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了整齐划一的心跳声，这样的声音很厚重，震得她胸口发麻。这声音一定来自很多个个体。
熟悉的精神力涌入她的身体，她知道，这是克蕾雅。就在洛尔要伸手去碰的时候，却让对方的精神力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没等洛尔反应过来，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她急忙叫他：“洛绎！”
洛绎像是没听到一样，转身隐匿在浓雾中，身形若隐若现。
洛尔跑起来，想要去抓住他。然而脚下的路像是会不断延伸一样，她怎么都不能靠近。
“洛绎。”她叫他。
洛绎略略侧身，显露出半张脸。他漆黑的眸子缓缓转来，目光在洛尔的脸上和克蕾雅四散的精神力上停顿了一下。
“——洛尔。”他开口，嘴角带上一点笑意，“我想，对于你来说，没有副人格是一件好事。”
“……你说什么？”
“久久没有出现，是因为药物一直在控制着我的神志……一旦和你接触，我会忍不住控制身体，攻击克蕾雅。”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我能清醒的时间不多了，我能自我毁灭的时间也不多了……”
“洛绎？不，我不明白。”
洛绎走近洛尔两步，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我想，没有副人格，你也会好好的。”
“等……洛绎！”洛尔心里一阵慌乱。
他要做什么？自我毁灭？！
“洛尔，去听心跳声。记住——”洛绎的目光开始泛红，他咬牙再说，“记住！他们是你！他们都是你！”
话音刚落，洛绎的模样开始褪色，他化成了水的状态，堪堪维持着他人型的轮廓。
巨大的心跳声淹没了洛尔的知觉。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喊叫声。
“洛绎！”
洛尔怔了一下，这是克蕾雅的声音。
原本一直游离在她和洛绎意识之外的精神力突然凝聚在一起，冲向了洛绎，将他包裹起来。
克蕾雅出现在洛尔的面前，她紧紧地从背后抱住洛绎……
狂风大作。
洛尔的意识瞬间被弹了出去。
再睁眼，她的灵魂浮在了宇宙中。
她看到，首都星的表面，覆满了虫。
第74章 Chapter 74
昔日蔚蓝的首都星, 现在已经被密集的虫子裹上了好几层。密密麻麻的场面看得洛尔心惊肉跳。
巨大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在洛尔的耳朵里，震得她整个灵魂都在打颤。她咬牙循着声源探去。
在脱离了身体的桎梏的意识状态下, 洛尔的行进速度极快。在宇宙无限的空间中，她瞬间飘出了好远。
她找到了心跳声的来源——贝塔星！
那个关着那一千名新人造人的地方！
就在她准确定位后的下一刻, 她似乎感受到了全身所有的感觉器官, 在一瞬间全部活跃起来的刺激感。眼前的宇宙色调反转，原先肉眼不可辨识的精神力涌出湛蓝的色彩。
那一千名新人造人的精神力凝成了一股，直直注入了她的意识云里。
“……我的主人。”
洛尔隐约听到这样的呼唤声。
“我的主人。”
“我的主人。”
……
呼唤声阵阵传来，整齐一致，极尽忠诚。
她的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每一条血管不断膨胀, 里面的血液近乎沸腾。
洛尔猛地睁眼, 一千个人的意识传入了她的大脑，一千双诚挚的眼睛在她的眼前闪过——他们一个个仿佛是忠诚的骑士，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我……”洛尔的嘴唇动了一下，她的嗓子干极了,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需要你们。”
她听见自己说。
就在话落的那一刻, 建立在贝塔星上铜墙铁壁的基地, 被从里到外，炸了开来……
·
首都星会议室里, 弗朗兹最后说出的那句话大概是带着比极地还冷冽的寒风, 它将整个会议室里的空气都冻住了。
身处会议室里的帝国高层听完这句话, 震惊许久，这才机械地转动着他们的眼球, 将目光投向坐在主座上的德博拉陛下身上。
她没有退路。
德博拉看着投影中压不住得意的表情的弗朗兹，她眯起了眼睛。
她的帝国，难道终将走向灭亡吗？！
短短的数秒，在此时漫长得就像她的一生。
却又或许，过完这数秒之后，她也确实将会结束她的一生。
——愤怒，恨意，屈辱，不甘……
没有什么词语能够准确描述出她的情绪，她的精神力暴涨，几欲渗出皮肤外面，突破她的意识所能承受的量。
弗朗兹勾起嘴角：“您怎么不说话了？——陛下，您的子民还在等着您呢！”
“子民”一词被咬得极重，狠狠地锤在德博拉的心上。
她蓦地松开了紧攥着的手，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就在她将要作出反应的前一秒，警报突然响起——来自屏幕那端。
弗朗兹脸色突变，他一手切了投影，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公爵大人……新人造人……”汇报者舌头打了结，他即将说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新人造人暴|乱了！”
“什么？！”
就在这时候，会议室里的人们也接到了来自外围军官的通讯——大量哨兵向导的精神力从贝塔星涌来，大范围杀灭了首都星外层的虫族！
卫星图像传回，庞大的光幕上投射出了惊人的一幕。
被具象化的精神力像暴雨一样倾泄到首都星上，精准无误地扎入了虫子们的意识云中。一道道光从虫子的大脑中炸了出来，虫族自傲的长足和翅膀被精神力彻底碾碎，消散在宇宙深处……
就在这时，德博拉的面前弹出了一道光幕，上面映出了克拉伦斯冷静而坚毅的脸庞。他的金眸灼灼，极具进攻性。他的身后则是火光漫天的战场，激光四射，尘土弥散。
轰炸声和虫族濒死之时发出的尖锐的嘶吼声从频道中传出来，听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来，投过去的目光似是看到了救世主驾临。
“荒唐荒唐荒唐！”弗朗兹在屏幕那段大声叫了起来，眼睛气得通红。他狠狠地锤着扶手，气急败坏地扑上前来，“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军队！这是我的军队！是我的军队啊！”
克拉伦斯略作操作，将战略图投影出来，定定地望向德博拉。
“报告陛下，已锁定虫族母巢，确认虫族女王位置——请指示。”
说完，他看着德博拉，面容略转缓和。
德博拉心头一震，赤红了眼睛。
帝国的女王陛下站起身来，无视了弗朗兹一切叫嚷。
她将目光定在那一处红点上，冷冷地说：“歼灭。”
“收到！”
克拉伦斯的投影一关，德博拉望向弗朗兹。这时，光幕弹出另一个将士的脸。
“报告陛下，已锁定弗朗西兹位置，请指示！”
德博拉扬首，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即刻逮捕弗朗兹·弗朗西斯。”
“收到！”
·
洛尔在自己的意识云中醒来。她躺在浮动着的海面上，柔和的光落进她的眼睛里。
记忆回溯，她的眼前仿佛还留着宇宙中四射的光芒的残影。
一切都结束了。
她做到了吗？
人造人们呼吸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响着，那是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让她平静下来。
她是一个人造人，他们都是人造人。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他们拯救了首都星，他们不该是工具。
她想坐起身来，被一旁的人扶了一把。
“谢谢——”洛尔抬眼看，顿了一下，“洛绎？”
洛绎站在她的身旁，浅笑着点了一下头，这是洛尔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克蕾雅。接触到了洛绎，他的记忆开始传入洛尔的意识。
她隐约能感受得到，洛绎的期望以及他们体内的药物给洛绎带去的冲动还没有完全消退，但洛绎已经将它控制住了——或者说，他和克蕾雅一起将这个人生期望压制住了。
自接触了人造人之后，洛尔觉得她看到了她真正想看到的东西。
人造人是活生生的血肉，而不是像机器人那种只会执行自然人给予的命令的工具。
他们诚然被植入了人生期望，但对一个人来说，一切改变皆有可能。
“回去以后，我想只要接受一个简单的手术，这个期望是可以被改变的——”洛绎看出了洛尔的想法，沉了声音，“如果我们不会被销毁的话。”
克蕾雅握住了洛绎的手。
这时，洛尔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他的声音沉着有力。
“不会的。”
克拉伦斯扶上洛尔的肩膀，视线恰好与她回望过来的目光对上。
“你不会被销毁的。”
“……殿下？”洛尔怔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笑了。
“嫁给我。”他说。
第75章 The End
弗朗西斯家族违法研制新人造人的事情被公告于全世界, 经帝国最高法院审理，最终决定将弗朗西斯家族一切财产充公, 剥夺以弗朗兹·弗朗西斯为首的核心成员爵位，并处以死刑。
而对于那一千名——或许应该说是一千零一名新人造人, 议院经过审慎商榷, 决议立定新法，将人造人视为人类新种族而予以接纳——在这个可被视为人类发展的里程碑的事件中，克拉伦斯亲王殿下以及他的未婚妻，新人造人洛尔，无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乌拉诺斯星时间星历5018年12月22日，南半球承受恒星投放的夏日的热度, 而冬雪则覆盖了首都星北端的数块大陆。
首都星的一半沐浴在乌拉诺斯星的光芒下, 另一半则隐匿在黑夜之中。
帝国皇宫当地时间19：00，德博拉女王陛下站上了发言台。
她穿着庄重而繁复的礼服，化着凸显威仪的妆容，头顶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皇冠。她立于台前, 耀眼的金色平稳而深邃。她的形象通过卫星转入了千家万户, 几乎全帝国的子民都守在影像前, 静静注目着她。
弗朗西斯家族的叛乱，虫族的大肆进攻, 新人造人的诞生——一切的一切曾一度将本早已摇摇欲坠的帝国再一步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 皇室再一次站起了身来。
德博拉·图里努斯, 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傲然盘于帝国之上, 带着她的子民走向远方。
影像里的她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力度：“于弗朗西斯家族叛乱一案，判决如下：弗朗兹·弗朗西斯等十一人，判处死刑——”
宣判结束，全帝国爆发出阵阵掌声与叫好声，此消彼长，不能决断。
所有的人都知道，熟练的人格转换只需要0.1秒；所有的人都看到，全息影像中的那个女王陛下在严肃地下完指令之后脸上挂起的骄傲。
但没有人知道，那其实是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