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柳躺在床榻上,想着这一切,终究是过去了。
万幸,丽贵妃娘娘最终没有下令让她要了这姑娘的命。
那姑娘原是没有名字的,但因丽贵妃要收为己用,所以特赐了一个名字。
如今,已唤名为冬儿。
雪柳已经多日没能安稳入睡了,仿佛只要一闭上眼,耳边都还萦绕着冬儿的哭声,求饶声,和渐渐浮现在眼前的残胎......
身体的疲惫终究还是没人抵抗住那由内而外的困倦。
她此刻的眼皮儿仿佛有千斤重,只好沉沉地闭上了眼......
外面的脚步声阵阵,风也变大了,风吹开了窗以后,雪柳感受了一丝凉意,半眯开眼。
冬儿给她盖了盖被子,低声道:“雪柳姐姐,丽贵妃娘娘有事传冬儿。冬儿先过去,您休息吧。”
冬儿看到雪柳毫不掩饰的关切的目光,又加了一句:“冬儿身子已经无碍了......”
怎能无碍?她才多大的年纪,经历了这样的事,那小脸已是瘦的不成人形。
雪柳虽心疼她,但是依旧得放她去伺候人。她深知一点,若是真的想活下来,唯有得了丽贵妃娘娘的信任,才有可能。
雪柳安抚地拍了拍她,揉着太阳穴道:“快去吧,去了记得少说话,多做事。万一惹了娘娘不开心,记得赶紧跪在地上抽自己两巴掌。”
冬儿颔首,“嗯,姐姐放心吧,丽贵妃娘娘现在身子虚,就是叫我端过去碗燕窝作夜宵。”
雪柳:“好,那你记得再放些红糖,娘娘又些气血不足。”
冬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人走后,雪柳继续闭上了眼......
眼前皆是一片漆黑,就好似暴雨天那深不见底的泥潭。
倏然,开门声再次惊醒了她,她以为是冬儿回来了,刚要开口唤冬儿递杯水过来,就发现这面前的人,并不是冬儿。
这是......
雪柳看清楚人后,立即慌张到:“娘娘!您怎么来了。”
丽贵妃走到雪柳的床边,也没应答,那细白尊贵的玉手直接掐上了雪柳的脖子。
雪柳双眸睁大,瞳孔开始收缩......
“娘......娘娘,为什么,您要......我做的,我都做了......”
丽贵妃笑着答:“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啊......乖,别挣扎,小点声儿,想想你那一家子......”
一提起她的家人,更是让雪柳觉得心如刀割。她知晓,如果她不死,爹娘和弟弟怕是都要因此丧命了......
雪柳停止了挣扎,柳贵妃却持续用力。
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逐渐地在用力合拢。
当雪柳感觉到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眼前的一切皆已变得模糊的时候,她好似听到了不知哪位小太监细细的嗓音骤然响起。
“三更天了。”
————————————
“雪柳姐姐?雪柳姐姐?”冬儿看她满头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嘴里还不停喊着不要,以为她是做噩梦,所以一直拿手轻轻地摇晃着她。
冬儿的声音不小,再加上手上摇晃的动作,雪柳蓦地睁开了眼。
她没死?
冬儿怎的还在这?
冬儿:“雪柳姐姐,您做噩梦了?”
反反复复几次睁眼,已经让雪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刚刚竟然还以为丽贵妃娘娘要杀了她......
她搓了搓手心的汗,面色惨白地问“你怎么还不早些歇息?”
冬儿有些虚弱地笑了笑,“雪柳姐姐,丽贵妃娘娘传我,冬儿先过去,您休息吧,冬儿身子已经无碍了......”
雪柳听完这话,先是不禁感觉到了一丝熟悉感,后直接吓得一身冷汗。
为何......为何一字都不差?
就在此时,外面的风又起了,轻而易举地吹开了窗......
雪柳望了望窗外,回过头做了个吞咽的姿势,试探地继续道:“丽贵妃娘娘叫你去做什么?”
语气实在是和平日里判若两人,冬儿不禁撇了撇眉。
“雪柳姐姐,你怎么啦?丽贵妃娘娘就是叫奴婢去端一盏燕窝过去作夜宵。”
此话一出,雪柳吓得跌坐到了地上。
不,不,怎么可能的?
为何她说的每句话,她都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半响,雪柳突然站起来,拽着冬儿的衣襟厉声问道:“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冬儿磕磕绊绊道:“二......二更天。”
雪柳的听后,脚不禁一软。如果这姑娘没托住她一把,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不可能的吧。
雪柳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刚刚地那个声音,三更天,三更天。
三更天距离此刻根本没剩下多久了。
雪柳看了看面前的姑娘......
若是她所想皆为真。那么这冬儿,怕是也不会活着回来了。
雪柳一把拽住她:“你不必去了,你跟我走。”
人便是这样,如果尚能一直苟且偷生,也许怎么都不会拥有那破釜沉舟的勇气。
二更天,宫内已是寒夜森森,万籁俱寂。
雪柳拉着冬儿,飞快地抄着小路跑到了灵惜殿,
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景熙帝定在这里面。
灵惜殿门外,侍卫层层把关,别说活人,还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雪柳拉着冬儿硬生生地跪到了灵惜殿,没过多大一会儿,就被人放进去了。
傅兮已经入睡,景熙帝独自一人身上披着大氅到偏殿后,就见到了这跪在地上的二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
雪柳本以为自己见了陛下一定会瑟瑟发抖,吓得说不出来话,却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反倒是冷静了不少。
雪柳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不但将丽贵妃假胎一事直认不讳,又将前些日子玉儿那事全盘托出。
景熙帝确实料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并且已经派人去暗中盯住丽贵妃。但他却真真是没想到,那妇人的心会恶毒至此。
相比闵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本以为自己会因被蒙蔽而愤怒至极,却没想到自己在听完这番话后,除去那挥之不去的厌恶外,竟还送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倒也省的他为此再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人证物证俱在,不但可收了徐家那不该生出的野心,也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景熙帝派人将二人直接扣押,准备明日公开受审。
......
如往常一般,外面的小太监在空旷的宫墙内,喊着一声声的三更天。
但丽贵妃此刻却在殿内如坐针毡。
她约在亥时宣了那冬儿,可就在许久未等来后,便觉得甚是奇怪。
丽贵妃自恃聪明过人,又信不过他人,只好亲自去一趟凝芳殿的小西苑。
刚到了小西苑,她便发现......不止是冬儿不见了,就连雪柳也不见了。
49.宋世子
049
过了三更天, 外面便下起了鹅毛大雪。下雪的当日虽算不得冻人, 但却能让人从视觉上感到一丝彻骨的寒凉。
景熙帝派人将雪柳和冬儿扣下后, 他则一个人侧着身子靠在窗前,望着外头一地的雪白。
自古以来,人心最是难测,他知。
韩妃去世之后, 他和年幼的萧婳见识了这宫里各种各样的腌臢之事。不过就算是“见多识广”, 却也是没想到徐芸能做到这个程度。
一个日日供着小祠堂, 手里佛珠摆弄个不停人的人, 心思居然能这般狠毒。
短短的几个月里, 他发落了虞家,贬了虞乐瑶。赐了那闵氏腰斩之刑,也将英国公府的陈年旧事做了了结。
桩桩件件, 都让他觉得这宫廷内院。
可怜又可悲。
人之初, 性本善,他深信不疑。
谁都不是最初的恶人,却谁也逃不过这因果轮回。
他回到案台前,挽起长袖提笔下诏,直接废了徐芸的贵妃之位。
夜幕最后一丝的黑暗, 渐渐淡去, 天边好似已经升起了那淡淡地白色, 淡白色与未那褪的夜色相融, 看起来倒是又些灰暗。
凝芳殿的宫女和小太监早已起身, 各自做着自己的份内之事, 与平时的样子一般无二。一个约十来岁的小太监刚打好热水,准备清洗殿外的长廊,就看到盛公公面色不善地站到了他的面前,吓得他直接将一盆热水打翻在了地上。
盛公公是带着圣旨前来的,凝芳殿的人惊慌失措地跪了一地。
盛公公宣读完圣旨,四周仿佛静止了一般,余音绕梁。
丽贵妃面色苍白地听完了旨意。
字字句句,她皆能感受到他的不齿与厌恶。
他不但废了她的贵妃之位,更是要将她送到齐州的普度寺去?
齐州,齐州,那是个什么地方。
穷乡僻壤出刁民,这几年的动荡不安,大大小小皆来自那个地方......
她若是去了,只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回京了。
她双全握紧,恨的咬牙切齿,明明她昨夜就差一点就能将事情圆满的解决了......为何就......
盛公公看她一动不动,立即掐着嗓子道,“徐氏还不接旨?”
徐芸跪在皑皑白雪里,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称呼。徐氏?难不成她以后就成了庶人?
她战战兢兢地在这后宫里挣扎了这么些年,怎能就这样毁了?
他既然肯留自己的命,不就是证明他对她还是有一丝情分的吗?丽贵妃抬手摘下了发簪,一头墨发倾泻而下。
她不但哭喊着冤枉,要见景熙帝,还硬着跪在雪里不接旨。
须臾,头顶上又飘来的盛公公不耐的嗓音,“徐氏,这宫里被送走的人多了,不是哪一个都能再见到圣上的,你这般抗旨,杂家也很是难办。”
徐氏咬紧后牙没回话。
她就算是被一个没了根的东西咬了一口又能怎样,只要能等到陛下来,她自有办法将死的说成获活的。
盛公公看她一直不回话,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徐芸在临行前,每日天一亮就跪在凝芳殿殿门外翘首以盼,可惜,她最后也没能等来景熙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