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长乐对这位王叔心中到底还有几分愧疚,见焕王要走了,便起身要相送了。
他们到底也还算是一家人的,虽出了那些个龃龉,可早已过去了,无论是焕王还是云桑,也都不是那般会计较的人,她也应该要摒弃前嫌了。
焕王听她说要相送了,却也没拒绝了。
这段时间,也的确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当初那个瞧着温和而倔强的小姑娘早已是大变样了,从深闺公主长成了独当一面的长公主,这其中的辛酸却不知又有几人能知晓。
对于先前那件事,焕王之前也还有几分怨怼的,可后来却也想得通透了。他本也就是豁达之人,自然不会久久在此牵念的。
况且,宫长乐之于云桑,那也是有过恩情的人,他又怎么不念着这份恩情呢。
“皇叔这次的事情,长乐再次谢过了。”外头的琉璃灯光高高照起,映照得这整个皇宫都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一般,但却无法阻挡这如水的夜色,可宫长乐的声音虽是淡淡的,可却带着几分温暖。
焕王听着点了点头,心中一时有些感慨,但念及她不过是个小辈,况且自己也早已不放在心上了,便沉声说道:“都是一家人,这些事,便不用记挂在心上了。”
宫长乐的嘴角总算是露出了点点的笑意了,这总算是把这嫌隙给解除了,双方也觉得轻松了不少了,就好比少了一桩事情搁置在心头一般。
“长乐,我瞧着桑儿与你甚是投缘,日后若有时间,桑儿便托你多多照顾了。”焕王如今心头最牵挂的也不过是云桑和孩子的事情了,现在他要离开了,自然要托人多多照顾焕王府了。
原本焕王是在想着要不要让云桑陪着太后去行宫里待上一段时间的,可是孩子还小,毕竟有诸多的不便,还是待在焕王府中为好。
“皇叔放心,我与皇婶本就甚是投缘,自然会用心照顾的。”宫长乐这回听说了救自己之事,云桑也是有帮忙的,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感激了。
焕王听到了宫长乐的话,心中便放心了,宫长乐这人怎么也是说话算数的,想来是会好好照顾云桑和孩子的,这样一来,自己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了。
想到此处,焕王不由得想要赶快回王府里头去,好早早地陪着云桑和孩子,毕竟,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了。
宫长乐也看出了焕王的心思了,便送到此处就此告别了。
眼瞧着焕王那迅速的步伐,宫长乐长久地盯着,却总觉得心中有些感慨,云桑算是有了个好的归宿了,云衡也该是放心了。
思及此处,她才恍惚觉得,自己与云衡也不知是多久不曾见过了。明明还是在这同一片大地上,可却仿佛隔了天涯与海角一般。
从前的大梁和齐国好歹还算是和平相处的,可现在这情况,怕是未来的几年之内,也再难交好了。
而她与云衡,恐怕这结局也再也无法改写了,只能就此错过了吧。
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依照云衡的才能,若是有机会,大可在齐国一展才华,得到齐国国君的赏识,这样一来,那太子之位怕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了吧。
况且,如果齐国的太子已去,众位皇子也早已是一盘散沙了,这权力又重新回到了老国君的手中了,余下的皇子也都还是有机会的。
只要云衡想要,那便没有不可能的。
而她呢,却始终要留在大梁,苦苦地支撑着整个国家,最起码也得等到宫陵安有能力独当一面的时候,怕是那时候,云衡也早已是儿女绕膝了吧。
宫长乐的眼前闪现过若干年以后的画面,不由得被泪水氤氲,只觉得成了一团团的模糊。那样静好安稳的岁月里,却早已没了自己。
上辈子,无论如何是自己欠了云衡的,纵使是相伴了那样短短的“一生”,可最后的结局却是不得善果的。
这辈子,她还是欠了云衡一个平安喜乐的人生的,可那样的生活,却是永远不会有自己的。
“殿下,夜色深了,咱们该回去了。”夏瑶和夏菱久久地陪着宫长乐站着,眼瞧着这夜色开始浓重起来了,便提醒了一句。
宫长乐如梦初醒,怔怔地点了点头,想要回去继续埋首那成堆的公文之中,可想了想,这有些跌宕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平复,想想还是决定在宫中四处走走。
夏瑶和夏菱对了个眼神,便也没有阻拦了,只着人回长乐宫去拿了披风过来,好远远地陪着宫长乐散散心。
这段时间,宫长乐的忙碌他们也都是看在眼中的,哪里有不心疼的呢,但作为婢女,她们却也是无能为力的,只有尽心尽力地照顾好宫长乐。
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这带着凛冽寒风的空气,宫长乐仿佛觉得心头的不平静都开始归于平静了,整个神思也都清明了几分了。
就好像是原本混沌一片的大脑又可以开始正常思考了一般,再看着眼前的景色,如同往昔,丝毫不曾改变,她的步调却莫名地被牵引着走上了那心中早已念久的地方了。
宫长乐已许久不曾踏足这里了,更准确的说,是她从醒来过后就一直在忙碌着形形色色的公文之中,也根本抽不开时间。
而今晚就权当是给自己放了个假吧,今夜过后,也可好好地收起自己那些个悲春感秋的思绪来了。
毕竟,这大梁朝可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在等着自己,长久地沉溺于往事之中,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百六十一章 :晕倒
长乐宫。
夏菱急匆匆地拿了件披风就离开了长乐宫了,心中还想着不让宫长乐受凉,毕竟宫长乐也算是大病初愈了,若是再受了风寒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她却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之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在此时偷偷摸摸地往长乐宫外转了几圈。
宫未央还穿着那件小宫女的衣裳,可脚步却轻了不少了。
原本,她心中只是有几分怀疑的,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长乐宫里来了。
如今的长乐宫与从前不同了,这里里外外布置的侍卫也不知是有多少人了,她若是从正门走即便是进去了,那也不过是在里头等着罢了。
方才瞧着夏菱出去了,约莫长姐此时是不在宫中的,那她也就进去偷偷地找一找,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还好,当初年纪还小的时候,她便偷偷摸摸地常来长乐宫玩,是以,也发现了一条捷径了。为此,还曾偷偷地吓唬了长姐好几回呢。
即便是到了今日,这小小的密道,也不过只有自己知晓罢了,甚至连长姐也未曾置否。
饶是许多年不走这路了,宫未央却仍旧是轻车熟路,蹑手蹑脚地便进去了,三两下便躲避开了这周围巡视的几个侍卫了,直接就溜进了书房里头去了。
书房里头还是亮着灯的,宫未央便是瞧见了宫长乐亲自去送了焕王出去了,而夏菱则是又特意回来取了披风了,这就足以说明长姐还要在外头徘徊片刻,想必不是那么快就能回来了。
这样一来,她倒是有了充足的时间了。
也不知是怎么的,宫未央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仿佛是随时可能被旁人发现,可这偌大的书房里,除了自己和影子却也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的了。
不自觉,额头便有些汗涔涔的,宫未央下意识地朝着四周细细地打量了好几眼,却发现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她不自觉地便放轻了自己的步子,心中却在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想来是自己疑神疑鬼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的。
宫未央悄悄地找了几个宫长乐平日里放东西的小匣子,却没有发觉什么不对的,都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公文罢了。
思来想去,宫未央又在书桌前翻了翻,没成想,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小盒子里头发现了最底下的一封密件。
那上头正是写着边关要文的,宫未央心头微动,有些紧张,手心也不自觉地微微出汗了,但咬了咬牙,还是赶紧就想东西揣进了怀里去了。
比较幸运的是,宫未央出去的时候依然很顺利,而宫长乐也没有回来,等到了长乐宫外头的时候,她才觉得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了。
宫未央几乎是一路狂奔,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未央宫里了。
其实,她心中也有一个疑惑,自己这一路是不是太过顺利了一些,竟完全没有碰到半个侍卫。
但转瞬,宫未央却又觉得这不过是自己多想了而已,或许就是自己太过幸运了而已。
如果宫长乐真的知晓的话,那也就不会任凭自己偷走这个东西了,宫未央定了定自己的心神,让所有的宫人都退得远远的。
若水和若冰本有些不放心的,可是见宫未央此时却没了异常了,心中虽还存着几分疑惑,却也只能默默地退下了。
宫未央见着屋子里头没有人了,这才敢拿出自己怀中揣着的东西,正准备打开,却觉自己的手还有几分颤抖。
宫未央咽了咽口水,想要平复自己这种紧张,可还未等到她平复过来,就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直接就晕倒了。
与此同时,宫长乐这才打开了那还有些吱呀响声的大门。
里头的灯火也早已是暗沉了不知多久了,宫长乐走进了这许久不曾进去的殿中,却依旧对这里面的一事一物还是那么熟悉。
“殿下,奴婢进去将灯火打开吧。”夏瑶眼看着这里头黑灯瞎火的,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生怕宫长乐撞到了什么东西。
可宫长乐却摆了摆手,这地方她来了无数次了,哪里会做错呢,这里的每一个物件摆在什么地方她也都是清楚地知晓的,断然不会认错的。
可没想到,她才这么一说,只觉得脚下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宫长乐有些疑惑,让人展了灯火,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精巧的画架。
宫长乐倒是还能记得,这个画架本就是云衡常用的那个,可一直却都是在里头收着的,怎么好端端地就在这里摆着了?
“这段时间都是谁在这里打扫!”宫长乐的声音顿时便严肃了起来,她已吩咐了这些洒扫的宫人多次了,断然不可动这里的任何物件的,竟然还有人敢明知故犯!
夏瑶和夏菱慌忙地下跪,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殿下,别生气,这想来是那高人住的时候所用的。”
宫长乐有些疑惑,示意两人将事情给说清楚,原来,竟是因自己在昏迷之中,而那高人与云相大师偏偏不方便住在内宫,便只好给暂且安置在了这个地方了。
宫长乐的心中微沉,虽然太后的这个安排也算是情有可原的,可那样一来,这里的摆设岂不是全都变了,而那些藏着的回忆却又要去哪里寻找呢
“殿下且放心,那位张先生都云相大师也都是不拘泥于这些小节之人,他们早早便与太后说了,这里的摆设一件都不曾动过。”夏瑶当初听闻太后的旨意,心中也很是苦恼的,但却又不能与太后明说。
好在,那位张先生和云相大师想必是与云衡公子投缘了,竟觉那样“简单”的摆设甚合眼缘,便一件都不曾让人动过了。
宫长乐急匆匆地去了内殿查看,果然是半点都不曾改变,只是那桌子上多了几幅泼墨的画卷了,可她初初瞧见的时候,却觉得心头一紧。
这画画也是讲究笔法的,她与云衡好歹也算是相处多年了,对云衡作画的笔法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而这桌子上的画作却是像极了云衡的笔法的。
瞧着这整篇的布局,想必是还没有作完的,可却是那般的相似,让宫长乐不得不多想。
这位张先生,和云衡到底有什么牵连?还是,他就是云衡么?
想起云相大师和云衡的关系,宫长乐心头的怀疑却是越来越重了,她总觉得有必要和云相大师说说清楚了。
况且,这件事偏偏就那么凑巧得就和云桑扯上了关系了,会不会真的是云衡呢?
宫长乐想到此处,只觉得这一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一般,夏瑶和夏菱心中还有些忐忑,生怕宫长乐不高兴。
“行了,起来吧,以后这个地方除了洒扫的宫人,不许任何人进来。”宫长乐的声音还残存着几分清冷,两人得了命令便赶紧下去吩咐那些个洒扫的宫人去了。
而此时的宫长乐,心中却有着万千的感慨,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在昏迷中的感觉没有错了,一定,一定就是云衡回来了。
而那个张先生,也十有八九就是云衡了
也不知为什么,心底里那藏着许久的感情仿佛在一瞬间就奔涌而出了,就好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根本无法控制住它的汹涌。
宫长乐也是这时候才感受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无法控制、无可奈何的事情。
再次走回了那熟悉的桌案前面,宫长乐看着那半幅的画作,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画笔,下意识地便想要添上了几笔。
这画的是秋日里头的红枫,如今,这红枫只怕是又要重现了,可往昔的人却早已不在自己的身边了。
宫长乐的心头不由得有些发酸,但等她打开了那底下的小盒子,却发现多了好几幅的画卷,一一地展开,铺在这桌案上。
才发现,春日绚烂的繁华,夏日里满池的清荷,秋日里满径金黄的落叶,冬日的白雪红梅等等早已跃然于纸上了。
虽算不得极美的景象,可却是最真切的生活了,宫长乐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同云衡看过的花与雨,云与雾
尽管,往昔不再重现,可那却是心头最深刻的记忆,叫自己怎么能忘怀呢。
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就落下了,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曾停歇,宫长乐不停地念叨着云衡这个名字,却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早已异常地沙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