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沈嘉园,一不喜欢服软,二不喜欢说些违心的好话,与老太君与母亲说,怎么会讨她们的喜欢呢?
“嘉儿,你是不是累了。”老太君与沈梦园说了许久的话,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活人在眼前站着呢。
沈嘉园回神,“嘉儿见着祖母与三姐姐说话,不好打断,便想做个听众。”
“嘉儿倒是乖巧,时候也不早了,也该用膳了,本太君就不留你们了。”就在老太君刚想挥手让她们告退的时候,沈梦园的声音又穿插了进来。
“祖母,您这腰上的玉玦还真是好看!梦儿以前可从未见过。”沈梦园也是无意的,只是想单独留在老太君这里说悄悄话,便夸了一句老太君。
老太君瞄了一眼沈嘉园,再盯着沈梦园,沈梦园一时搞不清楚情况,她这是说错了什么?
“祖母,嘉儿也觉得您腰上的玉玦好看。”沈嘉园自然是知晓老太君眼神的意思,玉玦是哪里来的,她们心知肚明。
总不能让旁人知晓了,她这伯府的老太君,居然还拿着小辈的玉诀,不知廉耻地带在身上,以后她这张老脸可是往哪里放。
老太君脸上虽带着笑意,眼底闪过一丝不喜,“这玉玦是本太君偶然得来的。”
“那可是祖母的福气,听说玉养人,这块玉诀如此细腻,定是上品。”沈梦园硬着头皮继续夸道,常年在老太君身边,怎能不察觉到老太君的变化。
老太君点点头,“本太君瞧着你们两个小辈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老太君,我——”沈梦园话说至一半,便被老太君瞪了一眼,接下来要说的话,也不敢说出口去。
沈嘉园是与沈梦园是一同出门的,刚走出院子,沈梦园的脸色便变了一个样子,“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不知道哪偷学来的药方,把老太君和吴夫人唬成这样。”
沈嘉园觉得有些好笑,“我有这个本事,也是我的能耐,三姐姐,你想偷学也找不到地。”
“你!现在真的是好本事!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丫头片子这么能说会道的,现在倒是跟我在老太君面前争起宠来了。”沈梦园指着沈嘉园一脸怒气,一瞧便是被激怒了。
沈嘉园右手拂开沈梦园指着自己的手,“三姐姐,妹妹给你个提议,你还是安生一点为好,不然容易惹祸上身,到时候,母亲为你撇责撇得有些不耐了,可怪不得别人了。”
“呵呵,母亲怎么会为我撇责,大概是你这个亲生女儿,太不讨得母亲的喜爱了吧。”沈梦园与沈嘉园在这伯府生活了十几年,偶尔还会找沈嘉园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沈嘉园这些年来,一直忍受她欺负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那就是庞氏的责骂,庞氏所教给沈嘉园的东西,都是些要恪守长辈教诲的话。沈嘉园按照母亲的要求,做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即使如此,母亲还是不会多看她一眼。
“我讨不讨得母亲的喜爱,又与你何干?母亲为了伯府,做了那么多的牺牲,我这个做女儿的,又怎么会不懂?”沈嘉园这话的声音说得不小,她的侧眸瞄过路过的丫鬟,没看错的话,那是庞氏身边的丫鬟。
沈梦园倒没注意到这一点,冷冷一笑,身边的枝儿靠近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沈梦园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一边的柳儿则是从沈嘉园身后的丫鬟队伍里,拉出了两个人,“姑娘,就是她们两个。”
沈嘉园回过头去瞧,是来草和萍儿。
“哟,这不是之前在我这里待过一日的两个小丫鬟吗?如今找到了新主子,连旧主子看都不敢看一眼了,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沈梦园走上前就扬起了巴掌,她打不了沈嘉园,还教训不了沈嘉园的丫鬟吗?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来草的脸上。
“沈梦园,你疯了?”沈嘉园上前推开了沈梦园,将来草和萍儿护在身后。
来草和萍儿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嘉园,这个三姑娘……还真是奇怪。但是更多的,则是感动,她们都是地位极低的奴婢,哪里会轮的上主子挡在她们身前保护她们。
沈梦园收回手,“怎么,我就不能和我以前的旧仆说说话?据我所知,这两个丫鬟不是你的吧,只是老太君说暂时分派给你做补药汤使唤的,你说她们两个心灵手巧,会做事,三下两下糊弄了老太君,可真是糊弄不了我!”
“那你也轮不到你出手教训!”沈嘉园拼命控制住自己的冲动,她这巴掌都想往沈梦园脸上招呼了,但是她不能,刚刚才从老太君那里得到一点好感……
沈梦园揉了揉自己的手,怒气消了大半,反倒还充斥着恶意的愉悦,“四妹妹不会气得都想向我出手了吧,姐姐真的好怕啊!刚刚这一下还真是重,姐姐的手都打红了呢!”
沈梦园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打在了来草的脸上,来草的脸岂不是更严重?
“姑娘。”沉香上前,拉住了沈嘉园的手臂。
沈嘉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沈梦园,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我以后一定会讨回来的!”
她根本没必要在沈梦园面前再装什么了,沈梦园不是会在旁人面前装吗?她以前只是觉得不喜欢,所以不装善良,不装乖巧。
“妹妹还真是可怕呢,姐姐不过就是跟你开开玩笑,怎地扯到了以后讨回来?以后你以为你就能从姐姐身上讨回来些什么了?以后可别哭鼻子就好,妹妹以前啊,最喜欢偷偷找个地方哭了……”沈梦园捂着嘴巴笑道。
沈梦园这一番话,让沈嘉园也起了警觉性……
这个女人,怎么知道她以前,最喜欢找地方偷哭了?看来她这个娇兰苑,还真是不简单,藏了多少不干不净的东西,她竟然到现在还没发觉到。
回想上一世,她到底是如何落得那副模样的呢?最亲近最信任的丫鬟死的死,嫁得嫁,连随嫁过去的丫鬟都无缘无故消失了好几个,后来身边又被分派了一些丫鬟过来,冷冰冰的,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天盼望见到袁佩余。
第二十六章夜谈
后来,她无意间发现,身边还留着几个丫鬟是伯府的,竟然还没被挤走,想着都是伯府出来的,信任至极。
通往死亡之路之前,她饮下了其中一个丫鬟的养神汤,她那阵子身子总是感觉不适,精神也不好,本来同往常一般,饮下就去睡了,她睡得浅,偏生那日她睡了过去,被人带到轿子上面,都没有一丝感觉,现在想来,那汤药还真是有问题。
“妹妹,三姐姐可就不陪你了。”沈梦园衣袖一拂,一副也不想与沈嘉园多说的模样,带着丫鬟离开了。
“姑娘,你没事吧?”沉香轻声询问道。
沈嘉园强笑着摇摇头,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娇兰苑后,沈嘉园先是查看了来草脸上的伤,来草本来是不想让她瞧的,毕竟来草知晓自己的身份,怎么能让伯府的姑娘给她上药呢?
“来草,你就好好坐下吧,我们姑娘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怎么那么怕她?”月桂打趣道,刚刚一路上倒是没觉得来草这一巴掌挨得有多重,这一回来在烛光下看清了,这才发现,来草的半张脸,都高高地肿了起来。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怕姑娘的手会脏。”来草低声说道。
萍儿抹了抹眼泪,她们两个是一起进伯府做丫鬟的,关系亲密,平日里都是以姐妹相称,虽然在伯府里日子过得苦,但是想想她们就是丫鬟的命,挺挺也就过去了。
“姑娘,这一巴掌本该是奴婢受的,只是刚刚三小姐冲上来的时候,来草姐姐挡在了奴婢的前面,替奴婢挨了打。”萍儿呜咽地说道。
来草咬了咬唇,“萍儿,在姑娘面前哭成这样,怎么能行,不就是一巴掌——”
“你才是,正常的都吓哭出来了,来草,你为什么要这么忍耐下去?”沈嘉园心疼地看着来草,这个丫头还是如上一世一般的性子,坚忍,不管遇到什么事,在广恩侯府受到了,也是一言不发。
上一世的时候,很多事情,她其实都知道,但是她活得糊涂。
来草定定地看着沈嘉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要哭的时候就哭上一场,有想说的话就尽管说出来,尽管有人会不高兴,但是你说与我听,我既是你的主子,就不会嫌你多事。”沈嘉园握住了来草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
来草有些发愣,这样的话,她之前似乎也听人说起过,只是时间过得太久,她竟记不得是谁同她说起过。
眼睛有些发酸,来草忍不住伸手去揉,结果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眶溢出。
“姑娘,奴婢这是怎么了。”来草急忙将眼角的泪水全部抹去,可是眼眶的泪水却始终抑制不住地流出来。
沈嘉园突然觉得有些可悲,上一世的时候,来草的身世,以及她的性子,她真的有清楚过吗?
沈嘉园拿着自己的帕子,仔细地给来草擦拭着眼泪,“来草,以后谁也不会欺负你了。”
来草听此豆大的泪珠,竟然流得更多了。
那一晚上,来草哭得很久,萍儿见她哭,便也陪着她一起哭,等到哭得有些累了,沈嘉园便让沉香打些水来,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擦拭着来草高肿的脸庞。
这一回,来草没有躲开,也没有说些奴婢不值得姑娘这么做这类的话,她的眼神在泪眼模糊之间变得坚定起来。
沈嘉园取了药,轻轻地涂抹在来草的脸上,这药最是消肿清凉,过不了三四日应该就能好了。
待来草和萍儿走了之后,沈嘉园才开始梳洗准备休息。
她最近睡得还是有些不安稳,梦里的那个含情脉脉的袁佩余,转瞬之间便消失了,她慌忙地去找,不知怎么走到了城墙边上,面前的场景令她感觉十分熟悉,好似从前看过一般,抬起头来的瞬间,她的腿脚就开始。
那是陆演的脑袋,高挂在城墙上,血水还在一滴一滴地滴落着。
“陆演!”梦醒之余,汗渍连连,手指伸入这黑暗的虚无之中,空闷,心还是惊着的。
沉香闻声,急忙来点灯,“姑娘,怎地又做噩梦了?”
沈嘉园也不知道为什么近两个多月不来寻她的梦魔,怎么又缠上她了,这回却是陆演,她上一世,欠的最多的人。
“可能是最近累着了,你去睡吧,我坐在闭眼养神好了。”沈嘉园安抚道。
“姑娘,我还是陪着你吧。”沉香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守着沈嘉园。
沈嘉园见此,也不好再去赶她。
醒了之后,却再也没有了什么睡意,天已经快要明了,夜色也没有那么重。
“沉香,你相信人有人可以重新活上一世吗?将上一世的事情再重新经历一遍。”沈嘉园突然开口问道。
沉香看着埋在床角的沈嘉园,黑暗笼罩在她的身旁,她一时看不清姑娘的表情,“姑娘说的这事,我却是不信的。但若是真的有,那肯定会很累,又要活上一番。”
沈嘉园嘴角染了笑意,沉香说起话来,还真是有点深层意思,“《佛经》上说,人生有八种苦痛,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若是重新活上一番,要么重蹈覆辙,要么轰轰烈烈,以死相搏。”
沉香噗嗤一笑,“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莫不是还在因为三姑娘的事而心烦吧。”
沈嘉园摇摇头,“却不全是因为她,娇兰苑有我三姐的人,我能辨识出几个来,你回头与月桂一同去找找她们,试探试探她们,若是有归顺之意,便带来见我。”既然沈梦园敢往她这里塞人,日日监视着她,她就不信,这些人都受着她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