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千靥回到阁中之后,发现有人诬陷织天阁,决心与其同胞妹妹曲千蝶一起彻查此事,经过差不多一月的努力,总算解开了误会。
织天阁的表现让江湖之中的人大跌眼镜,不仅打破了从前他们对织天阁邪教的看法,而且还让织天阁的地位一升再升。
当然,这里头的功劳少不了南无涯和他师弟千卿的。
就在此时,织天阁阁主去世,将阁主之位传于她的弟子,也就是曲千靥的师父,决心同江湖其他门派交好,包括清平门。
至此,两门派多年的坚冰终于打破,四个年轻人聚在一起。
曲千靥与曲千蝶虽然是同胞姐妹,面貌生的一般无二,但性格却相差万余里。相比曲千靥的豪爽,曲千蝶更加安静些,正如她的名字,如蝴蝶般美丽而又优雅。
但这样的好景不长,曲千靥师祖在武林大会之中遭奸人所害,并倒打一耙,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他的得意弟子曲千靥身上,曲千靥经历师祖去世、被诬陷双重打击,加上织天阁土崩瓦解,弟子们渐渐离开,一时找不到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故而她在江湖上便渐渐无法立足,几乎所有名门正派之人都喊着杀了曲千靥。
让曲千靥没有想到的是,曲千蝶在这个紧要关头也选择了离开,并且劝告曲千靥莫要再去执拗于师祖留下的《毒典》。
曲千靥没有接受曲千蝶和南无涯的劝说,拜祭完师祖后便启程预备离开,不想途中被所谓的正义之人追杀,而最后拦住她的,正是她曾经爱过的南无涯。
她没有时间解释,也不想解释,南无涯当着所有人的面,刺她一剑。
逃过这么长的路,受过那么多的伤,她都咬牙坚持下来了,从未觉得痛,但那一刻,却痛的撕心裂肺。
但她最终还是活下来了,隐于毒仙谷中。
仅仅二十年,研究完毒典,将织天阁所有的毒物发挥到极致。
也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知道了南无涯预备娶妻的消息,而他要娶的人,正是她的妹妹曲千蝶。
可后来不知怎的,新娘忽然不见了,清平门也惨遭灭门,除了南无涯一人负伤勉强逃跑之外,无一人生还。
江湖就这样安静了二十多年,直到今日。
原本早打算忘了他的曲千靥,却遇见了他的弟子云瓷宁,大概是上天故意这般安排的吧,两人之间,终究还是纠缠不清。
她告诉自己,此去是为了让从前的千卿清醒过来,不要再四处作恶,却未想到,在看见他时,仍旧放不过从前的事情。
人有的时候就喜欢逃避,虽然口中说着去云游世界,但仍旧说服不了内心深处的自己,其实,她只是为了躲他。
江湖再见,他就那样,一直跟着自己,就像从前,自己躲在清平门的房顶之上,放蛇去吓他,想引起他的注意一般,轻轻道一声:“道长,我来找你喝酒。”
☆、第番外(五)疏影水清浅
什么叫江湖?蓝浅不知道。
但来到了束龙寨之后,他觉得,江湖,就是他喝的酒,和周围兄弟为了欢迎他而绽放的笑颜。
他是个小乞丐,没爹没娘,在饥荒之中如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冬日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中,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就这样走啊走啊,瞧见了那座名字叫做青山的山头。
春日来时,山头的杏花争相开放,那是蓝浅心中最美的地方。
就那样,进了束龙寨,他从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乞丐,到被柯羽的父亲柯言收留,抖着机灵,在口中叼根狗尾巴草,每日拽着小黄狗坐在山头看落日。
刚入寨的时候,蓝浅乘着竹筏满脸惊讶地瞧着那山谷之中飘摇的雪花,被雪花覆盖之后的青山,通往束龙寨的小径仍旧那般有趣,直到走进了大堂,才知束龙寨里的兄弟们早已在那里等着自己,没人手中都有一壶酒,“啪”的一下放在他面前,道:“不喝,便不够义气,我们束龙寨的兄弟,都喝酒!”
那是小小的柯羽站在柯言的身边,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悄悄地看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嘴唇,对柯言道:“爹爹不是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小小年纪的蓝浅不想被人看轻,毕竟有志不在年高,当即抱起桌上的一壶酒便朝嘴里灌,还未灌进去多少,便因入喉的辣味而咳了许久,周围的人登时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却不带任何嘲讽的意味,自然,也没有人劝他说:“喝不下去就不要逞强了。”
反倒鼓起掌道:“小兄弟好酒量!”
蓝浅打了个嗝,满脸通红,摇摇晃晃道:“那……那是!”
多年之后,再次来到山头,牵着小黄狗,回想起自己从前做过的荒唐事,仍旧觉得好笑。
蓝浅缓缓在草坪上躺下,将双臂枕在脑袋后面,细细想,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同柯羽离的越来越远的呢?
那时候,他去村里帮忙收过多的粮食,并酿成酒,柯羽便一脸笑意地跟在他身后,还嘱咐他不要抱太多,会很累。
蓝浅听了心里头跟抹了蜜似的,怀里抱的粮食更多。
那个时候的柯羽,还是个和村中小女孩儿一样只会抛沙包、捏泥人玩儿,并且有父亲庇佑的普通人,她的脸上从来都洋溢着笑意。
但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将这些美好的从前打碎,柯羽原本最为敬重的一个长辈,竟然是朝廷派来的卧底,尽管束龙寨什么都没有做,却硬是在一夜之间,被火光蔓延。
厮杀声就在耳边,蓝浅和束龙寨的另一位当家石乐志一起带着柯羽逃亡出去,暂时避乱,当时朝廷到底派来了多少人,蓝浅记不清,只知道,情况很危急。
在突破最后一层重围的时候,柯羽被落在了后头,蓝浅不顾自己的安危折返回束龙寨去带她出来,却不想,还是亲眼看见了令他心痛的那一幕。
一支羽箭直接从柯羽的侧脸划过,自此,她原本完美的脸上,多了一道可怖而又丑陋的疤痕,他记得她当时无助的跪在火堆里,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哭个不停,不知是被痛的,还是被吓的。
蓝浅脚下生风般将柯羽拽了起来,正巧遇见前来的石乐志,两人接应,才堪堪将柯羽带出寨外。
后来,柯言还是没了,那个曾经在蓝浅心中是顶天立地的大侠柯言,那个在柯羽面前是她全部支撑的柯言,没了。
原本柔弱地她拾起银色半边面具,双眼无神地戴上,原本柔美的脸多了几分冷冽,双手举起自己父亲生前留下的弓弩,说:“我一定要给父亲报仇!”
可那时的他们就像是被风吹散的流沙般,兄弟们伤亡惨重,修整都需要一段时间,更不要提报仇了。
时光巨变,就这样过了十年时间,在这十年之中,新帝登基,崇文不轻武,对于江湖人的态度,也一改先帝所作,当初那个混入束龙寨取得柯言信任,而后又想将束龙寨一举剿灭的朝廷尖细,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柯羽却仍旧是那副冷冷的模样,不复从前,但让蓝浅欣慰的是,她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喊自己一声蓝浅哥,唯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展现几分笑意,尽管,她笑的时候很少,很少。
可自打一个姓夏的人来了之后,柯羽便如同被下了蛊般每日跟着他去习武,竟也如同从前那样,开朗的笑。
他自然不希望柯羽整日愁眉苦脸,蓝浅也想让柯羽尽快从自己失去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却从未想过,是这样的一种方法。
他承认自己带着些小心思针对了临渊,却从不认为自己想错了,也许临渊当真就是朝廷派来的所谓正义之士,要将十年前的事情重演。
蓝浅已经经历过一次心惊肉跳的经历,不想也不能经历第二次了。
所以他时时刻刻注意着临渊,生怕他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后来,再迟钝的人,也看出来柯羽的心思,她看他的眼神,就像装着星辰大海一般,全然不同于对自己。
也许,她心里当真已经将自己当做了蓝浅哥,也仅仅,是兄长而已。
那晚,柯羽第一次没骨气地躲在屋子里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中又梦见了他刚来束龙寨的时候,周围都是束龙寨兄弟们爽朗的笑声,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柯羽怯生生地想上前来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历历在目。
杏花村的事情查清了,束龙寨与村子之间的误会也解开了,他却将临渊拉了过来,想痛打他一顿,拳头逼近他的脸时,想了半晌,还是停下了,大口大口地灌着酒,蓝浅说:“你要好好待她。”
临渊说:“我自然知道。”
“你知道个屁!”蓝浅“哐当”砸了酒坛子,就这样跟发酒疯一般和临渊对打了起来,临渊知道他没下狠手,也带着切磋的心思同他过招。
蓝浅揪着他的衣领说:“老子六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怎么就被你抢去了呢?”
临渊看他满脸通红,已有醉意,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呵……呵呵呵……”蓝浅自顾自地笑了几声,可能就是缘分的问题吧,坐在台阶上,给临渊也斟了一杯酒,犹豫半晌,结结巴巴道:“如果……她不像你想的那样完美呢?”
☆、第番外(六)云容容而在下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时隔多年,当她再次在另一个世界读到《山鬼》的这一句时,仍旧能够想到前世的种种。
云瓷宁前世叫云容容,一个听起来很随意很没有品味的名字,却的的确确是从《山鬼》之中所取的。
给她取这个名字的人,是她的老师,也算她的父亲。
她自打记事时,便知道自己身在孤儿院,无父无母,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她一个人抱着玩具默默观察了周围的孩子许久,大多数都是身上有些缺陷的,有的甚至不能同他们一样开心的玩耍。
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或者狠心的大人,在发现生下的孩子有了这样那样的问题时,拍屁股走人。亦或是只为了一时快活,等孩子出生之时,惊吓万分,将孩子抛弃甚至亲手掐死。
那时的她想了好久,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缺陷,而且十分健康,为什么,没有父母呢?
几乎每天晚上,等孤儿院的老师离开后,她都会躺在小床上抱着玩具熊想好久,可她始终都未曾想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原因来。
后来,看着孤儿院越来越多的女孩儿,她终于有点明白了。
彼时的云容容十二岁,没有像其他孩子那般拥有大排场的生日宴,更不会有父母在身旁给她祝福,但她能想明白一些事情了,也能帮着孤儿院的老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们都夸她积极向上,这样的话,她听过不下百次,每一次,都傻笑着自脑中直接略过。
直到有一天,一个中年男人来到孤儿院,陪着这些孩子们做游戏,亦或是带来些玩具,云容容就那样站在远处悄悄地看着,想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后来,她好几次瞧见那人同孤儿院里的老师谈话,才知他想收留一个孩子。
那时,男人的脸上满是憔悴,他的女儿因为得了白血病而离开他,而他的妻子,因为无法负担巨额的治疗费用,最终还是咬牙狠心离开了这个家。
云容容的脑子里浮现了好多场景,她在想,那个女孩儿是幸福的吧,至少,有一个爱她的父亲。
他并不是来孤儿院要求收养孩子的第一个人,故而云容容当初并未怎么在意,却不想,有一日自己像从前那样吃完饭要去洗碗时,孤儿院的老师却将她交到自己的身边,交代了很多事情。
“你们要赶我走吗?”她只问了这样一句,还在喋喋不休的老师忽而愣住了,“哦,我的意思是……有位先生想收养你,你觉得呢?”
她敛眉,思考了好久,“我的爸爸妈妈呢?”
“这……”老师结结巴巴许久,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更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这样的事情,“那位先生是位中学老师,他会带给你最好的教育资源,而且从此之后,你会有一个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父亲。”
云容容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我从前的爸爸妈妈呢?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
“孩子,他们……很爱你。”老师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被别扭的她很快躲过,转身跑到了别处,老师叹了口气,垂下了手,只因为她实在是不忍心,向这般小的孩子说出那样残酷的事实。
她,也是有爱她的父母的呀。
十二年前,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她的父母满心欢喜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小家,不过半月时间,那天夜里,像从前那般安静,却不知为何,大地忽而颤抖,继而迸发出几声尖叫。
迷迷糊糊地年轻父亲连鞋都未来得及穿,摇醒了身旁还沉睡的妻子,将摇篮中的婴儿护住。
还在襁褓中的她,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困了那么久,却依旧顽强的活了下来,但她的父母,却早已不在人世。
如果,如果你能活下去,请记住爸爸妈妈爱你。
这件事是云容容同意被收养之后,写在信中的。
说不出的难受,却又夹杂着一丝安慰,因为至少她的父母,不像其他人那样无情地将自己抛弃。
收养自己的中年男人的家境并不是特别好,再加上之前为自己的女儿筹集医药费,并没有太多的费用给她买其他东西。
从此之后,云容容转了学,在他教的班级,但从未叫过一声爸爸,一直叫的都是老师二字。
后来,老师还完了债务,买了一辆不怎么贵的车,为的是接送她上学方便。和他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云容容也渐渐熟络起来,每日放学便站在一个地方等着,性情也比从前开朗了许多。
那天黄昏,坐在车中,微风将云容容的发丝吹起,也吹来了远处的琴音,那声音,宛如春日细雨,让整个大地焕然一新。
她惊喜开口:“是小提琴?”
“嗯。”还在开车的他十分专注,只简简单单吐出一个字,云容容却自那时起便念念不忘,连经过琴行时,也要驻足好久。
她的心思终于还是被看出来了,尽管那时手头并不怎么富裕,老师还是决定送她去学小提琴,云容容心中高兴万分,以至于冲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自此,她除了平日里上学之外,周末还会去学半天的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仍旧每天站在相同的位置等他,云容容长大了,也懂事了,有时候老师晚来,她便知道要他有课,会自己慢慢走回去。
那日,枫叶落下的季节,下课的云容容百无聊赖地一片又一片地数着地上的落叶,树荫下,整整齐齐地停着车辆,一辆白色的车朝着这边驶来,却看着像是喝醉了的醉汉般左摇右摆。
云容容正觉得好笑,身后便响起了车喇叭声,她连忙后退两步,看着老师隔着车窗对自己笑笑而后将车缓缓停在了画着停车位的位置。
而后,开车门下车,替她将小提琴放进了车里,累了半天的云容容总算是伸了个懒腰,钻进了车里。
他看上去比从前高兴许多:“今天发工资,带你去吃顿好的。”
“好呀,正好我饿了。”云容容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客气,完全接受了这个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