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程家另外几房便提出了分家的话题。树大分叉、业大分家,这算是富贵人家必然的经历。以前说起这事其他几房肯定恨不得将自家产业多挂点在程守英名下,现在却是恰恰相反,一家两家的为着自家的利益争得是不可开交。闹到最后,程家二房、三房和四房全都带着厚厚的家业分府别居,原本拥挤的程府顿时只剩下程守英这一房。
还在荆霜雪对着没了舌头和双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程志恒五内俱焚时,程家大房里她两个妯娌和一个妹妹找上程大夫人闹开了。程志恒做的事情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恶心,他们兄妹三个都不想和他牵扯在一起,免得被人认为是一丘之貉。要的不只是分家,而是将程志恒给逐出家门!
任何一个孩子在亲娘心里都是宝,程志恒自然也不例外。旁人都有些想不通他哪来的胆子敢上了季君洋那凤子龙孙,就更别提向来对小儿子寄予厚望的程大夫人了。明明是程志恒犯了错,程大夫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怪到了荆霜雪身上。从之前换掉八字更好的荆无双开始,程志恒长久以来的好运气似乎全都用光了;而反观娶了荆无双的秦瑞熙,一个本来都被人遗忘自生自灭的傻子突然就出头了!这不是娶了个旺夫的妻子缘故。
至于荆霜雪,哪怕怀了孩子也成了程大夫人心中的扫把星。商量到了最后,毕竟程志恒还有威远侯府这么个岳家,暂时没胆量交恶。但也因为程志恒还有这么个岳家,程志恒那两位兄长也不敢闹得太厉害,最终只是分了宅院各自生活名义上还是一家人。
按理说这样的分法也算是程家待荆霜雪不薄了!可是当荆霜雪被程大夫人赶回院子后,看程志恒挥舞着包裹着纱布的两只手,张着空洞的血口依依哇哇叫着,再怎么俊美的人这样也面目可憎了起来,想象着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荆霜雪不禁毛骨悚然。
程志恒一直以为她是真的痴恋自己,没想到从她眼中看到了厌憎和怨恨,表面上不动声色,转眼便找了程大夫人商量了怎么样对付荆霜雪之余还能维系和威远侯府之间的关系。程志恒不能用口讲话,也不能用手写字,但一点都不妨碍他和母亲妹妹的沟通,说到后面,程莲心便出了个狠毒的主意:让荆霜雪在生产时“意外”身死。既避免了荆霜雪生二心起了和离的心交恶于威远侯府,又能让孩子维系住两家的交情。
很不巧,母子三人密谋之时被荆霜雪的一个丫鬟听见,还没等荆霜雪反应过来就被软禁,那丫鬟也被程大夫人找个借口带走打死。荆霜雪今日可说是逃回娘家来的。
当然,荆霜雪的话肯定要打折扣,她一个有孕的弱女子能够穿过小半个京城回到威远侯府本就不寻常,她的狡诈和狠毒怕是一点都不输给程莲心和程大夫人。也只有贾氏才会真的相信她说的话,听完后母女两个抱头痛哭,直哭得荆华台和荆晓阳头疼。
好半晌,荆华台终于忍不住重重拍了身边桌子一掌,“他程家欺人太甚!”
“爹,可如今我们还自身难保!”荆晓阳目光示意荆华台去看荆霜雪,按照父子俩之前的想法,荆霜雪这出嫁女从夫,侯府是断然不能搅合进程志恒案子中去的。
荆无双心思一动,轻咳了一声,“霜雪妹妹让二叔和二婶给你做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是你让二叔、二婶怎么帮你?跟着你去程府大闹一场,让别人都知道咱们威远侯府是富贵相亲贫贱相忘之人?让二叔、堂哥和堂弟在外如何立身处世?”荆无双都为自己这番义正言辞的话喝彩,手上又被秦瑞熙抠了一把,转眼看去就迎上他赞赏崇拜的眼神。这人,这么热切干什么,看得她都脸红了。
荆华台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对荆无双微微笑了笑,“无双嫁了人之后果真是懂事多了。皇上今日看着精神不是很好,且还说了所有事情到此为止不得再掀风浪,这意思便是不想再多做计较。正如无双所说,这时节若是咱们让霜雪回家岂不是落人话柄。这样吧,晓阳你现在立刻送霜雪回程家!”
“堂哥,送霜雪妹妹回家的话一定要表明咱们威远侯府的立场,咱们不支持霜雪妹妹和离回家并非怕了程家什么,而是因为咱们威远侯府并非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家!”重生后,荆无双的为人处世真的进步很多,就像现在,她振振有词的模样让荆家人是震惊不已,看她的眼神也变了许多。
☆、第一百二十七章 西凉变故
就在秦瑞熙和荆无双在威远侯府看热闹不亦乐乎之际,程府那边也是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荆霜雪以为能够安然回到娘家是自己福星高照,殊不知这也是程家人刻意而为之!
若说皇帝的一纸圣旨毁的是一个惊才绝艳的程志恒,倒不如说是摧毁了程守英的忠君之志。这种时候,公治康带着千绝和柔雪到来便不那么方便让荆霜雪在府上了。
看着千娇百媚的柔雪,躺在床上的程志恒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亮色,吚吚呜呜了几句很是激动。在旁人还莫名其妙之时,柔雪已是莲步轻移,上前握住他手腕柔声问他:“六爷是在怀疑奴家对你的心意吗?奴家虽是清白女儿身,可到底只是一介青楼女子,以往别人看奴家总是带着轻贱之色,唯有六爷你对奴家就好似对普通人家儿女。奴家仰慕六爷的才华,听说六爷之事后恨不得以身受之……”
柔雪说话本就柔媚动人,一番话至情至性,那眼眸中的深情也似乎快要满溢出来。使得程志恒更是激动,张张嘴又是一连串听不懂的音调。柔雪却好似能读懂他心中所想似的激动地几乎扑到他身上了,“若是看不出六爷所爱绝非男子奴家枉在羞花楼多年!只是陷害六爷之人身份高高在上,大启皇帝又有心包庇,奴家就是想替六爷讨回公道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程志恒的手肘重重在床板上击打了几下,满脸悲愤怨恨之色,极是赞同柔雪的话,顿时将柔雪引为平身知己。他没想到,就是身边的妻子都对他避而远之,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柔雪还会如此一往情深。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情此举如何不让他心怀感动。
床边上,就摆着他平日里喜欢看的史书,为了方便记事床榻暗格中还有笔墨,程志恒示意柔雪帮他磨墨铺纸,迫不及待表达了感激之情。但同时,他也不相信还有人愿意在程家如此落拓时找上门来,让柔雪直言不讳。
柔雪沉吟了下,此番说辞她也是不信程志恒会全信,但有命在身不得不重新想了想措辞,才轻声对程志恒解释道:“六爷想必是见过公治太子的。太子殿下之前对令妹一见钟情,本还想等时机成熟再向程大人程夫人提亲。可惜西凉那边传来消息,西凉国君病重,召太子回国继承西凉大业。太子舍不下令妹,此番前来其实是想求娶令妹。”
顿了顿,柔雪等程志恒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下一个问题后接着说道:“奴家其实是西凉人,此前曾经求公治殿下帮奴家打听过家人所在。此次公治殿下即将回西凉便差人来问奴家是否一起离开京城,奴婢倒是想一走了之,可念到六爷恩德,总是抱着一丝期望,想来问问六爷是否嫌弃柔雪身份。若六爷不嫌,奴家愿做六爷手口服侍六爷一辈子;若是六爷看不上奴家蒲柳之姿,奴家便自此一离京城,回西凉孤独终老!”
许是经历了一桩匪夷所思的祸事,如今的程志恒没有了多少心高气傲,只那眼中的阴鸷之色却是没有再多做遮掩,整个人都有些阴郁沉沉。虽然他对柔雪的话并不相信,但提着笔犹豫了半晌却没再问什么。而是目光温柔看向柔雪,在纸上写了句:“得柔雪一生无憾!”
柔雪翩然一笑,盈盈下拜,“多谢六爷怜惜。”
门外,程夫人挥挥手,身后下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她轻咳了一声推开门进去,先是和颜悦色问了程志恒身子恢复的状况,再来便是询问程志恒对公治康提出这门婚事的看法。
公治康此行倒不是单单为了求婚,应该叫“讲条件”。西凉国那边虽然传来国君病重的消息,但作为质子的公治康没有大启朝皇帝的旨意是根本没办法正大光明回国去的。要想皇帝下旨,先得向驿馆提交申请,再由驿馆出面商谈,种种事宜下来起码得花半个月到一个月功夫,西凉国君的病情已是不容再等。
然而,就算他已经找到了替身在京城驿馆继续等待皇帝的旨意,没有出边关的公函也没办法通过西北侯镇守的西凉边关。这个时候,公治康便想让身为礼部侍郎的程守英大开方便之门,开具礼部公函取得边关通关文书,让他能日夜兼程回到西凉接掌西凉国君之位。待那时再以王后之尊迎娶程莲心。
就算公治康没说他哪来的信心能让皇帝同意放人,在礼部多年的程守英也知道皇帝这些年对公治康并没有多大关注,若是公治康要走多半会同意的,只是就像公治康说的那样,中间需得耽搁不少时日。西凉国可不止公治康这么一位皇子,慢一步兴许后果真的不一样。
衡量之后,程守英有些意动,程莲心那边业已点头,出于对小儿子的尊重,程守英还是让程夫人来询问了程志恒。程大夫人便在门外聆听了柔雪的一番真情告白。程大夫人现如今正发愁程志恒会不会真的如外界传的那般喜欢男子,然而府中子嗣不丰是事实。荆霜雪虽然怀孕,但在程志恒受伤后的反应实在是让她大失所望,这种情况下,只要程志恒喜欢,就是纳个十个八个妾侍有什么关系,程家还养得起。
见着丰胸****的柔雪,虽然觉着媚气了些,但不正好冲散程志恒对男子的那份心!如此这般一想,程大夫人对柔雪便客气了几分,还主动做主要送一千两银子给柔雪做聘礼,明儿找人去羞花楼抬她进府。却不料柔雪今儿来竟然还带着包袱,闻言就给程大夫人磕了三个头,主动要求住到程志恒所在的外院房中贴身照顾,比那成天避到后院的荆霜雪不知道好了多少,立时便让程大夫人身心舒坦,觉着被荆霜雪哭哭啼啼弄得暗沉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许多。
离开程府的公治康和千绝马车正好和威远侯府的马车擦肩而过,望见车辕上端坐的荆晓阳,千绝常年阴冷的脸上浮现了一个算计的微笑来,“殿下,您不是想要知道西凉边界的布防图吗?西北侯守卫的边城能固若金汤,别的地方呢?这两日,属下倒是在兵部查到一些端倪!”
☆、第一百二十八章 竞争对手
荆晓阳送了荆霜雪回程家,秦瑞熙夫妻俩自然也没了热闹可看,客气一番后两人也从威远侯府出来往南市场走去。
和朝堂有关的大事根本影响不了平民百姓的生活,当官的这几日人人自危,南市场这边却是繁华依旧。秦瑞熙在外依然摆着他那张天真憨傻的面孔,跟屁虫似的缀在荆无双身边巡视了一遍装修完工只待择日重开的两个铺子。
按照秦瑞熙提供的图纸,两个铺子第一眼看过去便和周遭的不同,还未营业呢就有许多人上前关心地询问,韩妮派在铺子里做最后准备的又都是些嘴巴伶俐手脚勤快的,一边给客人送上免费的凉茶一边解释着不日后即将开展的生意,使得问过的人更是好奇,可以想象不日之后开张人潮汹涌的壮丽景色。
“瑞熙,你真是太厉害了。”听韩妮了两个铺子的现况,荆无双不由对站在窗边打量窗框的秦瑞熙赞了句。
秦瑞熙顿时喜笑颜开,俊美的脸庞熠熠生辉,一个箭步蹿到荆无双身边凑上脸,“那你亲亲我。”
“……”虽然是在铺子的二楼,这儿可是大街边上,而且靠街方向还完全空着,给荆无双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亲过去啊!嗔了他一眼,“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
突然,秦瑞熙眼神一凝,脊背一僵。
“怎么了?”发现了秦瑞熙身上透出的危险气息,荆无双呼吸一窒,连忙又补充了句,“这是外面叫人看见了不好。”
秦瑞熙不管不顾身子一倾,将荆无双给抱个满怀,在她挣扎前压低了声音道:“有人监视我们。”
有人监视?!顿时将荆无双给吓了一跳,难道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手下的人查出了真相?“那怎么办?”荆无双没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秦瑞熙,只要秦瑞熙在场,她都根本不愿意动脑。
“我是傻子秦瑞熙啊。”秦瑞熙轻声一笑,将声音抬高了几度,“我才不管外面里面,你不亲我我可就要亲你咯!”话音落下,抱着荆无双对着她脸蛋就是一阵没章法的乱啃,锋芒在背的感觉非但没去掉,反而更清晰了几分。他倒是无所谓,可现在荆无双在身边,不由紧张了几分,又压低了声音嘱咐荆无双,“让胡二哥上来。”
“瑞熙乖,咱们回家再亲亲,你刚才不是要吃街口糖葫芦吗?我让胡二带你去买好不好。”荆无双“用力扯开”黏在身上的秦瑞熙,对着楼梯口叫了声胡二。
两人分开后,秦瑞熙虽然还能感觉到被人窥探,但那种冷冷的杀意却是消失不见。疑惑之余,他又重新跳起来从后边搂了荆无双腰,神情和声音自然而然转成了傻秦瑞熙一个模样,“不要嘛,我不要胡二哥,我就要双双带我去。”
果然,他只要这么抱着荆无双,那锋锐的杀气又回来了。再次放开荆无双,杀气消失,就是窥视的感觉若是没注意也发现不了端倪。但短短的一瞬间,秦瑞熙已是感觉到这窥视的人功夫不弱,而且必定是经过真正杀戮的人才能有那么锋锐的杀气。
“熙少爷,少夫人。”胡二站定后眉头微微一皱,转头透过没有窗子的窗框看向对街二楼。
“胡二哥,你在看什么?”秦瑞熙之前便发现了窥探的来源,只是挂着个痴傻的名头在不知道对方底细前不好转头去看,此时正好借着胡二查看理直气壮站到窗子边上往对面看过去。
衣裳铺子对面是一家可以听戏的茶楼,这时候茶楼并没有演出,楼上楼下人不多。二楼正对面是一张临街的桌子,桌子上坐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一个讨喜的娃娃脸、一个坚毅的容长脸。看到一脸痴像的秦瑞熙像猴子似的攀在窗棂上四处打量,那讨喜的娃娃脸叹了一口气,冲着他露出个还算和善的笑容;倒是那坚毅的容长脸很明显闪过受伤、怨恨等复杂情绪,看他一副武人利落劲装打扮,想必就是之前那杀气来源之地。
正在秦瑞熙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人身份时,荆无双也应景来到了窗边,“瑞熙,心摔着。”顺便的也看向了对面,顿时愣在了原地,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对面二人明明只隔着一条街,却恍如隔世!
“书表哥、武哥!”纵使隔了重生前十余年时间,眼前这两人荆无双还是记忆深刻。一个是她大舅家老二冷玉书,一个是她爹当年收养过的至交之子。上一世,程志恒成亲后不久重伤回府,听人出手的便是这两人,不过运气不怎么好,这两人遇上了禁卫军统领将,双双被抓进天牢。当时已心如死灰的她为此求过荆霜雪让她去天牢看一眼,只可惜荆霜雪根本不给她机会。
现如今,这两人出现的时间和上一世对到了一起,可是程志恒已经没了不可一世的本钱,季君落也并未在程志恒身边疗伤,应该不会再有悲剧发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