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Miang
时间:2017-12-26 15:48:02

  “大胆贼子!”宋枕霞活动着腕骨,令那骨节直作响。他缓步走入屋中,一张娃娃脸泛着少见的怒意:“竟敢行刺于竞陵王妃,真是万死亦不足惜!”
  驼背男子陡然转身,见身后涌入一列士兵,再看看窗外天色,心下暗惊——先前与他接头之人,叮嘱他务必在卯时之前杀掉姜灵洲。可他被姜灵洲言语拖延,又垂涎其美色,已然是误了时间。
  “你这贱妇!”驼背男子大怒,拔出弯刀来,直直朝着姜灵洲刺去。
  弯刀直直朝着姜灵洲门面呼啸生风直去,眼看着下一瞬便要刺破她面颊。一枚小小石子,笔直从屋外飞入,不偏不倚地击中了驼背男子的后脑勺,又自他额前穿出,带着涔涔血迹,钉在了墙上。
  那驼背男子脑壳被穿了个洞,登时便不能动弹了。握着弯刀的手颤了颤,身子便噗通倒在了地上,扬起一片尘絮来。
  “我……大魏……”
  即便便是躺在地上,头带血窟窿,那濒死的驼背男子还是喃喃念着这些废话。
  萧骏驰捻着佛珠,一撩衣带,自屋外跨入。
  他以拇指拨过一颗红色念珠,口中道:“罪过,本不当破杀戒。”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竟逼我破戒,罪该万死。
 
 
第35章 病一场
  驼背男子倒在地上, 宋枕霞上前去探了探他鼻息,道:“王爷手劲不改当年,这弹桃核仁的功夫还是大魏一等一的精妙。”
  萧骏驰不答他,站在原处,阖着双目, 一边在手心转着佛珠, 一边喃喃念着经文。约莫念了五六句,他才重又收起佛珠来。
  “王妃, 许久不见。”他走到箱前, 问道:“可有缺了首尾?”
  姜灵洲匐在那口箱中, 惊魂未定。她仍旧是呆呆的, 花了许久才将视线移到萧骏驰脸上。一看到他那张俊朗又熟悉的面孔,她登时百感交集, 说话声竟不争气地带上了哭腔:“……夫君……”
  萧骏驰微微一愣。
  这小王妃从来都是聪敏的, 凡事都做的天衣无缝, 也不曾在他眼前含着眼泪喊“夫君”。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姜灵洲这幅模样, 可见是她真的受了惊。
  姜灵洲的视线下落,不小心看到地上那驼背男子的尸首,又失声惊叫起来。
  “把尸体拖出去。”宋枕霞朝着兵士们喊道:“吓到王妃了,真是罪过,罪过。”
  萧骏驰在箱前蹲下,伸出手来,以手指抚过姜灵洲面颊。他的手指,自她的鼻尖滑到耳畔, 悄悄拭去了一道黑灰的污痕,使她重露出光洁美丽的面庞来。
  “灵洲,我同你说过,你唯我可依。”他摩挲着她的面颊,低声说:“莫怕,无论出了何事,我都会来。”
  莫怕。
  无论出了何事……
  我都会来。
  姜灵洲懵懵懂懂地点了头。她的手里依旧攥着那把匕首,久久不愿放开,手心里已满是冷汗。萧骏驰看她还没缓过神来,只得亲自把她从箱里打横抱起来,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恰好是早上了,叫府里把早膳备上吧。”
  宋枕霞把手搭在额上,支了个凉棚。他看着自家王爷抱着王妃上了马车,不由嗤笑了一声。
  “王爷可真是个实在人呐。”
  昨夜萧骏驰听闻王妃被劫,便急匆匆地遣了人去寻。费思弼那老儿却趁机跑来胡说八道,令王爷多衡量利弊。
  那时,费老儿道:“王爷想清楚了?若是河阳公主死在毫州王的手上,则夺兵权、入华亭,皆近在眼前。”
  萧骏驰恰跨上了马,听闻此言,他一勒缰绳,道:“若以女子一命,换千秋基业,怕是竞陵会被耻笑万载。”
  萧骏驰只说了这句,便策马离去,只留下寂寂无声的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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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上了马车,姜灵洲才略略回过神来。
  她这一夜,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一个生辰过得可谓是惊险。若是萧骏驰来迟一刻,怕是只能见到她的尸体了。
  所幸,萧骏驰真的来了。
  “王妃,你还握着匕首作甚?”萧骏驰看她始终不松开匕首,问。
  “这……”姜灵洲盯了一眼自己手中,说:“方才贼子当前,我……妾不愿受此屈辱,想以此匕搏个鱼死网破。若是真遭侮辱,便以此自尽。”
  她还有些头脑混沌,竟不小心把心底所想真的说了出来。
  萧骏驰听闻,面上竟现出一丝怒色。他猛然抓过她手中那把由他亲自赠予的匕首,狠狠扔出了马车外,沉着脸道:“早知道王妃拿这匕首是用来的自裁,本王当初便不该赠予你!”
  姜灵洲被吓了一跳,小声说:“妾身……妾身知错……”
  “何错之有?!”
  “不该污了此匕……”
  萧骏驰面上戾气更甚,他不耐烦地将腕上念珠拍在马车里的小案上,道:“你为何要自尽?!因那男子意图□□你?”
  “妾只是说,若万一遭……”
  “便是遭了□□,也大可不必!”萧骏驰冷冷说。
  如此凶悍的模样,姜灵洲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她父皇索要城池之时。
  她不明白,萧骏驰为何这样说。她生长于齐,而齐国儒学最重女德。自小到大,无论是太后、嬷嬷、皇后,都教导她“贞洁之于女子极为重要”。
  “你虽是女子,可也是人。”萧骏驰压下了脾气,放缓声音:“为了那可笑的‘贞洁’之物,便去送死,岂不浪费?更何况,此事乃男人之错,又与无辜女子何干?若是要自裁,那也是由那男子自裁。”
  姜灵洲听了,一时撼然,久久难以出言。
  女子若是糟了侮辱,便是失了贞洁。齐国女子为此投井触柱,以证刚烈清白者不知有多少。可在萧骏驰口中,这些却好像都是无须在意之事。
  “人都要没有了,还管那些‘贞洁’作甚?”萧骏驰的声愈冷了起来:“若是真当爱慕女子,那只有更怜惜的,又怎会因这种他人之过,而厌弃妻子?”
  姜灵洲弱弱地应了声“是”,小声辩驳道:“王爷说归说,将那柄匕首扔掉做甚?”
  萧骏驰这才想起,方才一怒之下,竟将他赠给她的下聘之礼丢出了车窗外。他撩起帘子,朝街道上望去,却哪儿还寻得到那小小一把匕首?
  “一会儿本王差人去找就是了。”萧骏驰说着,又去捏她,上上下下按了一遍,确保她并无闪失,这才道:“无事便好,回了府便差个大夫与王妃看看,王妃好好歇一阵。”
  姜灵洲微扇了下眼帘,忽而忆起昨夜宫里头发生的事儿,问道:“傅将军如何了?他昨夜受我牵累,好像受了伤……”
  “子善不大好。”萧骏驰道:“不过还活着便是了,王妃不必为这点小事挂心。倒是兰姑姑被人闷昏了,她上了年纪,这下要在床上歇上许久了。”
  傅徽失职,已让他有些恼了。但看在多年一同出生入死的份上,他不会发作于傅徽。更何况,也是傅徽在天蒙蒙亮时强撑着起来,助他寻到了姜灵洲。
  马车终于回到了竞陵王府。
  一入院门,蒹葭与白露便迎了上来。两个婢女都红肿着眼睛,显然是哭了许久。一问才知,她们昨夜也被打晕了过去。只是那绑架姜灵洲的人大抵是嫌弃这婢女没甚麽用处,就丢在原地了,还是傅徽后来摇醒了她们。
  姜灵洲一夜不曾安睡,回到房里匆匆洗漱,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因着昨夜惊吓,她睡不□□生,总是反反复复梦到那绑架她的人。恍惚间觉得脖子前总横着一把匕首,偶尔又梦到那将她运出宫的青衣男子,那男子戴着手套的双手,将马鞭在她跟前挥得霍霍生风。
  一梦一醒间,她出了一身冷汗,到傍晚时竟然发起了烧来。王府匆匆请来大夫,给姜灵洲开了一副安神退热的药。
  姜灵洲上次生病,还是她十三岁时的事。她父皇做寿,南夷来朝,父皇要让这蛮夷都知他大齐国风威威,令姜灵洲苦练礼舞,好在国宴上惊艳四座。这一练,便是数月有余,日夜不休,直把她累得大病一场。
  彼时她身旁坐的是皇后。皇后心疼爱女,亲自替她端药,喂一口药,便怨一声齐帝;口口声声,把自己的夫君骂得浑身无完处。
  姜灵洲在睡梦里,隐约听到一句“喝药”,还以为又是她母后坐在枕边。睁眼一看,才发觉是萧骏驰。堂堂摄政王爷,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拿着颗压苦味的糖,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
  她瞥一眼拿药碗,便知道这药一定是极苦的,心里有些不大愿意,便说:“妾身怕苦,不大想喝。”声音一出口,沙沙的完全不复往日清灵,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拿匕首自绝时那副架势去哪儿了?”萧骏驰不放下药碗,说道:“要喝药了,便不见了堂堂大齐公主的威严。”
  姜灵洲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埋汰了,便靠着软垫坐起来,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碗,一口把苦涩的药汁闷了下去。那药液真是苦极,令她紧紧地皱着眉。
  “那匕首寻回来了么?”她问。
  “找着了,先在我那儿搁着。”萧骏驰道:“我怕你再做什么大事儿。”
  白露来递了一方帕子,姜灵洲接过,拭了一下嘴角药汁:“王爷,昨夜之事……”
  萧骏驰却不让她继续说,而是把她按进了被褥里,道:“你精神头还不好,再睡会儿。这杂七杂八的事儿惹人心烦,你不必理会。”
  姜灵洲也确实觉得余热未去,眼皮沉沉。她看了两眼萧骏驰,便复又睡去了。
  萧骏驰替她掖好了被子,又嘱咐几个婢女好生照料王妃,这才出了门。一出门,便看到费先生揣着个手站在门口,脸上还露着一道欣慰之色。
  “费先生可满意了?”萧骏驰下了台阶,道。
  “满意,满意。”费先生捻了一把胡须:“我还道,王爷还同原先一样,与老夫说道说道假话,转身便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来。未料到,这次竟是真的踏踏实实。”
  顿了顿,费先生微微一鞠,道:“若王爷真为了削兵权,置齐国公主于死地,则王爷虽可近天下之位,却也失了为人之道。倘王爷当真如此行事,老夫便是时候自请离去,告老归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费先生:我不是反派呀!
 
 
第36章 床头吵
  姜灵洲病倒的这几日, 太延城里掀起了好一阵风雨。
  萧骏驰大抵是怒极了,竟将宫里的巡防尽数换了一遍,勿论官职大小、世家几何,统统削了官放回家去。
  摄政王妃被劫掠一事,有宫里的陛下压着, 虽不至于传得满城风雨, 却也隐隐透了一些风声出去。一时间,太延城里人人自危, 生怕萧骏驰借机发作到自己头上来。
  过得最难熬的, 当属毫州王萧飞骕了。
  萧飞骕本就与萧骏驰不大对头, 这一回更是惹来了萧骏驰的怀疑。借着萧飞骕部下里一件小小行贿之事, 萧骏驰定要斩了他的部将,几如砍掉了萧飞骕一条左膀右臂。
  自朝上归来, 萧飞骕跨进了自家府院里, 阴鸷面孔上盘着一阵怒意。
  “我这三弟, 自掌了摄政之权, 便愈发不像话了!”他狠狠挥一下袖口,冷哼道:“仗着手中权势便为非作歹,真当他已是天下之主了不成?!”
  萧飞骕身旁跟着个武将,那武将蓄着大巴络腮胡子,虎目黑面,十分壮硕,名唤格尔金。他见萧飞骕怒极,便说:“王爷且息怒, 那竞陵王愈是如此,则对王爷愈益。他本就不是天下之主,如此胡作非为,只会失了圣心。”
  想到宫里头那成天只知道玩乐享受的侄子,萧飞骕冷笑了一声,问:“也是,只要令我那侄儿心服口服,最后必不会让三弟如愿。”
  “正是如此。”格尔金抱手一躬,“太延出此大事,竞陵王必然借机大动干戈。恨只恨那……那两人行事不利落,竟连个弱质女流都解决不了。”
  萧飞骕想到前几日生辰宴上见到的姜灵洲,道:“怕是被美色所惑!那河阳公主生的真是一介祸水,叫男人看了不心动都难。又兼之伶牙俐齿的,必然有一番手段,才能将我那三弟迷成这幅模样。”
  格尔金瞥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听闻竞陵王连夜遣巡防司找人,竟在卯时天刚过便寻到了竞陵王妃……王爷,怕是此处有什么好心之人,替那竞陵王指明了前路。”
  听闻此言,萧飞骕负手,慢慢地扫了一眼四周。
  “罢了,”一会儿,萧飞骕摆摆手,阴鸷面孔恢复了一派风光霁月:“这次河阳公主不死,怕是以后都难下手了。想要齐国那老东西兵发幽燕,怕是要另寻他法了。”
  萧飞骕心底余怒未消,却听得一墙之隔的院里传来了吹篪之声。那篪声古雅温秀,声如高山流水,竟渐渐抚平了萧飞骕的怒意。
  那里是侧妃平氏所居之处。
  萧飞骕遣散了格尔金,行至平侧妃所居之处,却见到门窗紧闭,细心调弄的绿藤萝攀着朱红梁柱。一个侍婢正候在门前,见到萧飞骕来了,便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
  听到婢女的声音,房中的篪乐声便消失了。
  萧飞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问那婢女:“侧妃最近可好?”
  “回王爷,侧妃娘娘一切都好。”婢女答道:“只是侧妃娘娘想念世子,时常以泪洗面。”
  萧飞骕望一望那紧闭的朱红雕门,道:“这也是无法,再忍忍吧。”
  说罢,他便步出了这处院子。
  想到世子,萧飞骕便想去看一看自己唯一的孩子。只是世子养在王妃何氏名下,若是要去见世子,则免不了见到那王妃何宛清。他与何宛清是诸人皆知的一对怨侣,一见面免不了两看生厌。于是,萧飞骕又有些踌躇了。
  他是不大懂自己那王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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