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写完,他就将手中的毛笔往地上一扔,起身走到了东次间去,背对着谢蓁蓁,目光望着书架出神。
谢蓁蓁这时伸手拿了其中的一张和离书,目光望着右下角的李修源三个字出了一会儿神。心中虽然觉得酸涩,但她到底还是强忍着,拿着和离书起身站了起来。
见李修源始终没有要转过身来的意思,她也没有强求,只是对着他的背影屈膝行了个礼,轻声的说道:“三载思念,一载夫妻,此次别后,山高水长,各在天一涯,终身不复见。伏愿君日日欢喜,健康安宁。”
说完,她便起身站起,身影决然的往屋外就走。不过走出屋门的时候,她到底还是觉得心中作痛,眼泪水不由的就滚滚而下,沿着白皙的脸颊不停的滚落下来。
青芜在一旁看了觉得心中难受,就伸手过来扶她,轻声的叫道:“夫人。”
谢蓁蓁死命的咬着下唇,竭力的让自己的眼泪水止住了。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青芜,面上努力的扯了一个笑意出来:“我没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收拾东西罢。今儿咱们就回去,这里我是再不想多待的了。”
从此之后她再不用面对蒋氏。不用日日早起去给她请安,剥干果,抄佛经,看她阴沉的脸色,听她嘲讽的话。也不用忍让李宝瓶,更不用面对这宅子里面琐屑的会令人发狂的事。至于李修源,谢蓁蓁心中想着,就当他是自己以往做过的一个美梦,不过现在梦醒了,日子总还是要好好的过下去的。
谢蓁蓁离开的时候,李修源忍不住,还是转过头,从开着的槅扇窗往外面看。然而就只看到谢蓁蓁纤细的身影。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李修源心中还是觉得很难过的。
虽然现在想来,去年上元节晚上谢蓁蓁对他说出心悦他的话后他会遣人去提亲,主要是有同沈沅赌气的想法。沈沅以往一直同他说着心悦他的话,他觉得心中是对她厌烦的。那夜正好沈沅也在,还亲耳听到了谢蓁蓁同他说的那句话,他就想要娶谢蓁蓁,就是想告诉沈沅自己是不欢喜她的。但是李修源心中还是欣赏谢蓁蓁的。她是个才女,在文学上面有许多想法和见解同他一样。而且他们两个人毕竟成亲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她对自己也是很好的。现在她忽然的就提出要和离,而且走的还这样的决然
李修源就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起来。就仿似心中忽然被人给掏空了一块一般,风吹过来的时候心中都是冷的。
素青这时才刚回过神来一般,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看着桌上的那张和离书出神。
夫人真的同公子和离了?就,就这样的和离了?原来夫人说的要和离的话并不是想要用来要挟公子,让他同意打掉她腹中的孩子
素青说不清自己心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又一眼看到李修源站在那里,背影落寞。她禁不住的就鼻子一酸,走过去轻声的叫着:“公子。”
李修源沉默着没有说话。
素青想了想,就又说道:“公子,您放心,夫人虽然同您和离了,但依您现在的家世和地位,往后您定然能再找到一个比夫人更好的”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李修源在冷声的喝着:“滚出去。”
素青被他吓了一大跳。过后等反应过来,她眼泪水立时就涌了出来。不过她到底还是不敢再说什么的,只是抬手捂着嘴,转身走到了屋外去。
沈沅回到静园之后就觉得整个人乏的厉害。不过好在腹中的胎儿却是安稳了许多,再不会如先前那般的一直动弹了。
采薇扶着她在床上躺下,轻声的同她说道:“夫人,您先歇一歇。”
沈沅一脸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不过她心中担心,纵然闭上了双眼,还是睡不着的。后来虽然模模糊糊的睡着了,但她总会觉得李修尧现在就站在她面前,一会儿一脸愤怒,一会儿又是一脸哀伤的望着她,说着:“原来你竟然喜欢我的弟弟?我娶的妻子,放在手掌心里这样宠爱,这样珍惜的妻子,竟然喜欢我的弟弟?”
说着,他转身就走。无论她如何的痛哭哀求,他都始终没有回头。
沈沅心中大痛,不由的就在梦中哭醒了过来。然后她伸手摸了摸脸上,就摸到一手冰凉的眼泪。
她正望着头顶藕荷色的纱帐出神,想着刚刚到底有没有暗卫在旁边的事,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轻声的话说。
是采薇的声音,压的很低,听不分明她在说什么。又有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倒仿似是谢蓁蓁?
沈沅心中微惊。
谢蓁蓁这会儿过来找她做什么?难不成刚刚园子里面发生的事她知道了?当时并没有外人在,她如何这样快的就知道了?
想了想,沈沅就觉得是福不是祸,是祸不是过,只一味的逃避是没有用的。而且刚刚的事,她觉得自己也是没有错的。
于是她就扬声的叫着:“采薇。”
外面正在说话的声音立时就停止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采薇掀帘子走了进来。
沈沅就问她:“你同谁在外面说话?”
采薇回道:“是二夫人。她说想见您一面,有东西想给您。奴婢说您这会儿正歇下了,请她待会儿再过来。但她说往后她都是没有法子过来的,正叫丫鬟放了她带过来的东西,奴婢就听到您叫奴婢的声音了。”
沈沅觉得谢蓁蓁的话说的奇怪。什么叫她往后都是没有法子过来的?而且她有什么东西要给她?
沈沅想了想,就吩咐采薇:“扶我起来。”
采薇忙过来服侍她起床。然后沈沅又吩咐她去请谢蓁蓁进来,自己则是在临窗的木榻上坐了。
等谢蓁蓁进来的时候,沈沅一眼就看到她身后跟着两个粗使的婆子,手上抬了一架座屏进来。
鸡翅木的底座,镂雕着灵芝如意云纹。上面镶嵌的正是上次谢蓁蓁叫她过去看的那幅绣出来的山水画。
莫不成谢蓁蓁就是想将这个送她?但这个不是她绣出来要送李修源的?
沈沅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是从木榻上起身站起,笑着招呼谢蓁蓁坐,又叫采薇去倒茶来。
跟着谢蓁蓁的青芜吩咐那两个婆子小心的将这架座屏放在地上,然后又叫那两个婆子出去。
沈沅就问谢蓁蓁:“这不是上次你绣的那幅画儿?那时你说要做一架座屏的。现在看着这架座屏可真是好。”
谢蓁蓁也转头看着那架座屏。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沈沅,面上带着清婉的笑意:“大嫂记得不错,这正是我那个时候绣的那幅画儿。”
随后她又解释着:“那时候我绣好了这幅画儿,是想要立时就叫人做成座屏的。但随后发生了一些事,我没有什么心情,就搁置了。过了一些时候才想起来这事来,就吩咐人拿去做。前儿刚做好,送了过来。我想着我同大嫂好,现在我要走了,没什么送给大嫂的,就想着要将这架座屏送给大嫂,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大嫂千万不要推辞。”
“你要走了?”沈沅有些没听明白,“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有想到谢蓁蓁和李修源已经和离了的事。
谢蓁蓁一听就笑了起来。不过笑容看着还是很愉悦的。
“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她的语气轻快,“我刚刚已经同李修源和离了。”
第152章 滔天之怒
沈沅闻言吃了一惊,不由的就问谢蓁蓁:“你们好好儿的怎么会和离?是他,二弟提出来的?”
心中就觉得有些不安和愧疚。总觉得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李修源才会对谢蓁蓁提出和离的事来。
却没想到下一刻她竟然就听到谢蓁蓁在笑着说道:“不是他提出来的,是我提出来的。”
沈沅心中又是一惊。迟疑了片刻之后,她才又问道:“你不是一直心悦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提出来要同他和离?”
去年上元节晚上谢蓁蓁娇羞着同李修源说的那句话仿似还在耳边,但是现在她竟然主动的提出来要同李修源和离。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蓁蓁面上微微的笑着:“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我觉得乏了,累了,不想要再一直过这样的日子罢了。”
她这样一说,沈沅就有些明白了。
蒋氏确实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孝字当头,谢蓁蓁就算心中再有不满,可面上也只能对蒋氏温顺。而李修源
虽然她不知道李修源平日同谢蓁蓁是如何相处的,但平日谢蓁蓁受蒋氏那么多的嗟磨,她也从来没有见过李修源出来说过半句话。而且今儿李修源还对她说出了那些话来,想必他的心思也并没有全都用在谢蓁蓁的身上
这样一想,沈沅反倒觉得谢蓁蓁离开李修源是对的。
谢蓁蓁是个好姑娘,她值得有更好的丈夫来疼惜她。而且她心中也实在钦佩谢蓁蓁,拿得起,放得下。一旦日子过的不舒服了,就能果断的及时抽身,可比上辈子的自己要强上许多。
于是沈沅就说道:“既然你觉得这样做好,那便这样做。人活在世间,最重要的还是要自己过的高兴。”
又问她:“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谢蓁蓁反倒觉得有些惊讶了。
同李修源和离的事,她其实还没有同她父母提起过,是先斩后奏。想必等待会儿她回去了,她父母少不得的要说她一顿的,她还要安抚劝慰父母,同他们好好的解释一番。但没想到沈沅竟然这样的理解她,赞同她。
这样一想,谢蓁蓁就觉得和沈沅越发的亲近了起来。
她笑着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打算。不过我父亲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已经递交了辞呈,想要带着我母亲归乡。他故乡在蜀地。我想要随同他们一起归乡。至于往后的事,只能说等回去之后再看罢。”
沈沅知道谢蓁蓁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彼此也恩爱,对谢蓁蓁也极为的疼爱,她就感叹的点了点头:“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旁的,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现在朝中局势波谲诡异,谢博士虽然是个小官,但抽身离开总是对的。
谢蓁蓁闻言也赞同的点头。随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谢蓁蓁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色,就起身站起来说道:“刚刚我出来的时候吩咐了小厮出去叫几辆马车过来,将我带过来的嫁妆送回去。估摸着这会儿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我也该走了。”
沈沅听了,心中颇有不舍。
明明上辈子她怨恨了谢蓁蓁许久,后来好不容易的才解开这个心结,但这辈子她也只想同谢蓁蓁再无半点关联,却没想到最后得知谢蓁蓁要走的时候她心中竟然会觉得很不舍。
她起身站起来,伸手来拉谢蓁蓁的手。
“你要好好的。”沈沅的目光很真诚,说出来的话也是真心实意的,“往后你都要好好的。”
谢蓁蓁也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面上带着浅笑的说道:“你也一样。”
说着,又对沈沅笑了一笑,她就转身带着青芜走了。
沈沅从菱花窗格中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采薇有些不解,就问道:“夫人,二夫人她怎么,怎么会同二公子提出要和离的事来呢?”
她一开始在旁边听着,心中还担心,以为谢蓁蓁是晓得了李修源和沈沅的事,所以这才一怒之下提出和离的话来,但随后听谢蓁蓁说话,仿似她并不知道这件事的。
若谢蓁蓁知道这件事,她不可能还会这样平和的同沈沅说话。
就听到沈沅在轻声的说道:“她是个看得通透的,也晓得自己要的是什么,想必她往后会过的很好。”
又转头看着屋子里面的那架座屏,她想了想,就吩咐采薇:“好生的将这架座屏收起来,万不能弄坏了。”
采薇应了一声是,出去叫婆子进来搬座屏。沈沅则是又坐在榻沿上,想着李修尧。
也不晓得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今儿上午她同李修源的事会不会有暗卫看到,然后去告诉他?但她也只是知道有李修尧安排下的暗卫在暗中的护着她的安危,却没有法子见到那些暗卫的。而且那都是李修尧的人,想必也不会听她的话,她竟然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想着想着,沈沅不由的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三日过后,李修尧遣出去查询沈沅过往的人就跪在他面前,向他禀告着他查询到的一切事。
虽然当年沈沅同李修源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沈承璋知道之后立时就禁止任何人再提起这事,又将沈沅遣送到了江苏常州她外祖父家,李修源也觉得这样的事是件羞耻的事,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但李修尧手下的人自然是厉害的,若有心想查,自然是能将这些事查的清清楚楚的。
于是李修尧就知道了,当初沈沅确实是喜欢过李修源的,而且还是那样的喜欢
挥手示意来人退下去之后,李修尧就沉默不语。
一旁站着的齐明偷偷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面色阴沉的仿似要滴出水来一般,眼神也冷的吓人。
他看了,禁不住的就全身瑟缩了下,不敢再将刚刚才收到的消息说出来。
不想却听到李修尧冰冷的声音在问他:“宅子里面,有没有什么消息?”
知道沈沅心中喜欢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李修源之后,李修尧就吩咐了下去,让府中的暗卫平日好好的看着他们两个人,若有什么事,立时就要过来向他禀报的。
齐明想了想,还是据实禀报:“据暗卫所说,前几日夫人同丫鬟采薇去后花园子里面看花,遇到了四姑娘。”
然后他就将李宝瓶如何傲慢的对待沈沅,又如何恶毒的诅咒沈沅腹中孩子的事都说了。也说了沈沅气极之下如何的打了李宝瓶两个耳光的事。
李修尧听了,就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她还怀着身孕,如何能这样用力的打人?若伤了她自己,伤了她腹中的孩子可怎么好?李宝瓶这样的人,等他回去之后他自然会处理的。
等说完了李宝瓶的这件事,齐明的声音就有些吞吞吐吐起来:“暗卫说,说随后二公子赶过来了,喝退了四姑娘,然后,然后”
李修尧的眉头皱的就越发的紧了,放在桌面上的手也紧握了起来。
“然后什么?”他冷声的问着,声音又陡然严厉了起来,“说下去。”
齐明心中一凛,再不敢迟疑,将李修源如何的拦了沈沅的去路,又如何的拿了一只香囊出来的事都说了:“不过当时暗卫也不敢站的太近,所以二公子同夫人说的许多话他都没有听的很分明。只仿似听到了二公子说的什么你想要嫁的人难道不是我,你说过,除却我,其他的男子你都是不放在眼中之类的话。又听到二公子同夫人说若你想要同他和离,我总会帮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