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喷出了一口汽水,捂着呛着的喉咙,脸涨成了猪肝色。
方辞干脆闭上了嘴。
之后几天,她躲着他走,不跟他搭话,干脆离他远远的了。方辞喜欢欺负人,那是相对于能被她欺负的人,她享受的是欺压别人、气得对方半死对方却不能拿她怎么样的快感,这不代表她喜欢被人欺负。
回去那天,方辞的车轮胎被人给泄了气。
她杵在山脚下,直愣愣看着干瘪的四个轮胎。这年头还真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缺德人?
方戒北都都有点同情她了:“我正好要往长安街那边去,捎你一程吧。”
方辞气呼呼地打樊真电话:“哈尼,我的车被人放了气,快过来接我!”
“发什么神经啊?我在做护理,你自己打车回去。还有,今天很忙,没事儿没打我电话。”樊真嗓门特大,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旁边几人都听到了。
方戒北还厚道点,罗大成和严律已经笑得都快岔气了。
方辞大步走到方戒北的车边,打开门,手脚并用爬上了副驾驶座。方戒北上来的时候,叮嘱她:“安全带系上。”
方辞闭上了眼睛,当他耳旁风。
小罗和严律的车已经在前面跑远了,其余人也陆续离开。方戒北没发车,修长的手搁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
夕阳已经悬在地平线上,远处一片朦朦的橘光,在深沉晦涩的山峦间晕开了一片绚烂的釉彩,静谧中,隐隐藏着几分异样的骚动。
半晌,方戒北开了口,声音古井无波:“你是要我帮你系?”
方辞一滞。
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他翻身过来,高大的身体在她头顶罩出了一片阴影,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视野里忽然暗了下来,耳边嗡嗡作响,刚才凝视火烧云的时候,方辞都没有这种晕眩感,整个人像是迷失了,无来由地彷徨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过了好久,方辞才适应这种骤然而来的黑暗和茫然。
“我自己系。”她手往下探。
“晚了。”他的手准确地下压,捉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宽厚,有一种灼人的热度。方辞想甩开,却被他紧紧攥着。她有火气没处发,时间久了,火气没有了,反而像是无路可走的困兽,惊慌无措。
方辞把脸转开,却被他捞了回来,还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来看他。
“怕我?”他似乎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谁他妈怕你了?”方辞语气不善。
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压住她心里那种无措和焦虑。两个人贴得太近了,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他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她渐渐不能思考。
方戒北低头凝视她良久,目光落在她的领口。
是一件浅紫色的开衫,领口开得极地,露出白色的抹胸,不难看出里头的真材实料。
方辞见他沉默,疑惑地抬头,发现之后,脸上涨红,伸手去遮。他比她更快一步,两根手指捏住了衣襟。这种开衫有弹性,扣子本来就不牢固,他稍稍用力就崩开了两颗。
方辞更加狼狈,抵住他骂了一句:“发什么骚?”
他也不说话,低头就压住她的唇,狠狠吮吻。慢慢地,也弄不清到底是在推拒还是在迎合。
他低头埋到她颈窝里,柔软温热的舌扫过去,带起她一阵战栗。
恍惚中,方辞脑中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
也是在车里。那是刚上大一的时候,他经常要去外面作训,很难得才能见上一面。有一次冬天,他从京西草原回来,什么都没换就把车直接开到了东校区后门。
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和室友从宿舍楼出来。
她身边那个女生,他也有点印象,是李嫂的女儿,中学时在他们家住过,不过印象不怎么深刻。
他也没放心上。
电话接通后,方辞在宿舍门口四处张望,问她在哪儿呢。周宜雨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对面松柏下的方戒北,远远望着他,不过只看了一眼就快速移开了目光。方辞找了一圈,却还没发现他呢。
她一贯是这么神经大条。
他只好提醒她:“你往对面看。”
方辞放下手机望过去。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制式大衣,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暗沉,肩上的雪融了,浸湿了他大半个身子,高高地站在那儿,脸孔很白,还是那么刚毅。
方辞抛下周宜雨就奔了过去,一头扎进他宽阔的怀里,也不管他身上脏的还是湿的,一通乱蹭,黏得很。
两人都没和周宜雨打招呼,撑开把黑伞就往校门外走了。
上了他那辆停在路边绿化带里的车。
两个人,在黑暗里对视了会儿,分不清是谁先迫不及待地动手……
可当真是个妖精。
思绪还在迷迷蒙蒙地乱窜,外面忽然打来一束灯光。方戒北眯起眼睛,第一时间用外套裹住了半裸的方辞,面色难看地望过去。
是个路过的老头,也一脸不善地望着他,问方辞:“小姑娘,他是不是在猥亵你啊?”
无怪乎有人误会,刚才的动静实在太大。
方戒北脸色更加难看了,一言不发,下颌绷紧。
方戒北心里乐开了花,对那大爷笑着说:“没,没什么,我们认识的,闹着玩儿呢。”
那大爷走的时候,还狐疑地往这边望,嘴里嘟哝:“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哎……世风日下。”
第051章 阴沟里翻船
过几天, 因为内部调动, 方辞换了宿舍。
秦婉接待的她, 安排她在研究生宿舍那边住下了。医学院研究生宿舍的条件要比一般宿舍好, 四人一间,不过很多寝室大多位置都是空着的,有时一个人可以独霸一间,很宽敞,且内置空调、小厨房和阳台,很方便。
“有需要就告诉我, 我会帮你安排的。”秦婉是博士后, 因为叶培林的关系,担任了医学材料实验室主任, 也是这一届研究生班的导师。
方辞说“谢谢”,存了她的手机号和微信。
宿舍里有一个床位已经有人住了,桌面上摆着笔记本, 床褥也整齐地铺着。
方辞正思考着舍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宿舍门锁“咔擦”一声响了,外面的人推门进来。打了个照面后,两人都怔了怔。
方辞都怀疑秦婉是不是故意的了。
李芊芊也杵在门口好长时间没进来, 脸色铁青:“……怎么是你?”
那天聚会上, 方辞后来喝得烂醉,醒来也只记得大概了, 乍然再见,倒没有当时那种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紧张感了。
李芊芊却正好相反, 这会儿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简直比老鼠见了猫还可怕。现在李芊芊的心里,方辞已经被定义为“女魔头”,她宁愿走夜路碰到精神病,也不想碰到方辞。
方辞乍然见到李芊芊,也是一言难尽。
两人目光交流了会儿,都没有开口,一致决定要换宿舍。可到了楼底下,宿管却告诉他们,研究生宿舍本来房间挺足的,不过今年生员多,且前段日子多来了一批德国的交流时生,一半的房间被划出去给交流生住了,让她们将就一下得了。
两人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不过,这事儿后来还是不了了之了。
方辞虽是挂职,一个礼拜也没有三节课,清闲得很,只是偶尔实验室里有个什么研讨会需要她参加一下,她才赏脸去一下教学楼。
……
樊真最近倒是挺忙的。经纪人给她接了部新戏,叫《洛神传》,是嘉盛和另外京城里颇有名气的几家影视公司一块儿合资的,投资2个亿,对于电视剧而言,已经算是大制作了,可以说是群星荟萃。要是演好了,可以狠狠地红上一把。
不过,樊真演的是女二号——郭女王。
大家心里都明白,但凡是以甄姬为主角的电视剧,这个角色一般都会被黑得很惨。
方辞这日去探她的班,还没进门就听到她和经纪人在大声争吵:“什么破剧,我不干了!什么台词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没有害她啊陛下’,简直脑残!我受够了!”
经纪人忙捂住她的嘴,小声劝阻:“别啊,我的祖宗,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惹事儿了。这合约已经签了,现在在反口,那就是违约啊。你赔得起违约金吗?”
樊真马上哑声了。
方辞敲了门进去。
经纪人看到她,大大松了口气,把樊真堆到她怀里:“你来了就好了,帮我好好劝劝她,让她别闹了。”
方辞应了声,送走了经纪人,回头问樊真到底什么事儿。
樊真就原原本本和她说了,说完还切齿:“肯定是周衍那个恶心的王八蛋,这剧有三分之一的钱就是他投资的。他这是存心报复我!”
“你也说了,他只投资了三分之一,又不全是他投资的,他还能只手遮天不成?实际上,这部剧最大的投资商我也认识,就是我婶婶。”
“你婶婶?周阿姨?”
“不是。”方辞有些别扭地说出了闫婉的名字。
自从上次替她治好方进后,闫婉就对她出乎意料地热情,逢年过节还要来拜访她,弄得她都招架不住。这种小事,她去找闫婉的话,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她是真有点受不了闫婉对她那股热乎劲儿。
樊真还真不客气,拍着她的肩膀说:“那姐们今年到明年的幸福日子,就靠你了。”
告别了樊真,走到楼底下,方辞发现自己的车不见了。她皱起眉头,起初还以为自己又迷路,记错了停车位置,在原地兜兜转转了很久,直到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从一辆路边停靠的越野车上一跃而下,单手插兜地朝她走过来。
“好巧啊。”
方辞皱起眉头:“怎么是你?”
骆云廷笑容自然,一点儿没受她的冷脸影响:“怎么不能是我?”
方辞忍着气瞪他:“别装了,我的车呢?”
“哦,你说你的车啊。”骆云廷恍然,然后很悠然地说,“因为违章停车,严重破坏交通秩序,被拖走了。”心里默念一句,是他打电话叫人来拖走的。
当然,这话没敢跟方辞说。
不用说,方辞也知道是他搞的鬼,奈何没有证据,只能耐着性子问他:“拖哪儿去了?”
骆云廷笑了笑说:“还能拖哪儿去?交警大队啊。走,我带你去。”
方辞没办法,只好上了他的贼车。
路上,他的车开得那叫一个慢啊,方辞估摸着连30码都没有。忍了三个红绿灯路口,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你能不能快点儿?”
“急什么呀?你那车就是被拘了,还能真的被没收啊?放心,去晚了还是在的。”
她说的是这个事儿?
方辞的目光恨不得在这个故意的家伙戳上几个窟窿来:“我还有要紧事要办,你能不能快点?”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骆云廷心里不是很好受,嘴角的笑容也没有方才那么自然了。
方辞也不客气:“人与人交流,要讲求气场贴合,我觉得咱俩八字犯冲,还是少来往好了。”
“那方戒北呢?你跟他八字就合了?”
方辞也直接:“我跟他八字合不合,跟你有什么关系?”
骆云廷直接踩了刹车,拖着方辞下了车。方辞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拖到了一边。那天,夜很深了,这一带地方偏远,隔着好几米才有一盏路灯。他把她按在一个胡同的墙壁上,眼睛在黑暗里炯炯有神。
方辞之前一直都挺讨厌他的,倒不是他这人不好,相反,这人长得高大英俊,谈吐风雅,文雅之余又有那么几分权贵子弟的痞气,其实挺招人。不过,他看她的眼神,一开始就太明白了,接近她的目的,也太让人明白了。
这孙子,丫的眼睛里都明明白白写着“我要上你”四个大字了。
所以,方辞每次看到他就觉得反感。
但是,她并不怕他。方辞怕过谁啊?
可是,那天的这个时候,他握着她的肩膀,把她狠狠抵在那面冰冷的墙壁上时,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野兽般的光芒,还有手里几乎有些控制不住的蛮横力道,真让她怕了,简直是背脊发凉。
她强作镇定,质问他:“骆云廷,你要干嘛?”
他笑起来,似乎是好笑她竟然问出这种问题。
方辞心里发虚,声音就更大,只是尾音都打着颤儿,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说:“你敢碰我,信不信方戒北阉了你!”
他嗤笑一声,靠过来,还跟她开玩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方辞气得浑身发抖,还有怕的那一份在心里。趁他不备,她抬起膝盖就狠狠顶了他一下,正中他的兄弟。
但凡男人,这个要害一旦被击中,没有几个不投鼠忌器的。果然,这厮脸色苍白,往后弓着身子退了几步。
方辞眼疾手快,趁势逃了。可她慌不择路,竟然逃进了胡同深处,而且,因为光线昏暗,她出来时还好巧不巧地踩中了掀起的窨井盖。
掉下去的时候,方辞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到底是哪个没道德的,撬起井盖都不在周边竖警示牌。
下水道里不深,但是很脏,污水溢过她的腰。她好不容易爬起来,踩上了边缘上的干地,就听见黑暗里发出“吱吱吱吱”的声音。方辞像被点了穴般愣在原地没动,直到脚背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她尖叫了起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大小姐,吓得猛地跺脚,把一只肥大的老鼠甩了下去。
骆云廷听到了她的声音,在上面掀开了窨井盖。
方辞的视野里亮了,这才发现老师早被她踢飞了。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颊边挂着两串眼泪。
看到她这副可怜兮兮地模样,骆云廷反而不厚道地笑了。
方辞大声喊:“还不快救我上去?”
“想我救你上去?”骆云廷忽然痞痞一笑,“成啊,你答应跟我交往,我就救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