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心安理得的将陆奕铮丢在一边，苏老对上苏沐那双清澈却又淡漠的眸子，这一身清冷的气质，怕是以前没少受苦，不然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怎么看起来都不活泼。
他记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穿的漂漂亮亮的和同龄的小姑娘出门逛街，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子谈天说地。
苏老招呼苏沐坐下，陆奕铮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也不再打扰，而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其实苏沐是不太擅长和老年人打交道的，还是和这种承载了太多感情的亲人，毕竟她并不是真正的苏沐，所以就算被拐卖时受了再多的委屈，甚至死掉了，她都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无法感知到原主的委屈和无助。
所以面对这样的一个老人，就算他心里再满怀歉意，苏沐都无法被打动，她能做的，就是替原主尽孝道。
仅此而已。
“我都知道了，陆奕铮之前和我说过。”
见老爷子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沐率先开口打破一屋子的寂静，倒不是对老爷子有什么感情，只是不想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一上午而已。
“这些年，你受苦了，是我老苏家对不起你。”
一辈子没向人低过头的老爷子，一辈子都挺直着腰杆儿的老爷子，此刻眼中居然闪现一星半点的泪花，满脸的愧疚和悔恨。
看的出来，这其中的感情不假，更加不掺有半点水分。
苏沐坐在位置上，垂着眸子，看起来倒是我见犹怜的模样，但实际上，老爷子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上辈子她连父母的脸都没见过，更别说是再上一辈的老人了，对于这种自我责怪和反思，她总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老爷子，其实他孙女过的一点都不好，还被人给打死了。
“还好。”
苏沐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带有任何情绪在里面，若说有，那多半是敷衍。
但落在老爷子眼里，他就会认为苏沐确实在怪他，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苍老的手紧握着拐杖，开启了唠家常的模式。
“找到你这件事，我没敢告诉你父母，所以他们没来你也别怪。”
“你妈妈她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当年为了找你也是耗费了太多精力，谁知道……哎，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好在你平安长到这么大，我这老头子就算是哪天到地底下去了，也能安心闭上眼睛了。”
“就整个苏家，包括老头子我，当然都是希望你能认祖归宗的，苏家大门也永远为你敞开，只要你愿意。”
“我这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能活，真想在有生之年也能享享子孙环绕在膝边的感觉。”
老爷子一边说还一边感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仅表达了自己对苏沐的愧疚想她能认祖归宗，还说了想抱曾孙的念头，这不就是指方才陆奕铮说的结婚的事？
苏沐捏了捏有些发痛的眉心，一不小心被陆奕铮这厮算计的死死的，偏生这里还只有她跟老爷子两个人，想找个人打岔都不行。
老爷子一直在说，苏沐一言不发的在听，看起来挺认真的，但是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更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我当然没有逼你的意思，你先考虑着，等医院的亲子鉴定书出来了，我就给赵营长送过去，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老爷子见苏沐没表态，退一步给她多一些考虑的时间，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的，但苏老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苏沐就表态了。
“我想继续留在部队，其他的……我没意见。”
既然重生在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身上，该完成的事情她自然也会帮她完成，但这不代表苏沐会轻易听人摆布。
所有以爱为名义的束缚对她而言都是枷锁。
所以事先提出自己的想法，毕竟，这种随时都可以丢弃的东西于她而言，本身就是个累赘。
苏老正欲起身，可听到苏沐的话，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这才拉回两人的注意。
是赵营长，和已经换回一身干净军装的陆奕铮。
苏沐侧过身子，隔着空气和男人对视，这厮动作还挺快的。
“现在可方便审讯？”
赵营长见老爷子表情不太明朗，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生怕打扰人家认亲。
老爷子自然也是知道正事更加重要些，更何况苏沐方才已经表态了，只是那眼底的勉强没逃过苏老的火眼金睛。
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是排斥的。
算了，慢慢来。
“你们先忙，我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老爷子挥了挥手，也没看陆奕铮一眼，便径直离去了。
赵营长坐在苏沐对面，拿着一叠牛皮纸包着的文件放在桌上，虽然老爷子暂时没把亲子鉴定书拿过来，但苏老都亲自过来了，这罪名也就扣不下来了。
现在的审讯不过是例行程序而已。
门外，老爷子拄着拐杖独自往外走着，已经花白的头发，苍老的身躯，就算曾经的那些岁月有多辉煌，终究抵不过岁月那把杀猪刀。
陆奕铮三步两步便追上老爷子的步伐，方才看老爷子的表情就知道刚才的谈话并不尽如人意，他对苏沐的性子也算是琢磨透了七八分，要她说什么想念老爷子的话怕是不可能的。
男人修长的身躯配上一套军装，显得人精气神儿十足，完全看不出来是一晚上没睡的样子。
步伐不紧不慢，也不出声，慢慢的送着老爷子出基地。
“我听说昨晚……查出来是谁干的了？”
老爷子话说了一半，但陆奕铮听懂了，苏老指的是昨晚蒋建昌死的事。
死了个人的事儿，还是个大校军衔的高官，就算军方再压热度，也抵不过人嘴传的速度，部队里稍微有点军衔的都不会不知道。
特别还是老爷子这种级别的，更何况老爷子和陆老曾经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出了事儿通个气也不是没可能的。
男人顿了顿，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表情晦暗莫测，半晌才回道：“我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赵营长说是自杀。”
陆奕铮算是实话实说，只是没说他后来又查出来氰化钾的事儿而已。
“行了，你别送了，回去陪陪她，早点接出来，那审讯室乌烟瘴气的。”
看得出来，苏沐对陆奕铮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方才在审讯室那点小眼神和动作可没逃过老爷子的眼睛。
老爷子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他那孙女的性子怕是比陆奕铮还要寡淡，甚至可以用生人勿进来形容了。
*
S市，医院门口。
蒋晴晴身上还是穿着昨天那条裙子，头发也没心思打理，脸上哭花的妆也没卸，昨晚的事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到现在都没缓过神，不过好在她母亲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否则，她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
双眼呆滞无神，显然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本来是出来给妈妈买粥的，可走到医院门口，就瘫软无力的坐在地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用着异样的眼光在看她。
冯岂赶到的时候就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男人放下手中的早点，悄无声息的蹲下身子坐在一旁，大掌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去，看着女孩儿低声啜泣时抽噎的背部，冯岂没勇气。
“为什么我爸爸会自杀，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就自杀了呢？”
这是赵营长给她的解释，但她不信，准确的说，这个理由不足以让她信服。
“晴晴，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就算是为了你妈妈，你也得振作起来。”
蒋晴晴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可要做到真的太难了。
抹掉眼角那颗晶莹的泪珠，蒋晴晴缓缓站起身来，一脸看淡一切的表情往前走着。
冯岂暗道不妙，也不管手边的早点，快步跟了上去，可还没走两步，就被蒋晴晴组织。
“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冯岂止住脚下的步子，带蒋晴晴走远了一些，这才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不让他明目张胆的跟着，那就悄悄的跟着，总之只要不做傻事，什么都好办。
早上七点多钟，马路上基本都是上班上学的人，车流人流也都是高峰期。
冯岂不能跟的太近，不然会被发现，也不能跟的太远，会跟丢。
好在以前是侦察兵出身，跟踪什么的不在话下。
冯岂已经一天一夜没回部队了，之前出来没得严实批准，本来就是犯了军纪的，现在还迟迟不归，只怕到时候有他好受的。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为了蒋晴晴都是值得的，他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大不了就是一顿责罚。
冯岂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那身黑色的衣服，混迹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他很久没出过部队了，对这一块的地形并不熟悉，所以不知道蒋晴晴到底要去哪里，只能乖乖跟在后面。
这个时间头顶的太阳已经浮现出来，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冯岂眯着眼睛注意到蒋晴晴到马路边上去了，正欲加快脚步，可脚边滚来一个玩具球，一抹飞奔过来的小小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大约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公主装的小洋裙，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粉色的小小一团，甚至可爱。
冯岂弯下身子捡起来递给那个小女孩，回他的是女孩儿明媚的笑意，比这天色还要灿烂，简直就是小天使一般的存在。
“谢谢叔叔。”
小女孩儿糯糯的声音简直萌化了冯岂的心，就算是冯岂这个糙老爷们儿都觉得她可爱的不得了。
这时候，小女孩的妈妈走过来，瞧了一眼冯岂，礼貌性点了点头便把孩子抱走了。
冯岂没在意这点小插曲，继续暗中跟着蒋晴晴，可一抬头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就是方才蒋晴晴站着的位置，就在马路边缘，停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
冯岂眸子一深，神经一抽，觉得不太对劲，便快步跟了上去，可眼前一直有来来往往的人在扰乱他的视线。
冯岂心下一阵烦躁，步子也微微乱了，再一看，便只捕捉到一抹裙摆，那些个人匆匆将们关上就开走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但那一瞬间，冯岂却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裙摆。
是蒋晴晴。
冯岂再也顾不了许多，快步跑了过去，可车子早已汇流到车海当中，带冯岂到了那个马路边时，早已没了踪迹。
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个幻觉一般。
在如此川流不息的人潮中，那些人居然如此快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人带走，周围的人还没察觉，必定是个极其熟练的团队作案。
冯岂眼神一直盯着那个车子行径的方向，眼眸里染着深深的怒意，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拐走了。
妈的，这么多年的侦察兵白当了。
冯岂突然想到昨晚那群混混，尤其记得那个带头的男人猥琐的样子，莫不是被揍了怀恨在心所以伺机报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