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云廷就不一样了,龟毛到近乎变态,他手里的兵,没一个不被他折腾过的。而且他脾气古怪,说风就是雨,上一秒还风度翩翩跟你说笑,没准下一秒就翻脸,二话不说就让你去操场上负重三十斤跑上个一百圈。
而且,这厮坏毛病一大堆,虽然出任务时从不喝酒抽烟,可平日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私生活还乱,有一次跟个卫戍某师的中校抢一个女人,当场打起来,把人打得全身粉碎性骨折,还被记了过,留任观察,可算是丢尽了脸面。
可这厮脸皮还真是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连他们的顶头上司都受不了他。后来,还是看着他立过不少功的份上给他放了出来,关了一段时间,上了几节政治教育才算是揭过了。
就这么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偏偏还是个燕京大学毕业,国外名校深造过的所谓“高材生”,头脑和身手都特别灵活,让领导又好气又好笑。
他虽然不靠谱,奈何平日出任务没犯过什么错,再看他不顺眼也不能把他给革职了,只能这么废物利用,随他去了。
好在他也就前些年刚从国外回来那段时间浪,现在年纪上来,性格倒是沉稳多了。
也不知道这位祖宗这又是怎么了,刚才还笑容满面如沐春风,现在一言不合就翻脸骂人。
小罗和几个兵蛋子也只能认栽。
这祖宗啊,浑身毛病,还真不能惹。
两人又是自我检讨了会儿,但说着说着,发现这位中校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越过他们,一直望着对面街道。
两人疑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方辞和方戒北并肩站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前,方辞买了好几包,塞了两包在他手里,又装了两包勾在他的手腕上,眼看实在拿不起了才作罢。
方戒北全程面无表情。
两人看得都想笑。艾玛,方中校这哪里是与美同行,这简直就是保姆嘛。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骆云廷这会儿轻轻一扯唇角,嗤笑一声:“堂堂中警局最年轻的团长,这会儿跟个老妈子似的被使唤着,真是堕落啊。”
——不愧是全能的高材生,语文水平不是盖的啊,这比喻真是形象生动一针见血——两个兵蛋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第045章 揭短
“小北。”对面街道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眼前一闪, 骆云廷人已经到近前了, 伸手拍了一下方戒北的肩膀, 明知故问地说:“不用出任务?”
方戒北说:“休假。”
骆云廷笑着说:“真是羡慕。”侧头看了眼方辞, “方大小姐也不用工作吗?”
方辞从他出现就开始皱眉了,懒都懒得理会他。骆云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就更让她反感了,忍不住退了两步,躲到了方戒北身后。
骆云廷心里有点失落,有点讪地收回了目光, 转而跟方戒北聊家常。
小罗两人见了, 识趣地退开。心里却在想,刚刚还拿着鸡毛当令箭说他们不正经, 这会儿自己倒假公济私起来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人渣啊!
说着说着, 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童珂那场发小聚会上。骆云廷说:“我跟你们院里好几个哥们儿都有交情, 请他们的时候,也就顺便请上了我。意外吧?”
方辞不禁在心里吐槽。果然是鱼龙混杂,群魔乱舞, 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叫!
骆云廷一边和方戒北搭话, 眼睛一边往她这里瞄,方戒北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只是性格内敛, 情绪不外露而已,不代表他不明白。相反, 他是个很通达敏慧的人,在人情世故方面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看得透。
上次在老爷子的寿宴上他就看出来了,现在,这想法更是得到了作证。骆云廷对方辞那股子热乎劲儿,不用说他都明白。
简直一目了然。
他明着是在和他说话,可眼神啊,有意无意都是向着方辞的,好像她身上有什么追踪探测仪吸引着他。
方戒北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忽然驻足说:“你刚刚不是说想吃面条吗?”
骆云廷一怔,回头看他。方戒北看的却是方辞,明显,这句话是对方辞说的。骆云廷心里一哂,面色略有些尴尬。
不过他一直都很自信,也不觉得丢脸,很快情绪就缓过来了,笑着说:“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吧。”
谁要跟你一起——方辞觉得这人真是讨厌极了,她宁愿跟方戒北独处,也不想这只苍蝇不停在她耳边“嗡嗡嗡”地绕着,没意思极了。
这股子自命风流的劲儿,可真够恶心人的。
三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因为是露天的馆子,周边有些嘈杂,里面寥寥几张木桌子随意摆放着,三三两两坐着人,三教九流都有,还有人往地上吐痰的。这在以前方辞去的地方,是基本看不到的。
虽然老板及时出来扫掉了,方辞都皱了皱眉,胃里有些作呕。
骆云廷说:“不如换个地方?我请你吃大餐。”
方戒北低头抽出筷子,抽了佩巾仔细擦拭:“你不是在执勤待命?”
骆云廷觉得,他是故意在拆他的台。装什么呀?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干的都是一样的事儿,他难道不知道他今天这种执勤就是收工后领导给放松的?
还刻意说出来,心都黑的。
可骆云廷抬眼看去,方戒北神色如常,坐姿挺拔,漫不经心地擦着手里的筷子,那么一丝不苟,云淡风轻,皮肤在日光里泛着一种清冷透亮的白,有点冷,仔细看,眉宇间又有点恣意,越是平静,越是成足在胸,狷狂敛在骨子里,很是招人。
这不,方辞一点儿不避讳对他的欣赏和爱慕,拄着头安静乖巧地望着他,眉眼弯弯,像一个迷妹看到了偶像。
骆云廷气得心肝都在疼,咬牙。
装,让你装!
面上来了,他推了一碗到方戒北面前,又风度翩翩地捞了一碗给方辞,最后才轮到自己,一边往碗里倒辣椒油一边笑着跟方辞说:“你是不知道小北啊,他在部队里这些年,可跟你在家里看到的不一样。”
方辞果然来了兴致:“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咱们这种部队,定期都要进行各项身体检查,各方面都要。而且,因为咱们这工作性质特殊,检查的比别人都要频发,项目也更多。”
方辞被他激起了兴趣,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了。
骆云廷得意地说:“我记得第一次检查吧,那是进局里没有多久,大家伙还不熟悉呢。那次检查啊,有一项□□测试,大家伙都直接脱了裤子开始撸了,都射了他还不好意思呢,一个人杵过道里,愣是没敢进去。首长路过,心里奇怪,问他这方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愣了会儿,忽然站直了,敬了个礼,还故意强调自己没问题。你说好不好笑?”
方辞仿佛想到他那憋红了脸的模样,明明脸皮薄还要硬充好汉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就差拍桌子了。
方戒北的声音在旁边冷冷地响起:“有这么好笑吗?”
方辞和骆云廷忙止住了笑,轻嗽了一声,抬头望向别处。可嘴角啊,还是抽着的,显然是憋得很辛苦。
方戒北盯着他们看了会儿,忽然也笑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到骆云廷身上:“关于这位骆团长呢,其实我这边也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兴许你会有些兴趣。”
骆云廷有些不祥的预感。
方辞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催促他:“快说快说。”
方戒北慢慢给自己倒了杯茶,气定神闲地说:“有一年冬天,中央某位首长要南下视察调研,我跟他一块儿被选中,贴身保护首长。那算是秘密的探访,所以没大张旗鼓,坐的也是民航,路上飞机误点了,我们就在机场就近的一所宾馆住下。夜半的时候,他抓着个年轻女人到了堂前,叫来了所有执勤的弟兄,说是抓到了可疑人员。”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话能别说一半吗?”方辞不满地瞪他。
骆云廷的脸已经黑了。
方戒北却半点儿面子没给他,继续说:“他当时多紧张啊,抓着那女人,还给上了铐,把人家手都扭断了,说他之前一进门就发现她躲在他的卫生间,且这人眼熟,之前也见过几次,肯定是图谋不轨。”
“后来呢?”方辞隐隐猜到了什么,兴奋地问。
方戒北说:“后来,那女士终于绷不住了,说看他太帅,想跟他搭讪,就塞了钱给那洒扫的清洁人员,三天两头往他房间走。”
方辞可以想象,骆云廷闹了这么个大乌龙,还是当着领导的面,那脸面可都丢尽了。
方戒北还给他添了把火:“之后离开,那女士还在人群里放横幅,说爱他,要来首都找他呢。”何止,当时首长还拍着他的肩膀揶揄他,说他魅力非凡,说得他脸都黑了。
方辞也很给面子地笑起来,半个身子都滚在了桌上。
骆云廷不怒反笑:“你这是要跟我较真了啊方戒北,哥难道还怕你?你那些料,要不要我都给你爆一爆?”
“彼此彼此啊。”方戒北含笑说,“我这叫礼尚往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接了会儿,好歹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再杠下去没准彼此的到底都要被揭了,索性各自退一步,呵呵笑着过去了。
……
晚上回到营房,方戒北和骆云廷坐的是同一辆专车,因为傍晚逛街的时候碰到了骆首长,对方戒北说,反正明天也要去报道,不如就跟他们一起走吧。
方戒北看了看方辞,挺为难。
骆云廷很好心地说,他手里正好有两个兵要回去探亲,顺路送方辞回去就是了。
方戒北被噎了个结结实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他没有理由拒绝。
岗哨的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证件,就放他们进去了。骆玉甫在后座翻了本报刊,头也没抬就问骆云廷:“你最近没惹事儿吧?”
“瞧您说的,我就年轻时候糊涂过那么一两回,什么时候犯过大错了?”
“这种话你每次都信手拈来,可你领导私底下都跟我告过无数次状了,说你不服管,是个刺头,还滑头。你老子年纪一大把,还得给人家伏低做小,你可是把我这张老脸都给丢光了。”
“都有谁啊?说来听听。”
“卫戍2师的那个李团长,你还记得吧?上个月,你们七团跟他们三团的一个小队去美术院联合执勤,你把人家位置全占了,连一个停车位都没给。人家事后都过来跟我说了,你还要抵赖不成?”
“这姓李的脸皮还真是厚啊。这种事儿当然是讲求先来后到和拼车技了,自己来得晚还技不如人,那能怪谁?而且我说,位置就那么一点儿,与其两家人都只停一半的心里不舒坦,不如一家人先给解决了。这就跟战场上装子弹一样,两个都没装,敌人一开枪咱们这边就完蛋了,还不如一个滚蛋一个装好了直接开火呢。”
骆玉甫原本老神在在,被他这通歪理一刺激,抬起报刊就往前座他脑袋上招呼。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行伍出身,虽然年纪上来了,手里的力道可还没虚,招招都带着风声。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你看看人家小北,你就不能学着点儿,少给我丢点脸啊!”
第046章 鸿门宴(1)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 这就到了该赴那鸿门宴的日子了。一大早, 方辞就早早起来, 精心打扮, 还挑了件平时不怎么穿的露背裙。
灰绿色,下摆是飘逸柔软的随身线条,无袖,上身胸前是V形的大开领,犹如两片羽翼的搭合,后背□□, 露出漂亮的蝴蝶骨。
方戒北看到她穿这身时, 脸上的表情滞了一下。有些许的失神,很快脸色又沉了下来:“你怎么穿成这样?”
方辞提起裙摆转了个圈:“怎么了, 不好看吗?”
方戒北没话应答。
——就是太好看了。
方辞似乎很欣赏他这种有气没地儿撒的表情,笑得比平时更开怀,就差转过屁股对他摇尾巴了。
从家属区到东门附近的步行街, 也就半个小时不到的路。
平日热闹的串胡同, 这个点儿反而冷清了下来。往前走了段路,远远望去,街角有一家仿古的会馆, 店门外挂着细细长长的黑格回字纹灯笼, 迎风招摇。黄昏时分,透着暖色的光。有那么点儿复古, 又有些现代气息的新中式。
方辞驻足,停在街面上看了好一会儿。
这地方也不是第一次来, 以前几个发小聚会就选这儿。老板是圈里人,花了大钱留洋回来的,肚子里没几滴墨水,却喜欢附庸风雅,这地头装修的倒是挺有格调。
入门是一面影壁,往里是偌大的庭院,沿着台阶通往大堂。这会儿进去,已经形形□□立满了人,见到生人,也不诧异,说笑的继续说笑,叙旧的继续叙旧。
楼上这时有人下来:“怎么来了不跟我说?我好去接你们啊。”
方辞说:“您糊涂了吧,又不是第一次来,还担心咱们迷路啊?”
童珂气恼她开口就是钉子,这么多熟人都在呢,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她向来是个有风度的人,在大伙面前贴的都是文艺女神的标签,是有风度、高雅的象征,不像方辞,说说笑笑,怼人就怼人,干架就干架,没什么包袱。
上了楼,绕着长长的走廊绕了几圈,入眼是色泽艳丽的彩绘屏风,内装灯箱,昏暗中透着暧昧的气息,隔断都是檀木刻花,回字纹底边,头顶方形镂空吊灯,垂着黑色的流苏。
还是跟以前一样,二楼尽头最大的那个包厢。那是常年给这帮祖宗留着的,算是老板的一个人情。就像他说的那样,反正开这地方也不是为了赚钱,就大家交个朋友,乐呵乐呵,甭管是赚还是赔,他都高兴。
一段时间没来,这包厢倒是翻新扩大了不少,把旁边的一个包厢都给囊括了进去。雕花的月洞门隔断、流苏帘幔,亦或者是彩绘屏风,看似杂乱,又落错有秩,隔出了一个个隐蔽的小区域,不能完全看清人,又能隐约从缝隙里瞧见,设置得很是别致。
童珂指着右前方那地方给她介绍:“是展航他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好啊。”方辞都没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