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玲珑淡淡地:“他不是爱妻如命吗?”
隽娘嗤笑了一下:“男人嘛,总是嘴里说着对一个女人深情,实际上背地里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这京城的王孙贵族,谁的身边没有几个红粉知己。”
看隽娘的语气早就稀松平常,孔玲珑沉默了一下,将目光从梁辉身上收回来。
身后方隐却冷着脸,看起来并不高兴。
他却在想,如果那个男人也敢对小姐朝三暮四,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不可。
孔玲珑说道:“回去吧。”
隽娘带着二人重新来到雅间,坐定了才说道:“孔小姐,我这里,是全京城最不安定的地方,握的秘密太多,有时难免付出代价,孔小姐花钱从我们这里买消息,这份风险,也就转移到了小姐身上。”
孔玲珑面色平淡:“没有无风险的生意。”
隽娘唇齿含笑:“小姐这么痛快的人,我不卖面子也不好,我这里免费送小姐一个消息。”
隽娘亲口,即便是免费送的消息,也必然惊人。
孔玲珑立刻看向她。
隽娘摇着手扇子,悠悠说道:“梁辉当初的结义兄弟,是跟他一起在锦衣卫任职的同乡,当初他们被派去执行一个任务,谁顺利把目标杀了,谁就可以当上锦衣卫的校尉,而梁辉利用那个兄弟的信任,让他兄弟当诱饵把敌人引出来,但是他躲在暗处故意不增员,眼睁睁看着他兄弟被乱刀砍死,而对方也受了重伤,梁辉才跳了出来,杀了对方捡了个现成。之后他伪装成起火的样子,让他的兄弟和被杀的尸首一起在火中烧成了焦炭,然后当时的功劳,当然是梁辉独揽,之后梁辉当上了校尉,也让他爬上今日指挥使位置搭了条天梯。”
这么详细的当年事简直把梁辉的忘恩负义刻画的淋漓尽致,但孔玲珑知道这应该不是隽娘要送给她的消息。
隽娘神秘地一笑,说道:“我要送给孔小姐的消息,就是当年这位被烧成了焦炭的结义兄弟,似乎并没有死。”
孔玲珑一惊:“没有死?”
隽娘慢条斯理摇着扇子:“其实当年梁辉那么处心积虑,都是因为他的武功样样输给这位兄弟,才使出这种手段,夺了校尉的位置。当年烧成焦炭的尸体,有仵作验过,并不是那个结义兄弟的,但是据说梁辉为了堵人口耳,才下死力气封锁了消息。”
孔玲珑真是端没想过这样,她凝视隽娘,久久回不过神。
这个“送”的消息,可比她之前花大价钱买来的还要有用得多。
隽娘一笑,“杀人之仇,夺妻之恨,如果这位结义兄弟还活着,不知道会怎么算呢?”
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痛不欲生,要是真活着,只怕还恨不得死了。
孔玲珑幽幽的:“让人惊讶。”人性的恶真是出人意表。
隽娘说道:“还不光如此,你可知道梁辉的夫人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生育吗,就是因为当年她已经怀了孩子,得知丈夫死讯,悲伤之下小产,就伤了身体。所以嫁给梁辉之后,就再也没有怀孕。”
这真是,孔玲珑一个女子,听到这里觉得胸口有气上不来。
她慢慢摇了摇头。原来即便是寒疾也不是与生俱来,而是经历痛苦失去后的祸根。
孔玲珑慢慢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金丝卷边,是京城最大票号的银票:“这一万两是定金,请隽娘为我找到这位结义兄弟的下落。”
她已经听出来,隽娘既然说是送消息,这消息必然就有九分把握是真的,否则隽娘不会把它说出来。既然如此,这消息到了她手里,她就要加以利用。
隽娘收起了银票,悠悠一笑:“不出一个月,定有消息。”
——
自从上次出了锦衣卫那件事,夙夜就有点不放心,所以会隔三差五让骆从容去看看孔玲珑。
而骆从容今天带回的消息,让夙夜的脸皮差点没挂住:“玲珑去青楼?”
骆从容察言观色:“去了,女扮男装,带着她那个姓方的保镖,说是要去和那里的人通消息。”
听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去青楼这种地方,很难还有男人能保持平静,他盯着骆从容:“你没有阻止?”
骆从容如实说道:“属下只能劝一劝,但听不听还在孔小姐。而且属下还曾建议让少主陪同她去,她也不曾同意。”
夙夜脸皮抽了一下:“你说什么?”
骆从容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说道:“属下说,如果孔小姐一定要去的话,让少主这个男人在旁边陪着,自是方便许多。况且少主对京城的地貌熟悉,去了也可以为孔小姐帮忙。”
夙夜看着他良久,问道:“我对京城的地貌熟悉?”
骆从容道:“少主掌管着暗卫,自然对所有地方都了如指掌。属下是希望她能找少主帮忙。”
夙夜这次长久没有说话,骆从容一身正气,通身都表示着“忠心”二字。
夙夜气息平淡说道:“骆从容,不是念在你跟我多年份上,你今天就可以从枫烟小筑走了。”
骆从容一脸严肃:“属下做错了什么?”
夙夜有心无力地挥手:“去吧。”
骆从容带着一头雾水离开,他反倒觉得,自从少主动了凡心,这想法是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
夙夜捏着眉心,一边忍不住叹口气。
离开楚湘馆,孔玲珑在一处无人注意的街角改了女子装束,才带着方隐重新出来。
“我想让梁辉这个人为我所用。”她边走边说道。
方隐想起方才梁辉的样子,这种有了家室还寻欢作乐的男人,他觉得根本不能信:“青楼里那个女人都说他无情无义,这种人如何能为小姐所用?”
孔玲珑目光幽深,说道:“就是这样的人才可以用,他能为了权势弃道义兄弟情于不顾,就说明要收买他很容易。”
而那个还活着的“结义兄弟”就是关键所在。
她要拿住梁辉的软肋,让他从此再也没有选择。
回到绸缎庄,诸葛青云轻咳了一声:“小姐,夙夜公子在雅间等你。”
孔玲珑愣了愣,目光移向了雅间。
玉儿跟茯苓很有默契地没有进去,反正雅间里茶水俱全,她们也用不着伺候。
孔玲珑半晌道:“哦,知道了。”
她把手里易容换装的那些东西都交到玉儿手里,伸手拢了拢鬓发,就朝雅间走过去。
她碰了碰雅间的门,然后才伸手推开来,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人。
正奇怪,忽然一只手从门后面伸出,碰地一下就关上了门,还顺势把门反锁起来。
孔玲珑一惊回过头,夙夜的身影压过来,两只手按在门上把她圈住。
“你去哪儿了?”
孔玲珑看着他,眨了一下眼,道:“怎么了?”
夙夜唇边勾着笑,就那么看着她。
孔玲珑顿了顿,她脚上其实还穿着男子的靴子,头发和衣服都好变,只有靴子不能随身携带更换,所以,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她说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夙夜盯着她的脸,看到女孩子一脸坦然,心头蓦地不知什么滋味。
“你要知道什么消息,不能找我?”他声音还是柔了下来。
孔玲珑背后抵着门,面前是咫尺的夙夜,多少有点压力,但还是说道:“有些小事,不值得你的暗卫出马。”
司徒家掌管着宫里的羽林卫和锦衣卫,但夙夜手中的暗卫,却是遍布皇城的眼线,可以说一个是明里的力量,一个是暗中的铁爪,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夙夜看她贴着门,也不向自己靠近,不由伸手,勾住了她的腰,把她带过来:“你的事情,没有小事。”
声音中有难言的暗哑,而且他贴着孔玲珑的耳畔说话,温热的气息就拂过她脸颊。
孔玲珑耳根温度上升,不由尴尬起来,她伸手向推开,却听夙夜又道,声音低低的:“还有,我并不曾去过那种地方。”
孔玲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她耳根更烫道:“嗯,我知道。”
夙夜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笑:“真的知道吗?”他扣住孔玲珑腰眼的手骤然紧了紧,低下头想碰触她娇艳红唇。
孔玲珑不自在地动了一下:“外面、有人。”
上次在马车他也是这般,孔玲珑有点后悔过早和他摊开,男人不知是否都有些如此,一旦和女子确定了亲近关系,以前的谦谦君子就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孔玲珑一个姑娘家,就算是面对自己认定的人,也还是难免会——害羞和尴尬。
方隐硬邦邦的声音响在门外面:“小姐,需要属下进去伺候吗?”
这纯粹就是找茬了,要伺候也是玉儿和茯苓两个丫头,哪轮到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夙夜无奈苦笑,低声对孔玲珑道:“这位方大侠是不是对我有仇。”
孔玲珑也作势认真看着他:“坑了龙安镖局的是司徒雪衣,他对你应该没仇。”
夙夜只好放开孔玲珑,俊脸上一片无可奈何。
孔玲珑这才提高音量:“不用了方隐。”
方隐这才漠然从门边走开。旁边两个丫头都是佩服英雄一样看着他。
孔玲珑说道:“今日怎么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夙夜刚刚平复的心绪又起来,看了看她:“没有事就不能来看你?”
孔玲珑避开眼睛,说道:“你在京城毕竟目标太大,总来我这里,还是不太好。”
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名声好的人物,之前方隐在大街上险险把人揍了,还不知道他是听见了什么,孔玲珑也不会为难他说出来,但可以想见,这京城多方势力,没有几个希望她好过的。
绸缎庄现在生意冷清,她还没有想出来让绸缎庄兴盛的方法。
夙夜幽沉的目光看在孔玲珑脸上,不知怎么就想起在孔宅的时候,当时一样的流言蜚语,一样的艰难处境,可她没有一点为自己考虑过,好像她一个姑娘家,比他这个男人还不在乎名声。
孔玲珑注意到夙夜眼中复杂的神色,话音一转说道:“对了,我在楚湘馆看到了梁辉。”
这个表面不苟言笑的锦衣卫指挥使,居然也是欢场中客,不得不承认看到的那一幕让人印象深刻。
原以为梁辉的夫人多少是他软肋,现在孔玲珑也不确定了。
夙夜见她主动把话题转开,也不会拂逆她的心意,便接口说道:“整个锦衣卫都是司徒雪衣的马前卒,司徒家已经有败落之相,司徒雪衣所做的事就是和宫里紧紧勾结,从宫里获得他想要的权力。”
这也是夙夜不能容他的原因,早在司徒雪衣有这个迹象的时候,夙夜就曾阻止过他,所以两人才结下梁子,司徒雪衣暗中还对夙夜下过毒手。
但其实不止夙夜,端阳家看起来态度暧昧,其实也对司徒家的做法不齿,他们都是太祖时代崛起的鼎盛世家门阀,现在司徒家一副走狗的样子,谁看得顺眼。
说到底司徒雪衣野心太大,十年前司徒家到了他手里,他无时不刻不在想让司徒雪家重归四大家族的计划,现在拉着宫里的势力,维持仅剩下的一点家底。
孔玲珑问:“你想怎么做?”
夙夜因为想到了咸阳的事,心里更添了一层阴霾,他说道:“等着吧,我迟早让司徒家从四大家族里彻底除名。”
就算是为了玲珑报仇,当初从咸阳回到京城,他就想跟司徒雪衣鱼死网破,但那时他满心沉浸在害了玲珑和孔家的自责当中,之后又听说玲珑病重的消息,让他一直颓废许久,直到最近,这颗心才又被重新出现的玲珑抚平。
☆、194章 来者不善
夙夜去见母亲青禾夫人,青禾夫人这些年过的深居简出,原本京城中认识她的人就越来越少,但每个人都不会忘记夙夜家族这一代的女家主,是个如传说在云端的人物。
“母亲,想请你帮个忙。”夙夜笑一笑,直接对青禾夫人开口。
青禾夫人悠然剪断手里的花枝,“这可是奇事,卿儿还会有需要为娘帮忙的地方?”
家族大半的事情几乎都落在这位少主肩头,许多事情都是直接送到枫烟小筑让他处理,说到底夙夜已经是家族实际上的掌权人,握住的势力不知多少,想做什么事不是轻而易举?
夙夜说道:“母亲之前不是买过好几批绸缎吗,那些缎子也没有见母亲用过,其实最近那家绸缎庄又出了不少新样子,母亲何不让人去看看?”
青禾夫人当然知道夙夜醉翁之意不在酒,又听他提起绸缎,心里一动:“那家绸缎庄?”
夙夜就知道母亲还记得,青禾夫人很少出门,前段时间那么巧就去了孔玲珑的绸缎庄,看带回来几匹绸缎,他觉得这实在算缘分。
青禾夫人笑一笑,目光盯着夙夜:“那不如你带我去选几匹新的回来?”
那些料子青禾夫人买了回来,的确还没想起要怎么用它,做衣裳似乎用不上,做别的又浪费。
夙夜说道:“母亲若是没空去,也可以推荐给你闺中的一些好友,母亲也许久没跟她们聚聚了吧?”
青禾夫人的闺中好友,随便拎起一个,都是跺跺脚震动京城的名门夫人,而且青禾夫人本身性情娴静端雅,她结识的好友不仅身份高,性子也都是一等一的大家女眷。
青禾夫人放下了修剪花枝的剪刀,看着夙夜:“卿儿,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青禾夫人两耳不闻天下事,是因为她也有这个资本,她有天下数一数二的儿子,有足够的能力操控这份家业,不需要她操心,但是不代表她发现不了儿子的异常。
夙夜站起来,走到青禾夫人的面前,伸出手握住青禾夫人的手心:“母亲,请母亲帮这一回。”
青禾夫人当下便没有多问,她能看出来夙夜并不是不想说,但这个儿子想来有主意,他大约觉得,还不到说的时候。
——
这点小事对青禾夫人实在是抬抬手指就能办到,应该说比修剪院子里的花枝要轻松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