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婆子这时也轻手轻脚的想要回屋。这时就听到一道柔和的声音在说道:“这位婆婆请留步。”
这婆子回过头一看,就见一位生的花朵儿一般的年轻美貌姑娘正从院门边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请问婆婆,这院子里可住着一位名叫红杏的姑娘?”
这婆子看沈沅面容娇美,言语之间又客气,同张侍卫凶神鬼煞的完全不一样,心中倒是不惧沈沅的。于是她想了想,就问道:“你找她找什么?”
沈沅便知道红杏确实住在这里,面上的笑容不由的就越发的温和了起来:“我是她三河县老家一个村里的。听人说她暂且住在这里,所以就过来看看她。”
这个婆子就是薛玉树花钱雇过来照顾红杏的人。看红杏一个姑娘家大着肚子,这婆子也曾问起过她的底细,但红杏却总是支吾着混过去。不过偶然有一次她说漏了嘴,说自己是三河县的人。再问她是三河县哪里的人,红杏却是打死都不肯说的了。而这会儿这婆子见沈沅一口就说出了三河县这三个字,心中便信以为真了,只以为沈沅确实和红杏是一个村里的人。
于是当下她就伸手指着左边的那两间厢房说道:“喏,红杏姑娘就住这西厢房,老婆子就是照顾她的人。”
又口中絮絮叨叨的说着:“红杏姑娘也是个可怜的。一个姑娘家,大着个肚子,问她家里还有哪些人,她就只哭,不说话。还有她的那个男人,不过是租赁屋子的那日来了半日,随后这些日子总不见人影。也放心她一个人大着肚子在外面?哪里还像个要当爹的人了?”
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到西厢房门口,抬手敲门,扯着嗓子叫道:“红杏姑娘,你村里来人了,你出来见一见。”
“她不是我村里的人。”隔着门传出来一道发抖的声音,“我不见她。钱婆婆,你让她走。”
想必刚刚红杏在屋中隔着门缝已经将外面发生的事都看到了。
钱婆婆听了她这话,就转头狐疑的看着沈沅。而沈沅目光示意采薇,让她上前去推门。
而那个张侍卫这时已经绕过采薇,二话不说,两步上前,抬手就去推门。
采薇停了半路,目光望着张侍卫,目光闪了闪,不过还是轻撇了撇唇,没有说话。
这门原就不甚结实,门里面虽然落下了门闩,但如何禁得住张侍卫的用力一推?当即就听得咔擦一声响,随即伴随着屋里传来的一声尖叫,这扇木门就被张侍卫给推开了。
随后张侍卫站在门口,恭敬的对沈沅说道:“沈姑娘,请进。”
沈沅看了张侍卫一眼。
倒是个做事简单粗暴的。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省却无数的口舌。
她拉着沈湘一道走进了屋里。
就见屋中间站了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生了一张鹅蛋脸,细眉,大眼,相貌很是出众。只不过现在她面色发白,双眼带着惊恐之色望着沈沅等人。
沈沅知道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红杏了。
她望了望红杏高高隆起的腹部一眼。想必再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要临盆了。却也可怜,被薛玉树随意的安置在这里不说,身边还只有一个老婆子伺候。
沈沅对着她点了点头,随后还对她屈膝行了个礼,声音温和:“打扰红杏姑娘了,还请姑娘见谅。”
然后她转过头,看着沈湘。
沈湘望了红杏一眼,目光同样在她隆起的腹部绕了一圈。随后她就收回目光,看向沈沅,不耐烦的说道:“你说要带我来见一个人。这样的大费周章,最后带我来见的莫不成就是她?我又不认得她,你带我来见她做什么?”
“你虽不认得她,但她腹中孩子的父亲你却是认得的。”沈沅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说完这句话,她就又转头看着红杏,目光和善:“红杏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只不过想请问你几句话,等问完了,我们立时就会离开。还希望你能实话实说。”
“你们要问我什么话?”红杏后背抵着身后的桌子边沿,一脸戒备的看着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连你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么?”沈沅面上带着微微的笑说道,“我过来,就是想请问你一声,你腹中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红杏目光闪烁了下。不过她依然还是一脸戒备的神情,紧紧的抿着双唇,并没有要开口回答的意思。
沈湘这时却是很不耐烦的说道:“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姑娘就问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你这发的是什么疯?你要发疯你就尽管自己发去,我不在这里陪你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但张侍卫正站在门边,这时往旁边移了两步,他高大的身躯就正好将门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一时将门外的光都给遮了起来,屋中都暗了两分。
沈湘刚刚是见过他面不改色的一拳头砸断一块结实的青砖的,这会见他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只目光凉凉的望着她,她就觉得双腿发软,哪里还敢往前走?倒是白着一张脸,悄悄的往后后退了两步。
沈沅这时也皱了皱眉。
若只这样问红杏,只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倒不如索性直接问,速战速决。
于是她目光看着红杏,慢慢的开口问着:“你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薛玉树,是不是?”
沈湘猛然回头看她,面上满是震惊之色。
而红杏这会儿面上也满是震惊之色。她一面目光打量着沈沅,一面就迟疑的问道:“你,你到底是谁?怎,怎么……”
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她心中对沈沅依然是戒备的,并不肯将实情说出来。
沈沅伸手指了指沈湘,对红杏说道:“不瞒姑娘,这是我的妹妹。而薛玉树正想要求娶她为妻。我不放心,就让人悄悄的在背后查了查薛玉树的事。结果这一查,就查到了红杏姑娘你。如何,红杏姑娘还不肯说实话,是想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腹中孩子的父亲娶我的妹妹,这样等你的孩子生下来,他就只能算是个私生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声爹吗?还是说,你的后半辈子想要被你村里的人指指点点,带着自己的孩子潦倒穷困过一辈子?”
沈湘这时已经回过神来,伸手就来抓沈沅的胳膊,却被沈沅一甩手给甩开了。
不过沈湘这当会已经顾不了这许多,只急急的问道:“长姐,你在说什么?你说她腹中的孩子是,是……”
她一面说,一面就颤着手指指着红杏。
沈沅没有看她,只冷声的轻斥着:“闭嘴。”
然后她又对红杏开口说道:“若红杏姑娘再不肯说实话,只怕薛玉树就要去向我父亲提亲了。到了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即便红杏姑娘再将实情说出来,只怕都没用了。”
红杏睁大了双眼,看看沈沅,又看看沈湘。
她们姐妹两个人的衣饰都是好的,比村中财主家的夫人女儿的衣饰还要好,都是她以往从没有见过的,想必她们出身定然非富即贵。若薛玉树娶了那位姑娘,他又怎么肯再要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可那个时候他明明对她说,便是他往后再发达,他心中也始终只会有她一个人的,绝不会再有其他人。自己这才……
想到这里,红杏止不住的就伤心的哭了起来。
沈沅知道这是最要紧的时候,立时就又问道:“如何,红杏姑娘可想明白了?若你愿意将实话说出,我是必然不愿意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薛玉树的。到时薛玉树还能回到你和你孩子的身边,你的孩子还能光明正大的在人前叫薛玉树一声爹。若你还不愿意将实话说出,只怕往后你和你的孩子都要见不到薛玉树了。难不成你以为薛玉树若娶了我妹妹,还会见你和你的孩子,要你们不成?只怕他对你们都要避之不及了。到时你们孤儿寡母的,往后可要怎么办呢?”
这已经是步步紧逼了。她就不信她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红杏还不将实情说出。
“长姐。”沈湘这时带着哭音厉声的叫了沈沅一声,“你……”
一语未了,早被沈沅再次冷冷的断喝了一声:“闭嘴。”
在沈沅一步紧似一步的言语攻势了,红杏这时终于再也扛不住了。她一面双手捂着脸,眼泪水沿着脸颊不断的滚落了下来,一面就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道:“不错。我腹中的孩子确实是檀郞,也就是薛玉树的。我和他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两家隔的不远,算得上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彼此都是熟悉的。”
说到这里,她哭着停顿了一下,过后才又接着说了下去:“我父亲原也给我说了一户人家,原本今年年底就要过门的。可是自去年年初开始,檀郞就时常的来找我,又对我念诗,又称赞我长的好,说在他的心中,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生的比我好。他说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求娶我。我就听信了他的话,与他……。后来他上京赶考,我在家中等他高中之后回去娶我。不想我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先时还能遮掩,到最后遮掩不下,被我父亲发现。我父亲大怒,责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又要打掉我腹中的孩子。我舍不得,就趁着晚上天黑,偷偷的跑出来到京城来找檀郞。等找到了,他见我有了孩子,就说必然会娶我的,不过现在让我先安心的将孩子生下来。他就将我安置在这里,雇了钱婆婆照顾我,过后也一直没过来看我。我只以为他是学业繁重,但没想到,没想到他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他原来,原来想要攀附上权贵之家。天哪,天哪,这叫我和我的孩子往后该怎么办?”
红杏说的这些事其实李修尧一早儿就已经告诉过沈沅了,沈沅心中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不过对于沈湘来说,由她来说这事,怎比得上由红杏亲口说出来来的真实,震撼呢。
红杏说这些话的时候,沈沅就一直看着沈湘。
就见沈湘整个人都呆了一般,脸色白的不像样子。过后她眼中含着泪,却又倔强的不肯让泪水落下来,只紧紧的咬着下唇。下唇都被她咬破了,有血流了出来。
木莲在旁边看的揪心,就低声的叫着:“姑娘。”
沈湘恍然未闻一般,压根就没有理睬她。
木莲就目光求救似的望着沈沅。但沈沅只静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总要撕心裂肺的好好痛一场,沈湘才能真的长大。她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红杏这时已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正用双手掩着面,哭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沈沅还是不说话,目光只望着沈湘。但沈湘依然还是呆站在那里。一时屋中除却红杏压抑的哭声,再没有旁的任何声音了。
但忽然就见沈湘伸手指着沈沅,怒气冲冲的在说着:“我不信。这个女人肯定是你事先花银子雇了她,串通好了故意在我面前说这样的一番话来哄我的。我,我是不会相信的。檀郞,薛哥哥他说过,他只会心仪我一个人,再不会心仪其他任何女人的。你们是在骗我。我不信,我不信。”
“便是我故意串通了人来哄你,我又如何会晓得薛玉树又叫檀郞?”沈沅的目光冷冷的。她这会儿只觉得心中实在是疲累的很。
她事事为沈湘操碎了心,但最后她还是这样的不信她,说她这是串通好了人来哄骗她。这可实在是……
“算了,我能为你做的已经都为你做了,至于你信是不信,那就由得你了。”沈沅疲惫的轻叹了一口气,“我实在是觉得有些累了,往后你就自己好自为之吧。这事我再不管你了。”
说着,她就转过身,抬脚往门外就走。采薇也忙跟了过去。
张侍卫见了,忙侧身相让。
沈沅一径走到屋外,然后一抬头,面上神情就一怔。
就见李修尧正背着双手站在院中,目光望着她。
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先前沈沅看到的另一名侍卫。想必先前这侍卫策马疾驰而去就是去告诉李修尧她过来这里的事。倒不知李修尧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如何过来了也只站在这院中,不进屋,也不出声?
沈沅定了定神,然后屈膝对着李修尧行了礼:“见过李大人。”
李修尧目光望着她,不说话。
她看着较前些时候越发的清瘦了。身形纤弱,腰肢纤细的简直不堪一握一般。
其实他早就过来了。听到侍卫来报,说沈沅去了这处小院的时候,他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事,一路策马疾驰而来。在院中他听到沈沅冷静的声音,当时就想要进屋里去。不过随后想着沈沅对她妹妹的名声看的极重,想必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事的,所以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进去,只站在院中等候。
他总是不想让她为难的。
而方才,他清晰的听到了沈沅的那声叹息,还有她疲惫的话。这会儿看到她这样纤弱的站在他面前,他忽然就觉得心中像是被人用细针狠狠的刺了一下一般,细细密密的痛。
他心疼沈沅。生母逝世,她一片心的事事为自己的妹妹着想,而她的妹妹却是这样的不领她的情,还这样的不信任她。
“你是不是很累?”
望着沈沅疲惫的脸色沉默了好一会儿,李修尧才轻声的问了这一句话。
第83章 欠债还债
李修尧看着沈沅略带疲惫的脸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的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很累?”
若你觉得累,这些事你都可以不用管,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李修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会这样的心疼沈沅。看到她面上疲惫的样子,他只恨不能将她所有烦心的事都一肩担下来。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沈沅的时候,她一身耀眼的红衣,笑容明媚张扬。
饶是平日李修尧给自己的印象再冷漠,可刚刚他说的这句话还是教沈沅听出了一丝脉脉温情来。她心中吓了一跳,觉得自己今儿实在是被沈湘给气糊涂了,面对着李修尧的时候竟然都能产生出这种错觉来。
她忙垂下眉眼,回道:“多谢李大人关心,小女还好。”
顿了顿,她又屈膝对李修尧行了个礼,轻声的说道:“舍妹不懂事,教李大人见笑了。但今儿的事,还请李大人能守口如瓶,不对其他任何人提起。”
沈沅心知李修尧已将先前的话都听了去。便是她现如今再如何的对沈湘伤心失望,可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母亲临终特意交代过要她好好照顾的,她不能不为她的名声着想。
李修尧点了点头:“沈姑娘放心。”
沈沅再谢:“多谢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