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梵声愣了一瞬，蓦地笑开，声音低低沉沉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录，我就在这里，说几遍都可以。”
闻天语眨了眨眼睛，轻声问：“樊声哥，你喜欢的娅娅，真的是我吗？”
叶梵声莞尔：“嗯。”
“那、也喜欢长大了的我吗？”
“嗯。”
“会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嗯。”
“那、等我比赛结束，你还来表白吗？我这个人很好哄的，随便什么花都可以，礼物不要也可以。”
她脸颊红了红，“比赛一结束就来，那样的话，我比赛的时候肯定会非常有动力。要不你写个‘比赛后就来追你’的字条给我吧，我挂在脑袋前面去参加比赛，一抬眼就能看到。”
叶梵声被她逗笑，手心却因为激动微微渗出了汗意。他薄唇轻启，声音认真无比：“好。”
闻天语仰着头，跟着他笑开。
“樊声哥。”
“嗯？”
她扬了扬面前的手机：“我真的录音了。”
叶梵声：“……”
——
第二天一早，闻天语就提前到达了比赛场地。
近三百人坐在候选区等着，评委在台上坐定，闻天语看到姜老师坐在台上，和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没有任何表情地错开了。
为了避嫌。
闻天语深吸一口气，她这个导师对待比赛，真的认真严格得很。
主持人宣读完比赛规则，评委公布了初赛的主题是“夜”。
底下一片哗然。闻天语跟着蹙眉。
主持人强调秩序，让大家保持安静。
空气静了一瞬间，那边“比赛正式开始”还没说完，人群中忽然有个女生大声地喊了一句：“等一下。”
主持人声音一顿，众人顺着来源看去，就看到中间的一个浅蓝色裙子的女生站了起来，唇边带笑地走到台上，从主持人那里接过话筒。
她的目光在下面逡巡一圈，看到闻天语时唇角笑意扩大：“各位评委，同学，刚刚规则里也说了，要严肃维护比赛的公平性。”
她抬手扬了扬手里的照片：“可是，我们要怎么维护这公平性呢？首先，得证明下作品的独创性原创性吧。”
“以免有的人，借着自己的关系和不正当手段，把别人再次挤下去啊。”女生看着闻天语，眼神里满是嘲讽，“毕竟，万一是叶师兄设计的作品，我们还真比不过。”
闻天语坐在前排，很快看清了她手里的照片上，隔着窗子，男生正温柔地摸着女生的发顶，分明是她和叶梵声的身影。
周围人的议论声一下放大，紧接着，目光也层层叠叠落了过来。
闻天语捏紧手指，脸色也冷了下来，同台上的女生对视。
25、我的！ ...
蓝裙子女生看着台下众人, 十分满意自己带来的效果，她轻轻转身, 把手里的照片递到评委桌上。
几个人交头接耳一阵, 面色都有些复杂起来, 倒是姜寒一个人冷静得很。
主持人在一旁尴尬地维持秩序：“大家稍安勿躁，等我们评委稍作讨论后决定。”
A大设计系年年举办得话题性十足，今年怕是又创了新高。毕竟这算是第一年因为比赛公平性遭质疑而没有按时开始的。
几位评委讨论了一下, 最左边的被推出来, 他只好面色难看地拎过话筒, 看着手头的照片, 又看了一圈下头：“这位同学在现场吗？可以的话，麻烦出来解释一下。”
呵, 解释。
闻天语弯了弯唇, 下一秒冷了脸。
她不再理会周围的目光，高高的举了下手，在评委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倏地站了起来, 飞快地略过一层怀疑的惊讶的不屑的目光, 走到了台上。
身旁的女生惊讶的看她一眼，闻天语面色从容, 径直略过她，走到评委席那里：“麻烦给我看下照片。”
男老师面色有些犹豫地左右看了看，把照片递到她手里。
闻天语低头看了看，弯唇就笑了。她走到全身警惕起来的女生旁边，抬手从她手中拿过了话筒。
“拍的丑死了。”闻天语低声嘀咕一句, 紧接着，她把照片对着观众，举到眼前问，“这张照片除了能看出我和师兄认识、关系不错外，还能看出什么？”
身旁的女生一愣，面色难看地冷哼：“众所周知，那可是叶师兄单人工作室，里面都是他独立设计的作品，一般人是不让随便进去的。谁知道你在那里有没有‘借鉴’‘学习’或者直接求助什么啊。有同学看到你几次三番进去，一呆就是到大半夜呢。”
闻天语一脸惊讶的侧眸看她：“不给一般人进的吗？”
她眉眼略羞涩的笑了一下，“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大概，对他来说，女朋友不算是一般人吧。”
蓝裙子女生脸色一下子变得特别难看：“你！”
闻天语收了笑容，转回去面对台下一下子炸开锅的众人：“我记得，我们系工作室都是有监控录像的，既然大家有疑问，不如调出来看一下，师兄究竟有没有帮我做关于比赛的东西。”
“这……还是算了吧。”右二的老师为难的看了一眼台上的气氛，出来打圆场，“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了。”
闻天语侧目瞥一眼：“老师，这可不能算。我这个人什么都能接受，但唯独受不了委屈。原创性受到质疑，对一个设计师是多大的污名，您比我清楚吧？”
那个老师也一下被她说得愣住了，微胖的脸颊微微涨红。
“谁知道你是不是私下求他帮你的啊！”旁边的女生抱着手臂低声挑衅。
闻天语侧眸看她，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所以，在你眼里，和叶师兄认识，谈了恋爱，就是无法洗清的原罪了是吗？”
她弯着唇角嘲讽地笑了一下，“这样才叫不公平吧？从来没有人说过作家的另一半就不能写书，物理学家的另一半不能搞研究，怎么放到我们开放兼容的A大，设计师的女朋友还不能当设计师了？”
底下顿时哗然。
姜寒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捏紧手里的相片，“老师们，既然大家产生了质疑，那么仍旧沿用旧选出来的主题可能不足以服众，不如改成现场几位评委老师商榷新题目，然后进行比赛，怎么样？”
底下顿时抱怨声四起。
闻天语瞥一眼身侧的女生，弯唇低声道，“就是不知道在座的大家和以后的新生是不是该感谢你，一下子帮大家把难度提了上去。”
女生面容陡然难看得彻底。
姜寒目光温柔了几分，对着话筒：“可以。”
闻天语微微鞠了一躬：“我还有一个请求。”
姜寒抬手示意她：“请讲。”
她转回去，看向身旁的女生：“监控一定要看，证明我和师兄的清白。结果出来以后，如果没找到任何证据，请你向我尤其是叶师兄道歉。就在这个台上，让所有人都听到。污蔑我不可以，污蔑他更加不行。”
说完，她再没看女生，放下话筒，迎着众人赤.裸裸的目光走了下去。
A大新生大赛前都会公布二十个选题，最终比赛的选题会从里面选，这次的“夜”就是。
现在搞出这么一出，又有闻天语这么一个建议，变成了全部现场命题临场发挥，对新生而言，难度一下子提了上去。
几个评委几番讨论之下改了题目为“暗恋”。
比赛终于开始。
周围的人都在提笔唰唰画起了设计图。
闻天语撑着下巴，看着自己在设计图一侧写的“暗恋”两个字，思考的瞬间，就有些出神。
十多岁的闻天语暗恋叶梵声。
胖胖的小妞自卑到骨子里。
懵懂蒙昧着，眼里只觉得他一个人好看，想和他说话，想和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小心思自以为藏得比谁都深。
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暗恋，说不出口，独自甜蜜独自哀伤。独自在内心过着自导自演的电影。
有次放学，闻天言又贪玩和几个混小子走了，没有等她。小妞自己往家走，路上被石头绊了一跤，膝盖蹭破了皮，委屈哒哒地爬起来继续走，恍然间看到前头路灯下缓缓走过来的高高瘦瘦的身影。
小哥哥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心疼地看着她腿上的伤，刚柔声问了一句“疼不疼”，她的眼泪忽然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抽噎着狂点头。
“娅娅，别哭，别哭”，叶梵声整个都慌了神，慢慢抬手帮她把眼泪擦去，然后缓缓转身背着她：“上来，我背你回家。”
她趴在少年肩头，两个重叠的身影在路灯下越走越远。
“娅娅，还疼不疼？”
闻天语点头：“疼……”
身下的人就走得越缓慢而平稳，搂着她小腿的手也愈发温柔。
“娅娅，好点了吗？”
“疼……”
分明已经不疼了，可不想让他这样放下自己。内心像是被什么充满了似的，甜蜜而柔软。
她轻弯唇角，忽然想起在工作室时，叶梵声认真而温柔的侧脸。
抬笔，一点点在画纸上勾画起来。
三个小时后，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束。工作人员上来将大家的画纸层叠着收了上去，又在台上按标码整整齐齐地固定在展板上。
那边去调取监控录像的工作人员和老师也回来了。
看了看台上几位评委，又看了看台下，摇了摇头。
闻天语登时松了口气，周围人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她转了一圈，视线找到之前那个蓝裙子的女生。
她脸色很不好看。
还未有所表示，台上的姜寒将话筒拎了起来，看向台下：“既然证明了他们两个没问题，刚刚那位同学，麻烦兑现下承诺。”
“姜老师，这……一个女孩子，不太好吧？”旁边的老师低声劝慰。
姜老师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瞥一眼身旁的男老师，目光又逡巡回来：“不好？连着一口气污蔑了我全部学生，道歉已经是最轻的了。还是说我已经老了，大家对我的眼光很怀疑啊。巴掌都扇我脸上了，也没说不好啊。”
旁边的老师面色陡然一变：“不是，姜老师……”
闻天语在下头撑着脸想笑：大佬，您手底下拢共也就俩学生吧？还全部……不过好像也没错啊……
女生脸色苍白着站起来，走到台上，看向闻天语的眼神里带着不甘和愤愤。
比赛结束，到了可以离场的时间，但是大家一致坐着看戏，门口涌进来一大波围观比赛的人，看到这一场景都议论纷纷。
闻天语回头，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穿着白衬衣的叶梵声，他也刚好在人群中找到了她。四目相对。
她起身，在众人的注目下走过去，拉起防护带，拉着他的衣袖就走了进来。
叶梵声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但是由着她拉着，一路上了台上。
底下人一阵哗然。
评委们除了姜寒都一脸头疼地看向这里，姜寒一脸饶有兴致看戏的表情。还拿出手机对着两人拍了一张。
蓝裙子少女脸色惨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瞥一眼叶梵声，对着话筒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对不起……”
闻天语面色淡淡的看向她，毫不退让：“说清楚点。学前班就该学过道歉格式了吧。”
女生咬着唇，忍到极点，在众人的注视和指指点点下，几乎站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闻天语，语气里开始有些愤愤：“对不起，我不该污蔑叶师兄帮你比赛作弊。请原谅我。”
叶梵声听了女生的话，立刻皱着眉，偏头去看闻天语，少女嘻嘻哈哈的表情洋溢在脸上，看着对面：“哦，我不原谅。”
底下立刻炸开来，连带着爆发出一阵笑声。
女生羞愤不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
闻天语脸上带着笑意：“道歉是你应该做的事，可你做的事让我很生气，我有选择不原谅的权利。”
她晃了晃叶梵声的手臂，问他：“师兄，你呢？”
叶梵声看向她，声音低沉：“她欺负你了？”
闻天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重点是她污蔑了你。”
叶梵声目光转到那边拿话筒的女生，声音清冷森然：“我记得以前比赛有规定，凡是通过不当手段抹黑他人恶意竞争的人一律取消参赛资格，现在这条规定是没了？什么时候轻到道歉就了事了？”
对面的女生愣了一下，脸色一下“刷”地白了。
闻天语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她愣了一下，终究没再说话。
那头几个老师也愣了一瞬，脸色凝重了一些，倒是姜寒顿了顿，点头：“倒是提醒了我们，组委会那边出面解决下吧。”
台下的议论声一下子冲入耳膜，蓝裙子女生瞬间红着眼眶慌了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叶梵声将话筒放下，侧眸轻声问她：“饿不饿，我们去吃饭？”
闻天语愣了一下，点头，刚走出两步，她撒开叶梵声的手往回走：“樊声哥，你等我一下啊——”
底下的人陆陆续续地散开来，台上的女生抹了把眼泪，看到她跑回来警惕了一下，眼里透出厌恶和愤怒。
闻天语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你就当吃一堑，长点脑子吧。这只是新人赛而已，以后在别的社会型比赛上，这样的错误不知道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顿了顿，看了眼底下几个还留着的人，“还有，以后交朋友长点眼睛，别给人当枪使了，怪蠢的。她都没出来替你说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