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就是看到李修源转身要走,所以才想要去追他的,没想到就被人给撞到了……
李修源没有回答,却是问她:“刚才,你有没有事?”
虽然是关心的话,不过面上的神情还是一如以往的冷淡。
谢蓁蓁楞了一下,随后才摇了摇头:“没有事。撞的并不是很痛。”
李修源点了点头。随后他看了她一眼,又想转身离开。
他心中在想着,沈洛是喜欢谢蓁蓁的。而沈洛是他的同窗好友,他还能怎么样呢?
不过这次谢蓁蓁飞快的叫住了他:“李公子,我,我有话想要同你说。”
李修源回过头来看着她,但谢蓁蓁面上忽然就红了:“我刚刚是同父亲一起出来的,中途走散了。灯会上人太多,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等我找到我父亲?”
她这样娇羞着一张脸请求,而且她毕竟是谢师傅的女儿,李修源是没办法拒绝这样的一个请求的。
于是他就点了点头:“好。”
目光又看到了旁边摊子上挂着的那盏琉璃绣球灯,想了想,他就走过去将那盏灯买了下来,然后递给了谢蓁蓁。
谢蓁蓁又惊又喜:“给我的?”
一面问,一面就伸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提在手中。
俞庆在前面遥遥的引路,沈沅则是引着沈洛,一面同他说话,一面远远的缀在俞庆后面。
等走到一处地方,俞庆却站在那里不动了,又对沈沅做了个手势,于是沈沅便知道,李修源和谢蓁蓁正在附近。
遥见前方正是洛水河,有许多人正在放河灯。水面上浮了成百上千盏荷花灯,烂如繁星,正随着水流悠悠晃晃的一路往前。
岸边栽了柳树,可以看到有人正站在岸边说话。
沈沅虽然不认识谢蓁蓁,但李修源她是认得的。
上辈子她一直在追逐他,所以即便只是一道背影,她也能一眼就认得出来那就是李修源。至于他旁边那道纤细的背影,想必就是谢蓁蓁了。
沈沅微笑。总算没有错过。
见旁边有人在卖荷花灯,沈沅就让青荷去买了两盏过来,然后转头对沈洛笑道:“洛哥哥,我们去放河灯,好不好?”
沈洛点头应允了。沈沅就递了一盏荷花灯给他,然后引着沈洛走到了李修源和谢蓁蓁的附近,手中捧着荷花灯蹲了下去。又转头对采薇使了个眼色。
采薇会意,就特地的站在了她的身旁,背对着李修源那里,遮挡住了那边人的视线。
这里既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又不会让李修源看到她和沈洛。
沈沅捧了荷花灯在手上,闭着双眼,默默的想着母亲。
耳中听得李修源在问:“谢姑娘,一直都没有找到谢师傅,可能谢师傅已经先回去了,不如我现在送你回去?”
又听到一道娇柔的声音在道:“倒是不忙。只是,我心里有句话想要对你说。”
“什么话?”是李修源的声音。
沈沅从来不知道,李修源也会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同人说话的。印象中,他对着自己的时候都很冷漠,说出来的话就跟三九天的冰霜一样。不过也是,谢蓁蓁毕竟是他心爱的女子。这是他自己同她说过的,他喜欢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蓁蓁。
沈沅睁开双眼,一脸平静的将手里的荷花灯放到了水里去。那一点烛光幽幽,随着河水晃晃悠悠的一直往前。
转头见沈洛也已经将手中的荷花灯放到了水里,又抬头往这边看。想必是他也听到了李修源和谢蓁蓁的声音,不过采薇站在那里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看不到李修源和谢蓁蓁。
沈沅见状,忙拉了拉沈洛的胳膊,指着河面,笑着轻声的对他说道:“洛哥哥,你快看,那里有一盏荷花灯,每片花瓣都是不同颜色的,倒是好看的紧。”
沈洛只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印象中李修源每次听他说到谢蓁蓁的时候就会走开,他还暗地里同宋云清说李修源可真是清心寡欲,就从没见过他正眼瞧过哪家姑娘,可刚刚听到他的声音明明就是极温柔的。而且他也从没有听过谢蓁蓁会有这样娇羞说话的时候……
沈洛便也扭头去看沈沅说的那盏荷花灯。不过心中到底还是疑心的,所以一面看灯,一面还是听着那边的说话。
就听得谢蓁蓁正娇羞轻柔的说着一句话:“今夕何夕兮?”
沈沅拉着沈洛胳膊的手一顿,然后她忽然就轻笑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李修源和谢蓁蓁之间,原来是谢蓁蓁先表白的。
今夕何夕兮?这首《越人歌》的最后两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
沈沅看了采薇一眼,采薇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就悄悄的走开了。于是沈洛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前面不远处的李修源和谢蓁蓁。然后他就愣住了。
李修源仿似也楞住了,只看着谢蓁蓁,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沈洛这时却已经猛然的起身站了起来。他只觉得心中似被针扎了一下,面色都有些发白了。
他看着李修源和谢蓁蓁。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沈洛会在这里,而且见他这个样子,定然是将方才他们说的话都听到了。当下谢蓁蓁就觉得面上滚烫,低下头去用手弄着衣带,再不抬头了。而李修源也觉得面上发热,神情很有些不自然。
片刻之后,他才上前一步,说着:“沈兄,你何时来这里的?”
沈洛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话,但又说不出来。最后他一语不发,转身就阔步的走了。朱砂在身后见自家公子走了,赶忙的也追了过去。
沈沅见今儿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转身要走。而李修源这时已经看到她了。而且他还看到了俞庆。
他是个聪明不过的人,俞庆今儿跟了他一天,他心中其实是隐约知道的。不过见俞庆并没有对他做什么,而且他也没有什么所惧的人,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这会一见俞庆正垂手站在不远处恭候着沈沅,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必俞庆就是沈沅遣来跟着他的。
上辈子沈沅确实没少做过这样的事。她总想跟着李修源,同他见面,所以就会遣人去跟着他,好知道他的去向,然后再跟过去。这次李修源也只以为还是那样。
但是沈洛竟然也跟她在一起!沈洛刚刚肯定听到了他和谢蓁蓁说的话。
李修源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又尴尬,又愤怒。
“沈沅!”他颇有些气急败坏的低声叫着,“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从前他很少这样气急败坏的对她说话的。通常就是冷漠,看着她的目光跟看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难得见到他这个样子,沈沅觉得有些好玩。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
她虽然还在为母守制其间,身上穿的衣裙都很素净,但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周边烂如繁星的花灯都为之失色了。
就算李修源心中此刻再是厌烦沈沅,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沈沅的这一笑,明媚耀眼,没有人可以比得上。
沈沅知道李修源定然是误会她了,只以为她还如同以前一样,整日只想狗皮膏药一般的黏着他。
但他要误会就误会去吧,她已经懒得再解释什么了。而且即便她解释了,只怕他也一个字都不会信。
沈沅转身就走。不过转身的时候,目光瞥了一眼站在李修源身旁的谢蓁蓁。
秀丽之极的容貌。这样同李修源站在一起,倒确实是一对璧人。
沈沅一直在追沈洛。奈何沈洛走的极快,她一时半会儿的也追不上。只好在后面叫他:“洛哥哥,你等等我。”
沈洛似是听到了她的叫喊,猛然的停下了脚步来,不过并没有回头。
沈沅紧走几步上前,胸口起伏的厉害,说出来的话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洛哥哥,你怎么了?”
沈洛并不知道她一早就认得李修源的事,而且依照李修源恨不能压根就没有见过她的心理,想必上次在沈洛书房遇到她的事李修源压根就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所以沈沅敢断定,沈洛心中只会以为她并不认得李修源。
既然如此,她索性便当做不知,也省得沈洛尴尬。
而沈洛果然是以为沈沅不认得李修源和谢蓁蓁的,所以当下他虽然心中觉得针扎似的难受,可面上还是努力的笑道:“我没有怎么。”
不过他这笑容实在是勉强的很。紧绷绷的,一看就知道是心中很难受的样子。
沈沅暗中的叹了一口气。
亲耳听到自己心仪的女子队其他一个男子说着心仪的话,而且那个男子还是自己的同窗,任凭是谁心中都会不好受的。不过有什么法子?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了这一阵,总好过上辈子沈洛不知内情的娶了谢蓁蓁,然后一辈子烦闷的好。
沈沅就伸手拍了拍沈洛的胳膊,柔声的说着:“洛哥哥,这雪下的越发的紧了,风也大了,咱们回去吧。”
他们出来的时候空中尚且只是飘着柳絮似的小雪,但这会已经开始纷纷扬扬的下得大了起来。
沈洛点了点头,沉默的同沈沅往前走。
到了绸缎铺子那里,掀开门帘子,就见韩掌柜和两个伙计正围着火炉在吃酒喝菜。
酒菜是沈沅从家中出来的时候,特意的吩咐采薇带过来的。
见到沈沅和沈洛进来,韩掌柜和两个伙计忙起身赶过来见礼。又请沈沅和沈洛坐。
沈沅微微的笑道:“家中还有事,就要回去了,不坐了。”
又看了一眼窗外,然后说道:“这雪看着要下的很大的样子。天冷,韩掌柜,你和伙计们也收拾收拾,赶紧回去歇息着吧。”
一时伙计牵了马,赶了马车出来,沈沅笑着同韩掌柜告别,就带着采薇坐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出了一段路,采薇就悄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这样大的雪,洛少爷都没有打伞呢。”
沈沅就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就见沈洛坐在马背上,眼珠子凝住了似的,只黯然无光的望着前面出神。白雪落了他一头一身。
沈沅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车窗帘子。
这样的事,总要他自己想通的,旁人是帮不了他的。不过等时日长了,总归会慢慢的好起来。
一路无话,沈沅回到了沈宅。
今儿是元宵,宅子里各处也张挂了花灯。沈沅站在廊檐下,袖着双手,看着空中簌簌落下的雪。还有面前院子里积雪,被廊檐下的灯笼光照着,又白又平整。
她想起她上辈子失明那一年的冬日。外面也是这样簌簌的下着大雪,她盘膝坐在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前面放了一只火盆,烤的身上很暖和。旁边就坐着那个人。
他说他叫玉郞,这是他母亲给他取的乳名,世上再没有其他人知道的。但他却从不肯告诉她他的大名。
沈沅一开始还执着他的大名到底叫什么,他到底是谁,不过到后来她就慢慢的释然了,只叫着他玉郞。
她是知道自己已经毒入脏腑,不过是在挨日子罢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有一个人这样的陪伴着她就已经很好了,又何必执着于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到底是谁的事?
这样下着大雪的天气,他们两个人围炉而坐,她听着他用沙哑的声音慢慢的说着话,只觉心中再安宁平和不过。
不过若知道她会再活一辈子,她那时候无论如何都该问清楚他到底是谁的。这样即便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她也一定要找到他。不过现在却是不能了。
沈沅想到这里,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采薇这时候掀帘子进来,同她说着:“姑娘,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沈沅就转过身,回了屋。由采薇服侍着,躺到床上安歇。
一夜窗外雪花簌簌的下个不停。
过了两日,天晴了,反倒越发的冷了下来。
薛姨娘面色青白的半坐在南窗木炕上,身上盖着织的细密厚实的羊毛毯子,怀里还抱了一只手炉,饶是这样,她的手脚还是冰凉的。
沈沅撵走了冯妈妈的事,过了这几日她才知道。若是在以往,宅子里稍微有点什么小事了就立时会有人报到她这里来的,但现在她这清漪苑倒是冷寂了下来。
薛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还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肚子并没有很显怀。不过还是稍微看得出来隆起了一点儿。
原以为再生下一个孩子来,她在这沈宅里的地位会更稳,说不定就能被扶正,但没想到怀了这个孩子之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被沈沅给趁机夺去了掌家的权利。若早知道如此,倒还不如不怀这个孩子呢。
薛姨娘心情很不好,看什么都觉得烦闷。想要做些什么解闷,但做什么都觉得不对,看什么也都不顺眼。瑞香小心翼翼的用茶盘捧了一盖碗茶来,也被她嫌弃水太烫,沉着脸给砸了。
只听得豁啷一声脆响,盖碗被砸的粉碎,碎瓷片溅了一地。
沈澜这时候刚好进门,听到声音也吓了一跳,忙走过来问道:“姨娘,您怎么了?”
薛姨娘心里烦躁,可对着沈澜,她面上还是勉强的扯了个笑容出来:“没怎么。是瑞香倒茶来,失手摔了只茶碗而已。”
瑞香听了,心中的委屈没法说。但也只得忍气吞声的叫了小虹进来轻手轻脚的打扫着地上的碎瓷片,擦着地上的水迹。
薛姨娘看沈澜身上披的斗篷是银红色的,便蹙了蹙眉,说她:“现在还是为夫人守制期间,你怎么能穿这个颜色?若被旁人看到了,说到了你父亲或沈沅的耳朵里,总该又要说你了。”
说着,就喝命跟着沈澜的丫鬟素兰:“还不快给你们姑娘脱下来。”
素兰听了,忙答应了一声,走过来替沈澜解下了身上的这件斗篷来。
沈澜觉得有些委屈:“外面都是一片银装素裹,自然是穿红的好看。这银红色也不算很鲜艳,也素净的。而且姨娘也太小心谨慎了些,再过一个月夫人的守制期就满了,有什么关系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谨慎些总不会错。”薛姨娘面上的神情淡淡的,“而且沈沅近来只怕暗中一直想要抓我们的把柄,便是这些小事儿你也要注意的。”
沈澜点了点头。然后她又说起了其他的话:“刚刚我来的路上,看到伺候父亲的知书正领着一个婆子。那个婆子手里提了好些东西。我问了一声,知书说这是父亲吩咐下来的给周姨娘送的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