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耶律琼娥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他却又开口。
声音很小，但离得近的她还是听得真切。
“金沙滩之后，我看她到底是传说，还是笑话。”
*
住在关红家的耶律斜，此时此刻，正在屋顶看星星。
看惯了天灵看星星，此时他看，也觉得没有最初看星星的那种感觉了。
从前，以为星空烂漫。
如今，这些星辰，仿佛是盘棋。
最闪亮的，是气势正盛的棋子。没落的，是已被吃掉的棋子。
在这盘棋里，谁能留到最后呢？谁又能笑到最后呢？
耶律斜不知。
他也只是天上的一颗星辰罢了。
从前，他落子被人驱使；如今，他想自己走。
不管是留下还是被吃掉，他自己做的选择，他无怨无悔。
☆、174·金沙滩来了
辽国使臣在汴梁住的第五天, 皇上召见天灵和耶律琼娥一同入宫。这次召见，其实就是同意和议之约了。时间定在十天之后, 地点如天灵所说定在金沙滩。
既然事情已经商量好了, 所谓的使臣也就要回去复命了。离开的时候, 耶律琼娥怪舍不得的。本想着要再去吃一次面的, 最后因天灵要即刻启程而作罢。
天灵当然要早点走。
早点到达, 才能早做准备。
金沙滩, 是他翻盘的最好机会。也是他，除掉心头刺的，最好机会。
天灵走的当晚, 耶律斜出现在了天波府的后院。
他来的神不知鬼不觉, 还是路过的杨五郎发现他的。当时，杨五郎只感觉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在他附近，待他找准方向看去时, 便见着耶律斜大大方方地坐在他们院子的亭子里。
对方看着他, 嘴角轻扬，道了一句。
“杨五郎，好久不见。”
缓而, 他又说。
“虽然晚了, 还是要道一声恭喜。”
*
杨业领着杨二郎进宫面圣，杨大郎和杨三郎外出有事。此时, 天波府里，四郎、五郎、六郎、七郎都在。五郎领着耶律斜去了大厅坐，其余几郎一听耶律斜在他们府上大厅, 想都不想就冲来了。杨可可、柴郡主、关红也听到了消息，自觉地来凑人数。
原本安安静静的大厅，一个眨眼，竟都是人了。
几人找了位置坐下，视线都纷纷聚向耶律斜。
最先说话的是关红：“耶律斜，怎么你妹妹一走，你就出现了？”
耶律斜看着她，说道：“不能让天灵看到我。”
杨可可歪着头看了他好久，问道：“你和天灵……处绷了？”
耶律斜看着杨可可，眼眸微闪，缓而他收回目光，笑：“杨传说，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怪。”
顿了顿，才回答。
“天灵是逃兵，他不配做军师。所以，我放下豪言，有他没我。”
杨六郎眉头一皱：“所以……萧太后因他放弃了你？”
怪不得此次出使和议的是耶律琼娥，原来是因为耶律斜不肯与天灵共事了。萧太后选了天灵，又放下不了面子，便找了耶律琼娥挂名。
这样一理，都说得通了。
耶律斜苦笑：“是啊，太后竟然不愿舍去一个逃兵。”
听耶律斜这么说，杨五郎竟有些同情他了。想着，杨五郎起身走至耶律斜身旁，拍了拍他的臂膀。
“耶律斜，这天灵不会得意多久的。”
“其实……”杨六郎想到了什么，讽刺地笑了笑，“皇上也并不信任我们杨家。”
“最近，皇上对于爹的建议都置之不理。他也是宁愿相信一个什么都没做过的女子，也不愿相信誓死保卫大宋的人。”
杨可可叹了口气，摇头：“这大概就是，权利越大，地位越高，心就越多疑、越容易被蒙蔽。”
所以，要做一个明君，大抵真的很难。
特别是在，这种战乱的时代。
“所以，耶律将军来找我们同盟？”杨七郎问道。
耶律斜点头：“是，我希望……这次和议，能真的促成。”
“耶律将军知道天灵的计划吗？”杨六郎看着他，问。
“虽不知详细，但大概也算知道。”耶律斜呼了口气，继续，“这次和议，无论去的宋皇是真是假，天灵都会一网打尽。他定会设下埋伏，将杨家将各个击破。而且，因为是和议的由头，先头部队必然不会带多少兵力。天灵一定会截断所有支援……”
杨六郎点头：“不予支援这一点，天灵已经找过潘丞相了。”
耶律斜一愣：“找过潘仁美？这……你怎会知道……”转而他看向众人，众人都是了然于心的模样。
“你们都知道？”他微怔，刚问完，耶律斜就想到了潘豹，他恍然大悟，“难道潘仁美也与杨家同一阵线了？”
几人纷纷点头，耶律斜心中一喜，说道：“那太好了。”
杨可可咳了咳，说道：“潘丞相现在还是装作与天灵共谋的，所以我们可以知道很多□□。”缓而，杨可可又说，“关于此次金沙滩和议天灵设计，我已有主意。”
她看向耶律斜，郑重其事地问：“耶律斜，如若你帮我们，可有把握让萧太后真的同意和议？”
耶律斜点头：“当然。”
他有信心可以劝服萧太后。迫于形势，他想，就算他不说，萧太后也是会想着和议的。
“好。”
杨可可呼了口气，继续。
“接下来的这场战斗，我们，非赢不可。”
*
五天后，皇上启程亲临金沙滩。
此次议和，皇上携潘影一同前往，杨家军与潘家军共同护送。未到金沙滩，士兵先行扎营。皇上的营帐扎好，皇上与潘影入内先行歇息。不过一会儿，杨业求见。
皇上原本是不想见的，潘影开口劝道：“皇上，杨将军看起来有急事呢，还是见一见吧。”
既然潘影这么说了，皇上也就召了杨业进来。
杨业一进，立即下跪，说道：“皇上，恐辽军有诈，微臣建议由微臣之子杨大郎装扮皇上前去议和，我等将领护送。若辽真心和议，微臣再接皇上前去。”
皇上微微皱眉，说道：“如此谨慎，倒显得朕胆小怕事了。”
“天灵狡诈，绝不会乖乖地触成和议！”
“他定是设有埋伏，想要伤害皇上啊！”
“皇上的龙体不容有碍，此行太过凶险啊！”杨业说完，重重地给皇上磕了一头。
皇上垂头思考。杨业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此行真的有危险吗？
皇上恍然想起了之前潘影与自己说的，杨业功高盖主，对自己已不如之前忠诚，她甚至还听说杨业有与八贤王私见过……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呢……
正思考着，潘影突地开了口：“皇上，臣妾觉着，杨将军所言有理呢。”
杨业抬头看了眼潘影，只见对方笑盈盈地继续。
“不如就按杨将军的做，这样臣妾也不用担惊受怕的。”
见潘影可怜兮兮的模样，皇上摸了摸她的脸，最后叹了一声，眼睛瞥向杨业：“那就依爱卿所说吧。”
杨业退下，皇上才问潘影：“爱妃最近怎的都帮着杨业说话？”
潘影依偎在皇上的怀里，说道：“臣妾不是担心皇上嘛。”
见皇上十分受用，她又继续。
“再说了，这杨业走在前头，他有什么阴谋，我们不是看得更加清楚嘛。”
皇上点头，夸赞潘影。
“爱妃真是聪慧。”
潘影将头埋进皇上怀抱更深处，他没有看到，她的眸光渐渐深冷，配上还留在嘴边的余笑，阴险尽现。
*
和议的时间定在申时，现在午时未到，还有很多时间准备。
杨业回到营帐，看着众人围坐一团摆弄着什么，他直径寻了椅子坐下，说道：“皇上答应了。”
听到杨业的声音众人才散开，被围着的地方立即空了出来。那里，正坐着一人。双手被人制住，口里塞着破布。那人已然换上了皇上的龙袍，束起了冠。他的面孔，与制住他的其中一人一模一样。
那是，杨大郎的脸。
“爹，你看怎么样？”杨六郎和杨七郎将其人脸对向杨业。
杨业也不奇怪，毕竟他去皇上营帐之前就看到这人了。人是杨可可带来的，脸上戴的是人.皮.面.具。
杨业点头：“很好。”
真正的杨大郎看着已经被他们打扮好的假大郎，觉得特别新奇，问道：“七娘，你这人.皮.面.具哪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说着，杨大郎自顾自的玩起了别人脸上的他的脸……
杨可可好笑地看了眼杨大郎，咳了咳，说：“问玄笙师傅要的。”顿了顿，竖起两个指头，“还要了俩！”
“那还有一个呢？”杨二郎歪了歪头，挑眉问她。
杨可可莞尔一笑，眨了眨眼睛。
“暂时保密。”
“七娘，此人是耶律斜送来的？”杨业问道。
杨可可点头，说：“嗯，听说是天灵的侍从。”
“这次出使天灵明面上是没带着他，其实让他暗地跟着来了的。他一直在观察我们的动静，幸得被耶律斜抓住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杨七郎解释着。
杨业了然地颔首，缓而想到什么，又问：“那此人没回，天灵不是会有所怀疑？”
杨可可抿嘴，十分笃定。
“爹，你放心，有人回的。”
杨业似乎明了，不再多问，缓缓闭眼。
片刻，他开口，声音略沉。
“之后，我们会有一场恶战。”
“但幸得，我们得了先机。”
“接下来，按七娘所说，依计行事。”
他睁开眼，接下来的话，他一字一顿，字字重音。
“步步为营，不信不赢。”
☆、175·反埋伏来了
离申时不过一个时辰, 杨业携杨家六子带领一众士兵前往金沙滩。为了保证皇上的安全，潘豹率领潘家军留营保护, 以防万一。按照计划, 杨大郎装扮皇上坐于銮驾之上, 由四个宦官抬着前行。銮驾上屏风飘扬, 如果仔细注意的话, 可以看见上面的人双目紧闭, 已然昏睡。
銮驾上的是耶律斜送来的假货，真正的杨大郎则装作普通的士兵，跟在銮驾之后。因为怕捆着人在两兵相占时引起怀疑, 所以松了绑, 打晕了对方。就算到时候他在战场上醒来，也无碍了，反……舌头被拔, 已说不了话了。
杨业与杨二郎、杨三郎、杨四郎、杨六郎、杨七郎分别骑着马领在队伍的最前。一行人马浩浩荡荡, 皆面无惧色。
半个时辰后，杨五郎率领几千精兵作为第二批人马前往金沙滩。
这场仗，如果换来的是和平, 那么前方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更何况, 他们有同盟。
还有，已将一切布局的军师。
杨可可站在账外, 从一开始就守在这里，看着兵马离去。如今，杨五郎率领的士兵已然出发。直到再无人影, 她也没有动一步，一双眸子紧紧盯着。
刚才是目送，现在，大概就是迎归。
不知什么时候罗素清和潘豹到了她的身边，前者开口说道：“可可，想一起去？”
杨可可点头，说道：“要是我功夫再好些，我一定、一定是要去的。”
她不想等待。
都说等待最难熬，果然是真的。
虽然已胸有成竹，但还是怕有失误。
这场战争，不仅仅是她的任务，更是……她的使命。
“在这里也无碍啊。”潘豹说道，“反正老大你什么都计算好了。”
说到这里，潘豹又忍不住问，“不过老大你都是怎么知道天灵的计划的？这些连耶律斜都不知呢！”
她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看的剧本！
剧本的结局是遵循历史的，所以上面几郎几郎怎么死，都写得很清楚！
或许，会有些出入，但至少……这次可以很确定的是，他们有援军。
有援军，就已拿到了胜局。
当然，杨可可并不准备与潘豹说这么多。
缓而，她瞪他：“你就不能相信我有预知之术？”
“能能能。”潘豹好笑地看着她，拍着马屁，“老大威武。”
罗素清“扑哧”一声笑出，见两人都看她，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觉得潘豹说的很多道理。”
两个人还真是都顺着她来。
杨可可呼了口气，眼珠子一转，看着两人说道：“你们，这次和议完成后，就成亲吧。”
潘豹眸子一紧，脸红了大半，看向罗素清。罗素清也看着他，脸同样也是红扑扑的。
杨可可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翻了个白眼，说道：“看什么看呢，倒是说话啊。”
“我是必要娶素清的……只是，我还没有……”
没有成就……
潘豹的下半句，杨可可不用听都知道是什么。她打断他，说道：“这次和议还不算成就？如果没有你，我们计划再详尽真的找不到援兵还不是得吃西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