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北萝坐在树下的大石块上,“主人你忘啦?乡试是在八月,现在都九月末了,哪有什么乡试啊?”
“你的意思是,考完了?”云瓷宁有些惊讶,这乡试怎么就进行的无声无息的,她一点儿消息都没接到,乡试便考完了。“我呀,到了芜苏之后就是生活的太随意了,连什么日子都忘了。”
又没有日历看,云瓷宁也没有记日子的习惯,也就过的不知“今夕何夕”了。
小黄鸡果然放弃了今年的乡试,哼。想到这里便更生气了,说好的考上状元娶我的呢?难道太难了不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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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珏书房那本书的事情,大家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凤珏自然也是学乖了,至少近些日子不会再乱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书了。
转眼便是十月初一,古代以农历记日。十月初一,乃是冬天的第一天,也是个特别的节日——寒衣节。
寒衣节,又被称为鬼节,古人怕入冬之后,冥间的祖先没有合适的衣裳穿,便在这一日有了祭祀祖先的活动。
自然,这个节日后来便渐渐消失了,云瓷宁只知道清明祭祀祖先,却不知古代还有个寒衣节,于是一大早起来瞧见凤珏穿着一身素衣时还在打趣他:“哟,白斩鸡。”
“小白瓷,你今日在府中好好呆着,我同娘去山间寺庙一趟。”凤珏没有因为云瓷宁叫着自己“白斩鸡”而有太大的反应,从丫鬟手中接过了篮子又问道:“马车预备好了么?”
“同往日一样,都预备好了。”丫鬟低了头,王嫂也从大堂之内走了出来,依旧着一身素衣,看了凤珏一眼。
若是一人穿素衣,云瓷宁看不出来,这两个人双双都着素衣,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连忙拉了凤珏到一边,悄声问道:“小黄鸡,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祭祀。”凤珏今天的心情似乎没有从前的好,自打一起来便绷着一张脸,平日里还喜欢朝云瓷宁那边凑,今日却一直在吩咐丫鬟们准备祭祀的东西,一刻也没停下来。
云瓷宁这才想起来,凤珏说过他的父亲去世了,自己一个还未嫁入府中的外人,跟着去祭祀也不像话,想清楚了之后便点点头道:“好,你和伯母早去早归。”
觉察到小白瓷对自己的理解,凤珏紧绷着的脸放松了一些,脸上总算是挂了一抹笑,“看着虎子和春花点儿,别让他们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快些去吧!”这语气,简直就像是成婚多年之后的丈夫在出门之前一遍又一遍交代妻子好好看着孩子一样,云瓷宁笑眯眯地推了凤珏一下,瞧着他和王嫂上了马车,忽而一拍脑袋,“等等!”
说罢,便没了影子。
不一会儿,手上多了两把纸伞,“看这天儿像是要下雨,带两把伞吧。”
马车之中的凤珏伸出手揉了揉云瓷宁的脑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203章 我为菩提,度你成佛
凤珏与王嫂一同前去的寺庙唤作般若寺。
一阵秋风来的快,扫过山头片片枫叶,层林尽染。般若寺坐落于一座小山上头,说险也不险;说不险,那庙门却是深埋于群山之中的。
马车只能行至山脚,每年的清明与寒衣节,凤珏都会来这一趟,有时候是同王嫂一块儿,有时候一个人来,山脚的行人很多,有挎着篮子买香的,也有求平安符保平安的。
今年不同,往上行了一段时间,半山腰上的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菩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布条,往年还不是这般,再仔细一瞧,不仅树枝上挂着红布条,栏杆外头还挂着不少锁。
锁分三种,一为同心,二为同舟,三位长命。
夫妻或有情人多在同心锁上刻自己的名字,以求保姻缘百世;朋友则选的是同舟锁,以纪念二人的友谊;长命锁刻的便是一个人的名字了。
瞧见如同红云一般的菩提树,凤珏无奈地摇了摇头,般若寺中一早便有沙弥下山来迎接凤珏,这伙儿正巧同上山的凤珏遇见,忙施了个礼,道:“阿弥陀佛。”
山间的清泉自小石桥下流过,鸟鸣声声。诵经声远远传来,伴着佛寺之中的香味,教人的心一下子便宁静下来。
一行人走至小石桥上,凤珏抬眼瞧了一眼不远处飞悬着的瀑布,问那小沙弥:“山腰上的那棵系着不少红布条的菩提树,是怎么回事?”
“凤施主有所不知,那个,唤作姻缘结。”沙弥说着,叹了口气,又继续引着凤珏和王嫂往庙门处走,“一年前有位姑娘总是来小庙之中,为的不是拜佛祭祀,是见一个人。”
这个人是般若寺的一个和尚,法号了悟。
了却红尘,悟出六界。
一日下山挑水时,无意中救了那位姑娘,她便一直来这里找了悟了。了悟脾气很好,却也总是一番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他的眼中,似乎只有他的佛。
一次又一次来,姑娘说想听他说佛理,他便讲,讲六祖慧能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没懂,菩提本就是树啊,为什么说“菩提本无树?”了悟也不争辩,说罢了佛理,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跪坐在佛堂之前,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佛经。
后来,那姑娘一日没来,又一日没来,第三日还是没来。
原本不怎么在意的了悟忽而觉得缺了些什么,用膳时便多问了自己的师弟一句。
“那姑娘怎么了?”凤珏一行人早已行到了庙门口,听到了关键时刻,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沙弥长叹口气,“那位姑娘嫁人了。”
凤珏忽而沉默,从沙弥的讲述之中来看,那两人对对方都是有些好感的,只可惜,了悟身为佛门弟子,若是做出嫁娶之事,岂不是坏了佛门的规矩?
嫁人也好,至少不必一辈子空守着。
“若是嫁个好人家便罢了,偏遇上了个中山狼,婆家又是打又骂的,不到半年夫家又娶进门了个小妾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好生生一个俊俏姑娘,离开的时候,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
“这事便无人去管了?”王嫂听的心惊,又替那姑娘不值。以《大昭律法》,妾顶撞正妻,杖责二十;谋害正妻,死罪。那小妾便是再作威作福,也不可能……定然是夫家护着了。
“管?哎,我们在佛门之中,管不得,姑娘父母去世的早,这门亲事是她舅舅说的,为的便是那些彩礼钱,这才要早些将她嫁出去。官府……官府便更不用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何人愿意插手这个呀,一些好都讨不到。”沙弥叹了口气,继续道:“姑娘在嫁人的前几日来找过了悟,问了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
她说:“我佛慈悲,度天下苍生,度一切苦厄,可能度得了我?”
了悟阖眼,轻道一声:“佛于心中,自然是度的了姑娘的。”
姑娘愣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从蒲团上起身,朝了悟施了个礼,踏着层层落叶,走下了山。
那姑娘去世没几日,了悟知晓了她的消息之后,也在佛前圆寂了。
此事便在寺庙周围传开,一对凄苦之人,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未能修成正果,了悟圆寂之前,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颗姑娘送给他的菩提子。
愿下一世,我为菩提,度你成佛。
自此之后,便有不少人在菩提树上挂上了姻缘结与同心锁,希望能同自己的另一半长相厮守。
一段故事教人唏嘘,讲到最后,王嫂早已是泪流满面,凤珏勉强扯了扯嘴角,挂姻缘结求姻缘,自是好事,只是不知道这姻缘结里头又有多少其实是姻缘劫。
凤珏将丫鬟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接了过来,对王嫂道:“奶娘您现在这里休息,我去拜祭母亲。”
若是往日王嫂定是要跟着他一块儿去的,只是今日沙弥讲的这故事太过悲伤,王嫂只拿了帕子拭泪,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沙弥领着凤珏路过禅房、客堂,越走越偏僻。
最终停留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屋前,此处栽种着不少竹,风吹动时沙沙作响,沙弥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推开木门,缓缓走进去,屋子里没有摆放什么别的家具,一打开门便能瞧见摆在正中央的牌位,牌位前头两个蒲团,仅此而已。
这里时常有人打扫,没有沾染什么灰尘,贡桌上的贡品还十分新鲜,两根白烛火焰正旺。
牌位上书:先妣凤林氏之灵位。没有写什么妃位,也没有写什么身份,紧紧三个字“凤林氏”便足矣。
凤珏如同往年一般跪在蒲团之上,朝着牌位磕了个头,“孩儿不孝,每年只能来见母亲两次,还要这般偷偷摸摸。”
凤珏出生的那年,元皇后薨。太子凤阳时年十岁,不少宫人嚼舌根说是凤珏克死了他娘,太子年纪又小,分不清什么是正什么是误,加上小小年纪失去母亲,便越发讨厌起凤珏来。
自加冠开始,太子殿下便没少在皇帝面前挤兑过他,直到挤兑的他每年生辰不得大肆操办,挤兑的他母亲从妃变作嫔,仍旧不肯罢休。
☆、第204章 遍地开花,我去打他
凤珏也讨厌太子,没有别人讨厌自己,自己还笑嘻嘻地将脸凑过去让他扇的道理,于是便处处同太子作对。
可母亲总是告诫他,要讲究孝悌,太子是他的兄长,他应当尊重他才是。
凤珏反驳:“我还是弟弟呢,他也应当让着我。”
林氏叹了口气,“你好歹有娘护着。”
凤珏的鼻子一下子酸了,太子十岁便失去了母亲的庇佑,若不是太子这个身份怕他在宫中早便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好歹自己有母亲护着呢,便……让让他吧。
可太子殿下的行为一次比一次糟心,夏日在太学院上学的时候,天气热的几位小皇子都没有心思学习,只盼着凤珏的母妃来一趟,因为林氏每次来,都会带许多瓜果,分给众皇子吃。
太子殿下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了瓜果,骂她狐狸精,骂她害死了元皇后,林氏的脸色,第一次,十分难看。
夜里凤珏起身喝茶时,躲在纱帐后头偷偷地看母亲哭,尽量压低声音,为的是不吵着他。
太子的性子在宫中过不了多长时间,果真教他猜对了。若说失去了元皇后的庇护,太子周遭全是险恶,那皇帝陛下立继皇后的那日,他周遭的险恶便在那一瞬全部冲着他而去了。
当时共有四妃,自己的母亲因为太子贬为了嫔,德妃、贤妃两人也不是锋芒毕露者,加之年老色衰,皇帝根本就没想起两人,淑妃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继皇后。
最最关键的是,淑妃是元皇后的表妹。
淑妃替皇帝陛下诞下两个子嗣,一是凤允,二是凤巧颜。
行事同元皇后差不太多,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皇帝陛下当时便是再宠爱自己的母亲,还是要征求朝臣一些意见,封后大典的那日,太子不知是受人唆使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大殿之上大闹一番,他实在是不能接受,自己母亲的妹妹取代她的这一事实。
自那以后皇帝陛下便同太子的关系淡了,太子入住东宫之后,便如同死人一般,再也没有同皇帝陛下争辩过什么,上朝也一言不发,如同木偶一般,冷冷地听着朝臣弹劾,那些朝臣是谁的人,他心里头也一清二楚。
皇帝陛下最终还是念着元皇后的面子,没废了他这个不作为的太子,成了嫡子的凤允反倒是一路青云直上,成了别人口中最可能成为“储君”的人不说,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想到此处,凤珏不禁冷笑一声,太子已经对这个朝堂心灰意冷了,他又何尝不是?皇帝陛下预备封自己的母妃为贵妃的由头刚提出来,母妃便生了病,还是十分奇怪的病,请了各大太医前来诊治都不见好,最终有一个人的一句话点醒了他:“恕臣直言,娘娘的病……同当年元皇后的症状十分相似。”
这句话凤珏一直埋在心里头,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他克死了元皇后之后又来克自己的母亲。
“孩儿当年还未束发,只恨没有能力于九重宫阙之中护母亲安全……”凤珏的手轻轻抚上牌位,不知道是谁吗?心里的答案早便清清楚楚了,只恨十年前的他和十年后的他一样,能力还不足与凤允抗衡,便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静的小屋之中,不时传来凤珏的几声轻叹,白烛的火快要燃尽,外头果真如同云瓷宁说的那般,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凤珏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离开。
“母亲尽管放心,孩儿会努力变强大的。”以前是自己没有要守护的,所以才会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退让。可现在不同了,既然已经有一定的能力,何不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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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越来越大,坐在回廊美人靠上的云瓷宁正百无聊赖地一口一口喝着茶,春花和虎子不知跑到哪间屋子里去了,不一会儿双双自回廊那边踩着水跑了过来,被淋了一身雨水还嘻嘻哈哈的,云瓷宁见状,忙打发了两个丫鬟拿手巾来替他们擦擦。
“真是的,不知道绕一下吗,偏要朝雨地里跑。”云瓷宁一边替两人擦着头发,一边道,“瞧见什么了,这么开心?”
“方买回来的一笼小鸡仔,毛茸茸的,可好玩儿了。”虎子笑眯眯地接过了手巾,自己将雨水擦尽,“就在偏房那里放着。”
“只有手掌那么大。”春花一看便十分喜欢那些小鸡仔,两个孩子一路将云瓷宁拉到了偏房,让她去看小鸡仔。
云瓷宁不禁想起了几日之前同小黄鸡的对话:“好无聊。”
“养只宠物便不会无聊了。”
“养什么?养小黄鸡呀?”
没想到几日之后,小黄鸡真买了几只小鸡仔回来,想到这里云瓷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笼子中的小黄鸡正在仔仔细细地啄着地上撒的米,春花和虎子两人看的入神,眼睛一眨也不眨,蹲在地上好像不知道累似的。
“哇,有人吗!这雨下得可真大啊!”带着兜帽的北萝一路跑回了府门,好容易找了个地方躲躲,身上的衣裳早就湿透了,胳膊上还有一道擦伤的痕迹,站在门口喊了半天,看上去十分可怜,“主人!道士哥哥!有人吗!”
“来了来了。”云瓷宁正同春花和虎子看小黄鸡,没听见声音,反倒是屋子里的叶晔开门撑了把纸伞出来,瞧见北萝一身狼狈的样子抽了抽嘴角,“都教你不要出去了,这么大的雨,瞧瞧,摔到了吧?满身是泥。”
“哼。”北萝站在屋檐之下,一把拽过叶晔手中的纸伞,气呼呼地跑到了回廊下头,声音还带着些哭腔。
叶晔愣了半天,“不是吧,摔个跤都摔哭了?哎?我的伞!你把伞拿走了我怎么进去啊!”
只见北萝在回廊下收了伞撇着嘴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用手挽了团真气,将纸伞送了过去,接住伞的叶晔大笑一声,“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