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相亲这件事,黎洛洛还请了一天假,不为别的,实在是母命难为,袁慧珍絮叨了一晚上她的头发,非让闺女在相亲前把头发整漂亮点,精精神神的去和男方见面。
可没想到,她磨磨蹭蹭的还没出家门,倒先有人过来敲门了。
袁慧珍正在厨房熬小米粥走不开,黎洛洛就从卧室跑了出来,她以为又是邻居阿姨过来借东西,也没细想就把门拉开了。
四目相对,两方傻眼。
好在门外的柯一宁只呆愣了几秒钟,随即微微一笑,“你刚起来?”
而门内的黎洛洛可没那么淡定了,此刻她身上穿的是熊宝宝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还没打理,这样境况下的女人是非常不想见到男性同胞的,除非是自己老公或男友,否则谁乐意把邋遢的一面展现给外人看。
但今天的柯一宁似乎很没有眼色。
黎洛洛的尴尬表情没能让对方退缩,反之又往前走了一步,鼻尖靠近她的脑门,轻声漫语的问,“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
温热的气息扑到面上,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正撞上身后来人。
“忙忙叨叨干嘛呢。”袁慧珍伸手扶了闺女一把,抬眼间看到了柯一宁也攥住了洛洛的手,后者脸颊绯红,显而易见的害羞状。
“你是?”袁慧珍狐疑的看看俩人,目光最终定格到柯一宁脸上。
“阿姨,您还记得我吗?”柯一宁礼貌的笑笑,温文尔雅,“我是柯……”
“他是咱家老邻居柯叔叔的儿子——柯一宁,我中学的班长。”黎洛洛笑嘻嘻的适时抢答,趁机还把手抽了回来。
“你是老柯的儿子?”袁慧珍惊讶,有点不敢相信,“你不是去国外了吗?什么时候回国的?”
“最近刚回来。”
“那你爸妈呢?也一起回来了?”
“没有,他们还在英国。”
偶见老邻居的儿子,袁慧珍由衷高兴,想当初他们俩家处的不错,可不知为什么对方一家忽然就搬走了,连个音信都没留下,着实让她和黎涛惦念了很久,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而他们夫妻二人更不敢在洛洛面前再提起柯家人,因为这俩孩子从小玩到大,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如今在闺女所在的城市却又遇到了,袁慧珍这个做长辈的必定要热情招待,即刻就把柯一宁让进屋里,又是切水果又是拿零食的招待,一时间聊的热火朝天,几乎把亲闺女遗忘在角落里。
黎洛洛转身回了卧室,慢慢悠悠的换下了睡衣,翻出运动服穿上,又把头发梳成了马尾辫,等再出来时发现沙发上的俩人仍旧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很投入。
她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坐在单人沙发上,托着腮做个安静的听众。
其实这时的袁慧珍已从初见柯一宁的惊讶当中清醒过来了,之后她所聊天的内容都在围绕着一个中心思想,就是柯一宁回国做什么,为何也会恰巧来到这个城市。
她问的隐晦,却没料到柯一宁到很大方。
“阿姨,其实我这次回来只为了一件事。”柯一宁停顿了下,侧头专注的看着黎洛洛,“我想追求洛洛。”
“什么?!”
袁慧珍和黎洛洛异口同声,只不过做闺女的反应更大,柯一宁的话音未落她已然惊叫着蹭的一下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你那什么反应?就算高兴也得注意控制情绪。”袁慧珍甩给她一个白眼儿。
“我这是高兴?”黎洛洛看着老妈直抓狂,刚想再为自己解释解释,余光扫到了柯一宁的表情,把她的心生生给揪疼了。
那样的神情,表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几乎和分别前的那晚重叠融合。
她说不下去了,咬着嘴唇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我,我也不是不高兴,不是,我所说的高兴是柯一宁能回来我很高兴……”她有点语无伦次,想解释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关键的时候,还是柯一宁接过去,笑着和袁慧珍解释了一下,“阿姨,洛洛确实不是高兴,她还没同意我的追求,目前我属于自作多情的阶段。”
“那什么,没关系的。”袁慧珍笑了笑,瞥瞥闺女,“你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相互了解,我啊,就是怕洛洛吃亏,不过要是你我就放心了,就算以后没成,阿姨家也随时欢迎你去。”
“知道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柯一宁点下头,对于袁慧珍的话给了个明确的态度。
因为这位空降兵的解围,黎洛洛虽然烦恼,却也得到了好处。
袁慧珍找了个借口把约会推了,对方母亲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儿子条件优越,家里还是希望他能再找个没结过婚的,对黎洛洛本身就不是太满意,结果倒也互不得罪,皆大欢喜。
可喜过后,黎洛洛的烦恼就来了,她知道相亲的事情定然是关蕊有意泄露的,柯一宁或许是好心帮忙,实际上根本没真打算追求她。
但这自欺欺人的想法统共也没维持了几小时,就让柯一宁给残忍的打破了。
且还破的挺彻底。
☆、决心
袁慧珍让柯一宁留下来吃午饭,席间的气氛略带诡异,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捅破,各人说话就没先前轻松了,特别是黎洛洛,只要和柯一宁的眼神一接触,就会马上移开目光。
饭后,柯一宁又坐了十分钟才起身告辞,袁慧珍没再挽留,却向闺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送送。
从家里出来,俩人谁都没说话,沉默着出了小区,顺着路边一直走,到拐进了一处林荫小路上,他们才默契的停下来。
柯一宁侧过了身体面对着她,眼睛里的光芒暖暖的。
黎洛洛半垂着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状似无意的问:“你今天怎么会到我家来?”
“因为我知道你晚上要去相亲,而且也知道你很不想去,所以……”
柯一宁没再往下说,自嘲的笑了笑。
“谢谢,真没想到你还能特意过来帮我解围,看来得请你和关蕊吃饭了。”黎洛洛傻乎乎的笑,避重就轻的道谢,想把那份尴尬化解掉。
“不用谢,我没帮你解围。”
听出她话语里的躲闪,柯一宁无奈叹气,忽而伸出双手扶住了黎洛洛的肩膀,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我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但今天不得不说了。我不想你去相亲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是想帮你,而是根本就在帮我自己,你明白吗?”
“我明不明白有差别吗,我们之间早就已经过去了。”黎洛洛吞吞口水,有点不习惯这般霸气侧漏的柯一宁。
“过去了就不可以再续前缘吗?过去了就不能再追你吗?洛洛,你能不能用心的看看我,别再逃避了。”
“我没有逃避,只是觉得不合适。”
“我们不合适?”柯一宁放开她,眼神里露出些许挫败感,“与其说我们不合适,不如说你对他还有感情。”
他是谁,黎洛洛心中明了,但面对柯一宁这样近乎确定的话,她既没有急着辩解,也没有表示认同,只微微扭过了头,将目光移到了很远的地方,抿唇不发一言。
一种许久没有的感觉流淌在柯一宁的心里,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少年时期,洛洛因为一些事和他赌气,也如现在这样别过头去不理不睬的,然后一下子他就会变得很慌乱,争吵和冷战相比,显然后者更让他害怕。
“不管怎样,这次我不想再被迫放弃,那样的滋味尝过一次就够了。”
见面这么久,他终于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如果说曾经的分开对黎洛洛造成了很深的伤害,那么对于柯一宁就是不可磨灭的阴影,致使他在很多年里都不愿和女孩子说话,因为那会很容易引发出心底里压抑的情感,思念,是他最怕碰触的事。
前半生,他被迫离开了心爱的女孩,被迫远离自己的国家,随同父母辗转到英国生活的日子并不好过,开始的一段时间他常常在夜里让思念啃噬的发狂,整个人都瘦弱的几乎脱了相,仿佛失去了生气的行尸走肉。
直至有一天他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张难以言喻的面容,憔悴的双目,凹陷的眼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自甘堕落,这样的发展下去,恐怕还未等到回国他就先垮了,又何谈去帮父母分担生活的重担?
历经了几个月的自闭状态,他终是战胜自身,从失落里走了出来,再次重新面对生活,面对新的环境。
而在英国,那些金发碧眼的西方女孩带给了他不一样的感受,她们的思想和生活方式都与国内的女孩大不相同,更热情也更独立,敢作敢为,比较崇尚自由。
他的前妻Claire就是这样一个英国人,亦如她的名字中所表达的那样,灿烂,明亮,聪明,像火焰一般照亮他的世界,碰撞出炽烈的情感,慰藉了他的伤痛和空虚,而他和Claire的爱情更像是一场水火相融的较量,虽永不能互溶,却在彼此的感情里寻求到温暖和清凉,可惜的是,这样的情注定无法长久维持平衡。
但眼前的洛洛和Claire明显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这种不同并不光表现在种族和性格上,是她们之间对待感情的方式,如果Claire是火,那洛洛就是冰,她不会为谁轻易的敞开心扉,可一旦付出了,就会逐渐把自己融化掉,全心全意的为所爱的人变成水。
“洛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柯一宁抬手抚过她的长发,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原来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老样子,喜欢扎马尾,梳辫子,可爱的样子像个小丫头。
“我可以拒绝吗?”
黎洛洛回头闷闷的回答,伸手想要打开那只骚扰的手,却一个不留神让对方给攥住了。
“不可以。”柯一宁紧紧握住她左手,口气强硬霸道。
“好了,你别再闹了。”
她有点沮丧,不懂今天的柯一宁为何这么咄咄逼人的,就算要他们重新来过,也需要时间磨合吧,现在她的心太累了,不想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感情的事情,真的想先放一放。
她不愿再继续掰扯这个话题,就提出让对方先回去,至于今天的事情等过一段时间再谈。
听到她想让自己离开,柯一宁侧过脸做了个深呼吸。
短暂的几秒钟,待再回头面对洛洛时,他的嘴角又挂起了温暖的笑容,语气也恢复了柔和,“那好吧。”
柯一宁说完这三个字,忽而眯了下眼睛,右手掌不自主的握紧,在看到洛洛隐忍着痛感微微皱了下鼻子时,用力一扯,就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抱住了。
“柯一宁,你到底要干嘛?”黎洛洛在他怀里挣扎,觉得这人肯定是中邪了,怎么一会儿一变的,跟小时候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了,让人摸不透。
“别动,我不逼你了。”柯一宁紧紧拥着她,侧头贴着她的下巴说话,从旁边看去,俩人就像是在接吻。
黎洛洛用右手抵着对方的胸口,脑袋往后闪了闪,躲避着可能的碰触,气得咯咯咬牙,“那你还不放开手,要演韩剧吗?”
她才说完,柯一宁就笑了,可仍旧维持的这个恼人的姿势,在她耳边撒赖的请求,“再抱五秒钟可以吗?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今天你拒绝我已经拒绝的够多了,不会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同意吧。”
“少废话,你说话的功夫都不至五秒了,可以放开了。”
“那不算,得从现在开始。”
“你!”
“我什么?别耽误时间,来计时吧。”
黎洛洛恼火,“你说我在耽误时间?”
柯一宁点点头,下巴无意间擦了下她的脸颊,“对,你还在耽误。”
“好好好,我怕你了,一二三四五,到了。”
“好。”
才一数完,柯一宁就放了手,同时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又换上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斯文模样,与刚才的无赖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洛洛,那我回去了,抽空给你打电话。”
“好走,不送。”黎洛洛狠狠瞪着对方,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柯一宁,原来你变得这么恶劣,恶趣味,恶贯满盈!”
“是么。”柯一宁垂下眼皮,弯弯嘴角,“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会改。”
“谁管你改不改,再见!”
黎洛洛气势汹汹的呛了对方后转身就走,她可不想再继续面对那双暗淡的眼睛了,也不想再听见他带着涩意的话,这一切,都会让她感到无法平静。
结果才回到家里,还没容得她平静两分钟,袁慧珍就从卧室冲出来一顿审问,让她把有关柯一宁的事情交代一遍,务必做到事无巨细,坦白到底。
她一头扎进沙发里,连连哀嚎,用靠垫捂住脑袋扮鸵鸟。
“饶了我吧亲妈,人家真的想静静。”
“不行。”袁慧珍拽她的胳膊,去夺那挡眼的靠垫,“你先跟我说完再静静,想怎么静就怎么静。”
黎洛洛继续哀嚎,“您到底想知道什么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你个死丫头还装,当初那么小就为人家要死要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啊?”
这句果然够刺激,她当即就扔掉靠垫坐了起来,所有的震惊都写在了脸上。
袁慧珍没理会,接着控诉,“我当时还以为这孩子家里出事了,跟你爸都不敢再提,你说你们俩,从小在一起感情那么好,他出国前为啥就不来告诉一声呢,要不是见他今天一副诚恳的样子,我真得好好问问。”
“您刚才问的也不少了。”
她好意提醒,没想换来了一个白眼儿。
“那也没问他当初怎么走那么突然。”
“因为……”
黎洛洛坐直身体,在这个温热的下午,认认真真的和袁慧珍把柯一宁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她一直以为当初的事情只对自己有伤害,却从不知对袁慧珍和黎涛来说也是有影响的,当初他们夫妻看出来这两孩子之间处的比别人好,却没太往深了想,只要不作些出格的事,他们就都装作不知情,采取默默观察的态度去尊重孩子们的相处。
直到柯一宁全家突然失去了音讯,洛洛的状态又一天比一天差,他们才渐渐意识到问题的结症,但那时候为了不让孩子痛苦,谁也没刨根问到底。
也因为黎涛劝解过袁慧珍一句话:就算洛洛还是个孩子,也要自己学着迈过这道坎儿,我们能做的就是引导和帮助,而不是逼迫孩子去忘记。
☆、谈话
黎洛洛让袁慧珍的话震到了,闹了半天自己当年所隐瞒的那些事全都没逃脱过父母的眼睛,包括“忘不了”的名字,什么随意起的,那就是一种变相的寄托。
也亏得父母足够宽容,竟是这么多年都没戳破这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