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他自私。但是,他已经一无所有,他不能再冒险了。
戚晓蛮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赫连荆会这般说。“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我去告诉她。”汤豆豆性子,绝不可能放她在这样危险的地方,自己离开。但是戚晓蛮也同样知道,汤豆豆在这里已经完全不顶用了。整个洋场似乎都被监视了起来,甚至于那个叫左晋前后不一的说辞,还有义庄那道阴毒的视线……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戚晓蛮,暗处那个人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十里洋场。
而他们这些来帮忙的人,他也没打算放过。
被算计,被监视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可惜,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但愿,赫连荆与汤豆豆的离开,能够解决一下他们目前的困境。
☆、第六十六章 强吻
戚晓蛮微微感应一下,暗处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这里,方才那左晋过来说话之时的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只有澹台桀那个傻子看不懂。赫连荆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吧?
越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便越危险。现在他们这里的人全部被监视起来了。如此这般僵持下去,还不如离开一些人,令他们放松警惕性。
赫连荆转头,看向戚晓蛮,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动容之色,如同雪后初霁般。
“晓蛮,豆豆的毒已经深入内腑了。我要带她去蜃国。”
戚晓蛮惊骇极了,面上却是没什么变化。她早已经废弃了自己的医术,凡是与之相关的知识,都已经没有了。她自然不知道,汤豆豆中毒的情况。只是,汤豆豆她应该知道啊!怕她担心,所以没有告诉她吗?戚晓蛮这样想。
带她去蜃国解毒,你是不是准备用我曾给你的药治好眼睛了?是不是真的已经可以抛下一切了?父母之仇不报了吗?家族血恨不管了吗?一个汤豆豆真的可以抵消一切吗?
赫连荆,真的决定了?
给她解毒,究竟只是为了恢复她的身体容貌,还是你已经原谅了?她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男人,凝视着他刚硬的脸颊,冷硬的唇,还有那双空洞没有焦距的黯然眼眸。
良久,她担忧道:“真的决定了吗?你真的能够放下吗?你有没有想过豆豆的感受?她心里的枷锁并没有打开,若不然,她也不会对自己那么狠!她根本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赫连荆面色瞬间惨白,刚硬的唇角狠狠抽搐,他的拳头死死的捏紧,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什么,戚晓蛮能够感觉到他身份暴动的气息。戚晓蛮心里也不好过,她自诩冰雪聪明,现在却帮不了赫连荆和汤豆豆。
良久,他压抑着低沉的声线宣誓般道:“晓蛮,人生有太多过不了的关,迈不过的坎。十年,二十年,哪怕一百年,我等她。”
这个男人啊!明明长了一副冷情冷心的脸,为什么要这样痴情痴心?那个傻丫头啊!明明智计无双,为什么宁愿舍了一身的本事,成为另外一个人?
爱情啊!你真的是很糟蹋人!
眼角处那一抹黄色,泪水不断在地面晕开了水色的花朵,绚烂而凄美,她在无声的哭泣。戚晓蛮紧紧盯着门外那一抹黄色,盯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和她颤抖的肩膀,鼻腔酸,心揪疼。
她知道汤豆豆什么时候回来的,与她功夫不分轩轾的赫连荆自然也知道。
他在告诉她,他的决定。
赫连荆带着汤豆豆离开了。那丫头哭得惊天动地,死死掰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她狠了心将她敲晕了,将自己随身的玉佩给了赫连荆,嘱咐他好生待她。他们这一去,危险重重,再见,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只希望她的玉佩帮的上忙,除此之外,她也只能在心里不断为他们祈祷了。
戚晓蛮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澹台璧来了。
站在十里洋场的渡口,空荡荡的河面不断有风吹过来,她冻的直抖,也不肯离开,只觉得身子这般难受着,也许可以减轻心里的酸楚。风将她的长拉成了直线,有的凌乱缠绕在她微白的脸颊和睫毛上。
她紧紧的盯着河面,赫连荆和汤豆豆早已经离开,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她的思绪已经放空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怎么哭了?”清冽的声线从一侧传来,她迟钝的转头,茫然地盯着声音来处。
澹台璧的心狠狠被刺痛了。一身浅蓝色长裙罩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似乎是冷了,瑟瑟抖却不自知。她的脸好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眶红红的盈满了泪珠,听到他的声音,那泪珠正一点一滴的滚落下来,浸湿她苍白干裂的唇瓣。她的眼睛里是深沉的酸楚和无助,如同一个失去了家失去了心爱东西的孩子,茫然无措,无人问津。她茫然的空洞的看着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她的泪眼,她的表情,这一刻的她脆弱得令人心碎。他后悔了,后悔让她过来十里洋场,后悔将她推到风口浪尖。这一刻,澹台璧痛得恨不得剜自己的心。
“别哭,我来了。”他颤抖地伸手,拉住她的手。入手的温度冰凉蚀骨,他的悔恨更加强烈,控制住自己不抓疼她,澹台璧微微用力,拉下她的身子,轻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晓蛮。想哭就大声哭出来,不要憋着。”轻抚她柔嫩的脸颊,他最想做的其实是吻去她的泪痕,紧紧拥抱她。
脸上传来的温热,似乎终于令戚晓蛮回过神来,她蹲着身子,仰望着轮椅上戴着面具的男人,好轻好轻地问:“你相信爱情吗?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是不是特别傻?澹台璧,你相信一个人会爱上别人记忆里的男人吗?澹台璧,这世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人命就真的那么低贱,一文不值吗?……”
她不停的问着,如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澹台璧沉默着,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她,露在面具外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澹台璧,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觉得我这样很可笑吗?你觉得我像个疯子吗?你也像戚雪岩一样,根本不屑理我吗?你”
冰冷的唇瓣被吻住,温热的属于男性的气息飞快的冲进她的鼻腔口腹,戚晓蛮瞪大了眼睛,她被澹台璧吓到了。这个清冷如雪的男人,他在干什么?口腔被占领,酥麻如同过电一般的令她分寸大乱,她无力的挣扎着,警报尖利的声音在她心里响起,她的内心狂喊着,不要,放开我,澹台璧,你在做什么?
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回事?澹台璧,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她的手被攥住了。她的头也被攥住了,一个半身不遂的男人,孱弱至极,她竟挣脱不出?
☆、第六十七章 告白
“唔……放开……澹台……”他怎么可以?
“啪!”
跟在澹台璧身边的风云和封予,早已经识趣的退下了。可是,即便没有人看到,戚晓蛮仍旧觉得羞怒不已。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终于挣开了他。狠狠的一巴掌,摔在了澹台璧的脸上,咔他面上的银色面具被打得四分五裂,戚晓蛮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而被反弹得摔在了地上。
“澹台璧!你在做什么?你将戚晓蛮当作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人尽可夫,可以任意轻薄的对象吗?那你也太小看戚晓蛮了!晓蛮虽商人之身,低贱至尘埃的身份,却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她不停地擦拭着自己唇上属于他的痕迹,可是,那种清冽的男性气息却是经久不散。她俏脸含怒,没顶的羞辱感疯狂地砸下来,更重要的是,她想到了记忆中的男人,她的大财主。如此想着,她转动眼珠,斜上三十五度角冷睥他,愤怒地冲他大吼。
然而,当她的眼珠在看清澹台璧的脸时,脑海如同被重锤击中,脸色瞬间煞白,她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和呼吸声,一声重过一声。
“……小元宝……小元宝……”
“……小元宝,记住我是长这样的,你一定要第一眼认出我哦!……”
“……小元宝,我等你来。等你带我回家!……”
有细碎的画面不断闪现在眼前,她不断的拼凑着,那清澈的声音不断在她脑海响起,来自遥远的,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的心深深的迷惑着,也雀跃着。这张脸,并没有美的惊天动地,没有美的妖娆魅惑,没有神圣不可侵犯。只是,这张脸却让她失魂落魄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强烈到让她瞬间泪流满面,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只是一张脸,就会让她拥有归属感。
这一刻,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
她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急躁而热烈,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紊乱而粗重。胸口藏着一股巨大的火山,不断的游走肆虐,她分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这张脸,却仿佛已经让她想了几辈子。
是他吗?是他吗?她不断的问自己。
此刻,他半侧着脸,因着她方才的那一巴掌,有几缕丝痴缠在他玉白的脸上。他置身于一片血红色的枫树前,如墨的长披散在他身后胸前,他微垂着眼睫,那好长的扇形长睫形成漂亮的弧度,护在他的眼目下方,优美的鼻梁线下方,薄薄的没有半分笑意的双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那薄唇的唇角处,有猩红的液体溢出,顺着他玉白的俊脸流溢而出,印衬得他分外研丽。
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用研丽这个词。
可是,他好遥远,遥远得如同雪山之巅的雪莲花,可望不可及。
长长的云袍罩着他孱弱的身子,因她的力道,他的衣衫都歪了,露出他精致的锁骨和秀美的颈项,他的身子在轻轻的,微微的颤抖……她的心如同被什么攥住了,揪紧了,生生的疼,她怎么可以打他?
“……大财主……”她跪行着,一点一点的靠近他,眼泪汹涌而出,她急得双手不断的颤抖。她的哭声,她的小心翼翼,都让他感觉自己的心狠狠缩成了一团,如同被人在狠狠的剜着,一刀一刀,血淋淋却看不见伤口。可是,他不敢让她现。太多太多的顾虑,让他不能给她回应。
他甚至有些恨自己方才的失控,恨自己的情不自禁。
“是你吗?大财主?我有认出你,你看看我啊!我是小元宝!……你别生气,我不知道是你!我……”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澹台璧却一丝一毫异样都不敢露出来,他在害怕。他狠狠的压抑着自己,身子簌簌抖,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僵硬着。他尽量的收敛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他缓缓抬头,以一种冷漠的疏离的眼神看着她。
“……大财主……你的眼睛最漂亮,才不管别人呢!……我管你是男的是女的,你就是最好的!……恩,像星星一样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聚敛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惊艳了她多少的时光!这双眼睛和记忆中的眼睛重叠,戚晓蛮突然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伏在他的腿上,嚎啕大哭。是他!真的是他!哪怕她有好多东西记不起来,哪怕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失忆,哪怕她不记得戚念念为何死去,哪怕她不记得为何戚雪岩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她记得这双眼睛。日日夜夜,二十年了。午夜梦回,这双眼睛一直支持着她,无论别人怎么看不起她,无论戚雪岩这个亲生父亲如何的鄙视她,她都坚持了下来。
她不是戚念念,她没有真实的感受过大财主的温暖。可是,关于大财主和小元宝的记忆,都深深的扣进她的灵魂,没日没夜的陪伴着她。
她记得,是他。
凌乱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心却是雀跃欢快的。她终于找到了他。戚晓蛮想要尖叫,想要大吼,她觉得好幸运。
“晓蛮,别哭!”依旧清冽的嗓音,诉说着冰冷的文字。戚晓蛮的动作一滞,她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那双深爱的眼睛静静的无波无澜的盯着她。明亮而灼眼,她的心狠狠的,重重的下沉。“方才是澹台璧不好,一时失控。澹台璧轻薄了你,要杀要剐,澹台璧绝无半句怨言,任你处置。”
他不说其他。他只说他失控了,只说要杀要剐任她处置。
他在陈述一个事实。他说的没有错,一字一句都没有错。这算是最好的解释了,她的心却过不去。她不相信这个人不记得她,她固执的这样想着。可是,面前的这双眼睛,璀璨夺目,聚敛了日月星辰的光华,却没有温暖。他看着她的眼神,是冰冷而疏离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
☆、第六十八章 伤情
盯着他璀璨如星辰的眸,仿佛要一直望进他的眼底。然后,戚晓蛮突然笑了。曾几何时,就是这样一双眼眸,让她不畏艰难险阻,不畏流言蜚语,毅然决然抛头露面,成为视钱如命的奸商?曾几何时,这双眼眸给她无穷无尽的力量,让她浴火重生,成为今天无坚不摧的戚晓蛮?
然而,一切都是她的臆想。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他不记得她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戚晓蛮。坚强些,你还有机会。她不断的给自己打气,不断的给自己加油。你终于找到了他不是吗?你已经成功了一些了,不是吗?不是垂头丧气,慢慢来。她告诉自己。
眼泪却在眼眶不停的打转。一腔深情,却换来冷情冷心的漠然表情,她的心跌进了谷里。她轻轻地伸手,将他凌乱的拨到耳后,至怀中拿出一翠玉瓷瓶,指尖扣了一些药膏要给他抹上。他微微憋开脸,蹙眉看她。
她轻轻的笑,另外一只手将他的脸轻轻托住,笑道:“晓蛮鲁莽了,相爷勿怪。此药膏乃云崖仙翁所赠,擦上后半盏茶功夫不到,相爷面上的肿胀便会消去,效果极好。”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火辣辣的脸上,舒爽的感觉瞬间传便整张脸孔。只是,他审视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她。
“动手伤了相爷,晓蛮先行给相爷赔礼了。”将药膏塞进澹台璧手里,戚晓蛮缓缓抓住澹台璧的手,用一种严肃而决绝的眼神看着他。澹台璧本能地想要缩回手,却奈何终究还是败在了她的眼眸中,他的心狠狠的一抽,直觉危险。本能的觉得应该立刻转身就走,只是腿却移动不了半分。
完了,他想。
“相爷也说方才是失控,这样说来,晓蛮对相爷还是有吸引力的是不是?”
“晓蛮!”澹台璧狠狠的蹙眉。竟维持不了自己的淡然如风。
“相爷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可还记得我们之前的协议?”她不弃馁,她不要放弃。既然知道了他就是大财主,不管他是否记得自己,她不在乎,她记得就好。他现在不爱她没关系,她爱他,她一定会让他爱上自己。“从现在开始,晓蛮便是你的妻子。晓蛮要成为你名副其实的妻子,不因为协议,不因为圣旨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