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泽道：“走吧。”
慕容千云一双美目瞪了一眼冷清泉，道：“就这么放过他？这岂不是便宜他了？”
凤羽面露不忍，眼眶微红，道：“公主，他也是情有可原。”
阿离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冷清泉，冷清泉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白的吓人，在这漆黑的夜中，倒是有一股阴森恐怖的感觉。虽然他身负重伤，可是他仍然一言不发，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众人谈论的不是他的生死。
阿离道：“就算不杀了他，至少也要废了他的武功，今日他与我们为敌，日后他要是遇到我们几个，绝对会把我们杀了的。但若是废了他的武功，就算他日后见到我们，也奈何不了我们。”
今日阿离用计赢了冷清泉，不杀冷清泉若是日后遇到他，必定会死在他手上。别说阿离，就是颜烁凤羽遇到冷清泉也不是对手，最稳妥的方法其实是杀了他。不过凤羽既然不同意，不如就废了他的武功。
☆、第三十四章 脾气大的小孩子
凤羽喃喃道：“可是……”
颜烁道：“你有完没完？怎么你想以德服人？你想慢慢感化冷清泉？别做梦了，平时叫你少听说书人说的故事你还不听，说书人说的故事能和真的一样吗？好人放过一次坏蛋，坏蛋就会真的弃暗投明吗？孔明七擒七纵孟获，孟获心服口服。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吗？就算你是诸葛亮，他会是孟获吗？你知不知道你若是放过他，他日后说不定就会把我们所有人置于险地？”
凤羽脸一红，咬着嘴巴不说话。
又来了，你们有完没完？两个小孩怎么那么容易吵嘴？
唉，要是有一天，凤羽不见了，想必颜烁会很后悔吧。人一向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珍惜，才会明白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是何等的珍贵。
阿离心想，凤羽和颜烁最后会随着慕容千云回到燕国公主府，而她本来就不打算在燕国过一辈子，她的打算其实是先跟慕容千云去建康城，之后就随慕容千云去大燕国，到时候凭着她救了慕容千云那么多次的恩情，她悄悄离开公主府，相信慕容千云就是抓到身为逃奴的她也会放她自由的。
到时候阿离离开公主府，而颜烁和凤羽还会留在公主府，她也见不到他们了。相聚的时候应该也只有这段时间了，以后见不到他们，说不定阿离还会想这两个小家伙呢。
阿离从来就没有把颜烁的那句红尘作伴当真。虽然当时阿离答应了，但那只是哄小孩子的……
但想到这里，阿离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两个，总觉得自己骗了他们。这下看到凤羽和颜烁吵嘴，就想着要劝劝他们。
阿离心中一动，道：“好，听凤羽的，我们走吧。”
凤羽面露欣喜之色，还不忘感激的看着阿离。
阿离冲她一笑，却猛然感觉后背发凉，似乎有一层冰逼着她的背。阿离没胆子回头，因为站在她后面的刚好是颜烁那小家伙……
只是没帮他说话而已，他不会生气了吧？就算生气了，应该很快就会气消了吧？阿离深呼吸一口气，看向众人道：“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我们今夜连夜赶路可好？”
慕容千云正有此意，当下也不含糊，微微抬起臻首，道了一声好。
司马泽和桓温两人没说话，阿离也就自动把他们归于默认了。
阿离心虚的瞄了一眼颜烁，这小家伙脸还是冷着的，估计还没消气。
阿离就假装没看到，刚想走，颜烁就拉住她。
阿离不好意思笑笑，即使面对颜烁的那张臭脸她也依旧是笑颜如花，可颜烁这小家伙还是冷着脸。
唉，以前阿离还是嘉定公主的时候，要是遇到这种十五岁孩子，她要是对他们笑颜如花，哪一个不是诚惶诚恐，哪一个不是腼腆的回笑着。怎么这个颜烁就敢冷着脸呢？
阿离现在还记得只要她露出这种笑容，就是性情淡薄、不苟言笑的重华看到了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一股安静，绝对不会是冷着脸。要是温婉的皇姐惠平公主见了阿离的这种笑容，自然也会温婉的笑着。
司马泽也淡淡的看着她，漆黑的瞳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魅惑。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思考的仿佛忘记身在何处，忘记这午夜的寒风，忘记这一轮皎洁的明月，忘记世间万物……
阿离感觉到他的目光就回过头看了一下他，阿离的笑容愈发灿烂了！泽兄，你居然会有这种落寞的表情！
司马泽这才回过神来，他的脸微微一红，神态在回过神的那一刻有一丝轻微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还淡淡的瞪了阿离一眼。
说是瞪其实也只是重重的看了阿离一眼而已。
阿离望着他的笑容愈发灿烂，泽兄，好几年没见到你瞪人了！说起来还真是憋屈，十二岁的时候她阿离总是被他瞪着，可阿离觉得憋屈的是这司马泽居然是谁也不瞪，偏偏就瞪她一个！要说因为她厚脸皮才被瞪的话，师兄的脸皮也很厚啊……这一点倒是叫阿离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阿离转而一想，司马泽看不顺眼她，她也看不顺眼他，两人也没谁亏了。这么一想，阿离倒是并不觉得不痛快了。
现在阿离想想就觉得好笑，当初司马泽迫于压力两三年前来大凉向她求婚时，恐怕他的内心是极度抗拒的，可惜阿离感受不到他当时内心的挣扎，内心的煎熬，否则她觉得自己做梦一定会被笑醒。一脸冷肃、涵养极好的司马泽被迫向她这个‘毫无皇家仪态’的野丫头求婚，不知道他那时是被他父皇怎么逼着同意了的呢……
唉，可惜阿离不是嘉定公主了，如果还是嘉定公主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够在战场上气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司马泽不顾仪表的摔杯子……
阿离感觉身后的寒气似乎越来越浓郁，好像一座巨大的冰川慢慢逼近自己……
差点忘记颜烁这小家伙，好几次阿离都帮着凤羽，惹得这小家伙很不开心，这次阿离又明显偏向凤羽，颜烁也难免会生气。
阿离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扯住袖子的人阿离不用猜也知道是颜烁。看来他这是要来算账了……
唉，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用师父的话来说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她有点心虚的转过头，意料之外的是颜烁并不是冷着脸，而是一脸撒娇似得笑道：“阿离哥哥，你说的很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走好了。”
阿离欣慰一笑，颜烁终于懂事了，不耍小孩子脾气了。
阿离殷勤的笑着，勤快的点着头。颜烁没有生她的气真是太好了，根据阿离这几天和颜烁相处的经验，颜烁一旦生了她的气，那么接下来的几天她都不会好过……
凤羽看了一眼冷清泉，冷清泉眼中非但没有一丝感恩，反而很生气的冷哼一声别过头。
阿离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冷清泉这种人心性高傲，一般不会低头认错，出现这种情况也是难免的，但凤羽也不是小气的人，应该不会因为这个而生气。
☆、第三十五章 我背你
阿离猜颜烁这时候一定会说什么讽刺的话，但相反，颜烁并没有讽刺凤羽，只是冲阿离说道：“可是我腿被冷清泉的针伤到了。你背我。”
颜烁处于变声期，公鸭子嗓音在这寂静的夜中让阿离惊起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呵呵，腿受伤了，刚才谁一脚麻溜的踢翻冷清泉的，腿要是真受伤了，你还能走路？
这分明就是故意整她的！
刚在心里夸过颜烁这小家伙懂事了，他就立刻拆她的台！
当初阿离还是嘉定公主的时候，在凉州城里，她虽然宽厚待人，从不无缘无故惩罚别人，但也不曾有人敢拆她的台。那些十四五岁的少年们见到她，言语交谈中多多少少也会带几分敬意，许是因为她的身份，许是因为她的赫赫战功。当时别人称呼她要不就是殿下，要不就是公主，再不济也是‘您’，谁像这个不懂事的颜烁一样直接用命令的语气说你背我。
想起以前的风光日子，阿离顿觉心塞……
阿离自然也知道是颜烁故意整她的，他的腿根本没事。他根本不需要她背着。可是，阿离又担心她直接拒绝的话颜烁会生气。
颜烁站在野地里笑着，一时之间整个野地寂静的杳无人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她笑了，望着他笑颜如花的稚嫩小脸，阿离倒是感觉受宠若惊。
“嗯，说的是，我背你！”
凤羽急道：“颜烁你怎么能要阿离背你，你忘记阿离她……”
“咳咳！”阿离使劲的干咳几句，终于成功的打断了凤羽的话。
颜烁也气的瞪了凤羽一眼，凤羽不明所以的鼓着嘴，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听到凤羽没有说出下面的话，阿离总算松了一口气。
凤羽小朋友，谢谢你没把剩下来的话说全！
凤羽和颜烁当初把阿离救回来的时候就知道阿离受了伤，凤羽想说的应该是阿离受伤了。阿离受的是内伤，根本看不出来，而她的外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只要她装个普通人，从外表上还是看不出端倪的。
凤羽说阿离受伤没错，可是这说出来就不对了。因为司马泽、慕容千云等人并不知道阿离受伤了，如果他们知道阿离受伤的话一追问什么时候受伤的，受的什么伤，岂不是什么都露馅了。
对于颜烁来说，只要司马泽等人发现阿离受伤，一追问就能发现这个阿离不是真的阿离，到时候这个阿离就是百口莫辩，说不定会被立刻处死。
而对于阿离来说，她受伤的事情也绝对不能让这几个人知道，司马泽可是见过她嘉定公主的人，现在司马泽没认出她的原因只有两点，一点就是大凉的嘉定公主已经死了。第二点就是现在跟嘉定公主‘长得一样’的阿离是个男人，他是大燕公主府的家奴。只要司马泽发现这个阿离并不是真的阿离，他一定会怀疑这个阿离就是嘉定公主。
鬼谷之人通天彻地，神通广大，无人能及。司马泽说不定就会怀疑嘉定公主作为鬼谷高徒学过假装男人。
女子假装男人这种事情听起来很荒缪，一则是因为女子声音与男子声音不同，二则是因为男子有喉结而女子没有，三则是女子胸部比较丰满而男子胸部平坦。
女子要假装男子必须克服这三点，否则一眼就会被人看穿。
克服这三点对于普通女子来说是不可能的，但对于出自鬼谷门下的嘉定公主却未必是不可能的。
当初师父教她装男人的时候就嘱咐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她会装男人，就连师兄都不许告诉。要不然，说不定现在司马泽就能识破她了。阿离此刻再次感叹师父的足智多谋、深谋远虑。
司马泽若是发现阿离是嘉定公主，一剑把她杀了倒是也就算了，阿离最怕的就是司马泽会先折磨她，大晋二十八般酷刑一遍一遍给她来几套，之后司马泽虐完再把她送给重华虐，重华虐完再扔给司马泽虐，司马泽虐完再把她扔给重华虐……
阿离陡然感觉有点好笑，她自嘲地淡笑一下，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可心里还是觉得隐隐作痛。
比较而言，阿离宁愿死在司马泽手中也不愿意死在重华手里。
重华是阿离曾经最在乎最在乎的皇弟，阿离曾经是如此的希望他高兴、希望他满意。现在他应该是满意了，大权在手，九五之尊，普天之下没有重华得不到的东西，只有他不想要的东西。
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重华应该没有什么不满意，没有什么不高兴了吧！可惜她不高兴了。她感觉自己应该是他最亲近的皇姐，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言笑晏晏的姐弟，最后居然会变成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敌人。
在这场华丽的宫廷斗争中，重焕皇兄败了，失去了皇位，失去了生命，皇后严氏也败了，终此一生只能被软禁在永训宫中。
而她什么也没做就也败了，失去了一切，失去嘉定公主的一切成为大燕公主府的家奴阿离。
阿离轻轻叹一口气，眼神略有一丝黯然。
重华的性格坚毅决断，又不是善男信女，心肠比阿离硬得多。如果阿离落在他手里的话，她想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并不是阿离参不透生死，阿离明白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个道理，只是她不想死在重华手里，不想死在那个昔日与她不分彼此、亲密无间的弟弟手里。
虽然现在阿离才明白‘不分彼此、亲密无间’似乎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惹得重华对她恨之入骨呢？他怎么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死呢？连皇位还没有坐稳就那么着急的对手握重兵的她下手，这得是要多大的怨恨啊！
她扪心自问，无论是裴恒还是重华，她待他们不薄啊！尤其是重华，阿离觉得自己没有一点点对不起他的地方，最后怎么就成了这样？
☆、第三十六章 去建康城
野地里空空荡荡，寂寥而无人声，只有一阵一阵缥缈的夜雾不时从哪个的角度飘过来，野地里寂静得仿佛可以听到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
正在出神，一个脆生生悦耳的声音传来，道：“那我们走吧。”
慕容千云的大氅在夜风中飞舞，发丝略有一点凌乱，但却有一股楚楚动人的美感。
桓温也道：“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此地凶险，多留危险。”
阿离嗯了一声，快步走向冷清泉。
众人一阵奇怪，不是说要放过冷清泉了吗，阿离先生是想做什么？
凤羽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阿离，不要……”
阿离停在冷清泉面前，冷清泉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脸色苍白，许是因为失血过多。
他看到阿离过来，任命似得闭上眼睛。腰上系着的各色宫绦杂乱的陈铺在黑色冰冷的土地上，有的沾了几许泥渍，有的沾了几许血渍。
阿离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银针，猛然刺在他的肩井穴中，冷清泉睁开眼睛，因为疼痛而恼怒的瞪着阿离。
阿离不怀好意的笑笑，身后还有凤羽那不忍的声音：“阿离……”
阿离拿出一颗药塞在冷清泉嘴里，冰冷的手指尖触碰到冷清泉的嘴唇，让冷清泉整个人蓦的惊呆了，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咽下那颗药。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问：“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