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是耳熟,方辞听到就咬了咬牙,使了点儿暗劲甩开了方戒北。
童珂是和李芊芊几人一块儿来的,穿着一身红边白底的棒球服,和她文静中带着几分飘逸空灵的气质很搭。
方辞压根不想和她说话,她却像见了老朋友似的过来跟她叨磕家常。
“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去棒球馆一块儿打球的事儿吗?那时候,我跟小北一组,你跟徐阳一组,每次都输给咱们。”她说着笑起来,似乎是想起了那些不得不让她笑的往事。
是啊,确实挺可笑的。
方辞扯了扯嘴角,知道这女人笑里藏刀故意找茬呢,不过,她也就逮着那些陈年芝麻烂谷子说事儿了。
刚到方家那会儿,方戒北对她虽然客气,确实是有点不待见她的,觉得这小姑娘脸皮厚,混吃混喝又爱惹事。不过,他们处了段时间不知怎么就黏糊起来了。当然,方辞脾气差,方戒北虽然看着平和矜持,骨子里也是个傲到了极点的,冷战也是常有的事儿。
打球那事儿,就是发生在她到了方家没多久,两人第一次冷战的时候。
原因是她不洗衣服,脱下来的裤子衣服都团在一起扔在卫生间。方戒北是个很自律的,而且有洁癖,对个人隐私很看重,自己的衣服裤子从来不让阿姨碰。
他也是个很细致的人。方辞刚到方家,老爷子让他帮着照看些,他就多留意了些。他本来以为是自己弄错了,结果李嫂也告诉她,方辞不让人进她的房间收拾,可衣服又不洗,说是要攒起来礼拜天一块儿洗。
他那次就敲了她的门,她勉为其难让她进来了。那时候,他们已经从老房子里搬过来了,每个房间有内置的卫生间,卫生间里还配了洗衣机,要是想洗,根本不费什么事,方便得很。可他一进去,就看到满地的衣服成堆地堆在那里。
他问方辞打算什么时候洗。
小姑娘恼羞成怒,推着他的肩膀要把他赶出去,说不要他管,她自己会洗的。
方戒北第一次跟她生气,不顾她的反对抱起那堆衣服走出了房间。等抱回自己那儿,浸了水,才发现她的胸罩、内裤都混在这一堆衣服里。
可这会儿也不好再捞起来还给她了。
而且,他这会儿还给她,这个懒惰成性的死丫头会自己洗吗?
他就这么给她洗了,烘干后叠好了,又给她送回去。方辞这下可炸了,就如被踩到尾巴的猫,跳起来就打他,还招招阴损,直往脸上招呼。
一开始他还让着她点,后面她越来越过分,他忍不了了,就抓住她的手,反扣在背后,照准她屁股就是一顿打。
那件事后,方辞好长时间都没理会他。
不过,从那以后开始,她的卫生习惯好了很多,不再和以前一样外表光鲜内里邋遢了。方戒北对她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
……
几人在路边聊了会儿,童珂提议去棒球馆打球。
方辞说:“我不会,你们去吧。”
这女人就是吃准了她不怎么会打棒球,所以才这么说。
这次她倒是冤枉了童珂,她原本就是打算和李芊芊去打棒球的。方戒北在这儿,她当然不会和方辞置气,虽然方辞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她也耐着性子劝:“既然你不想去打棒球,不如去打桌球吧。怎么样?你不是挺喜欢打桌球的吗?”
“都八百年前的事儿了。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打桌球?”方辞小声嘀咕,“老土。”
她也真什么都敢说,摆明了不给童珂面子。
童珂嘴角一抽,都快忍不住了。
方辞心里快意,心里想,赶紧的,要撕逼就赶紧来,装腔作势的快恶心吐她了。
这德行,这风度,李芊芊等人都看不下去去了。可童珂还能忍着,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了。可过几天有个聚会,都是咱们院里的发小,凑在一起聚聚,不少人专程从外面赶回来的呢,你跟三哥也一块儿来吧。”
这话说得,如果她不去,就显得她不上场面了。
而且,他们仨这档子事,大院里这个年纪的孩子谁不知道。她要不去,不是不战而败吗?
方辞说:“时间,地点,报上来。我去,怎么不去?必须得去呀。”
童珂笑容满面,报了时间和地点,带着李芊芊等人走远了。
方辞回头笑问方戒北:“你说,这鸿门宴,我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方戒北说:“知道她不安好心,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我这人皮啊,一刻不搞事我就不舒服。她这么想整我,我不去不是太没意思了?不仅要去,还要风风光光地去。我知道她跟她那几个闺蜜私底下怎么说我的,我就是要她们看看,我过得很好,好得不得了。”
她扭身就走。
方戒北真的拿她没有办法。
这不从服输的性子,还真从来都没变过。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方辞是泼,但在他眼里,也是纤弱的、稚嫩的,是个需要不断被呵护的小丫头。
别人怕她,他却觉得她真性情,有情有趣,又有那么点儿小姑娘天地不怕的天真可爱。
初生牛犊不怕虎。
如果她哪一天真的长大了,也许会失去这一份真。
也因为她从出生起就直跟她姥姥生活在一起,到了方家,也是被精心呵护的,那些人情世故,尔虞我诈都没有机会看到。她越是狡黠,抖机灵,在他眼里就越是纯粹可爱。
方辞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方戒北对她那种发自内心的迷恋。
回去后,方辞一边脱鞋子一边往楼上走,最后干脆把两只高跟鞋提在手心里,打着哈欠攀着栏杆上去了。
方戒北在楼上说,让她小心。
她都没回头,使劲晃着高跟鞋跟他打招呼,困得像是醉了似的。方戒北却明白,她这是让他闭嘴,别啰嗦。
他站在楼底下,看着她上了楼,才回了自己房间。
隔了一天,方辞想回小医馆,方老爷子又让她陪着他去干休所,说好歹陪他老头子走一趟再走。方颖也说,小辞,做人可不能这么没有良心啊。
方戍北也帮着腔:“小辞啊,哥哥小时候对你好吧?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都是先给你的,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李嫂也过来说话,笑眯眯附和着。
一大家子人,七嘴八舌把她围在了中间,只有方戒北厚道矜持点,站在一边没有开口。方辞知道他那是性格使然,拉不下脸面,也不屑于干这种道德捆绑的寒碜事儿。
以前,她挺瞧不上他这种谦谦君子的作风,感觉太端着了,凡事都要讲求个礼义廉耻,人要这么活着,还不累死啊?现在她却觉得,他这一点也是很好的。
方辞后来到底还是妥协了。
这一大家子人,有事儿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同仇敌忾统一战线呢?好像她真是那个不要脸面忘恩负义的混蛋似的。
第044章 狭路相逢
到了京西干休所,老爷子又拉着她好是一通家常。方辞陪着笑,好不容易才脱了身。
到了外面,她拍着胸脯直喘气。
方戒北继她身后出来,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把方辞吓了一跳。她一边拍着胸一边没好气地回头:“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
“一个老爷子,能把你吓成这样?”
方辞撇了撇嘴。
方戒北一针见血:“你心虚吧。”
方辞炸了,提高音量:“我心虚什么了?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方戒北笑了,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表情都写在脸上了。有功夫冲我吼,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样收敛住情绪。”
方辞说:“爪子别乱伸,哪天我心情不好就给你砍下来。”
方戒北笑而不语。
方辞威胁般眯了眯眼睛,挨近了他说:“你不要以为我是开玩笑。”
这小模样,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大概也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很威风吧,殊不知,落在他眼里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帽儿,还有那么点儿说不出的萌蠢。
这会儿,叶培林给方老爷子护理完了,带着秦婉几人出了楼。方辞连忙站远了点,跟方戒北拉开距离。
叶培林老爷子却找上了她,眼中透着惊喜:“小姑娘也在这儿呢?”
“您叫我名字就好,方辞。”她看了看一旁的方戒北,指了指,算是作了个示范,“喏,跟他一个姓。”
叶培林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有趣,又听闻他们是一个姓,有点疑惑:“你们是……”
“没什么关系。”方辞抢先开口,笑嘻嘻的,急着撇清关系。
她也没说谎,就血缘上来讲,可不就是没什么关系吗?
方戒北被结结实实堵住了话茬,本来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有些阴郁。方辞最是了解他的,看他吃瘪,心里那个痛快啊,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爽快。
叶培林说:“我这儿倒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可惜之前一直找不到你人。既然现在有缘见了面,那我就说了吧。”
“有话您就直说呗。咱们小辈,难道还能忤逆你们这些长辈的意思?”
叶培林闻言就皱起眉了,竖起食指,埋怨又带着几分宠溺地隔空点着她的头:“你这小姑娘啊,这一张嘴是怎么回事?口没遮拦的。你是想说,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惯会倚老卖老是吧?”
方辞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巴摇头:“哪里啊,我怎么会这么想?”
叶培林重重一哼。
方辞赔着笑脸,竖起四根手指来发誓:“绝对没有。”
叶培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着头:“发誓不该是竖三根手指?你竖四根是几个意思?真是悔过啊?老头子我瞧着不像啊。”
方辞垮下一张脸,拱手作揖:您老就别玩我了,有话就直说吧。我这小身板,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啊。这一顶一顶的大帽子扣下来,快把我的脑袋给压扁了,真消受不起啊。”
“你还小身板?你比十个大男人还厉害。”叶培林没好气,总算说出了之前的打算,“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呆在这四四方方的四九城里有些闷,想方设法都要辞了到外地去。可这些年,我各地也都走遍了,才发现还是这四九城最好。我打算在这儿长期定居,燕京大学医学院那儿就联络了我,让我去那儿挂个特级讲师的头衔,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
方辞不明白了:“好事啊。”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仿佛猜透了她的想法,叶培林白了她一眼,“老头子还没说完呢,你急着抢白干嘛?”
方辞缩了缩脖子。年纪越大,不代表脾气越好啊。也有叶老爷子这样的啊!
当然了,这些话她也就只敢在心里嘀咕。
叶老爷子绕了一大圈子,铺垫也做足了,终于开口:“我觉得你也挺不错的,想向那边举荐你。在外面开医馆虽然自由,到底比不上正经单位挂职的,没履历,你以后想干什么,也没个倚仗。”
方辞这就尴尬了,讪笑:“其实,我以前也是燕京大毕业的,我的导师就是燕京大的教授,我现在在那边挂课程呢。”
叶培林笑了:“那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不管怎么说,谢谢您。”方辞的头点得非常乖巧。
“对了,你的导师是……”
“……”
“竟然是老杨,说起来,我跟他还是老朋友了。”
“……”
“那你小丫头可记得要来看我,我的教工宿舍是在……”
……
老爷子走了,方戒北问她:“饿吗?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方辞没拒绝。
两人下山,坐的是方戒北的车,绕着山脚下的小镇兜了一圈,后来在一条步行街外停下来。在车上的时候,方辞拄着头侧头望着窗外的风景,全程没和他说一句话,下了车,也只顾四处看路边的小吃摊。
她衣着光鲜亮丽,容貌出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方戒北身上还是他那身挺括的军装,步伐稳健,一丝不苟,看着就是个冷若冰霜的主儿,始终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像是专程跟着她初来保护她的。
“那不是小北哥吗?”小罗咬着羊肉串从街边一家店里出来,目光不经意扫过街面,眼睛都瞪直了,狠狠一咬,竹签都咬断了。
另一个一块儿初来执勤的兵过来,双手抱着脑袋,闻言也不由放下了手,睁大了眼睛:“操,还真是团长啊。身边那姑娘是谁啊,长得可真不赖,大美女啊,团长真是艳福不浅。”
小罗挠着头皱着眉:“我怎么瞧着这姑娘这么眼熟啊,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你瞧漂亮姑娘都觉得眼熟。”
“至于吗,说成这样?我是这种人?”
另一个兵扯了扯作战服的领口,又拍了拍坚实的防弹背心,冲他挑眉:“难道不是?”
“靠!爷爷弄死你!”
两人扭打在一起,笑笑闹闹,冷不防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台阶上中气十足地传来:“闹什么呢?你们以为是菜市场买菜啊?这是在执勤!”
两人一凛,连忙站直了,敬了个礼。
骆云廷一脸阴霾地走下来,脸色难看。两人的脸都火烧火燎的了,但也没辩解。其实执勤昨天已经算结束了,今天是留下来一块儿聚聚,算是任务成功的庆功。但是骆云廷这几天心情不好,看到他们这副散漫的样子就来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两人根本没敢还口。
在中警局里,一团和七团是毫无疑问的特种部队,精英中的精英,学员不仅要身手高强,还要精通各种枪械、爆破和追踪等等技能,几乎是全能型的人才,心理素质也是经过严格测验的。作为七团的团长,骆云廷向来都是雷厉风行的,有些方面堪称严苛。所以,小罗虽然是一团的,也不敢跟他叫板,更不敢辩解一句。
方戒北虽然看着倨傲,但相处久了就知道,他为人挺平和,讲道理,没那些干部子弟的臭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