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斜眯起眼，一字一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字字重音，颇有些咬牙切齿。
“天灵，必除之。”
留着天灵，只会是大辽的祸害。
不能让萧太后继续蒙蔽住双眼，所以……就用此次假和议，作为翻盘的机会。
“哥哥，琼娥支持你。”耶律琼娥说道。
耶律斜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天灵让耶律斜好好考虑。
是，这几个月，他的确好好考虑了。
知晓太后下诏，他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拉了耶律琼娥下水。
他原本是想让耶律琼娥无忧无虑过一生的，却不想，还是将她推向了战场。
正想着，突地耶律琼娥来了一句。
“哥，我现在很想，很想见见杨家将。”
顿了顿，她笑得灿烂。
“还想见见，杨传说。”
哥哥的故事里，他们英姿飒爽，正义凛然。
这样的人，谁不想一睹风采呢？
*
一转眼，又是一年。
刚过年关，冬末初春更是寒冷。这样的温度，大概也只有腊梅，能够支撑考验了。
杨可可已为人妇四月有余，婚后的日子与之前也只有稍稍一些出入。杨七郎依旧会在傍晚教她杨家枪，她武功有所进益，但耍起来总好像没有力道，差点韵味。潘豹也有事没事会串门，但找的不是杨可可，而是杨七郎了……
最大的不同，应该是大家对她的称呼了。
没人叫她可可、叫她杨姑娘了，大多叫她七娘。
嗯，杨七娘。
每每这么叫，都有一种归属感。
不会觉得自己被遗忘，反而想要大家记住的，就是杨七娘。
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直到三月伊始，天灵要入城的消息传入。
“议和？”
后院小亭，杨六郎夫妇，杨七郎夫妇，以及潘豹五人围作着。
天灵出使大宋议和的消息是潘豹带来的，说辽人在前日就先传信给了潘仁美，似乎也让潘仁美将此消息转告给潘影。
“嗯。”潘豹点头，“是议和。”
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说。
“来人让爹一定要转告给潘影的是——帮其说服我皇亲临议和。”
“天灵是想做什么？”柴郡主皱起眉头，发出疑虑。
天灵想做什么，没人知道。
但，有一点众人都很确定。
“一定不是好事。”
杨可可说道，转而问潘豹。
“潘丞相得知之后，先将此事告诉的是你？”
潘豹点头，面上还浮起得意神色。
“我与爹已经说好，潘家的未来，最终是要到我的手里的。所以，凡事都应该让我知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交由我来评定。”
“爹告知我之后，我便来和你们说了，这事还没传到潘影耳里。”
“我想……”杨六郎开口，“不管潘影知不知晓这次嘱咐，到时候天灵真有此提议，她也是会赞同的。”顿了顿，他看向潘豹，继续，“所以，你告知潘丞相，此事如实转告。”
“至少让潘影和辽人以为，潘丞相与杨家不和，与他们还是有用的。这样，到时候他们有所行动，我们也会知道一些。”
“嗯，好的。”潘豹应下。
突地，杨七郎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次出使，就天灵一个人吗？”
“还有耶律将军。”潘豹回道。
“耶律斜？”几人开口，不谋而合。
潘豹理所应当地说：“辽军除了耶律斜，还有哪个将军！”
“耶律斜不比天灵，到时候我们想办法与其交涉。”杨六郎提议道。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杨可可低着头，没做表示。
杨七郎凑过去看，只见她眉头深皱，似有疑虑。
“怎么了？”杨七郎关切地问道。
杨可可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柴郡主问道。其他人，也都是不明所以模样。
“就算萧太后愿意再用天灵为军师，但耶律斜再怎么着，也应该是不会承认的啊……”
杨可可说道。
“耶律斜这个人，还是有正气的。当初我们之所以没有歼灭辽军，就是存着和平共处的愿望。耶律斜知晓天灵不顾士兵逃跑后，他还会和天灵共事？要是我，我绝对不干。”
“诶，不过这次他们是来和议的啊！”潘豹歪了歪头，问，“所以是真和议？”
杨可可摇头，笃定地说道：“若是真和议，就不会有天灵。”
一时间，因为杨可可提出的疑问，众人陷入了沉默。
许久，杨六郎才开口。
“或许……这期间有何我们不知道的事发生。”
杨七郎点头，摸了摸杨可可的头以示安抚。转而，他看了众人一眼，嘴角上扬。
“不管他怎样，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169·耶律琼娥来了
商谈和议之事, 不是打仗，所以此次来汴梁的使臣只有天灵和耶律琼娥。当然, 大辽也不是只有这两个人来, 还有几个士兵和侍从跟随。这些人都是耶律琼娥带来的, 是耶律家的亲信。
小部队到达汴梁城外时, 已经接近黄昏了。天灵就此止步, 带着耶律琼娥等人在弄月客栈住下, 明日一早再入城面见宋皇。对于这个，耶律琼娥没有意见。这一路上，对于天灵的嘱咐和要求, 耶律琼娥都是没有意见。这让天灵很是受用, 对于耶律琼娥也就少了戒备之心。
吃过晚饭，几人各回各房休息，互不相扰。
一个时辰后, 一身男衫的耶律琼娥从窗户一跃而出, 往城内去了。
衣服是耶律琼娥从耶律斜柜中偷来的，就等着这样一个时机。她将头发冠成一束，衣服当时也是选的上成丝绸。她还配套了一把折扇, 虽然现在是初春, 冷得不像话，但她依旧拿出来装装样子。
城内, 因着天色昏暗，许多商贩已经收铺。只有些许小摊贩，还冒着严寒做着生意。大抵是因为刚过年关, 路边红灯依旧高挂，映得整个街道红红暖暖的。耶律琼娥一时间忘记了寒冷，她如今热血沸腾着。新奇于宋人的玩意儿，在各个摊贩前流连。
小糖人好可爱！
宋人的发簪饰品好漂亮！
哇！这个糕点好好吃！
耶律琼娥掏着钱，恨不得将整条街上的东西都买回去。
她拎着好些东西，嘴里吃着刚买的烧饼，一双眼睛放着光，四处张望着。
前方，突地有吵闹声起。
只是一会儿，就围上了好几个人。
耶律琼娥好奇地凑近，一边咬着烧饼一边做着围观群众。
是面汤摊的老板和一位顾客吵起来了，似乎是这个顾客吃了东西不给钱。
那顾客络腮胡子，身材粗狂，说起话来都能让地抖上一抖。而老板呢，是位白发老伯，大概由于在外作业，面上已被寒风吹得干裂通红。
“老头子，不就是吃了你碗面吗！”那粗狂大汉喊道，似乎为了表示自己的强势还故意加大了声音。
“老朽是小本生意，不赚什么钱……还请公子给点本钱……”
明明是那大汉的错，收钱的老板却还要求着对方。
“老子没有钱！老子吃你的面是吃你的福！”大汉吼道，随后看了眼围观的众人，面露凶色，“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不会滚。”
耶律琼娥看不下去，一板一眼地开了口。
“你要不示范一下？”
耶律琼娥成功的引起了大汉的主意，他恶狠狠地瞪着耶律琼娥，叫喊着：“小娘们知道个屁！小心爷我动粗！”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看出自己是女子，但耶律琼娥也不退缩，她干脆站了出来，回瞪回去：“我是不知道，原来在汴梁，欺负人这么有理。”
“看你四肢健全，身体结实，难道都是吃霸王餐吃出来的？”
“你的手，只会用来打人而不会做事吗？”
大汉握紧拳头，深呼几口气，抬起手，就往耶律琼娥而来。
耶律琼娥虽然武功不行，但也是有些底子的，她觉得以自己的功夫可以躲过这人，所以她并未着急躲避。待要动时，突地有人站在了自己身前，挡住了大汉的攻击。
来人很高，站在她身前，将可以完完全全将她挡住。
耶律琼娥抬起头看向那人，是位男子。昏暗中，那人的脸看不真切，但从她这个角度，觉得对方的侧脸线条明朗，格外英俊。他一身白色长衫，因有风，他的衣袍贴近自己。耶律琼娥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如雨后的青草芳香，让人心脾舒畅。
不仅舒畅，耶律琼娥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快了几个节拍。
越看着他，跳得越快。
“既然知道面前的是位女子，兄台还下得去手？”
果然，声音也这么好听！
虽然有些冷淡……但对这种人，就应该这样！
耶律琼娥吞了口口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看着他，帮她解决余下的问题。
“原来还有帮手！”那大汉将手猛地抽回，怒极反笑。
面摊老板看到耶律琼娥身前来人，立即迎了上来。
“四郎，你来了！”
这一声，欢喜而激动。
来人对老板微微颔首，看着大汉正要说话，那大汉却是惊讶地指着他喊：“四郎？杨四郎！”
“正是在下。”杨四郎冷然说着，“兄台现在想要如何？是打一架还是付钱走人？”
大汉立即从兜里掏出钱，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杨四郎……
耶律琼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原来眼前的人就是杨家将！
原来只是杨家将的名，就能让坏人闻风丧胆、屁滚尿流！
人群散去，杨四郎这才看向身后之人。
对方一脸呆滞，杨四郎微皱眉头，张了张口，还未说话身旁的老板开口了。
“四郎，姑娘，谢谢你们！”
“来来来，吃碗面！今个儿老头儿请客！”
杨四郎微微一笑，应了声：“好。”
笑了！
耶律琼娥心笑得更快了。
她跟着杨四郎入座，有些紧张，激动之余，还有些莫名的悸动。
“姑娘。”
杨四郎唤她，她立刻捣蒜般点头。
“在汴梁，欺人并不有理。”
原来是听了她刚才的话！耶律琼娥立即摆手，说道：“我也只是呛那个人的……”
“嗯。”杨四郎应了一声，没多说了。
“你们怎么都知道我是女的？”对于这一点，耶律琼娥很不明白。
“声音就能分辨。”杨四郎答道，“更何况姑娘身形瘦小，穿着一身并不搭。”
耶律琼娥有些窘。的确不撘，这是哥哥的衣服……
面上来了，杨四郎开始吃了起来。
耶律琼娥觉得自己肯定魔怔了！为什么看一个男子吃东西也会觉得特好看！
她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吃着。
两人明明对坐，却是无话。
耶律琼娥缓和了一下心情，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是杨四郎？”
“嗯。”他的回应还是很冷淡，并不准备多说。
耶律琼娥呼了口气，又问：“杨家将？”
杨四郎奇怪地看了一眼耶律琼娥，又应了一声。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其他杨家将啊？”
耶律琼娥问。
“对了，还有杨可可！”
听到杨可可的名字，对方吃面的动作一顿。
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杨四郎几口将面吃完，从袖口掏出一些钱币，放在桌上，起身。
“邢叔，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耶律琼娥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的，心有升起一丝落寞。
不知是他身影落寞。还是自己的心……落寞。
“诶诶诶诶！不是说了老夫请客吗！”
“唉，四郎呐！”
老板将耶律琼娥对面的汤碗和钱币收起，转而对她说：“姑娘，你的钱四郎已经付过了，你就不用再付了！”
“哎哟喂，姑娘你别发呆了，这面都糊了！”
“你这烧饼，也被风吹凉了吧！要不老朽帮你热热？”
……
老板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耶律琼娥却是想到了其他：“老板，杨四郎经常来吃面吗？”
老板一愣，点头：“是啊。只要四郎路过这里，就要来一碗面的。”
“嗯。”
耶律琼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深深呼了一口气。
缓而，她抬起筷子，看着眼前的面，笑了。
*
逛得差不多了，耶律琼娥笑嘻嘻地打道回府。
今天啊，真是收获颇丰。
杨四郎！
她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脸不自觉地就浮上了红晕。
一路想着念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客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