇上重新出来主持大局,贵妃被贬入冷宫幽禁,皇后被下旨废黜,刘池瑞和五皇子刘继鸿同样被削掉王爵,终生圈在京郊幽禁。
连同参与了此事的二皇子刘敬孝,也被削了爵,京中参与过五皇子和四皇子两边的朝臣勋贵,也都一一以罪论处,暂逃的余者皆惴惴难安。
虽然刘昭熙说的时候三言两语,听起来平淡简单,但是实际上冒着生命的风险,每一步都走的步步惊心,若是刘昭熙在廖洲时没有撑住,若是他死在了那场高烧中,若是他没有来得及带人回京,刘池瑞成功逼宫,不管是计划的哪个步骤稍微出了一点差错,站在这里的人就不是他了。
“你也受苦了……”
许颜华摸着刘昭熙耳边如今还能看到的浅浅伤痕,心疼极了,眼前的少年还未彻底长成,眼底就已经满是风霜,有了坚韧的内心和从容的眼神。
刘昭熙与许颜华并肩走在晨光微熹的庭院中,握住许颜华摸着他额角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清俊的眉眼被晨光照成了令人无法直视的金色,气势已与离京前截然不同了。
“有你珠玉在侧,一切就都值得。”
“我走过最远的地方,是廖洲,看过最好的朝阳,却是现在。我生在大秦最尊贵的地方,见过父皇对母妃的真情,也见过无数权贵夫妻陌路,至亲至疏。我爱你,不管身处何地,身在何位,身边永远只会有你一个女人的存在,等着你用漫长的余生去验证。”
“我想予你世间一切的尊荣,一切的美好,将与你一起站在最荣耀至极的位置,一同俯瞰河山万里,让今后大秦每一方河山故土的主人,都出自我们的血脉,黄土白骨,你我子子孙孙,永世不朽。”
“阿宝,我只愿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面前的人眼神炽烈,情浓至极,许颜华看着刘昭熙眼睛里倒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微笑起来,眼泪再一次的浸湿了眉睫。
这幸福就像是等了两世,等的让人没了脾气,也让人充满了只想要接下来的日子全部是幸福的期待。
“答应我吗?快答应吧,答应我吧……”
刘昭熙不断地用唇在许颜华的耳后,脸颊,眉眼等处蹭着,亲吻着,新生的胡茬渣的她麻痒又想笑,呵出的热气把整个人都暖的快要融化,催促着她赶紧答应自己的表白。
“我点头了。”
许颜华将人拍开,有点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又很快的被欺身吻了上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