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爷僵住,在场的人都是恍然大悟,对啊,现今城中最大的药铺,可不就是孔家开的孔膳堂。孔小姐就算懂得医理,也不算什么奇事。
眼看众人点头称道,刘老太爷眼神更冷,心中已经迅速定了主意。为今之计,只能处置了那个叫春香的丫头,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必要时候,牺牲的总是下人。
春香似乎也知道大祸临头,跪在地上颤抖磕头:“老太爷,大小姐明察,奴婢真的是亲眼所见……”
又哭哭啼啼地看着程锦画:“表小姐,不是你让奴婢喊人来救你,怎地奴婢把大小姐喊了来,您又不认了呢?奴婢从您来到刘家就伺候您,您可不能不管奴婢死活啊!”
春香哭的凄惨,她一个丫鬟,现在也只能指望有一个主子出面救自己,不然真的要去死吗?
程锦画看着春香,眼里有怨毒,是啊,她一来到刘府,这个春香就到了她身边,一副忠心更个心腹的样子,谁知道却还是刘良月养的一条狗。今天正好借机把这条狗除了,也算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可是程锦画嘴里说的话又是另一个样子,哀求道:“外祖父,春香确实跟了我多年,就算她犯了错,也肯定是一时糊涂,还求外祖父饶她一命!”
春香脸色大变,什么叫饶她一命?刘老太爷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要处死她,这表小姐这样说,是故意在提醒什么吗?!
程锦画还转过头,含着泪对刘大夫人道:“舅母,你替春香说句话,她一向是个心善的丫头,不会故意做这种事情。”
不会故意做,就是有人指使了,可是这些话听在春香耳中,无异于催命符,她瘫软在地上。
刘大夫人忽然捂着心口,轻轻咳嗽起来,给人的感觉是病其实还没有好利索。
程锦画眼中划过一丝冷笑,忽然关切地扶着刘大夫人:“舅母,舅母,你怎么啦?”
夙夜看着刘大夫人,轻轻笑了笑:“不用担心,在下那一粒药,足可以让大夫人这一个月都精精神神的,绝不会再犯什么病。”
这真是瞬间堵死了刘大夫人的路,她平顺一下胸口,似乎忍下咳嗽:“这件事情就别再提了,锦画现在也无事,夙夜公子更是……更是医术精通,帮了本夫人,唯一可恶的便是这个丫头,也不知为什么做出卖主求荣这种事情来,我刘府真是白白教养你了!”
一番话盖棺定论,那春香还想说什么,刘大夫人一个眼色,她身边的下人便堵住了春香的嘴,把挣扎的春香拖走了。
刘良月不敢相信,她也不愿接受这个结果,特别是这时候,她竟然还看见程锦画对她露出了一个恶毒的微笑。
刘良月气血上冲,立刻就道:“你这个小贱蹄子……”
“啪!”一声重重的巴掌落在刘良月的右脸上,力气又重又狠,一巴掌下去刘良月就几乎破了相。
刘良月被打的摇摇晃晃,反应过来后才捂住自己的脸,茫然地看着暴怒的刘老太爷。
祖父居然打她?为了程锦画那个外人,打她这么亲孙女?
刘良月一时接受不过来,忽然哇的哭出来,转身就拼命跑远了。
偏偏刘老太爷还是冷眼说道:“家门不幸。”
刘大夫人心都碎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捧在手里的女儿,不仅被人打,还背负了污蔑姐妹的恶名,这根本就不是她的目的。
孔玲珑看着刘大夫人的脸,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想着别人都是自己的棋子,想怎么利用怎么利用,有朝一日被棋子反过来咬一口,才知道什么叫疼。
夙夜这时,终于慢慢走到了孔玲珑面前,抬眸看了她一眼。
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却默契地重新坐到了一起。今日这件事,对付的是他们两个人,有一个人被污蔑,另一个都不能善了。
程锦画这时垂了眼睑,声音有些伤心:“多谢外祖父为锦画做主。”
刘老太爷看着这个自己一直不重视的外孙女,今天她表现的心智之毒辣,都超过她平时,若非有人指点她,凭她自己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可这不代表他就会饶了刘良月,在他眼皮子底下,女孩子可以骄纵,可以使一些小手段,但是竟然用清白这种事情来做文章,陷害的还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外孙女,如果程锦画今天真的中了计,或许刘良月能借此打压了夙夜和孔玲珑,可是别人最笑话的,还是他这个刘家的老太爷的脸!
想到这,刘老太爷冷冷道:“这件事情老朽一定会给夙夜公子和孔小姐一个交代,不过是姐妹之间的争风吃醋,却带累了旁人,我刘家赏罚分明,不管是下人还是大小姐,犯了错一样需要付出代价!”
刘大夫人脸色剧变,刘老太爷的性情她太了解了,今日这么多的宾客在场,她刚才想用春香一个人抵罪的方法,已经不能让众人心服,刘老太爷为了顾全刘家在这些宾客面前的脸面,也要把刘良月提出来,杀一儆百!
刘大夫人真的很想再晕过去,可是那颗吃下去的笑,好像真的有奇效一般,让她不管心里多痛恨,外表依然直挺挺地站着。
孔玲珑看着刘老太爷的脸,自然知道他这是想在众人面前立威了,不由心里寒凉一笑,索性给这位老太爷添一把火:“刘老太爷给不给我和夙夜公子一个交代,我们都并不介意,只是没想到刘小姐和程姑娘好歹算是姐妹,竟然能狠心对姐妹做出这样狠泼脏水的事情,玲珑实在是觉得齿寒。”
再怎么陷害旁人终归还能狡辩一二,陷害自家姐妹,就是道德底线了。他刘家教出来的好女儿,原来竟是这般歹毒的人,这里坐着的都是咸阳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后谁家会娶这样的女人回家?
刘大夫人眼前发黑,却是恨不得杀了孔玲珑,自己女儿都已经这样惨了,她还在老太爷面前落井下石,不就说了几句她和她那个姘头吗,她就要这样挟怨报复?
刘大夫人目光立刻看向刘老太爷,含泪道:“老太爷,月儿她还小,无法是一时受到奸人挑唆,求老太爷看在她年幼的份上……”
刘大夫人被亲情蒙蔽,不知道此时求情更是雪上加霜,刘良月当着这么多人面都敢这样跋扈,显然是平时疏于管教惯了,再看刘大夫人,一心护着亲生女儿,她那个被陷害的可怜侄女还被她孤零零撇在一边呢!
刘老太爷果然没有理会刘大夫人,而是冷冰冰道:“今日谢宴之后,就把大小姐送去城外的庄子上,让她跟居士一起清修,学一学礼义廉耻,知道什么是姐妹之情,什么是手足情谊。”
庄子就是尼姑庵差不多了,刘良月身为刘家唯一的嫡女,金枝玉叶的,让她去清修,不比杀了她更惨。刘老太爷连期限都没有说,看来这清修到什么时候,都还没个头。
☆、053章 反将一军
刘良月还浑然不知已经大祸临头,心里还在为了刘老太爷打她一巴掌的事情愤愤不平。程锦画那贱丫头竟敢背叛她,现在且让她得意,过了这一遭,她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正在气恨的时候,一道身影来到她的面前:“月儿。”
刘良月抬头便一惊,接着一喜,“哥哥?!”
刘良月扑过去就想抱住刘邵:“哥哥!程锦画那个贱人骗我!”
刘邵眼中闪过了一丝凉意:“月儿,你也太不懂事了。之前我就提醒你,这件事交给我和祖父处理,你非但不听,还闹到了现在的地步。”
刘良月一听就知道刘邵什么都知道了,委屈之情再次冒了出来:“哥哥,分明是那个程锦画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刘家,她竟然选择跟孔玲珑那样的人沆瀣一气,还撩拨的祖父打我!”
刘邵眸子里有些幽深:“你用她的清白做赌注,本来就错了,哪一个女孩子愿意毁掉自己的清白,只是为了帮你,你看不起程锦画,却不知道她在心里也看不起你,你把自己的把柄亲自送到她手里,她当然报复你还来不及。”
刘良月浑身发冷,她一直以为程锦画就是她手中的一只蚂蚁,捏死她比什么都容易,却没想到,这蚂蚁早就养成了毒蛇,还想要一口咬死她。
这时,外面有下人进来,正是刘老太爷派来的人到了,告诉程锦画,要她马上收拾收拾,宴会一结束,便送她离开刘家,去城外的庄子。
刘良月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着那个传话的下人,下人却显然得了吩咐,传了话就立刻退出去,不给刘良月发飙的时候。
屋中爆发出刘良月一阵尖叫,她疯了一样拿起桌上的花瓶就砸到地上:“这不可能!就为了程锦画那个外女、那个贱人!祖父就要把我送走?!”
刘邵低喝一声:“良月!你冷静一点!”
刘良月呆呆地看着刘邵,忽然上去抱着他痛哭流涕:“哥哥,我不要去庄子上,我不要去庄子上!求求你,向祖父求求情,我不想离开刘家!”
刘邵看着抱住他的刘良月,要说他和刘良月之间没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他一岁时亲娘就病死,接着刘大夫人作为继室进门,到了第三年才生了刘良月,也是他唯一的嫡妹。而刘大夫人知道刘邵这个嫡子的重要性,所以不管刘良月多跋扈任性,从来对这个哥哥都还算恭顺,兄妹感情自然能培养出一些。
刘邵将刘良月推开,看着她呆呆的样子,说道:“现在祖父已经很生气,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我也不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切听从安排,不要再有任何地方触怒祖父,否则,那才真是帮不了你。”
听到刘邵不愿意为自己求情,刘良月的神情苍白,只觉得这样何其残忍,身边的亲人都一个个想要她不幸。
刘邵叹了口气:“祖父正在气头上,若是平时还好,今日那么多宾客,祖父必须想办法服众。等这阵风头过了,我会向祖父请求,让你早日回来。”
早日,是哪一日,刘良月凄凉的想笑,这时候才明白刘大夫人说的,为什么在这个家,只有她们母女是互相可以依靠的,其他所谓的亲人,为了利益随时都能牺牲掉你。
刘邵也不再多言,吩咐周围丫鬟帮助刘良月打点好去庄子上的东西,便转身离开了后院。
走在路上,刘邵直接将衣袖里的玉如意,丢到了地上土坑里,便头也不回走远了。
刘老太爷处置公道,虽然不见得宾客们人人心服,但是到底赚了些口碑。
刘老太爷还将程锦画叫道身边,说道:“这些年祖父委屈你了。”
程锦画一脸惶恐地垂下头:“锦画知道祖父心中疼我,只不过远在京城鞭长莫及罢了。还记得当年娘亲逝世,将锦画托付给祖父,从此锦画心中祖父便是最亲的人,又怎会怪祖父呢?”
好一副慈孝的场面,这刘家的表小姐倒是会说话,比那个张狂的嫡女好太多。方才刘大夫人那样偏私,她都能忍得下去,还丝毫不怪罪对自己疏于照顾的刘老太爷。
再看这位表小姐眉目如画,竟是长得都比那刘家嫡女好看许多……
刘大夫人只气的心肝碎裂,程锦画脸色谦恭地低着头,心里早就享受着被众人目光追随的感受,对,这本就是属于她的,她程家何尝比别人差,要不是娘亲早死,她程家小姐的身份,半点也不会让给刘良月这个刘家嫡女。
今日这万众瞩目,受人喜爱,才是她程锦画这些年应得的!
“锦画表妹受苦了。”一声柔和的话语传来,只见失踪多时的刘家嫡长公子再次地翩翩而来,虽然跟计划中有出入,那玉如意也没派上用场,但是好在一切都不影响大局。
任何人的关怀,也没有刘邵这一声对程锦画的作用大,程锦画忍不住看过去:“表哥!”
这就是她的表哥啊,她从踏入刘家门起,就一心肖想的人,程锦画顾影自怜,总觉得这世上能配上她的男子,唯有刘邵不能。
刘邵关切地走到她跟前:“事情我刚才听说了,怎么会发生这种误会呢?”
这刘家上下倒是会咬口,左一个误会又一个误会,这女儿家清白的事情,竟然都能是误会。简直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不是误会。
孔玲珑看向身旁夙夜:“你如何让程锦画这么配合的。”
程锦画刚才唱作俱佳,精彩的连最善于钻营的后宅高手都望尘莫及,同时逼退了刘氏母女和刘老太爷,简直把这宴席变成了她一个人的秀场。
想起前段日子,在绸缎庄初遇的时候,那位程锦画,可跟眼下这位判若两人。
夙夜端着酒杯,淡淡一笑:“我既治好了她的腿,当然要她报我的恩情。”
这显然不是实话,那程锦画难道是乖巧的绵羊,让她报恩她就愿意报恩了?
孔玲珑盯着夙夜良久,慢慢移开视线。她承诺过不会多问,就不会多问,孔门当家说话从来算数。
夙夜见孔玲珑转过头,眸中则划过一丝暗沉。
玉儿不像孔玲珑这般多想,只知道夙夜公子不仅没被刘家害到,还反过来狠狠打击了刘家,心里十分为小姐开心。夙夜公子可真是小姐的有力臂助,她先前的想法实在太肤浅了。
这时刘邵不知又跟程锦画说了什么,程锦画脸颊微红,悄悄地低下了头。
没多久刘老太爷吩咐让人把程锦画带走,刘大夫人则是僵硬地坐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刘老太爷让人把酒杯斟满,忽然道:“给孔小姐面前换上一盏清茶。”
众人听这话都是一愣,却见刘老太爷一脸诚恳地再次举起了杯子:“玲珑侄女,方才真是让你见笑了。”
事态一转,语气也就转了,侄女的称呼也就自然回来了。
孔玲珑看着面前的清茶,淡淡笑了笑,其实茶跟酒她都不想喝,不过孔门家训,有外人在的时候,场面功夫一定不能输人。做生意的,门面最重要。
孔玲珑端起杯子,淡淡站起身,正要喝下去,就听刘老太爷又说了一句:“玲珑侄女,有一件事,趁着今日咸阳诸位都在场见证,老夫要向你说一声对不住。”
就知道这茶,比酒更不容易喝,孔玲珑也放下杯子,目光看着刘老太爷:“您实在言重了,况且您也没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
要说对不住,那可这辈子都偿还不完,岂是一句对不住,就能一了百了的。
孔玲珑心中有淡淡的讥嘲。
刘老太爷却端着杯子不放,目光中都闪过了不寻常的暗光,“玲珑侄女,我素来敬仰你祖父箜祠先生的为人,所以一直竭力攀交,当年在孔府中,第一次见到长大成人的你,满身都是箜祠先生的风骨,我便没有忍住,厚颜向箜祠先生请了你和邵儿的婚事,我觉得邵儿能得你为妻,是此生也难求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