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医生带着他们来到一栋小二层的建筑前,白漆的墙上在冬日攀爬者常绿的青藤,四周有许多游玩的器材,像是秋千,滑滑板,跷跷板……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既安详又和谐。
走进建筑里,洛生敏感的发现,这里边太安静了,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他们走在走廊上,还能听到鞋子落在地上发出来的脚步声。而且因为是冬日,冷气不断的往人身体里钻,无端的让人觉得有些渗人起来。
就像那个电影里边演的,白白的屋子,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然后突然窜出一只鬼来。
“白医生……”
“啊!”
洛生低叫了一声,一个转身扑到许诺身上,紧紧的闭着眼睛,身子还微微的颤抖着。
许诺:“……”
众人一脸茫然,刚刚出现并叫了白医生的护士更是一脸尴尬。
许诺拉了拉洛生,洛生抿了抿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白医生问:“洛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刚才洛生那样子,分明就是受到了惊吓。
洛生看着那个穿着粉色护士装的小护士,道:“没……没事!”
众人继续往前走,许诺低声问洛生:“你刚刚怎么了?”
洛生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我以为,刚才是鬼……”
许诺:“……不是都叫你不要跟着楚香看鬼片了!”
这段时间楚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迷上了鬼片,每天都拉着洛生一起看,洛生看了几次,便将鬼片这东西打入了禁地。
作为一条鱼,还是一条怕鬼的鱼,洛生觉得自己给鲛人一族丢了大脸了。
可是,鬼真的很可怕啊!
白医生和那位姓马的护士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屋子,透过玻璃的窗户,大家可以看见屋子里边坐着十几个孩子,有大有小,大的大概十多岁,最小的大概刚学会走路。
而这些年龄各异的孩子们,他们有着一个特点,那就是安静。他们不争不抢,不哭不闹,就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玩具,目光呆滞的坐着发呆。
他们看起来,乖巧得过分了。
白医生推了体鼻子上的眼镜,道:“这些孩子,都是自闭症患者,他们可以就这么坐上一整套,也不说话。”
白医生打开门,让大家进去,然后一进去他们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马护士诶了一声,走到一个穿着连体背带裤的男孩面前,无奈道:“壮壮,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如果想上厕所,就跟姐姐说啊。”
那个叫壮壮的孩子抬起头来,长得十分的可爱,奶白的肌肤,一双大眼睛,就是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
白医生介绍道:“这个孩子叫壮壮,是新送进来的,三岁,是被父母……丢弃的!”
自闭者患者需要家人细微不致的照顾,你费时费力,花去所有的心思,也只有极小的几率,孩子会病愈。
而爱,是经不起磨损的,父母可能一开始很爱孩子,甚至为他费心费力,可是时间久了,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就会忍不住放弃。
当然,也有那种,根本就没有努力,就直接将患病的孩子抛弃的。
第60章
屋里很安静,摄像头很忠实的将这一切照了下来。
这些孩子的状态一看就让人觉得很不对劲,他们好像没有平常孩子所拥有的好奇心,对于他们这些陌生人的到来,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看一眼,甚至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来。
白医生道:“洛小姐你可以和孩子们玩一下,但是尽量保持平静的心情,因为这些孩子对于你的情绪是很敏感的。你的一丁点的变化,都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影响”
他们对于外界的反应有些迟钝,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反应,正相反的,他们对于身边的人情绪很敏感,只是不能及时的做出反应来,就像有人在他们身边笼了一个罩子,他们在罩子里,而其他人在罩子外。
白医生在一旁观看着,让洛生和这些孩子们接触,洛生站在那里有些手脚无措,然后她愣了一会儿,拿着装着自己烘焙好的饼干的盒子,坐到了一个抱着洋娃娃小姑娘的身边。
“……娃娃,娃娃,娃娃……”
走近了,你才听见这个小姑娘在低声念叨着什么,她重复着娃娃这两个字,单纯而机械的重复着,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就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念叨着什么。
这看起来是有些荒诞怪异,甚至是恐怖的。这个小姑娘,就和她怀里的洋娃娃一样,没有任何的生气一样。
马护士向她介绍道:“这个孩子叫欢欢,今年五岁了!”
洛生把饼干盒子打开,里边装着整整齐齐的一块一块的饼干,她拿了一块递到小女孩面前,问:“你要吃饼干吗?特别特别好吃,香甜酥脆,这一块我混合了巧克力一起做的,吃起来还有巧克力的味道,你要尝一尝吗?”
欢欢没有任何的反应,嘴里仍是在重复的念叨着“娃娃”两个字。
洛生眨了眨眼,围观者看着都觉得尴尬,她自己却不觉得什么、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她把饼干盒子放在了腿上,拿了一块饼干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酥脆的饼干轻轻一咬就碎开了,味道干脆,咬一口,别提多美味了。
“……这块饼干是牛奶曲奇饼干,吃起来特别脆,但是一点都不干的,我在里边撒了一点榛子……榛子你知道吗?是一种坚果,吃起来脆脆的,和饼干搭配起来口感一级棒……”
大家就看见洛生一个人在那说话,嘀嘀咕咕的,一边说还在一边吃饼干,就算没有任何人做出反应来,她也还在继续,就好像身边的人一直在侧耳倾听一样。
看到她这个样子,白医生先是松了口气。
对待自闭症患者,最怕的就是没有耐心,他们对于你说的话,做出反应的时间会长一些。就好像你沉迷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有人跟你说话你半天才能反应过来,而自闭症患者就和这个有点相似,却又有些不一样。
洛生的声音很好听,她一个人在那嘀咕你也不觉得枯燥,甚至觉得是一种享受,就像是一缕清风吹过你的心湖,平静祥和。
她自己一个人说了十几分钟,身边的人才有了一点点的反应。
欢欢转过头来,歪着头喃喃道:“饼干……”
她做出反应来,洛生倒是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的就反应了过来,拿了一块饼干递到欢欢嘴边,笑道:“是饼干,你要尝尝吗?”
欢欢隔了几分钟才说话,道:“不……不吃,饼干!”
她说起话来给人的感觉很艰涩,就像是很艰难的才吐出这几个字来。
自闭者患者,会出现语言障碍的表现。
洛生早就查过了,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可是饼干很好吃啊,特别香,特别脆,欢欢你不想吃吗?”洛生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诱哄。
欢欢看着她,她这个行为只是在“看”洛生,并没有带着其他任何的情绪。
白医生以为洛生和这些孩子相处,怎么也会有点不适应,但是令他惊讶的是,洛生和他们相处的很好,准确来说,是她单方面的和孩子们相处的很好。
孩子们对于她的言语没有做出反应,她也没有不耐,就坐在他们的身边,而更难得的是,她的情绪一直都保持在一个很平稳的状态,对这些孩子没有产生任何的刺激,这一天完全就是相安无事。
希望接下来来的那些明星们也和这位洛小姐一样吧,白医生忍不住想。
洛生在机构住下,晚上的时候她朝工作人员要了一个木头,一把小刀,等第二天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她手上多了一个木偶。
木偶雕刻的栩栩如生,在上边,甚至还能看见欢欢的几分神似,丰腴,胖嘟嘟的小脸,却比欢欢健康得多。
洛生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欢欢的那个娃娃有些旧了,我想送一个给她。”
那个娃娃岂止是旧,甚至能说是残破了。
白医生一愣,旋即无奈道:“洛小姐你是一番好意,只可惜,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自闭症患者不会对外界做出什么反应来,这个娃娃,她怕是不会收下的。甚至,你强迫她换掉手里的娃娃,她还可能会生气,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来。”
自闭症患者,这个病一知半解的人只会觉得不过如此,但是身处其中你才会知道这个病症有多么的沉重,无论是对这些患者还是对于照顾他们的人们来说。
在来到机构的第二天,洛生就见识到了这些孩子们疯狂的一面,原因不过是一个工作人员不小心撞倒了一个水杯,水杯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些孩子突然就开始大吵大闹起来。
哭闹、尖叫,有的孩子甚至拿着手无意识的扣着自己的手,扣得手上一片血肉模糊的,他却不懂得疼。
满屋的吵闹,那撕心裂肺的叫声,似乎要将天花板都掀开了去。
对此,工作人员们不忙不急,有条不紊的开始舒缓孩子们的情绪,但是收效甚微。
吵闹尖叫的孩子,一直叫着,直到他们慢慢睡着过去才安静下来。而那几个自残的孩子,白医生则给他们处理着伤口。
白医生解释道:“孩子们不知道这种行为会对自己带来什么样的伤害,有的时候就会产生自残的行为来。”
洛生听得似懂非懂的。
满屋子的孩子,有十几岁的,有两三岁的,最小的则是那位叫壮壮的孩子。作为自闭症患儿,在这些孩子之中,壮壮的情形是最好的,有时候会对洛生的所作所为做出反应来。
白医生解释,壮壮的自闭症并不是先天,而是后天造成的,而且幸运的是,他的自闭症并不是很严重。
午后的时候,孩子们会午睡。
壮壮挨在洛生身边不睡觉,洛生把他抱在自己怀里,问:“不想睡觉吗?”
壮壮的眼睛半晌才动了动,道:“不睡!”
洛生身子摇晃了两下,连带着怀里的壮壮也跟着动了两下,她笑道:“那我给你唱歌吧。”
壮壮愣愣的看着她。
洛生笑了一下,张嘴开始唱歌。
她的歌声轻柔,像是最为温暖的春风,轻轻吹拂过每个人的心头。
满山遍野的鲜花一朵一朵的争相盛放,春花烂漫,你似乎能闻到花香的味道,听到鸟儿的歌唱。
“好美……”
白医生忍不住闭眼倾听,这个歌声实在是太美了,太温暖,太平静,就像是春日的阳光晒在你的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的孩子们,他们或坐着,或躺着,同样的是,他们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洛生的方向。
他们在听歌!
看到这一幕,白医生忍不住屏息,所有人都忍不住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
窗外的阳光落在屋里,今日难得的是个好天气,金色的浮尘在阳光之中飘荡着,孩子们的表情是安静的,祥和的。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美好,摄影师回过神,急忙看向机器,将这一幕完整的记录了下来。
像是温柔的手拍过,你不自觉的就放松下来。
一首歌唱完,孩子们已经睡着了,壮壮倒在洛生的怀里,一只手抓着她的衣领,满是信赖和喜欢的意味。
看到这一幕,白医生有些担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洛生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这里的孩子们对她仍然没有产生什么明显的亲近来,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白医生也不愿意孩子们对她亲近。
“……对于自闭症患者而言,你如果让他对你产生了依赖,那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他们会把你看成他们的唯一,看成他们的所有……”
而这份唯一,是沉重的,是洛生所不能承担的。
不过每天中午的时候洛生都会唱歌,而在她唱歌的时候,无论情绪再激动的孩子都会慢慢平息下来,变得安静起来。
他们变成了最忠实的听众,听着洛生的歌声,他们变得安静平和。
毫无疑问,洛生的歌声对他们拥有着极大的安抚能力,但是却不能根治自闭症。
自闭症是一个复杂的病症,依靠音乐,那是不可能将其治愈的。但是能对他们产生安抚作用,这已经是很难得了。
*
在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壮壮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钢琴,他会用教室里的钢琴,弹奏出洛生演唱的那首曲子来。
并且,无论洛生演唱什么歌曲,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内,用钢琴弹出完整的曲子来。
这真的是太令人惊讶了!
白医生有些激动的道:“有的自闭症患者在某一方面会展现出极高的天赋出来,但是这种概率,只有亿分之一!”
这实在是太过稀少了,而壮壮,可能就是这亿分之一。
可惜,这个在钢琴上拥有者极高天赋的孩子,他只是一个自闭症患者,甚至被父母抛弃。
第61章
洛生在唱歌,壮壮则坐在钢琴前给她伴奏。
没有一丝犹疑停滞的钢琴声,像是流水一般在屋子里流淌着,精湛到了极致的音乐技巧,没有任何的瑕疵,你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自闭症,甚至仅仅只是年龄为三岁的孩子演奏出来的。
但是,钢琴的技艺再完美,钢琴声中也是没有任何灵魂,就像是用机械合出来的声音。外行人可能会不明觉厉,可是懂得钢琴的人却知道这是致命的缺点。
没有灵魂的钢琴声,又如何能打动其他人呢?
洛生扭头看向壮壮,对于壮壮而言,钢琴就和普通其他的东西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他会弹钢琴而已,这是他的病症给他带来的亿分之一概率才会在他身上存在的天赋。
天生的钢琴家,可是却是没有灵魂的琴声!
无论任何人,听到他的钢琴,都会觉得可惜,这么一个天生弹钢琴的好苗子,可惜他的病症让他这辈子也无法达到音乐的巅峰。
洛生闭上眼,心里很难过,难过从她的歌声中体现出来,让人忍不住眼睛一酸,是从心里发出来的酸涩。
孩子们对人的情绪很敏感,洛生的情绪微微的改变,他们就瞬间察觉到了。慌乱暴躁的情绪在屋里蔓延着,有几个孩子机械式的挠着墙,烦躁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