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外一处老宅,祁柒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那日几乎是半爬着从密道逃出来,祁柒捧着腹痛欲坠的肚子,挣到见到接应人的那刻,终于倒了下去。
昏睡了一天一夜,祁柒是被渴醒的,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守在她身边的外祖父首富苏禾闻,“外公……”
“月月,你醒了。”看到祁柒苏醒,苏禾闻很激动,听外孙女口渴,又赶紧给她端来水,扶着祁柒躺好又去外面找大夫来。
“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又有小产的征兆,孩子没掉已是万幸,切不可再受刺激了。”大夫在一旁跟苏禾闻叮嘱,开药。祁柒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感慨:小家伙生命里很顽强,不枉费那么多人保护他们母子。
一想到这,“外公!外公……”
‘“月月,别乱动,大夫说你要好生歇养。”苏禾闻看外孙女情绪突然激动,吓得赶紧回到祁柒身边。
“外公,文静呢?文静怎么样了?还有七宝,她们……”她怕,可是苏禾闻的沉默已经回答了她,祁柒脑子一片空白,随即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是我,都是我,文静为了保护我……还有七宝……她们……”
此时,她除了独自悲伤,没有任何办法挽回。
苏禾闻实在不忍看她再伤神,对胎儿也不好,只能用药迷晕祁柒让她睡了过去,唉,月月现在这种情况,他要怎么对她开口说安安的事?
祁柒黄昏的时候再度清醒,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苏禾闻没开口,却是她主动提起,“娘呢?您来了娘没过来,小舅呢?爹回来了吗?”醒后的她再顾不上悲春伤秋,脑子里思路一清析,就已经发现了现在情况的不对劲。
按理说她睡了这么久,将军府应该早收到消息了,外公都来了但娘却没来,小舅也是,说明有比她更严重的事,“外公,您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安安他……出事了?”
苏禾闻一直都知道自己外孙女冰雪聪明,也知道瞒是瞒不过去的,若是不说,她总会自己想办法知道,“安安在皇家猎区遇害失踪了。”
明宗接到消息说寻到祁柒的时候,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只是在看到一脸憔悴苍白的本人后,心中蓦地一紧,一股浓烈的不安渐渐袭来。他轻柔地拥过她,仿佛怀里的女子一用力就会碎掉,“爱妃受惊了。”
祁柒安静的靠在他怀里,没说话,空气里一阵沉默的尴尬,明宗也感受到了不对劲,低头看她,不解:“怎么了?哪里还不舒服吗?”
祁柒终于抬头看她,原本清澈黑亮的双眸像是蒙了尘,看着他时没有一丝波光,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他,人在眼前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我想去看贤妃和七宝。”
她以为自己已经哭够了、麻木了,但在亲眼看到文静的凄惨死状后,还是崩溃了。她不敢想象文静死的时候该有多痛苦,她那么骄傲爱美的人,此刻的身体却残破不堪,被人生生乱刀砍死,多痛啊!
眼看她捂住嘴忍住哭泣发声,一副下一秒就可能晕倒的样子,明宗只能狠心将她抱离了这里,看着怀里的人伏在他的颈旁无声抽噎啜泣,都能感受到肩头晕染开的湿意,明宗的心是前所未有的沉痛。
抱着人回到他的寝殿,好不容易喂她吃药看着她情绪平静下来,明宗悬着的心才有了片刻的放松,“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些了好吗?”
祁柒靠着床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皇上,我的另一个丫鬟七喜在哪”
“她安全的,你要现在见她吗?”明宗问,看她点了点头,眉头一皱,只能吩咐传话将人带来。
待七喜来了,“皇上,我想单独跟我的丫鬟说会话,可以吗?”
这是在赶他,明宗心里一梗,不舒服,但看她虚弱恳求的样子,叹息一声老老实实的出去了,出门时还不忘叮嘱她安心静养。
明宗出去后,七喜再也忍不住的扑到她身边,呜呜的哭了起来:“娘娘,七宝她……七宝……”祁柒何尝不知道,七喜和七宝从小陪在她身边,俩人的感情自是亲如姐妹,七宝年纪较小些性子也相对来说小孩子气一些,往往都是七喜让着她,如今,“七宝她才十五,是我……”她的心里又何尝不难受?
“娘娘,您别这么说,七宝是自愿的,您平安无事便是她最大的心愿。”在七喜心中,七宝为主子舍身,她是骄傲的。
祁柒摸着自己的肚子,里面的小生命还在微弱的跳动着,这是文静和七宝拿命换来的,祁柒觉得沉重,七喜也注意到了她的肚子,小腹微凸,“娘娘,小皇子他没事?”
祁柒奇怪的看她,就听她赶紧解释:“奴婢听宫人说您在宫外险些遇害,皇嗣没保住……”
谁传的?祁柒皱眉,所以宫里的人自她回宫后看向她的目光或多或少带这些怜悯?所以明宗自始至终没过问过他们的孩子?
“对了,娘娘,奴婢后面回了趟冰霞宫,殿里好多东西都被烧毁了,但是奴婢找到了这个。”说着,七喜从怀中拿出了手机递到祁柒的眼前。
防水防火,抗摔抗砸,祁柒接过来试了一下,还能开机,心里酸涩,要是人的生命也如此顽强,那该多好
☆、娘娘的转变
祁柒本以为她此生大概不会再遭受比这更重的悲痛,却在几天后收到了祁安葬身悬崖的消息。
她不顾任何人的阻拦,执意要去现场,祁柒平日里乖巧,但只要遇到她决心做的事,就会变得非常执拗任何人劝没用。明宗生气,说她她不听,凶她,他舍不得,他觉得自己这个皇上在祁柒面前混的太失败。祁柒乘坐在马车里,像是没了魂魄的肉体,麻木空洞,看的七喜害怕不已。肃王谋反,在皇家猎区附近埋下了自己的部下,祁安在狩猎时被冲散与众人分开,护卫们忙着保护在明宗身边,祁安孤身一人带着小部分的侍卫却被逼入了绝境。
这哪里是单纯的谋反,这里面分明有人就是冲着她弟弟去的,跟杀害了文静七宝的是同一伙,他们的目标是祁家!祁柒的胸脯在剧烈的起伏,攥成拳的手心被指甲刺了进去都毫无感觉,她的气愤无处宣泄,贮藏在心中俨然要爆发。
听追查的人说,祁安的情况很惨,惨到何种地步,祁柒不敢想象,但下了车,望着一片片血流成河的尸体,祁柒险些要吐出来。她拼命地克制自己,穿过茫茫血海走向悬崖边,孤零零的悬崖上树立着一柄血剑,那是染满了鲜血已经干了的逍遥剑,它的剑身上还握着一截断臂。
她的弟弟被斩断了一只手臂,身中数箭跌落万丈深渊,真正的尸骨无存。“啊!……”祁柒瘫软在地上,捂着嘴强忍着叫出声音,身体因强烈的情绪克制不住的颤抖,终于还是双手掩面,缓缓的朝着地面贴去,弓着背跪倒在地上,听不见哭声,却能听见水滴一串串滚落在地的嗒嗒声以及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呼吸。
在经历了多次强烈的刺激,小产后本就虚弱至极的身子终于还是撑不下去了,祁柒的胎儿没能保住,自己也陷入了昏迷。
等祁柒再次醒来的时候,祁安的葬礼已过,苏氏怕自己的女儿受刺激再有什么意外,没等她醒来便催促着办了。
皇后聂如岚坐在她身边,给她喂着汤药,小声地安抚:“逝者已逝,你这活着的人,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祁柒木讷的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复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眼眶一红,聂如岚只道是她失去孩子的难过,不知她是愧疚丢了那么多的人命也没能保住这条小生命,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冰霞宫毁了,明宗给她安排了新的住处,新地方的搬迁也同样惊诧了后宫众人,只因那个地方是梧桐苑。那里种着满院的大幽国花梨花,没有宫殿大院,只有一栋八层高的玲珑宝塔,它还有个名字叫凤栖阁,凤栖梧桐,这原是神宗特意为倾国公主建造的住处,公主故去后,几百年来历代都没有后宫的嫔妃住进去过,祁柒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人。
众人以为淑妃娘娘丢了皇嗣,如今身体又病弱成这样,合该是再掀不起什么风浪,谁知皇上的宠爱变本加厉,不仅每日每夜往梧桐苑跑,还破天荒的给了故去未出生的皇子一个名分,封其为冀王,以大礼下葬入宗祠,一个空棺。
淑妃娘娘自醒来那日起,周身的气质都变了,众人都以为是皇子的失去给了她沉重的打击,但是只有祁柒自己知道,比起失去文静七宝和祁安,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的失去,对她来说有多么微不足道。
半个多月后,祁柒的身子完全好了,不仅太医院的人诧异,祁家自己人也很诧异,祁柒自小身子弱,感冒发烧小病都得养个十天半月,但这次险些去了半条命,却好的这么快,说来实在神奇。
玲珑宝塔第八层,祁柒坐在窗户前,看着窗外一览无遗的皇宫景色,眼神恍惚,飘向远方。绣着大朵梅花、逶迤拖地烟笼白色百水裙,袖口上绣着淡粉色的花瓣,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盛开的鲜艳的红梅傲放图,胸前是宽片淡粉色锦缎裹胸,身披金丝薄烟淡蓝纱,低垂着的鬓发斜插一支镶嵌珍珠的碧玉簪子,手上正持着一柄乌鞘紫锋长剑细细的擦拭着。
祁安生前的许多物品都跟着那只断臂一起下葬了,唯剩这柄逍遥剑,是祁柒特意留下的,身边这柄剑在,就感觉祁安还活着,而且,跌入悬崖并没找到尸体,也有可能还活着呀。看了那么多小说的男女主掉入悬崖都没死的剧情,祁柒心怀侥幸,要是她的安安也有这样的运气呢?
醒来后的祁柒消沉了几天,便很快的重新振作了起来,她是个明白人,又是个最讨厌按套路出牌的,别人觉得她会如何,她偏不遂人愿。
梧桐苑换了很多下人,从前冰霞宫里的人在那次事件里伤亡很严重,明宗担心,便给祁柒特别安排了一些人,从宫女到太监侍卫,都是会些手脚功夫的,祁柒对他的这份用心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她总也无法对他敞开心扉。
不管是梧桐苑新进来的人还是宫里别处的,大家都感觉到,淑妃娘娘变了,没了以前对下人也温柔和煦的脾气,在人前也越发难以相处,而嫔妃们的想法就是,淑妃越来越找事了!
就比如,以往下人犯了错,淑妃娘娘都是说了几句让人下次注意,而现在就是说都不说直接将人赶走;再比如,以前嫔妃来请安,淑妃娘娘就是不愿意听也会耐着性子温和的回复几句,而现在,有的人被闭门不见,有的人见着了被冷脸相待,还有的甚至被凶哭。偏偏皇上就是宠着,对淑妃的放肆视而不见,后宫众人苦不堪言:好想念过去的淑妃娘娘呀!
关于众人觉得淑妃娘娘变了的这件事,祁柒还是很冤的,与其说她变了,不如说她放飞自我了。在这里,不得不重新介绍一下祁柒此人,作为一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从小活在蜜罐里的娇娇大小姐,在本质上祁柒是真的被宠坏的自私。
☆、娘娘下战书
祁柒的骨子里就带着天生高人一等的轻蔑,但因教养严格收敛的很好,她对待旁人的态度就是看戏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为瞧不上所以云淡风轻,因为目中无人所以对每个人的态度都表现的很好。
曾经庄文静讨厌她,也是因为她表里不一,总是装柔弱扮可怜其实心眼多的很,这点还真没冤枉祁柒,她从小就惯会用眼泪博取大人的同情,用故作天真来掩饰自己敏感爱算计的小心眼。
但是祁柒真没想过害人,所为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祁柒再自私也还是个善良普通的姑娘,她虽然自视甚高,但也很有圣母情怀,不然她也不会在关键时候让七喜将三公主送走,事实证明,她想的是对的,舞兰宫的确安全。谢茗涓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呢?难道谢家和肃王勾结不可能,若是这样,明宗早该有所处置了,那到底是……
“走吧,我们去见舞兰宫,找人来打扫一下,以后五层以上本宫就不去了,爬楼是真累。”祁柒拍了拍自己的衣裙,这顶楼偶尔来个一两次就行了,没电梯是真不方便,也不知道倾国公主怎么想的,也不嫌累,可酸死她的腿了。
舞兰宫,谢茗涓对祁柒的出现既感到意外又在意料之中,七喜将燕儿安然无恙的送来舞兰宫,谢茗涓就知道祁柒怀疑她了,老实说她虽然安排了人不会伤害到燕儿的性命,但她没想到祁柒会做的这么直白。
“淑母妃!”三公主兴奋地朝她扑来,祁柒抱了个满怀,看着玲珑可爱的小姑娘,不禁觉得谢茗涓太狠心了,借自己女儿的手害了那么多人命,若是以后燕儿知道真相,她该如何面对呢?
是的,那日三公主来冰霞宫说要看烟花就是一个早有预谋的暗号,小姑娘只是想让她开心,却没想到她的亲生母亲借着她的幌子在背后做出了那等事。祁柒抱着三公主,抬头看向谢茗涓,嘴角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奚落,“德妃真是用心良苦呢。”
不想大皇子遭受牵连,就一同带去了春猎,留下女儿做个棋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真忍心。祁柒为三公主觉得不值,她是真心实意喜欢这小姑娘,哪怕知道所有人的死都是经她这个□□,她也无法怪罪迁怒,孩子何其无辜。
谢茗涓知道她的话里有话,祁柒能那么早看明白其实是出乎她意料的,可是又能如何,没证据的事是威胁不到她的,“淑妃娘娘过奖了,您对燕儿的厚爱姐姐我十分感激。”
“哪里的话,本宫还想邀请三公主去冰霞宫住上一段日子呢。”呵呵,谁愿意跟你姐妹相称啊。
“这怎么……”
“皇上也是答应了本宫,所以这才来问问三公主自己的意思,”祁柒根本没想等她答应,低头声音温柔地问,“燕儿,你愿不愿意去淑母妃那住些日子?”
“去!”三公主兴奋地拍手,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己母妃的脸色,顿时蔫了下来。祁柒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笑吟吟地面向谢茗涓,语气中带着故意的炫耀,“燕儿果然是愿意的,本宫小产后心情难过,若是有小孩子的陪伴倒是能开阔许多,想来德妃姐姐善解人意,定是会圆了妹妹这个念想吧。”
面子这种东西该丢就丢,能膈应到谢茗涓,祁柒不介意嘴上一时跟她当姐妹。
谢茗涓还能说不?明宗都应允了的,皮笑肉不笑地答:“既然这样,燕儿能陪着妹妹你也是她的福气了。”说罢暗自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真是养了白眼狼,胳膊肘净往外拐。
祁柒听她答应了,笑容越发灿烂,她的真正目的还没达到,“本宫还听说燕儿与她的大皇兄兄妹感情颇深,若是因此与她皇兄感情生分了本宫实在过意不去。这样吧,不如大皇子也与燕儿一起来梧桐苑小住一段日子,小孩子多了也热闹的,燕儿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