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园老远地就听见沈梦园哭诉声了,居然还让庞氏不要偏心,她倒是希望庞氏偏心,但是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庞氏的作风,还真是跟偏心搭不上半点关系。
“梦儿,你说的事情我明白,我不仅是嘉儿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定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庞氏安抚道。
沈嘉园恭恭敬敬地朝着庞氏行了礼,“母亲近日可好,寺庙的日子住的可还习惯。”
“这些都不用你费心了,我诸事都好。只是回来的之后,听了下面人的禀报,听说你又闯祸了?还惹得老太君心生不快?”庞氏刚上来,一分面子都不给自己的亲生女儿,直接开始问责。
沈嘉园心中冷笑,“不知母亲从何处听来的禀报。明明不止是女儿我一人闯的祸,这惹得老太君心生不快,更不是我一人为之。”
既然要问责,她承受,但是她不要一个人承受,一定要把沈梦园拉下马。
“不是你一个人做的,还有谁?”庞氏继续责问道。
看起来,庞氏也并不是只是听从了沈梦园一面之词就开始问责,但是为什么她听了那些话之后,还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在她亲生女儿的身上呢?
侯府的一家之母,威严,权力,难道都让她失去了一个母亲的真正的模样?
“当然还有我的三姐了,三姐脸上这副模样,也不是我造成的,说起来是谁做的,三姐难道不应该去问你的婢女吗?”沈嘉园不卑不亢地说道。
沈梦园大叫道:“你胡说八道,我已经问过我婢女了,她根本就没有踢我,明明就是你踢了我,还在这里嫁祸!”
“那我可不可以认为是三姐与我不合,将此事故意嫁祸在我的身上?”沈嘉园反问道。
“好了!你们两个,每次就会吵吵嚷嚷的,都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怎么都是这副模样!”庞氏打断两个人的争吵。
沈梦园委屈地看着庞氏,“母亲,这件事本来就是四妹的不对!我本就是名门闺秀,四妹倒是像粗野丫头,这是老太君同我说的。”
沈梦园擅长用老太君的名头,事实上,老太君并非与任何孙女过于亲近,而沈梦园不过略微有些手段,近得了老太君的身,时不时地还会给老太君寻些开心。
至于老太君哪些话说了,哪些话没说,谁又有胆子去当面问老太君这些事呢?
第十九章偏爱
“我相信祖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祖母德高望重,怎会当着你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即使是老太君想说,也定是私下与沈梦园所说,沈梦园却不止一次地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的话。
“不信的话——”沈梦园接下来的话本是要脱口而出的,突然却收住了,差一点,就要上了沈嘉园这贱丫头的道了!
沈嘉园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盯着沈梦园的双眸一副云淡风轻,“妹妹不信的话,姐姐是不是还要去请老太君?我们姐妹两个,再去老太君的面前闹上一场,让母亲再担上教女无方这个罪名?”
沈梦园被堵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直接在庞氏的旁边哭了起来。
庞氏在一旁,深锁着眉头,竟觉得眼前的女儿有些陌生,怎生地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够了,嘉儿,你怎么对你的三姐说话呢?”
沈嘉园一脸无辜地看着坐在上位的庞氏,“母亲,我可有地方说错?”
这一问也是问的庞氏一愣,的确,话意思是没错,但是——“你现在的这副模样,不就是我教育无方了吗?如此不知礼数,咄咄逼人,你三姐脸上的伤就算不是你直接造成的,也跟你脱不了干系!如此这样,你非但没有一丝愧疚之情,还来兴师问罪!伯府怎地养了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母亲,既然你都如此讲了,那我们在这也就将话说清楚了。您对我的教育,从来就是教训,不管谁对谁错,责任都是我的。比起我来说,您更在意的是伯府主母的位置,这一点,我不怪您。这些年来,我无论做什么事,都得不到您的夸奖喜爱,我这也认了,但是,您能不能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我身上,我是您的女儿,不是您的仇人。”沈嘉园的这一番话,说来很是平静,就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般。
庞氏脸色愈发难看,指着沈嘉园的手指,都在愤怒地发颤,“什么仇人,你最近真是愈发目无尊长了,竟敢在我的面前妄语!来人,将四姑娘带回芳兰苑,禁足一个月!”
上前来拉沈嘉园的丫鬟是庞氏身边的,用的力气倒是不小,一个劲地将沈嘉园向后拉,沈嘉园却紧紧地咬着嘴唇,用力地甩开了那丫鬟的压制,“不用你拉着,我自己走。母亲,我先告退了。”
说罢,甩袖离开。
这么多年,前生加上今世,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她对于母亲的失望,越来越深。她到现在都没有与母亲彻底闹翻,只不过是因为她是她的女儿。
躲在一旁哭泣的沈梦园假惺惺地擦掉了眼角的那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天气渐渐开始转暖,绿梅已经慢慢凋谢,融为尘土。
“姑娘,夫人太过分了!总是因为三姑娘惩戒你!”月桂在一旁愤愤不平。
“月桂,这种话你与我私下说说便是了,可千万不要在外面说起。”沈嘉园端起茶碗,毫颇有些不在意地说道。
闭门反省不过一个月而已,庞氏又来院子里寻她,身边还站着沈梦园,说了两句,沈梦园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庞氏愈发生气,干脆又让她闭门反省一个月。
月桂撅着小嘴,“姑娘,我今个又听说了,表少爷来了,定北侯家的小世子也随着来了,说要来看看你,结果夫人偏拦着不让见,说什么姑娘闯了大祸,正在闭门反省中。”
“好了好了,不见就不见了,也没什么大碍。你可少絮叨一些吧,帮我去瞧瞧来草和萍儿,煎药学得如何了。”沈嘉园无奈地点了一下月桂的额头,这小丫头,从前也不觉得她有这么絮叨,这重生之后,这小丫头的嘴就没停歇过。
月桂点点头,“我这就去瞧瞧。”
月桂一走,这室内果真是安静了不少,沉香安静地在一边添香。
香料是早前偷偷差人在城外买来的,听说是上好的丁香制成的,点燃之后,香味久远,却不浓重。
“沉香,今个表少爷何时来的?”沈嘉园饮了一口茶水。
“大约是午时刚过来的,先去朝夫人请的安,然后知晓姑娘闭门了,便出府去了。”沉香如实禀报道。
“真的回去了?”
她这个表哥,如此听话,倒不像是她认识的庞慎行了,虽然取了这么一个谨慎的名字,做出来的事倒是风风火火的。
“嘉表妹,你就这么不相信表哥?”沈嘉园的话音刚刚落下,熟悉的声音便从窗外传了进来。
沈嘉园单手撑着下巴,微微一笑,“不相信,但是我相信表哥一定会来见我。”
沈嘉园今日的打扮很是随意,两三根玉簪盘了一个垂鬟髻,乌墨色的发懒散地锤在耳畔,一身嫩黄色的石榴裙,衬得肌肤愈发白嫩,说话的时候如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唇色发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牵动,庞慎行看得有些发呆。
发呆得不止是庞慎行,还有他身后的陆演。
陆演只是微微发愣一下,醒过来的时候顺便给了一脚庞慎行。
“你踢我作甚!”庞慎行还未回过头,就反射性地与陆演过起招来。
两人年纪一般,拜了同一个师父,过起招来也是互相不让,“怀瑾,这回我可饶不了你小子!师父总夸你这夸你那的,早就想狠狠地凑你一顿了。”
“你得揍得着我再说!”
沈嘉园趴在窗口,眼角满是笑意,这两个人,关系还真是好。
过了大约五六十招,庞慎行已经躺下了,气喘吁吁,“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都不知道!”
陆演将躺在地上的庞慎行拉了起来,“在你睡觉的时候,师父偷偷教我的。”
“我就知道!师父那个偏心眼!回去我可要跟他好好说说了!”庞慎行话语间虽然满含着嗔怪之意。
少年时候,打打闹闹,畅意把酒言欢,怎知前途艰险。
“拜见定北侯小世子,你们两个进来歇息一会。”沈嘉园将茶碗都放好位置,手轻轻地端起茶壶,为两人倒茶。
陆演盯着沈嘉园瞧,一开始听伯府夫人说起沈嘉园闭门反省,还以为这丫头犯了什么事,他还担心地非拉着庞慎行过来瞧瞧,虽然庞慎行也有这个打算。
“沈四姑娘,可是犯了什么错?”陆演关切地问道。
沈嘉园早已发觉陆演盯着她瞧了,脑海里突然窜出了上一世的场景,那日,陆演与她最后见面时的场景,她依旧坐着她的广恩侯夫人,他来拜见的时候,温柔的面庞,却是与她说,“等我。”
她被吓了一惊,不知晓他这是什么意思,却早已知晓他是喜欢她的。
当时的场景,还真是与现在相似,当时对面的男子的面庞,也与现在重合了。
沈嘉园腿有些发软,眼前一片虚晃,看不真切,这是上一世那次最后的见面,还是都是她意识里恐惧所塑造出来的场景。
“嘉表妹,你没事吧?”庞慎行看着眼前的沈嘉园,面色发白,盯着陆演的目光还有些……痛苦?只好伸出手在沈嘉园的面前晃了晃。
沈嘉园回过神来,不再去看陆演,“我无碍,刚刚看着定北侯小世子,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人,有些伤神,失礼了。我在伯府言语之间,与母亲生了矛盾,母亲命我闭门反省,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劳烦定北侯小世子挂心。”
沈嘉园这左一句定北侯小世子,右一句定北侯小世子,疏远之意很是明显。
陆演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这是哪里无意间得罪了沈嘉园吗?
“嘉表妹,陆演同我一般大,我们都是同一辈的,你叫他陆哥哥,或者是怀瑾哥哥,都是不妨事的。”庞慎行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心想着他这个嘉表妹一时找不到什么熟络的称呼,他得给她说说。
“这个……”沈嘉园真想敲一下庞慎行的脑袋瓜,从军的将士看起来五大三粗就算了,怎么就看不出来她溢于言表的疏远呢?
谁知陆演直接接过了话茬,眼底含着笑意说道:“不如叫我怀瑾也成,反正都是同一辈的。”
“……好,既然定北侯小世子不介意,那我就叫你陆哥哥好了。”沈嘉园的手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袖,好似那衣袖就是庞慎行的脸。
“嘉表妹,其实我们今个来啊,是同你说件事,林山寺的桃花快要开了,今年不同于往年,正巧碰上了京城里几大诗词才子在那相约赏花对诗饮酒七日,届时必定是十分热闹的,你来不来?”庞慎行一脸期待地看着沈嘉园。
沈嘉园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表哥,你刚从母亲那里过来,不会是不知道我已经被罚闭门反省两个月了吧。”上一世的时候,她也记得庞慎行与他来说过此事,当时她没有闭门反省,甚至还约好了与沈梦园一起征得了母亲的同意,出去玩耍,结果就是在前一天晚上,她吃了沈梦园送来的榛子酥,上吐下泻了好些时候,等身子好了,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第二十章林山寺(1)
桃花盛开,才子吟诗作的盛景,最后听到的丁点,还是从沈梦园嘴里说出来的。
“两个月……这点我确实不知,但是姑母的性子,这种事我猜她也是能做得出来的。”庞慎行也有些沮丧。
沈嘉园见这个表哥的沮丧模样,笑着安慰道:“虽然有点遗憾,但是你们去了,之后来同我说道说道,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