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吧?”他劝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这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是我曾经失去的记忆。我已经想起来了。”黎无思缓缓摇头,眼神复杂。
“你恢复记忆了?”这又是一件让陆星朗吃惊的事情,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该为她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可惜不是全部。我很努力地回忆,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他推我落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黎无思又激动起来。
陆星朗连忙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她,若有所思片刻,柔声道:“无思,你看你并没有完全想起以前的事情,这中间很有可能存在着某种误会。”
“会吗?”黎无思全无主意,满眼混乱地看着他,“如果有误会,为什么我昏迷的那两年,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为什么再次相遇之后,他要装作不认识我?为什么当初我怀孕的时候,居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陆星朗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温是安没有解释过什么吗?”
“他说他是不小心的。”
“那你刚才问的前两个问题,答案或许就是这个呢?”
“什么?”黎无思没有明白他的话。
陆星朗微微笑道:“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当年泄密风波后,温是安在挽救是真集团的同时,把你隐藏了起来,竭尽全力保护了你。如果不是深爱着你,他怎么可能这么做?或许,正是因为太爱你了,才无法承受他的无心之失。他害怕自己再次让你想起这件令你痛苦万分的事情,所以,宁愿独自煎熬,也不再见你。可是,偏偏你们就是重逢了。看不见还好,一旦看见了,他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接近你?”
他的话让黎无思焦灼痛苦的情绪缓和下来。
“无思,你自己也很清楚,和你重逢后,他打造了一个完美的人生送给你,这其中需要调动的资源,需要投入的资金和精力都难以想象。”
在他的叙述之中,黎无思冷静下来,和温是安重逢后的点点滴滴慢慢浮现在眼前。
“最重要的一点,恐怕也是最让他为难的一点。”
“什么?”黎无思蹙眉问道。
“失去记忆的你又爱上了他。这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世界上最毒,却又让他最幸福的药,他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可是他又深深恐惧着你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他说的这些话听起来句句在理,而且这理由听上去是多么的动听,黎无思的心里居然慢慢涌上一股暖流。她感动了。她立刻收敛这样的情绪,皱眉看着陆星朗,问道:“路师兄,你为什么都在帮他说话?”
陆星朗愣了一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哪里是在帮他?我这是在帮你啊!”
“帮我?”她有些讶异。
“其实刚才我说你又爱上了他,这个又字可能不太准确。你的第三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愿不愿意放下过去,我不能替你决定,我只是担心,会不会从头到尾,你都错过了。”
“错过了?错过了、什么?”
“你的心意。无思,你要好好想清楚,岁月蹉跎是可惜的,因为没有看明白自己的心而错过的大好时光,我最担心的,是以为错的是错的。”
“师兄,你总是说些高深的话。”黎无思愣了片刻,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陆星朗挑下眉头,道:“无思,你一直都很聪明,我的意思你明白,如果不明白,那是因为你没有静下心来琢磨。”他不想说得太白,因为连他这个外人都不太能承受那样的结果。以为自己一直是受害者,结果忽然发现自己才是最开始的施害者,这样的事实如果真的存在,恐怕才是最让人痛苦的吧?
无思,从前,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温是安?
陆星朗离开后,黎无思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但是怎么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总是刚理出一点点头绪,就立刻心烦意乱,反反复复,纠缠一夜,直到天边发白才沉沉睡去,睡了一整个白天都没醒来。
黎母慌了神,把医生叫过来,可是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病人可能是因为受到刺激,体力透支,需要好好休息。我们会随时关注病人的状况,您不用太过担心。”
医生的话让黎母稍稍安心。看着女儿憔悴瘦削的脸,她忽然想起陆星朗离开时对她说的话。
“阿姨,您不能再给无思压力了。虽然我和无思认识只有一年,但是她有多辛苦我全都看在眼里。她刚进堃花堂那几个月,我几乎每隔几天就会看到她偷偷流眼泪。她对自己很苛刻,为了能让您和叔叔早一点过上宽裕的生活,她几乎快把自己榨干了。您担心她交到条件不错的男朋友,她甚至拒绝结交男性朋友,人家背地里说她心理有病。阿姨,无思现在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开朗自信、充满魅力的女性,这一年多来,她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她和温是安重逢之后的事情,我也了解,他们是真的彼此相爱。阿姨,我恳求您,如果无思决定勇敢地面对和承受她的过去,请您放手,让她自己去面对未来,好吗?”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黎母喃喃着,伸手轻柔地摩挲女儿的脸颊,被下颚骨硌到掌心,忍不住一阵心酸,落下眼泪。
温是安坐在办公室里发愣,桌上堆了一堆等待他处理的文件。
不过三两日,他面容憔悴不已,连胡茬都隐隐可见,原本犀利有神的双眼写满了疲惫。
黎无思再次陷入昏睡,一直没有醒来。他真是悔不当初,恨不得把自己狠狠掐死。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这明明是他一早就想到的结果。他明明决定了,无论如何,就算再煎熬,也不能让她再次面对这样的伤害。
温是安,你真没用!你怎么就忍不住?你怎么就接受了她的爱?你怎么就敢奢望你们还有美满幸福的未来?
“叮铃铃……”
手机响起,他并不打算接,但是铃声一直顽固地响着。他瞥一眼屏幕,惊了一下,连忙接起来。
“喂,乔医生。”
“温总,温先生这几天情况有点变化,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时情绪失控,但是……”
“但是什么?我叔叔怎么了?”
“这几天,温先生情绪很不稳定,他很狂躁,很紧张,总是在半夜惊醒,大声叫喊,我们不得不为他注射镇静剂。”
“怎么会这样?查到什么原因了吗?”温是安很紧张叔叔的情况。
“查过了,身体状况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我们打算把温先生先转移到精神科查诊,需要温总来办手续。”
“精神科?”温是安倏地站起身,皱紧眉头。
乔医生连忙解释,“温总,您别紧张,只是暂时查诊,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会立刻把温先生转回来。”
“我现在过来。”挂断电话,温是安立刻动身前往新山医院。
见到温明义,温是安惊讶得愣了几秒。他眼前的叔叔浑身颤抖地缩在床角,脸色惨白,汗珠不停地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衣襟都被打湿了。他原本无神的双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空洞,眼白布满黯淡的血丝。
“叔叔,叔叔你怎么了?”他试图上前和叔叔对话,但是他一靠近,温明义便大叫着往后缩。
“叔叔,我是是安,你不认得我了?”温是安心一凉,顿感不妙。
温明义不睬他,保持方才的举动。
“到底怎么回事?我叔叔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因为担心,温是安的语气严厉起来。
站在一旁的护士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自从黎小姐来过之后,温先生就突然出现这种症状了。”
“黎小姐?”温是安一愣,“哪个黎小姐?”
“之前在我们医院治疗的黎无思,她说是温总让她来看望温先生的。”
此话一出,温是安更加疑惑和吃惊,眉头不厚控制地跳动起来。
无思为什么要来独自来看望叔叔?还有,她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叔叔见过无思之后会变成这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无休止的加班今天提早一小时回家,好难得~~赶紧更新。祝大家六一愉快~~
☆、第四十八章
黎无思昏迷,温明义疯癫,这两件事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关联。没等温是安想出个究竟,温明远又出事了。他在深夜心脏病突发,温是安和温是聪一起连夜把他送到新山医院,抢救了两个多小时才脱离生命危险。
“爸爸一直都按时服药,情况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温是安站在病房门外,隔着玻璃往里看。父亲正沉沉睡着,所以他把是聪喊出来说话,不打扰父亲休息。
温是聪叹息道:“不是突然,爸的身体状况从很久之前就不好了。”
“什么?不可能,爸爸他平时明明都……”
“都什么?哥,你到底多久没有关心过爸爸了?爸说,你平时都很少在家的。”
他的话温是安无法反驳,心里更是愧疚难当,垂下头去不说话。
温是聪在他肩上拍两下,安慰道:“我不是在怪你,爸爸的脾气我怎么会不知道,任何人跟他相处都会充满压力。更何况,还有嫂子的事。幸好爸爸没事,以后多在意他,老人其实是很好哄的。”
温是安叹口气,走到走廊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头看着温是聪,恳求道:“是聪,你回来吧。”
短短几天里,父亲和大哥连续乞求他回国,这让温是聪一时语塞,不忍拒绝,也说不出应允的话。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温是安双手掩面,十指深深插/进浓密的头发里,声音嗡嗡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现在我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有一百个一千个想不通的问题在面前绕,闭上眼更多。”
说着,他倏地收回双手抬起脸来,双眼之中全无平日的霸气冷静。
“我只是想和无思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为什么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状况出现?”
“哥。”温是聪叫了他一声,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容,“会好的。”
温是安殷切地望着他,说道:“所以是聪,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帮我照顾好爸爸,我现在这个样子,顾得了东,顾不了西,我不能再因为我的疏忽,让爸爸发生这样的意外,你明白吗?”
“我明白。”温是聪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哥你忘了,这次我要在国内待好几个月,这段时间你就好好想办法解决你和嫂子的事情,爸就交给我了。”
虽然没有答应回国生活,但弟弟的话已经给了他莫大的安慰,温是安感激道:“谢谢。”
温是聪坐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两下,给他来自兄弟的力量。两人相视一眼,会心而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家中巨变之前,他们两兄弟就是这般亲密。
所有人都认为黎无思昏迷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正身处一个奇妙的漩涡之中。她的意识是清醒着的,却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也听不见现实世界中的一切声响。在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浓浓的迷雾,随着阵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不断从她眼前掠过,一层又一层,永远没有尽头。
她又像是陷入一条河流之中,晕眩的波浪一圈一圈在脑中荡漾开去,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叶飘萍,随波逐流,飘向未知的远方。
很久很久之后,忽然,她的眼前豁然开朗。她看到了一所乡下的中学,校舍简陋,操场只有一小块空地。那是她初中时念的学校。
推送着她的波浪速度加快起来,眼前的景象飞速从眼前划过,从校门到升旗台,从升旗台到教室,教室里一群学生围着一个女同学,肆意捉弄取笑。
他们把一副眼镜来回抛掷,看着女同学像飞进玻璃瓶里的蜜蜂一样急得团团转,脸上的笑容那么灿烂,却让人感到一阵阵寒心。
那个女同学使劲眯着双眼,竭尽全力想看清周围,哪怕只能看清一点点。她满头大汗,脸颊急得通红,洗到褪色的衣服上交错的灰尘印表明她跌倒过很多次。
黎无思看着那个女同学,鼻头一阵刺酸。她认得她,她叫黎璐。
她的父亲为她取名黎无思,母亲却执着地喜欢黎璐这个名字。登记户口的时候,父亲坚持用了黎无思,母亲为此耿耿于怀,于是,黎璐这个名字一直跟到她高考。
她一出生眼睛就有问题,家里条件太差,父母带她到市里大医院治了一个月,就再也负担不起医药费。所幸治疗还是有效果的,她虽然视力差,但是配上度数高的眼镜也能正常学习生活。
为了治好她的眼睛,父母想尽了办法,无奈之下,母亲不知从哪找来偏方,每天给她熬草药喝,一喝就喝了十几年。
她一直没有朋友。小孩子最纯洁也最恶魔。他们对于和自己不一样的孩子有着天然的排斥和莫名的恶意,再加上她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怪异又难闻的草药味,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个又脏又臭的怪物。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能感觉到自己以一种肉眼能看见的速度,从开朗到自卑孤僻,从盛开到枯萎。然后,她就成了老师心目中成绩差又脾气古怪讨人嫌的学生。
“这道题目谁来回答?嗯……就请这位女同学好了。”
蓦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划破时空传过来。黎无思随着记忆的推送向前望去,很奇怪,所有的人她都能看清楚,只有站在讲台上的这个人,他的脸一直都是模糊的。
那是初一下半学期的一堂课,给他们上课的是一位到学校来进行社会实践的大四学生。他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助理,因为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有事请假,学校安排不了代课老师,才会让这位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来代上两节课。
听到他的话,她毫无反应。她已经习惯了深埋着头坐缩在教室最里面的角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教室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她有些奇怪,抬起头来,正好听到他再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