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谣言传到宫里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待到皇帝听完这些,他的脸上已经升腾起了一股怒气,衣袖一挥就将那案台上的笔洗砚台都掀翻了。
“好一个楼家,好一个神医!”老皇帝一甩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楼家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时时都想要拔出,可是这些年来齐王府深得民心,明里下不得手,但是暗里他也没少动手脚,只是那楼威命大,次次都让他逃脱了,现今齐王世子已经长大,这楼家更是留不得。
☆、第六章
公公在一旁低着头,生怕皇帝将怒火发在了自己的身上,想要自己的存在感,但是这小动作还是让皇帝纳入了眼中。
“冯高。”老皇帝威严道。
公公应声,赶紧碎步移到皇帝的身边,缓缓道:“皇上有何吩咐?”
“你跟了朕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了风云,你给朕说说,朕该怎么做?”皇帝背过身去问道。
公公弓着腰抬着眼皮看了皇帝的背影一眼,又低下了头,想了想,开口道:“奴才想既然是神医,那肯定是有些能力的,要是能收为皇上所用,那必定是如虎添翼,若是不能,那就……”
皇帝转身看着冯高,冯高略紧张,到底面前的人是天子,他这一句说的不好听,触了龙颜,那小命可就不保了,皇帝看着冯高,冯高的眼神闪了闪,迎了上去。
皇帝黑着脸看着他道:“公公有什么妙计。”
公公装作胆小的看了一眼皇帝开口道:“呃……奴才以为,最近萧家不安逸了一些,皇上何不……”
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就卡住了,冯公公没有将话说明白,但是皇帝是个精明人,自然知晓公公的意思,萧家借着有个贵妃娘娘,这几年来确实嚣张了一些,皇帝本来以为可以用萧贵妃牵制住李皇后,现在看来,萧家倒还真是做的过火了一些。
“不错,公公这句深得朕心。”皇帝沉思了会,眯着的眼睛突然舒展开来,嘴角扬了扬,随即收回了视线,接着道:“行了,这件事儿,你就接手去办吧,办得利索点,就算是留了把柄也千万不能让萧家的那个老东西怀疑到朕的头上来。”
“嗻。”公公领命后徐徐退下。
老皇帝看了一眼挂在御书房的江山图,冷笑一声,这天下还是他段家的,不是他萧家李家的!
隔日,京城传闻最受皇帝宠爱的萧贵妃突然就病了,太医院的太医一个个都束手无策,听说皇帝大怒,砸了整个倾兰殿。
“世子宫宴时见那萧贵妃都是好的很,这才隔了两夜,怎么突然就病了。”长生站在楼清风身后道。
“萧贵妃与皇后这两年斗的狠了,保不准是个什么情况,后宫里头的事情咱们也就听听,当做耳旁风就是了。”楼清风应声说
楼请知道这件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但是这到底也是皇帝的后宫,他们一介大臣,也不该盯在后宫之中。齐王府素来和李家,萧家都不交好,自然也不想插手这其中的事情,不过暗中也还是在关注两家的动态。
“师姐觉得这事是不是来的有些蹊跷?”天隐询问道。
“蹊跷不蹊跷倒是无所谓,我若是猜得不错,咱们很快就会到宫里走一趟了。”若归笑笑淡然的说了一句。
早就猜到了老皇帝不会这么安分,但是若归不曾想到皇帝居然会对身边的人下手,昨天都还荣宠一时的贵妃,今日就被摆在了棋盘上,到底是天家,多年的夫妻一点都比不得权势。
“你也准备准备,进了宫可别露馅了,那些个人可不是好糊弄的。”若归道了一句,将做好的药丸用瓶子装起来封了口。
天隐撇了撇嘴,他能说不吗!他是师姐捡回去的,虽然没有拜师姐的师傅为师,但是到底也做了同门,师姐有时虽然严厉了些,心底却待他极好,她的话他可是没有不听的。
果真,云若归的猜想是对的,到了午后,冯公公便带着圣上口谕来到了齐王府。
冯公公扯着嗓子道:“传皇上口谕,宣神医当归觐见!”
楼清风眯着眼睛看着传旨的公告,本想说些什么,他是知晓这皇帝也在打着江湖郎中的主意,他本以为人到了京城皇帝就不会如何了,但是到底是他想的太简单,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来这么一招。他阻止不得,皇帝这招做的太明显了,他脸上平静,袖子里的拳头捏了捏。
“民女遵旨!”云若归拜了拜,淡淡的应了一句。
“姑娘!”楼威担心的道了句。
“世子莫要担忧,我绝对不会食言,一定会将齐王的病治好。”云若归露出了一个坚定的神色,楼清风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心底是有些愤怒的,皇帝这招做的太狠! 他心底还是多了几分后悔,留言是他散出去的,如今这个结果真要说他也不算太过意外,只是真的来临的这一刻,他还是有些在意。
他,终究还是利用了她!
“世子不必多担忧。”楼清风捏紧拳头的时候就听见传来云若归浅浅的一声,他身形一顿,转过头来便看见了站在树下的女子。
一身素衣,面色平淡,整个人看起来是说不出的温婉。
“我千秋阁的人必定不会让人欺了去。”她抬眸看着他,眼底波澜不惊,神色淡然。
楼清风有片刻的失神,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犹如一汪清泉一般,时而威风扫过的时候会起一片波澜,但是却给人一种飘渺的感觉,明明就在眼前却仿若隔得很远的感觉,只是那一身凛冽的气息确实他从未见过的。
楼清风再回神的时候,只见到她随着老公公离去的背影,那画面在他的脑中久久回旋。
千秋阁吗?希望是他想多了,那老皇帝既然这么明目张胆的请人,想必不会做些太过分的手脚,只是若是皇上刻意刁难,那……
他冷脸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想终究还是敌不得天家的一句话!强者为尊,弱者为臣,亘古不变的道理,他目前还轻举妄动不得,楼清风捏紧的拳头又紧了几分。
宫道很长很长,云若归与天隐跟在冯公公的身后,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
这条路,她曾经跟着父王母妃走过千百次,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激动,带着十年的旧恨,她知晓,这一旦走上这条路,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到了宫道的尽头,三人都停了脚步,公公回头看着他两。
“等会儿见了皇上,说话要精明着点,虽然你们是江湖中人,但是这规矩就是规矩,得了皇上欢心,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触怒了龙颜,那就算是菩萨都保不了你们。”公公尖锐的嗓音在前面响起。
“多谢公公劝诫。”若归道了谢,将一锭银子塞到公公手里。
公公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这二位一看就是聪明人,他收了银子,继续走在前面推开了大门,绕道另一处大殿,穿过几个回廊便到了倾兰殿。
公公先去通报,天隐与若归在外头候着,隔了一小会儿便听见了一声:“传神医当归觐见!”
若归抖了抖袖子,抬头看了一眼匾牌,毫无表情的走了进去,天隐走在她的前面,脸上也是平静的很。
“民女当归叩见陛下!”
皇帝看了一眼来人,十八九岁的姑娘,面色清秀,身上倒是有点气质,除此之外其他的倒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就算在宫外再怎么受人敬仰,到了这宫里,也还是得听他的,按照他的吩咐做事。
“神医当归?”皇帝挑眉问。
“正在民女。”云若归跪拜道。
“你可知罪?”皇帝的声音冷了几分。
“民女不知。”云若归低声回应。
“区区一介女流之辈,竟然还顶着先生的名头,这欺君之罪你可知!”皇帝又道。
“当归先生只是江湖中人给民女的称号罢了,还请皇上赎罪。”云若归面色不改,心底却是怒气翻腾,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栽赃嫁祸!
“好!朕今日就看看你受不受得了这神医的名头,若是治好了朕的贵妃,朕必会大赏,若是治不好……哼……”皇帝甩了甩袖子,那不屑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能掀起什么浪花儿来!
“民女定当竭尽所能替陛下分忧!”天隐道。
“还不快起来给朕的贵妃瞧瞧!”皇帝道了一句。
“是,陛下!”云若归起了身,走到萧贵妃的床边,看了一眼,纱帐将里头的人完全挡住了,只露出一截纤细的胳膊,看来是让太医把过脉了。
她抿着唇,仔细的瞧了瞧,萧贵妃这病既然太医都没办法,想必没那么简单,她的仔细瞧一瞧才行,但是皇帝必定不会让她那般做。
“民女即刻就给贵妃切脉,但是民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在民女就诊时移驾殿前!”云若归不卑不亢的说道。
“放肆!”皇帝的怒气已经上来了,切个脉而已,区区一介江湖医师竟然开口赶他!这让他天子的颜面何存!
“皇上恕罪,这医师讲究的就是望闻问切,如今这屋子里的人太多,加上皇上的龙威震慑人心,民女唯恐失了准头,还请皇上恕罪移驾殿外!”云若归连忙跪下道。她怕倒是不怕皇帝,但是装装样子还是必须的。
“你若是治不好贵妃,就提头来见朕!”皇帝甩了甩衣袖,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身后的其他太医也缓缓的退了下去。
☆、第七章
大殿内的人都退了干净,称职的公公还不忘了拉上殿门,随着那“吱呀——”一声,这殿内总算是安静了许多,天隐像是脱了皮一样,摸了摸鼻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应付一个皇帝可比应付师傅惩罚要难多了!
不知道那床上的贵妃到底是昏迷了还是醒着的,在这宫里到处都隔墙有耳,若归未曾说话,天隐自然也不言语,只是调动所有的感官,仔细探查着四周是否有暗卫,天隐看着若归,点了点头,若归这才走到了床榻边上,将那厚厚的纱帐打开来,床榻上的人完全露了出来。
白皙的脸上一片水润,脸色温和,这乍一看倒像是睡着了,只是这都一天了,宫女怎么叫都叫不醒,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
若归将脸凑近了一些,感受到这萧贵妃的气息还是很稳的,偏生是醒不来。
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将指尖搭在贵妃的手腕处,脉象感受起来倒是无常,但是静心下来,闭上眼仔细的感受一番,确实有细微的不同之处。
她又用手捏开贵妃的嘴,瞧了瞧舌苔,口鼻都瞧过了,若归大致已经了解了许多,若是皇帝在这里必定是不会让她这般做的。
收了手,她朝着天隐点了点,这才起了身,放下了床帐,。
若归走到了门口,将厚重的门拉开,走了出去,她开口道:“贵妃中了迷药。”
此话一出,众人都唏嘘了起来,这……何人竟敢在宫里下迷药,况且还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这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什么!朕的贵妃中了什么迷药?”一听这话,皇帝的怒气又翻腾了上来,倒有几分想要将对方碎尸万段的意思。
“北疆的曼陀罗。”若归蹙眉说道。
此话一出,众臣的脸色都变了,太医的面色也有些难看,怪不得探不出一个究竟来,这北疆的曼陀罗那也是极其稀罕的,太医院的太医们也从未接受过如此病例,也着实没有探出来。
皇帝的脸色倒是变得有一些难看了,铁青的脸看着若归道:“你确定?”
那反问的语气中倒是带着一丝威胁,若归低着头听着声音,心底冷笑着。
“民女确认,皇上若是不信,贵妃吃过民女的药方之后,皇上自然知晓民女说的是真是假。”她回应道。
“好,朕倒要看看,你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皇帝的面上虽然这般说,但是脸上的高傲已经显露了出来,若归静静不语。
皇帝之所以心情这么复杂,若归是有所预料的,那萧贵妃确实中的是曼陀罗的毒,但是却并非北疆的曼陀罗,只是早些年偏远小国贡献的稀少曼陀罗,太医院里的那些庸医查不出来也不足为奇,如今若归特意让天隐说出是北疆的曼陀罗自然是有所用意。
早在五年前,皇帝封萧贵妃的时候,为了安抚皇后便将这北疆送来的曼陀罗当做稀罕的喇叭花送给了皇后,为了讨得她欢心,据说也就此一株,如今那株曼陀罗还养在皇后的花园里,这事儿皇帝想必是记起来了。
既然要来狠招,那她就推他一步。
因为怕中途有人做手脚,若归与天隐让公公带着他两去太医院亲自煎药,皇帝大抵是知晓两人说错了,只是轻蔑的冷笑,也允了两人的请求。
此时两人正蹲在药炉旁等着药煎好。
这边的两个人是闲的无事,而皇后宫里却在传言传过去的瞬间就乱了套了,皇后闻言差点气晕了过去,整个殿里的人看着那养在花园子里的曼陀罗花,拔也不是留也不是,气的她整个脸色都极其的难看。
“娘娘,咱们现在怎么办?”上了年纪的嬷嬷站到皇后的身后,犹豫的开口询问。
李皇后绞着手中的帕子,狠狠咬牙冷声道:“还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萧贵妃欺人太甚,居然陷害到本宫的头上来了!”
皇后压着怒气说完,脸色阴沉,一旁的嬷嬷忍了忍,又抬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娘,这事儿还是要谨慎一些啊!”
嬷嬷是跟着皇后这么多年的人,自然是知晓现在宫中的局势,萧李两家都是皇帝的心头刺,皇帝早就已经对李家不满,这才提了萧淑妃做了贵妃,荣宠不断,如今这正是危机当口,皇帝要是想下手,这时必定是最佳时机。任何一步都轻易走不得。
“皇上不喜我李家,又未必喜欢他萧家!”皇后冷言道。
萧家当年也不过是一方富甲,这些年入了官场,都是靠着金银打着关系,若说能护着他们一家的也无非只有那萧贵妃,皇后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皇上无情,也别怪她无义了。皇后的眼色闪了闪,一脸狠绝。
云若归刚刚收了药碗,给萧贵妃擦了擦嘴角,扶着她躺下了,皇帝的视线倒没过多的注意萧贵妃,只是一直留在若归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