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名觉得,他这样比平日里还要帅。
叶教授和老杨握了手,简单说了几句,一帮人陆续上了一辆微型的军卡,直接往火车站开去。
尒山是西南边境和滇缅等地接壤的一个狭长形状的城市,在地图上,呈现半月形,地势复杂,山岭纵横,目前没有高铁和机场直达,十多年前当地政府联合邻省,集资炸开了螺阳山,挖了不下上百条隧道,才连通了该地和内地的火车轨道。
尽管如此,尒山连通内地的火车站只有一处,而燕京城区没有直达的,他们只能先开车跨越了两个城区,历时12小时,抵达燕京邻市的京亁南火车站。
到了那边,已经是半夜了,距离下一班火车还有两个小时。一帮战士倒罢了,叶教授和几个学员都是常年呆在实验室的运动菜鸟,这会儿已经累得进气多出气少了。
老杨跟叶教授说,让孩子们先休息一下,等火车来了他会叫她们的。
叶教授连忙道谢,招呼几人找了站台内躺椅就坐了。这个火车站很偏僻,只有通往尒山和另一个边境城市的路线,同样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的人很少,这会儿站台内也没几个人,一人占一个位置躺着也绰绰有余。
方辞却没什么睡意,只靠着座椅休息着。
“喝点儿水吧。”面前有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方辞抬起头,发现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战士,怔了一下,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我不渴。”
这年轻人的脸有些微微涨红,捏着瓶子快步走开了。
方辞又是一阵。
旁边有人善意地起哄:“小六这是春心萌动了吧?”
“以前一直以为这些个博士啊、硕士什么的研究人员都是呆瓜,要么就是恐龙,燕京大医学院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学士?”
方辞认出议论她的是杨大校带来的人。因为这两帮人各有阵营,彼此之前没见过,都不大熟悉,各自站了两边。
这时,杨大校那边有人低声说:“小声点,你忘了,对面那帮,也是一路子?”
刚才说博士硕士什么的这人马上闭嘴了。
这次上面还抽掉了中警局的人来,就是为了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想着双方好好配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调度上有些不足为人道的内情,出于特殊的考量,才这么决定的。
不过,双方不在一个部门,学习的、训练的东西也有些出入,虽然算不上敌对,互相还保持着疏离客套合作的关系。
这些事儿,方辞倒没有想太多。
过了会儿,她有些尿急,起身去了走廊尽头。走了两步才发现有人跟着自己,回头一看,是方戒北。
“你跟着我干嘛?”
“执行任务。”
方辞憋红了脸,磨磨蹭蹭地说:“我要去上厕所。”
他面不改色地说:“我陪你。”
方辞:“……”
最后,方辞还是没拗过他,也是因为,她看清了这偏远火车站的厕所。
简直不能用简陋来形容了。
尺寸见方的一个小地方,估计连十个平方都没有,只有两个蹲位,还是老式的那种底下全部连通的。厕所大门是木质的,早就坏了,只有半边还歪歪斜斜地连着墙根,站在外面,一眼就可以望进去,还特么一览无余。
方辞涨红了脸,不肯进去。
方戒北抬手看了看表,说:“还有十分钟火车就来了,你要不要上?我得提醒你,火车上,没准比这个更脏,而且还得排上长队。”
方辞忍了好久,抬起头来,红着脸小声说:“那你可不能偷看哦。”
那一刻,他约莫是弯了一下唇角,背过了身去,微微岔开着腿儿,如一杆标枪般站在门口,堵住了从外面望进来的视线。
方辞快速进了里面,急匆匆上了。因为太急了,手上还不小心沾到了尿。
她一脸便秘地出来,又急匆匆去开水龙头。
“我日!居然没水!”她气得跺脚,都快哭出来了,看着那有些湿的手指就恶心地不行。
方戒北何等敏慧的人?回头一瞧,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发生什么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方辞恼羞成怒:“不准笑!”
他顺从地点点头:“我去给你拿水。”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拧开一瓶矿泉水,细心地给她冲干净了手指,又抽了自己的佩巾给她:“擦擦。”
方辞恨恨地夺过来,恨恨地擦着手指。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第072章 火车上
火车来了, 一行人检完票, 依次上了车厢。
是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很脏, 隔几个小时才有列车员过来收垃圾,平时就扔在座位底下和过道里,到处都臭烘烘的。
好在这一趟去的偏远,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座位上歪歪斜斜地躺靠着几人,有些还不小心睡到了地上。
朱晴皱起眉, 迟迟不肯坐下。
周宜雨从背包里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桌布, 铺在了座椅上。
她连忙过去,挨着她坐了, 嘿嘿地笑:“不介意吧?”
周宜雨摇了摇头。
朱晴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排巧克力递给她:“尝尝,很好吃的, 我哥哥从国外给我带的, 手工巧克力。”
周宜雨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接。
包装很精美,黑色外壳, 烫金大字, 有三种国家的文字,边缘镌刻着金色的玫瑰暗纹, 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朱晴一眼,虽然穿的简单, 但是衣服的面料一看就价值不菲,手腕上露出的Omega腕表市价至少三十万。
见她不接,朱晴翻过包包,献宝似的掏别的:“那你要吃什么?跟我说,我看看有没有。”
“不用了。”周宜雨说,“我真的不饿,谢谢。”
朱晴有点不好意思,拉过她的手,把那盒巧克力硬是塞到了她手里:“总有饿的时候吧,不能白坐你的。”
叶教授在后座笑:“你这是机器猫的百宝袋吗,什么玩意儿都有?”
朱晴转过脸去,跟教授做鬼脸。
周围几人都笑起来。
火车开动,方戒北和老杨各留了两人警戒后,其余人靠在座椅上休息。方辞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这会儿还没有睡意,拿出水瓶喝了一口。
骆云廷拿了块面包给她:“吃吗?”
方辞接了过来:“谢谢。”
小六和另外一人在后面见了,心里有点不对付。另一个特勤拍了一下他肩膀,在他耳边说:“别看了,我瞧人家早就认识的,还有那个方团长,刚才上厕所还跟着呢。”
他们也是内卫部队的特战队,平时以反恐、武装突击为主要任务,个个身手非凡。不过,小六跟其余几人不同,不是退伍后入队的老战士,他是特招的,以前大学里学的是法律,通过种种测试才得以进队,挺不容易的。
刚入伍那会儿,什么都不会,体能垫底,大伙儿都嘲笑他,叫他软脚虾,又因为他当时在队里排第六,就叫他小六子。
他比任何都刻苦,训练、出勤都是冲在最前面,现在在他们队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小六年纪小,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他们一起来的这一帮人,谁都瞧得出他那点儿心思了。可惜人家对他没意思啊,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骆云廷和方戒北去了车门口抽了根烟。
骆云廷问他:“这一趟,有把握没?”
方戒北懒得理他,往后一靠,低头吸烟。烟雾里,一双眼睛很清明。
骆云廷骂了一句:“跟我还摆谱?”
方戒北觑了他一眼:“有话就直说,少拐弯抹角的。”
骆云廷一怔,知道自己的意图被他看穿了,有点烦躁。他踢了踢车厢,发泄过后,而已不忸怩了,本就是个直率的,他看着他直接问:“你跟方辞,现在是个什么意思?”不是一个大院的,就是这点麻烦,消息都不灵通。
“什么什么意思?”
“少跟我装蒜!”
方戒北就笑了,熄了烟,直起身:“你可以去问方辞。”
有那么一瞬间,骆云廷想把手里的烟头往他脸上招呼。
方戒北离开的时候,觑了他一眼:“还不死心呢?”
骆云廷就差一脚踹过去让他滚了。他真有点后悔了,当初就不该看他可怜说软话,让方辞去哄他,现在好了,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反过头来挤兑他来了。
果然,他就是太重义气了。追女人这种事情,还真不能义气,就该卑鄙,只怪他人格太高尚了,哎。不过,当初暂时放手,其实也是存了一点观察观察的心思,毕竟,他以前从来没真正喜欢过一个人,他是真分不清,对方辞是真的喜欢还是一时兴起。
如果就是心血来潮,为了个女人跟兄弟闹翻,真是太不值当了。
可是,看不到她的日子,还真的怪想念的。他嘴里不说,心里却隐约明白,像方辞这样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孩,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了。
可为什么,她偏偏就是方戒北的妞呢。
骆云廷惆怅地点了根烟,不过想着想着,最后也是一笑置之。
人这辈子,哪能没点儿取舍呢?
这时候还是夜半三点。出了城区,火车上了山道,穿入了一条狭长的隧道。应急灯的黄光有点刺眼,方辞不大适应,闭了闭眼睛。
有人在她身边坐了,对她说:“睡一会儿吧。”
方辞认出是方戒北的声音,安下心来。也许真的累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方戒北从背包里取出毯子,给她披上。
这一条隧道也不长,两千米不到,很快就出去了。
外面天色仍旧很暗。山道上每隔十几米才有一盏路灯,这一带风暴大,气候不定,为了安全考虑,跟其他地方那种细细长长的路灯不同,是低矮的大圆柱形灯杆,不过半米高,上面安了个铁皮灯帽。
车厢里也没有开灯,却能依稀看清身边的人。
朱晴睡不着,回头看了看周宜雨,发现周宜雨也没有谁,凑过去跟她耳语:“这次的任务,你是第一个举手报名的。说真的,我挺奇怪的,你能说说为什么吗?”
周宜雨却反问:“你又是为什么要参加呢?”
“好玩啊。”朱晴眼睛闪亮,“天天待在实验室,我快无聊死了。”
周宜雨:“……”
朱晴又追着问:“你呢?”
周宜雨只是笑了一笑,抬头往前面望去。
朱晴悻悻的,扁了扁嘴。不过,她也就安静一会儿,没过多久又闲不住了:“你跟方辞姐住一个宿舍层的,熟悉吗?”
周宜雨滞了会儿,语气很淡:“不熟。”
朱晴有些遗憾:“她好美啊,我要是有她一半漂亮就好了。”她又摇着周宜雨的肩膀朝前面,指给她看,“她跟那个方团长,是不是早就认识?”
“不清楚。”
“我觉得他们肯定认识。”朱晴像一个小侦探,兴致勃勃地摆弄着自己的见识,“那个方团长,看着冷冷清清的,不笑,也不多话,可是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总觉得他看那个方辞姐……”她想了很久,都找不到一句合理的话来形容,只恨以前语文没好好学。
周宜雨低头拨了拨手表。
3点34分了。
朱晴灵光一闪,道:“他们是不是情侣啊?”
——你也看出来了——周宜雨乍然有些恍惚,仿佛深藏在心底里一个难以启齿的隐秘,被旁人看似无心地揭开了。她的脸色不大好看,本能地不希望这两人的关系被人知道。
她鬼使神差地说:“那可说不准,你看那个骆团长,对她也很殷勤。”
朱晴单纯,她这么一说,又不确定了:“……好像也是。”
朱晴苦恼地拄着头,颇有些羡慕嫉妒恨地说:“这年头,长得好看就是好啊,我花个几百万求人家倒贴我,让我过个干瘾,还没人愿意呢,愁啊。”
朱晴长得也挺可爱的,就是人有点幼稚,当妹妹还不错,当女朋友目前确实不是个很好的人选。不过,她眼光也是高的,一般人还不要,虽然追她的人不少,她也没看上过,绝不像她吐槽的那样“倒贴也没人要”。
本来也就是一句开玩笑的话,落在周宜雨耳中,就像一根刺,狠狠地扎了一下,钻心得疼,更有些难言的羞恼。
她想起了不大愿意想起的小时候。
方戒北总是和方辞形影不离,方辞跟大院里其他那些孩子也玩得开,来了没一个礼拜,几乎个个都混了个脸熟。男生都很喜欢她,围着她转,叫她“小公主”,给她搭积木、教她踢球,出门都爱带着她。
连平日不爱搭理女生的方戒北也对她假以辞色。
明明出身也一般,家里人都没了,只是姥姥曾经救过老爷子一命,就死乞白赖赖在方家,偏偏还像个真公主似的被捧着,如众星捧月般受着所有人的目光。
而她,只能像只鹌鹑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明明,方辞的出身,也并不比她好多少。
人最怕的就是比较。
周宜雨从小就知道,自己和童珂是有距离的,那是地位、出身的差距,不可逾越。所以,童珂来找方戒北、童珂被所有人关注的时候,她虽然也难受,却觉得习以为常、理所应当。可换了方辞这个出身一般,只是靠着投机取巧才被老爷子看在眼里的人,她心里就不好过了,不自觉便生出了攀比之心。
她虽然没有方辞那么艳冠群芳,也是个清秀佳人;她和方辞家世差不多,方辞却没有了家人;她的学习要比方辞好得多……综合来讲,她觉得自己并不输给方辞。可为什么方辞能那么快乐?能毫无心理障碍地跟大院里那些干部子弟玩得那么开?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其实,很久以前,她也想迈出那一步,和那些人玩在一起。可她怕,她不敢,怕被嫌弃。短短一步,就注定了今后的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