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贾敏的话,林之孝家的顿时喜上眉梢,连连说道:“姑太太竟又有了身子了?这可真是大好事,这可真是大好事!老太太知道了,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周瑞家的也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眼底却似乎凝冻着寒冰。贾敏心底冷笑一声,也不去与她计较,只与林之孝家的说话。不多时两人告退,贾敏方才拿起书信和礼单来。
黛玉依偎过来,装作一副不知事的小女儿娇态,说道:“母亲,我也要看外祖母的信。”
贾敏展开信笺,笑道:“信上的字,你可能认得全了?”
鲤鱼精自然是认得的,可小黛玉却不见得能够认得全,于是撒娇道:“母亲念给玉儿听嘛……”最后一个嘛字,拖得长长的,听得人心都化了。
“好,就念给玉儿听。”说着,贾敏便念起信中内容来。贾赦和贾政的信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无非是一些流于表面的问候,显得有些敷衍。而贾母的信,就有些值得推敲了。信中表达了她老人家对于女儿和外孙女的思念,又隐隐表露了一丝对于林家至今无后的担忧。提醒贾敏,不必紧着将林如海攥在手里,庶子庶女,也得叫她母亲嘛。最后,长篇累牍的,写了她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子宝玉,说这个孩子有多么多么聪慧,多么多么孝顺,实在是世间难得的。其间,几次将宝玉和黛玉相提并论,口口声声称“两个玉儿”。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放下信笺,贾敏先前的欢喜几乎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无奈和一丝悲凉感。黛玉仰起脸看向贾敏,小手抚摸上她的脸颊,说道:“母亲不要难过,想一想爹爹玉儿和肚子里的小弟弟。”
稚嫩的声音将贾敏从不好的情绪里拉了出来,看向怀里女儿如花似玉的小脸还有眼里微微的担忧,贾敏笑了:“小鬼头……”黛玉的话提醒了她,是啊,荣国府再不好又如何呢?如今她是林贾氏,应该操心的是自己的丈夫和儿女,其他的人,随他去吧。
夜晚,林如海忙完公务回到房中,见贾敏眉间有郁色萦绕,便出言问道:“夫人似乎心情不佳?”
贾敏将荣国府的来信说了一遍,然后忿忿的说道:“母亲意欲将宝玉和黛玉凑做堆,倒是十分为她的宝玉着想,可曾真心为我的玉儿想过?”
林如海的心思向来不爱放在这些家宅之事上,便道:“其实亲上加亲,亦是一桩佳话。”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贾敏愈发不悦,“玉儿是我们的嫡长女,她又是这样的品貌,亲事岂可如此随意?我虽不在京城,却也听说过那宝玉的二三事,竟是个极为不堪的。向来不爱读书,偏爱在丫鬟堆里厮混,竟是纨绔子弟里领军的人物。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我们的玉儿?”还有未曾说出口的话,便是各自的身份。林如海是手握实权的三品大员,简在帝心,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二哥哥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五品官,不能袭爵的。宝玉亦不过是他的嫡次子,与黛玉的身份,差距甚大。人说娶妻娶低,嫁女嫁高,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如海听了贾敏的话,顿时也不喜起来:“原来如此,怨不得夫人生气。回信夫人且斟酌着,我们的玉儿断断不能给如此不知上进的人。”
闻言,贾敏这才心情愉悦起来,点头应道:“我自晓得的,老爷放心。”
林如海又道:“说起玉儿,我今日想着,也该给她寻一位先生了。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位名叫贾雨村的人,我想着,倒也很是合适。”说着,便将这个贾雨村的情况给贾敏说了一遍。
贾敏听完了林如海的叙述,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瞧着倒也不错,只是老爷,还是该问一问玉儿自己的意思。”
林如海闻言不禁失笑:“她一个小小孩童,懂得什么?”
“老爷别看玉儿年纪小,我瞧着,她小小年纪,却十分的聪颖懂事。”贾敏说道:“何况,她竟能见到菩萨临凡,是个有慧根的,老爷可不要小觑了她。”
林如海向来尊重贾敏的意思,便回答道:“夫人的意思,我知道了。待到明日,便问一问玉儿。”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子话之后,便洗漱歇息了。自从府中没有了姨娘,两人的感情又再次升温,竟又有了些新婚时候的光景。
第二日,林如海果然问起了黛玉关于教她的先生的事。黛玉听到贾雨村这个名字,在原主关于前世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知晓了那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便回答道:“爹爹,菩萨告诉我,进府的先生不可姓贾。”
林如海道:“却是为何?”
黛玉便一通胡扯道:“菩萨说,爹爹会请进府来的姓贾的先生,品行不端,有忘恩负义之相。”
林如海对黛玉的话半信半疑,却也不敢冒险,便打消了请贾雨村来教黛玉的念头。几天之后,他替黛玉寻到了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夫子。此人学问比起贾雨村来并不差什么,且性格温厚,循循善诱。林氏夫妇对这位先生很是满意,黛玉也是一样。
于是,黛玉上午跟着老先生学习,下午便去陪伴贾敏,日子过得非常充实愉快。似乎只是一眨眼间,便到了贾敏生产的这一天。
林如海坐立不安的等在产房外面,听着屋子里贾敏的惨叫,面色煞白。他还记得不要吓到了黛玉,握着她的手连连说道:“玉儿莫怕,你母亲和小弟弟都会平安的……”话虽如此说,他却亦知晓妇人生产乃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里,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黛玉反握住父亲冰冷的手,十分笃定的说道:“嗯,玉儿不怕。菩萨说了,母亲和小弟弟都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林如海殷切的看向黛玉的双眼。
黛玉眼中一片澄澈镇定:“是真的,前两天菩萨就已经给女儿托梦过了。”
闻言,林如海心里大定。虽然他对女儿能见到菩萨真身之说一直将信将疑,但此刻,他却急需这样的话语来安定忐忑不安的心。
贾敏是在午时发动的,夜色降临之时,产房里终于响起了婴儿的哭泣声。听到声音,林如海僵硬的身体终于又开始血液流通了。看着大红襁褓里面儿子皱巴巴的小脸,他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林家的嫡子,终于诞生了。
这个寄予了林如海和贾敏深厚希冀的嫡子,在林如海翻遍典籍之后,被他取名为林曜。曜,光明灿烂,永无止息。
小林曜十分爱黏着姐姐,哪怕他正在哇哇大哭,只要听到姐姐的声音,便会立即止住哭泣,露出笑靥来。长此以往,弄得贾敏都开始吃起醋来。但转念一想儿女感情好,自是一件极好的事。将来黛玉出嫁之后,林曜便是她坚实的依靠。如此一想,便心怀大畅。
黛玉一天天的成长着,渐渐开始有了少女的风范。小林曜依旧爱黏着她,哪怕是黛玉正在上课,他也要抱着一碟子点心坐在旁边,虽然听不懂夫子在讲些什么,但只要待在姐姐身边,他就觉得安心。林如海将老先生的妻子也接了进来赡养,琢磨着将来到了林曜开蒙的时候,也由这位先生来教他。
第8章 升职赴京城
又是一年雪落时,京城荣国府那边,又照例送来了书信和年礼。因为每一次的书信中贾母都会提起双玉姻缘,贾敏再次见到荣国府来的人的时候,神情就变得淡淡的了。那一次林之孝家的和周瑞家的来送信的时候,周瑞家的总是伺机打探她屋子里的情况,已经令她对娘家人尤其是二太太起了隔阂。再加上贾母的想头,使得贾敏对于娘家的依恋,已经是少了很多。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好不容易才得以儿女双全。为了娘家人将自己的嫡长女贴进去,不是她贾敏会做的事。她并不求将来黛玉能嫁入显赫高门,但至少,不能是一个长在女人堆里的纨绔。什么宝玉?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块顽石罢了。
她的玉儿,一定要一生平安喜乐。而这些,并不是一个不求上进惯会拈花惹草的贾宝玉能带给她的。虽说这世道并不赞成做妻子的管着丈夫不得亲近其他女子,但是那宝玉小小年纪已是如此的怜香惜玉,将来,还不得宠妾灭妻?就算不会不尊重妻子,但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就不是一般女子能受得了的。她的玉儿又不是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何苦来哉?
越从留在京城的林家老家人信中得知宝玉的一些奇葩事迹奇葩言论,贾敏就对于贾宝玉越是看不上,连带的对于贾母都有了怨言。母亲从前并不是这样糊涂的人啊,难道说年纪越大,就越爱娇惯儿孙吗?
人虽然还在扬州,贾敏的心里,就已经对荣国府有了警惕之心。
且不说后宅的种种琐事,但说朝堂之上,几位成年皇子对于皇位的争夺愈发白热化。表面上依旧兄友弟恭,私底下却是血流成河。林如海这位坐镇一方的权臣,自然是诸位皇子的拉拢对象。而如果拉不拢,宁可毁了,也不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投到敌方阵营。自从今年年初开始,林如海已经躲过了一次刺杀,一次暗害。两次死里逃生,动摇了他只忠于皇帝的坚定信念。他如今不是孤家寡人,身后有妻子儿女。如果他出了事,他的家人,岂不是只能任人践踏?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日,黛玉正在贾敏房中陪着弟弟玩耍,突然外面院子里一阵喧闹,使得她皱起了眉头。看向站在身边的锦绣锦帛,黛玉说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还不等锦绣锦帛答应,已有丫鬟掀帘进屋,满面惊慌之色,咋咋呼呼的说道:“姑娘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闻言,锦绣忍不住开口斥道:“胡咧咧什么呢?姑娘好好的在这儿呢。”
那身穿蓝袄绿裙的丫鬟抬起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急急说道:“不是姑娘,是老爷,老爷出事了!”
此时,贾敏正在里屋午睡,尚未醒过来。黛玉朝着里屋方向看了一眼,表情镇定:“好好说话,不要吓着了大爷。”依偎在黛玉怀里的林曜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姐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见姑娘如此冷静,那丫鬟也顿时不那么紧张了,声音恢复了正常:“姑娘,老爷中毒了,此时已经不省人事。”
黛玉闻言,拉着林曜的手站起身来,将他的小手交给湘蓝,而后看向报信的丫鬟问道:“请大夫了吗?”
丫鬟道:“已经派出去好几拨人了,想必大夫很快便会进府。姑娘,可要叫醒太太?”此时,急需贾敏来主持大局。
想了想贾敏虽然恢复了健康却仍比常人孱弱一些的身子,担心她受不了刺激,黛玉道:“暂时不必了,我先过去看看。实在不行的话,再告诉太太。”
此时,已经在下人中建立了足够威信的黛玉赫然便是众人的主心骨。她的话,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来反驳。于是,叮嘱了湘蓝好好看着林曜之后,她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急急的朝着前院行去。
林如海此时已经被安置在了床铺之上,他面无血色,印堂乌黑,嘴角犹有一丝黑色血迹。在他衣裳前襟上,也有黑红色的大片血迹。来不及询问下人林如海是如何中的毒,黛玉走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查看起他的体/内情况来。如果已经没救了的话,恐怕就要动用法力了。虽然弑情说一天最多可用一次,她自会替自己遮掩。但是能够不动用的话,还是不要用的好,以免给弑情添麻烦。她毕竟还不是大罗金仙,只是上仙而已。在她之上,尚有许许多多的金仙与天仙,更被提居于九天之外的神祇们了。能够不引起他们的注意,还是不要引起为好。更别提,还有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天道了。
待到查看完林如海的身体状况,黛玉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的脉搏虽然微弱,却尚有生机在。眼看着,是不必动用法力了。她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绣着红色鲤鱼的小香囊,摸出其中一块小指甲盖大小的淡红色鳞片,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塞进了林如海的嘴里。那是她本体的鳞片,从前取下来备用的,可解世间百毒。
鳞片入口既化,化作暖流流淌进林如海的内腑和四肢百骸。他的脸色几乎立即变得好看起来,脉搏也跳动得强有力了。在三位大夫进府的时候,他已经清醒了过来。三位大夫看着好端端的林如海,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林家下人急吼吼的把他们找来,难道是闹着玩的吗?林如海也并不解释什么,只吩咐下人好好酬谢三位大夫,便将他们送走了。
将屋子里伺候着的下人们都遣了下去之后,林如海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恭敬站在床前的女儿。半晌之后,他方才开口说道:“玉儿,可是你救了为父?”
黛玉点头回答道:“是的,父亲。”
“又是菩萨赐予的吗?”
“是的。”
林如海眼神晦暗不明的沉吟了许久,突然伸手一拍额头,洒然笑了。管他呢,总之他只知道玉儿是他的女儿就行了。其他的,何必去计较那么多?人说难得糊涂,自有道理在。如此一想,心胸顿时朗阔了。想了想,他开口问道:“玉儿,关于如今天下大势,菩萨可有什么示意?”
黛玉没想到林如海竟然问起了这个问题,愣了愣之后,回答道:“菩萨说,当今四皇子,是真龙之相。”
原来如此,竟是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四皇子么?他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正思忖着,却听黛玉开口问道:“爹爹,是谁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