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玲珑问夙夜:“人都齐了?”
夙夜慢慢走上前,把自己身后的通道让出来,这山庄中有不少密道,通往不同房间,很适合藏人。
刘老夫人看见那密道,马上就变了变,“孔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山庄什么时候,也被孔小姐买下来了?”
孔玲珑说道:“老夫人从这密道走到房间里,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刘老夫人将信将疑,可是良久,她还是走了进去。而夙夜跟孔玲珑,都在殿外等着她。
直到里面,传来老夫人一声撞地声。
孔玲珑这才走进去,对刘老夫人说道:“刘邵被刘老太爷秘密放在这间房里,也只有紫藤山庄的住持才知道的密道。老夫人亲眼所见,比玲珑用嘴说的要有用。”
刘老夫人毕竟还是刘家人,不让她完全相信刘邵已经被刘老太爷放弃,她不会轻易和孔玲珑做交易。
刘老夫人紧紧捏着手心,半晌才从地上站起来,她目光看着床上躺着的刘邵,脸上已经蒙了一层死灰色,显然人的生气也已经没有了。
在她眼里,刘家可以倒,但是刘邵绝对不能离开她眼底。
她立时就要去找刘老太爷,可是刘老太爷的院子现在彻底封闭了起来,连她都不能进去,守着院子的,全都是老太爷的亲信,刘老夫人知道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刘老夫人这才转过身面对孔玲珑,她幽幽说道:“多谢孔小姐的诚意,只是不知道夙夜公子和孔小姐有多少把握救我的邵儿,哪怕用老婆子这条命去交换,老婆子也是愿意的。”
孔玲珑目光看向一旁:“能救刘邵的是这位夙夜公子,他的医术能达到生死人肉白骨,待会他提出的条件,他也不要老夫人的命交换。”
夙夜深深看了孔玲珑一眼,论起谈生意,还是孔玲珑来做,他要跟刘家老夫人做的交换,用这个铺垫正好。
刘老夫人把目光落到了夙夜身上,这位夙夜公子深不可测,她已经领教过,“还请夙夜公子出手。”
夙夜目光越过看向了床上的刘邵,才走过去绕着床看了几圈。他之前已经在这里给刘邵看过了,正如他说的,方法只能冒险,但值得一试。
夙夜对孔玲珑说道:“玲珑,按我们之前说的,给我打下手。”
当着刘老夫人的面去救刘邵,可以打消刘老夫人的疑虑,也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就算最后救人失败,让刘老夫人亲眼看着刘邵咽气,都已经在孔玲珑盘算之中。紫藤山庄的好处,就是让刘老夫人把怒气正好转移到刘老太爷身上,让她知道,就算刘邵没有保住命,也是被刘老太爷最后一手推向了深渊。
刘老夫人显然明白了一切,她坐在床头的椅子上,苍老的脸就对着刘邵的身体。
孔玲珑跟夙夜示意了一下,夙夜拔出了一根银针,稳稳戳在了刘邵的手臂上。银针密密麻麻扎满了刘邵整个胸膛,他伤的就是胸膛,里面早已挤满了淤血,没有哪个大夫敢给他排除淤血,正如没有哪个大夫有那个手段打开胸腔。
就看到夙夜的手指在刘邵的手臂上划了下去,汩汩的血流就淌进了孔玲珑准备的木盆中,那些血都泛黑色了,还发出一阵难闻气味,可见这些鲜血已经淤积在刘邵体内多久,只怕这些血,都变成了毒物。
刘老夫人面上好像一丝表情都没有,她看着自己的孙子不断失血,看着他脸色变得苍白,好像随时都会失去最后一口气。
血已经放了半盆,孔玲珑手上拿着的还是最大号木盆,可是饶是这样,刘邵的血还在不断涌出。
即使刘邵现在是个好端端的人,流出这么多血,也是要死人的节奏。
这时,夙夜捋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拿起了刀片。
孔玲珑看了他一眼,夙夜就把刀片扎进了自己手臂,他的血是殷红色,这殷红色的血被他凑到刘邵唇边,像是清水一样喂给了刘邵。
刘老夫人的脸色,这时候才有一点动容起来。
孔玲珑则是沉下眼,安静看着刘邵的血继续装满了剩下的半只木盆。
等到刘邵的血终于变成正常的殷红色,孔玲珑收起了木盆,拿过旁边的纱布来,裹紧了他的手臂。
夙夜这时也迅速拔掉了刘邵身上的针,又过了一会儿,刘邵苍白的面色开始明显回暖。
夙夜才收回了手臂,他的手臂现在是变白,伤口处的血流缓慢,已经不肯出血了。
孔玲珑什么也没说,用纱布帮他包好了伤口,帮他放下了那半只衣袖。
刘老夫人这时终于出声:“都好了吗?”
夙夜虽说喂了半天血给刘邵,脸色看起来倒还正常,说道:“观察一晚上,不起高烧的话,应该就算没有危险。”
要一下子好起来不可能,伤筋动骨一百天,刘邵这个,不养一年半载,不可能生龙活虎。
孔玲珑眼眸下神色不明,对夙夜说:“马车就停在后面,今晚我守着刘邵,你回去休息吧。”
夙夜道:“我不妨事,已经救了他,至少要做到底。”
孔玲珑声音幽幽地:“如果他真的挺不过今晚,你留下也无济于事,你救不了他第二次。”
刘老夫人默默看着两人,这样的话当着她的面说是很不舒服的,可是她不可能去指责这两个救命恩人。两人已经仁至义尽。
夙夜仿佛体会到了孔玲珑的意思,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柔意,接着答应下来:“好。”
☆、113章 公子生气
刘老夫人说道:“若我事先知道,我就不会带大媳妇过来。”多一个人知道,总是多一份危险,刘老夫人最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孙子冒一点风险。
孔玲珑对这点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说道:“大夫人的心思都在亲生女儿身上,不会有功夫来管这边,老夫人多虑了。”十个刘邵加起来也比不上刘良月的份量。
刘老夫人慢慢看了看孔玲珑,曾经她以为这个女孩子配不上他们刘家嫡长孙,现在看来,是一直这女孩子在看他们刘家笑话。
“今天晚上您跟大夫人还要照常回到刘家,要装作最平常的样子,哪怕被人看出一点破绽,威胁的是刘邵公子的性命。”孔玲珑用一种相当冷漠的口吻说道。
刘老夫人咬牙坐到了傍晚,临走之前对孔玲珑说道:“只要邵儿能撑过今晚,我老婆子说过的话作数。”
刘家和孔家永不再犯的话,孔玲珑眸光淡淡瞥了过去。
实际上,事已至此孔玲珑已经根本不在乎刘老夫人这句承诺了,这种心情,类似于猫儿不会害怕老鼠一样,不过她不必告诉刘老夫人这些。
孔玲珑带来了四个自己的心腹丫头,其中玉儿为首,埋伏在这密道的出口,这件事不会有无关者知道,但孔玲珑早已养成了谨慎的性子。
半夜的时候,玉儿走进来:“小姐是否还需要什么东西?”
孔玲珑说道:“你准备一些冰袋,万一起烧,用冰袋降温。”
玉儿应了声,冰袋在山庄里不算什么罕物,后山就有一口泉水,温冰养玉。
孔玲珑摇着扇子,一边觑眼看刘邵。他半夜开始发汗,都是冰凉的,人正是徘徊在生死之间的时候,她便看着他冷冷说道:“你喝了夙夜那么多血,可不能白白就死了。”
做生意是讲究回报的,刘邵不还了夙夜这个“血债”,孔玲珑连地狱都不会让他下。
玉儿捧来了冰袋,孔玲珑把冰袋塞入了几个在他被里,然后紧盯着他随后的变化。
冷汗过后,他的身体果然烧了起来,而且比预想的还要猛烈,他整个人都成了半熟的样子,通红的皮肤,从额头到脚底,玉儿拿来的冰袋都快不够用了,她小丫头也没有见过这种生死攸关的场面,急的不知怎么是好。
孔玲珑把刘邵身上的被子完全掀开,只见他的衣裳已经湿透了,裹在他清瘦的身体上。
玉儿虽然知道这时候不该,但还是脸红起来。
孔玲珑赶她走:“你出去,这里有我。”
玉儿看小姐冷凝的脸色,捧着化开的冰袋快速走出去。
孔玲珑等室内没了人,目光掠过了桌上的剪刀,伸手拿起来。剪刀开刃,直接割开了刘邵紧贴的衣裳,两手用力把割破的衣服,彻底从刘邵身上撕下。
既然要降温,那就只能降的最彻底,如果这样都不行,只能算刘邵的命。
这山庄夜里本就安静,孔玲珑撕烂的衣服丢到地上,用剪刀把刘邵的裤子也撕开,直到他一丝不挂。
孔玲珑拎起冰袋,直接丢到刘邵皮肤上,这下刘邵浑身一震,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孔玲珑一边摇着扇子,若有若无地也给刘邵扇去一点风。
刘邵只觉得自己热的快要喘不过去,好像有一团火快把他烧尽,这时候,突然有凉风吹过来,仿佛把他从苦海拽上了岸。
孔玲珑观察了片刻,发现刘邵开始降温了,脸色也开始从半熟的样子恢复成苍白。看样子是熬过去了。孔玲珑心中没有什么波动,一切看天命,刘邵既然活过来了,那说明他命不该绝。
又等了片刻,刘邵没有恶化的迹象,孔玲珑瞥了一眼被子,把它盖了回去。
就在这时,床上刘邵忽然睁了眼。
淡定如孔玲珑,也有一瞬间凝滞,而刘邵的眼眸似乎正盯着她看。
孔玲珑暗自咽了一下,从床头站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冷不丁,刘邵的手闪电般伸出来,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也断了孔玲珑走开的可能。
偏偏刘邵的神情还极为狰狞:“孔玲珑!”
孔玲珑极力冷静,这刘邵刚刚脱离危险,现在恢复神智的可能性太低了,可她还是呵斥道:“刘邵,放手!”
刘邵不仅没放手,反而拉的更紧了,
他的目光盯着孔玲珑,又好像是没盯着,显然此时的刘邵,只是处于高烧过后的混沌中。
刘邵忽然冷笑:“孔玲珑,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
孔玲珑默默看着他,却看见他漫无目的的又咯咯笑起来:“你宁愿退回婚书,跟整个刘家为敌,难道我刘邵,就这么让你厌憎?!”说到最后,他忽又恶狠狠起来。
孔玲珑试了几下挣脱不开,也就由着他。刘邵现在虽说是个病人,可到底是男人的力气,与其挣扎不如听之任之,等他体力消耗差不多了,自己就昏过去了。
不过刘邵现在却是把病中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他抓着孔玲珑的手,目光迷蒙中带着奇异的亮光:“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不是不敢?”
孔玲珑顿了顿,在刘邵脑子不清醒的时候骂骂他,总好过清醒时候对着他伪装过后那张脸。
这么一想,觉得也未尝不可:“不嫁给你,是因为你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渣。”
刘邵脸色变幻不定,声音沙哑:“你说我是人渣?”
孔玲珑索性再次坐了下来,安安静静跟他对话:“你难道不是?”
刘邵忽然冷笑,再冷笑,然后躺回到枕头上,一连声奇怪的笑声。
孔玲珑看着他依然握着的手,道:“问完了吗,问完了就松手。”
刘邵没有焦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孔玲珑,我梦见了你嫁给刘家所过的生活,你在自己的院子里可怜待着,不被刘家任何人待见,身边亲近的人都离你而去。”
孔玲珑的手心捏了起来,另一只手伸出去,点在了刘邵手腕上。
刘邵立刻失去力气,手腕软绵绵垂下。
孔玲珑自幼学医,哪个穴道能让人瞬间无力,她一清二楚。
看着床上再次陷入深迷里的刘邵,毫无疑问,他再次醒过来,都不见得会记得刚才的事情。
孔玲珑把玉儿叫了进来,说道:“你让人去通知夙夜公子一声,他早晨过来的时候,记得多带上一件衣服。”
玉儿看到地上剪烂的衣服,脸一红,刚才撕衣服的声音她也听到了,只是还想不到自己小姐做的事。
大约五更的时候,夙夜坐着马车先来了,他当先跳下马车,手上却分别捧着两个包袱,在大殿中和孔玲珑相遇。
看到孔玲珑手上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只是把手上的其中一个包袱送上,“我想你也需要休息一下。”
包袱里面是一身孔玲珑平时穿的衣服,孔玲珑守了一夜,对她而言不轻松。这山庄井水清澈,正适合沐浴更衣。
孔玲珑看着他,休息了几个时辰后的夙夜已经恢复了平日清雅,并没有对他手上拿着的另一个包袱多做解释,只是问他:“你知道怎么应对刘家人吗?”
夙夜把手拢进了袖中,说道:“交给我吧。”
孔玲珑带着玉儿离开了大殿,夙夜慢慢踱步进入密道中,来到刘邵床前,只一眼就确定了他已脱离危险。
他伸出一只手,慢慢掀开了刘邵的被子,对里面看上了一眼。
被子重新落下,他神情有些冷淡。
骆从容从房顶上下来,夙夜正好把包袱丢给他:“你给刘邵换上吧。”
骆从容接过了这个苦差,夙夜背过身去。
到了天大亮的时候,刘老夫人还没有过来。
而梳洗一新的孔玲珑已经走出来,看到夙夜也已经站在大殿门外,隐约有点百无聊赖。
“刘老夫人看来,承受不了孙子可能已经不在了的事情。”夙夜嘴角,隐隐似笑非笑。
孔玲珑说道:“她一定不敢太早从刘家出来,越是这个时候。她才必须越谨慎。刘老夫人不敢冒任何风险,做出让别人起疑的举动。
就算老夫人心里再急着确认孙子安全,也要做到表面上滴水不漏。
“里面你让骆从容守着吗?”孔玲珑走到他身旁。
夙夜神情在她到来的时候变得温和:“骆从容看守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大可以放心了。”
孔玲珑点头:”你把刘邵比作是东西,这点是没错。”
夙夜挑挑眉。
孔玲珑目光落到一处,似乎随口问道:“这条裙子我不常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看着她一身绿裙,夙夜语气柔和下来:“我只是单纯觉得这裙子很衬你。”
孔玲珑转头看了他一眼,夙夜也看过来,孔玲珑片刻说道:“把你的衣服给刘邵穿,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