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怜蓉气的把手中的鸡毛掸子一把扔到了桌子上,怒道:“父亲,你知道她昨儿个干什么去了吗?你还这般护着她?她要和人私奔!私奔!父亲,这是一个矜持的女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听话的,虽然性子倔强了一点儿,可也不会这般不知廉耻的!可没想到,她竟然当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这是想要做什么?有没有想过我的脸面往那儿搁?有没有想过,伯府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可能会遭遇些什么?”
“如此任性妄为,不负责任的做法,父亲,我难道不该教训她么?”庞怜蓉被气急了,冲着庞鲲鹏吼得一声比一声大的。
庞鲲鹏听着她的大吼声,也瞪着眼睛朝她回道:“教训归教训,可你也不该打她的。她离开前不是已经把伯府的后路都想好了么?连个丫头都没带的孤身一个人就跑了出去,她心里不难受,不愧疚?可她为什么还要那么做?还不是因为她不想嫁给谷蠡,你们一个个的却又只管拿着圣旨压她!她能怎么办?难不成只能一死抗旨吗?”
“她敢!”庞怜蓉倒竖了柳眉道:“她若真存了那样的心,还不如我给她一把刀,让她先把我杀了的干净。省的日后因为她,我还有整个伯府都得为她陪葬!”
“你!”庞鲲鹏气的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怒瞪了一双眼睛,道:“说的这是什么话!嘉园那不是已经想着最妥善的法子保全伯府了吗?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护着她一点儿吗?”
“我护着她?我怎么护?她现在巴不得的就想要离我远远的呢!”庞怜蓉气的心口一颤一颤的,伸手,她指着了珠帘处,道:“为了一个陆演,她想要把整个伯府都抛弃了的,父亲,不是我不想护着她,是她的做法,想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怎么就把你往绝路上逼了?嘉园那么做,还不是别无他法的才选择了那条路吗?你但凡是多顾及着她的一些情绪,她至于那般激烈的离家出走?”庞鲲鹏瞪着眼睛说了一句,气哼哼的坐到凳子上,努力压了压心口的火气,道:“总归现如今已经找着人了,你便不要使劲的骂她,打她了。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何就非要她按着你的思想去做事儿呢?”
庞鲲鹏说着,话中又微微带了些谴责。
庞怜蓉气的使劲挥了挥衣袖:“她是我的女儿,我愿意怎么管教她是我的事情!”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句话。
庞鲲鹏一噎,脸上立马浮现了一抹黑色,大掌一拍桌子,他道:“那你还是我女儿呢,我管教你总成了吧?嘉园还小,你不能那样对待她!”那个养在闺中的女儿会挨打的?女孩儿都是娇贵的花儿,是需要好好呵护的。
庞怜蓉却是梗着脖子就回道:“父亲,您说错了,我现如今是伯爷的夫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伯爷都没说什么呢,您更没有资格来这里指责我怎么做了!”
“你!”庞鲲鹏差点吐出一口血来,手指了庞怜蓉一下,他霍的起身,“好,好,如今您是伯爷的夫人,你翅膀硬了,用不着父亲了,我走,我走成了吧?嘉园是你的女儿,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但她也是我的外孙女,我想要看她,想要她幸福,你也阻拦不得!”庞鲲鹏说完,愤愤然的挥袖离开。
回忆到此处中断,庞怜蓉眸中有薄雾涌现,抬手,她使劲的用帕子轻擦了一下眼泪,对一旁的婢女轻点了点头,道:“让表夫人进来吧。”
黄莺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素色绣红花的衣衫,虽不是太隆重,也不会太失礼。进来,看着满屋子的红色蔓延,她心中微微一叹,随即浅笑着上前对着庞氏行了一礼:“见过姑姑,祖父说让我过来看看嘉园的。”
庞怜蓉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神情,神态冷冷清清的,对黄莺并不太热络。只是点了点头,道:“嘉园现如今还没有装扮好呢,你来了正好,劝劝她吧。”转身,她就挑帘走了出去。
见庞怜蓉走了出去,黄莺才快走两步,赶忙的到了沈嘉园跟前。见她一双眼睛红红肿肿的,不觉心疼不已。从拿着的匣子中掏出一方绣着竹子的洁白帕子,黄莺轻轻为沈嘉园擦拭了一下眼泪,道:“快些别哭了。”她抬眼看了周围一圈,见多数都是娇兰苑中的婢女,才压低了声音对沈嘉园道:“嘉表妹,你看看我手里拿着的这是什么?”
她把那方擦泪的帕子撑开在了掌心。
第二百九十九章沈嘉园嫁进郡王府
沈嘉园看着那洁白帕子一角熟悉的杂乱刺绣法,微微怔了一下:“这,这是?”她不敢说出那个名字来,怕是空欢喜一场。
黄莺却是对着她点了点头,而后对着月桂和沉香吩咐道:“快些给你们姑娘装扮吧。”
沈嘉园定定的看向黄莺,心里这一刻,却是突地腾升起了一丝儿希望。
黄莺微笑着看着月桂和沉香再度忙活起来,才凑近了沈嘉园,低声道:“不仅仅是他,还有祖父,谨言他们也都想着法呢。说是今儿个夜里洞房花烛的时候会有所行动。所以嘉园,你一定要坚强,最起码一定要撑到谷蠡入洞房的那一刻,明白吗?”
沈嘉园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好一会儿,她才怔怔然的问道:“他,他们,是想要……”杀了谷蠡吗?沈嘉园没有问出口,但那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黄莺微微一笑,抬手接过沉香递过来的双排金色镂花头饰戴在了沈嘉园的鬓发间,道:“你好好的,等到那会儿就都明白了。”
沈嘉园只觉得原本死寂的心突然有了丝丝的波澜,伸手,大红色的喜服稍稍往后褪去,露出她白皙的皓腕,她紧紧握着黄莺的手,不敢相信的再度问道:“他肯定会救我的,对不对?”
黄莺使劲的点了点头,“对,我们都会救你的,嘉园。”
沈嘉园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灼灼的望向黄莺,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点了点头,松开了紧紧攥着黄莺的手,道:“好,我会好好的等着的。”
她偏头重新望向了镜中的人儿。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衬着她的皮肤越发白皙。脸上被重新扑了粉,端的是柳眉皓眸,粉面生香。
因着心中有了希望,这会儿的沈嘉园看起来灵动了不少。眨眼间便是风情流转,眉目如画。起身,她缓步走到榻前,裙裾摇曳拖地,裙摆处的金色丝线绣花仿若是活了一般,飘摇生姿。
沈嘉园端坐在榻上,双手平放于膝盖上,静静的等待着吉时。心里极其忐忑的望一眼身旁的黄莺,见她对她点头,心才又安稳了几分。
吉时很快便到,黄莺把一旁的盖头拿起轻轻盖在沈嘉园的头上,又殷殷嘱咐了几句,才起身,手扶着她的手缓缓出了伯府的门槛。
坐在喜色盈盈的轿子中,沈嘉园感觉着周围没了熟悉的人,心突地又恍然起来。
双手紧紧攥着沉香刚刚借着扶她上轿偷偷塞给她的荷包,她捧着放在了心口处。轿子轻轻晃动,头上的盖头也随之摇摆不停。摇摆间,沈嘉园低敛眉目,垂着脑袋,看向她手中握着荷包。
“陆演,我会等你过来的。”只要谷蠡身死,她便自由了。
这一刻,沈嘉园想的很简单。她以为,只要过了今晚,她和陆演之间的阻碍便没有了,她还是可以和他一起饮酒作诗,共享人世繁华的。
因着有了对未来的期盼,又有着这荷包的丝丝暖心,沈嘉园坐在花轿上的时刻并没有那么难熬。
太和郡王府和伯府相隔的距离并不近。伯府是在盛京城偏东的地方,而太和郡王府则是在偏西的地方,花轿摇摇晃晃的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到了太和郡王府跟前。
郡王府也是一派的喜气洋洋,谷蠡站在大门口,并没有穿汉人的惯常喜服,而是一身盛装的匈奴服饰。
见沈嘉园的马车停下,他“哈哈”大笑两声,抬脚,脚步重重的朝着花轿前走了过去。
有婢女见谷蠡过来,抬手轻轻撩起了轿帘。有冷风从外头灌进来,沈嘉园的浑身一凛,但想起黄莺之前的嘱咐,她还是忍着心中的忐忑,一双眸子隔着盖头,慌乱不已的朝着谷蠡望了过去。
谷蠡粗壮的手臂伸进来,他宽阔略带着厚茧的大掌静静的搁置在她身前不远处:“阏氏,我来接你了。”这句话依旧是若以前一般雄浑有力,沈嘉园听得眉心一突,嘴唇狠狠哆嗦了两下。
谷蠡见沈嘉园久久没有反应,不觉微蹙了眉头。本就人高马壮的人,又是满嘴的络腮胡子,这会儿皱起眉头来,更是多了一丝儿狠似的,他声音微沉的问道:“怎么,阏氏是不愿意嫁给我吗?”
沈嘉园身子都哆嗦了起来,即便心中有诸多的不情不愿,即便此刻她有多想逃避,然而,她还是不得不缓缓伸出了纤手。
谷蠡见她缓慢朝前递来的白嫩柔荑,一把伸手便握在了手中。
沈嘉园被谷蠡拽的踉跄了一下,刚要走出轿门的时候,脑袋“咚”的一声便撞着在了一旁的杆上。
有礼部主持婚礼的官员连忙上来打圆场,笑着道:“郡王爷您小心一些,平安县主可是咱们魏国的娇嫩女儿家,可经不得你如此的大力莽撞呢。”说话的是新任礼部侍郎萧大人。
谷蠡听得“哈哈”一笑,“本王早便心急难忍想把阏氏娶过门来的,可不想你魏国的婆婆妈妈规矩这么多!生生的推到了现在!”
说完,他偏头又望了一下沈嘉园。感受着手掌中嫩滑的小手,他的心里愉悦之极:“我说萧大人,您就别在这儿劝我了,赶紧的忙去吧!”
见过心急的,没有见过这么心急的。可他今儿个是新郎,也多少的按着他们大魏的规矩来了,萧大人便没有再说什么,诺诺的应了两声,便又跑到了前头。
谷蠡却早已等不及的在院子里拉着沈嘉园拜起了天地来:“我,谷蠡,对着长生天起誓,她,沈嘉园,从今天起,便是我的阏氏。”周遭有谷蠡带过来的人便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而在这一片欢呼声中,沈嘉园的身子却越发僵硬起来。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口音,他们,真能在这里把她解救出来吗?
沈嘉园有一种冲动,想要抬手撩起头盖,去寻找陆演,庞慎行他们的身影。可她站在谷蠡的身边,听着他粗狂有力的声音,却连动一下都不敢。
国宴上谷蠡眼睛眨也不眨的劈断阏氏的一幕再度浮现在眼前,沈嘉园只觉得眼前的头盖都像是浸染了鲜血一般,刺的她的眼睛生疼起来。
嘴唇轻轻颤抖两下,沈嘉园搁置在袖笼中的手微微攥起,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为自己加油打气:“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走下去,再坚持下去。”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不能在这个时候恐惧。
直挺挺的站在那儿,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沈嘉园原本放置在身侧的手却再度被谷蠡牵了起来。
感觉到那柔软小手上的些微抗拒,谷蠡微挑了一下眉梢:“阏氏似乎有些怕我?”
沈嘉园低低的回道:“只是想起了在国宴上的事情,心里有些胆怵。”
“哈哈!原来是这样的呀。”谷蠡反手把沈嘉园的手整个包裹住,笑着牵着他往喜房走去,道:“你放心,只要你没有背叛我之心,我会对你好好的。”他大阔步的往前走去。
礼部侍郎萧大人看着这几乎没有按照程序走的流程,急的使劲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豆大汗珠,在两人踏足迈过喜房门槛的时候,他连忙高声唤道:“送入洞房!直接送新人入洞房了!”
有人欢呼有人愁。
陆演混在人群中,咬了咬牙,看着那已经迈足进了房内的人儿,他冲动的想要从人群中飞奔出去。
他高估了他的定力,他看着沈嘉园和谷蠡成亲,步入洞房,他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心如止水的。
原定的计划因为谷蠡的改换流程,也被打乱了。陆演此刻的心是极其慌张的,想也没想的,他便轻抖了一下衣袖。衣袖中藏着两枚红镖,原本就是为了预防突发状况的。
这会儿,陆演看着那娇小的人影被谷蠡半拖半拽的往屋内拥去,想也没想的就把红镖攥在了手中。在心中默默的估算了一下距离,他手缓缓抬了起来,眼睛微微眯着,他手指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