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都陆续有了女朋友,我在一边跟着学了点。”不想为难她,哪怕只是一点点。
B国重逢的时候,孔安槐躲他躲的凶,他看她脸上还带着气;在H市孔安槐把自己牢牢的放在姐姐的朋友也是姐姐这样的位置上,他烦躁的都不想搭理她。
而现在,她终于站在他面前,像挖宝藏一样叹为观止的翻那个很普通的购物袋,眼角含笑嘴角温柔。
就好像她终于还是变回了她,七年前的那个姑娘,让他整整七年都放不下的那个人。
他一直在想她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是在阳朔西街那天晚上,还是在她发现他手里拿着那个钥匙扣的时候?
他跟引兔子出洞一样,在每个洞口都放了胡萝卜,却害怕她拿了胡萝卜后会缩回洞里,再一次出来,就已经不再是那个洞了。
孔安槐最后穿了拖鞋涂了防晒霜还喷了驱蚊水,蹲在岩壁边看着喻润脚下的一堆东西。
很重的绳子,乱七八糟的金属片,钉子,锁,搭扣,头盔,满满当当铺了一地。
喻润坐在地上,开始跟孔安槐细细的一点点解释每个装备的作用,并且递给孔安槐一本本子。
“帮我列个清单,回头给我。”怕她东看西看最后觉得无聊会跑路,喻润决定给她点事做。
孔安槐新奇的接过,也不嫌地上还有沙土,就穿着白天穿的灰色西装长裤席地而坐,把本子摊开放在腿上,记得很认真。
她头发很短,但是前额的刘海却经常因为她低头盖住眼睛,所以孔安槐总是习惯性的拿手去捋刘海,最后不耐烦了,干脆从随身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发夹,直接把刘海固定在额前。
于是整张脸就露了出来。
喻润一直不明白李大荣为什么老说孔安槐冷。
她五官不是标准美女的五官,眼睛不大,偏细长,眉毛颜色浅,鼻子很挺,鼻尖偏小,嘴唇很薄,抿着的时候容易让人觉得她在生气。
但就算如此,喻润仍然觉得孔安槐长相很温柔,那种带着绒毛的柔软感觉。
真的像一只兔子。
她有很白的皮肤,很美的浅色瞳孔,以及一口整齐的牙。
现在她就在用阳光下面看起来更为清浅的瞳孔看着他,撩得他心里有一块地方痒痒暖暖的,好像蝴蝶翅膀拂过。
“你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那个浅色瞳孔的主人问他,声音沙哑性感。
李大荣不懂,这样的女人,哪里冷?
***
攀岩定线,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对攀岩几乎一无所知的孔安槐,一个下午下来已经叹为观止。
各种试攀,模拟,每一个角度都要做安全测试,如何做到难度平均上升,如何预估不同身高的选手能否安全挂到后面的快挂,如何确保选手坠落时不直接撞击地面,同时也不会因为摆荡而撞击岩壁。
在安全第一的前提下,还要考虑难度,考虑比赛的精彩程度,甚至要考虑到不要破坏自然岩壁本身。
她现在总算明白,喻润为什么要刺头一样在饭桌上提定线时间不够的事。
定线员就像是电影导演,每次定线就像是创作剧本,参赛选手则是其中的演员,当剧本完成后,演员们就必须按照剧本的要求进行演出。
这句话,是担任助手的李大荣在为孔安槐解释喻润试攀动作的时候,很文艺的解释。
解释完李大荣笑呵呵的问她,是不是特别帅。
这话是他听到一个顶级定线员在采访的时候说的,抄在小本本里背到滚瓜烂熟。
孔安槐的回应是一个白眼。
李大荣每一次都不遗余力的用各种高大上的形容词来形容攀岩,热切的希望喻润身边的每一个人能认同喻润的工作。
但是他可能并不了解,那些想要阻止喻润攀岩的人,只是因为见不得喻润受伤,比如喻泽,比如她。
再高大上的修饰词语,再大的帽子扣在喻润头上,都抵不上她看到喻润手指肿成猪蹄时候的烦躁。
她都尚且这样,更何况喻润的血亲。
“他退役后,打算一直做这个?”孔安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系着安全措施尝试摆荡角度的喻润,发现定线员也是个危险系数很高的职业。
李大荣一边叮嘱工作人员做记录递工具一边擦了下刚刚从岩壁另外一边爬下来时出的汗。
孔安槐很少主动跟他说话。
所以他答的很谨慎:“培养一个定线员不容易,更何况老大还是顶级的。”
言下之意就是确实退役后还要做这个,孔安槐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李大荣看了眼喻润,他爬的很高,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补充了一句,“不管你回不回答,都不要告诉老大我问过这个问题。”
“什么?”孔安槐转头看了眼李大荣,继续抬头盯着喻润。
“你跟老大,到底是什么关系?”李大荣压低了声音,生怕喻润听到。
“我是他姐姐的朋友。”孔安槐声音镇定。
李大荣挠挠头,用更低的声音问:“那就是真的是老大单方面喜欢你?”
“……”孔安槐沉默。
李大荣当她默认,气哼哼:“那你就离他远点,你这样一直出现在他面前会给他造成不切实际的幻想!”
“……”孔安槐继续沉默。
“不是,你们这些学霸到底是怎么想的?”李大荣估计是来气了,声音也大了一点,“备胎?养鱼?人快死心了你就来撩拨一下,人追着你了你就赶紧跑?”
“好玩呢?这样钓着胃口,老大三十好几了都还没谈过恋爱,你搁着钓鱼玩儿呢?”后面那句几乎是用吼的。
他觉得孔安槐在对他使用冷暴力。
看都不爱看他,也不搭理他。
他委屈,更为老大委屈。
然后后脑勺就被绳子恶狠狠的抽了一下,李大荣回头,喻润挂在岩壁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定线去!”他命令。
然后恶狠狠的盯着李大荣扛着一堆器材包哐叽哐叽的挪走。
“别听他胡说。”喻润粗声粗气,坤直了绳子继续干活。
全程没看孔安槐一眼,心虚的不行。
所以他自然没有发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理直气壮的孔安槐,此刻也一样,心虚的不行。
李大荣问得话她一句都没法接。
她当然没把喻润当备胎也没有在养鱼。
但是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当弟弟么?她那天喝多了明明想要上去宣誓主权,有这样当人姐姐的人么……
喜欢么?她可能是真的喜欢的,七年前就喜欢过,七年后再喜欢上也顺理成章。
但是完全没到想要恋爱的地步。
她不爱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恋爱了,就要结婚。
喻润不是个好的结婚对象。
起码她爸妈那关绝对过不了。
那她,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孔安槐低头,看着自己穿着拖鞋的脚,手里还拿着喻润给她买的棒棒糖。
今天杜温茂的闹腾,让她失去理智了么?
居然,就这样自动送上门了……
☆、第二十章
喻润知道李大荣没有恶意, 这几年他身边的人总像这样忿忿不平, 他解释过这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但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战。
孔安槐,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放下一切陪他成就梦想的人?
她有她的梦想,也有她的骄傲, 她的生活向来独立,不会依附任何人。
这七年,他发的每一条短信她都会看, 这对他来说已经太足够了。
背井离乡, 与家里断绝往来,英文不熟练, 被骗着连续半年马不停蹄比赛的时候,只有她是家乡唯一一个与他还有联络的人,她不换手机号, 不回短信, 却不管多晚,都会读完他的信息。
看着自己发出去的短信每次都能在五分钟内变成已阅读状态, 便就能确定她和他家应该都安好。
她也一样,不拉黑不回复, 只是要确定他是否平安。
***
因为李大荣的话,定完线吃晚饭的时候,孔安槐又缩回了她的兔子洞。
喻润支走了李大荣,点了一桌子菜, 她反而变得更加局促。
她很挑食,不吃辣不吃葱,口味偏咸,爱吃鸡肉,在外面吃饭很难吃到自己喜欢吃的口味,所以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吃的都很少。
但是现在这一桌菜,红烧仔鸡没有加辣,葱油鱼上面没有葱,什锦锅咸鲜适口,全都是她最爱的口味。
但却食不知味,脑子里全是李大荣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搁着钓鱼玩儿呢?”
偏偏喻润还在这时候在帮她开椰汁的易拉罐拉环,先是下意识的用了右手,拉扯到指头的时候很轻得嘶了一声就想换成左手。
……
孔安槐黑着脸直接抢了他手上的易拉罐,打开后顺便也帮他开了一瓶。
还笑话她夜盲是残疾,现在他这手看起来是真的要残疾了。
“这几天定线运动量有点大,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喻润看着孔安槐突然沉下来的脸,甩了甩指头,笑得还挺开心。
“我看过电视。”孔安槐脸色并没有变好,“专家说你韧带断裂后恢复的不好。”
“确实。”喻润居然没否认,“韧带撕裂当时只做了固定处理,手指这个部位手术不好做,拖了很久做了手术结果恢复期没过就继续比赛了。”
“恢复不好就有后遗症,攀岩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会比较小心,平时就经常会扯到。”喻润看着孔安槐,眉心皱起,“扯到就痛得要死。”
“……”孔安槐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这算卖惨装可怜了吧?
可却又一字一字都带着千斤的分量,打在心上钝钝的痛。
“而且失眠这毛病也一直好不了,运动量大的时候睡得倒是很好,现在退役了,白天不运动晚上能睁着眼睛到天亮。”喻润继续皱着眉,举着右手,“一失眠,手就痛。”
现在如果喻泽在,估计会丢给他一个鸡爪然后皱着眉头让他闭嘴。
可是喻泽不在。
孔安槐拿着筷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喻润,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怎么安慰都不能安慰到点子上,十指连心,光是想就觉得剧痛难忍,他却带着这样的伤痛好多年。
“晚上睡觉前喝一杯热牛奶试试?”手的问题她解决不了,睡眠问题她倒是有些心得。
喻润终于绷不住,嘴里咬着一块鸡肉笑得开怀。
“专业运动员多多少少都带着伤病,手指而已,既不影响走路也不影响日常生活。你怎么……”喻润叹了口气,脸上笑意淡去,“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孔安槐心很软,对他尤其软。
他没追过女孩子,但是也看过身边人追女孩子,那些被追的姑娘们,哪个不是想尽花招瞎折腾,不管对你有意无意,总要折腾一下才能算男欢女爱。
哪像孔安槐,一边不答应他的追求一边看他在路边发呆太热又给他买了瓶水,看他和家里闹翻心情不好怕他做傻事一声不吭的就守了他一天。
除了拒绝他的时候说的特别狠之外,别人家稍微大大咧咧一点的女朋友都没有她这样温柔体贴。
所以,他追孔安槐追的特别憋屈,因为她对他的任何好,其实都不能作为她喜欢上他的判断标准。
每次他觉得两人已经顺理成章可以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立刻溜回兔子洞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李大荣说她在钓鱼,其实也没有说错,只是她钓鱼没有放鱼饵,而他这只鱼卯足了劲想要咬钩却发现她这鱼竿甚至没有放鱼钩……
有点烦躁,喻润丢了一个鸡腿到孔安槐的碗里,看着她皱着细细软软的眉毛,一点点把鸡皮去掉,然后丢回到他碗里。
就是这种体贴,她做起来自然而然毫无违和感。
这一辈子他是栽在她手里了,七年里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孩不少,各种类型的,但是没有一种像她这样,口嫌体正直的那么浑然天成的。
“我说过。”喻润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鸡腿,“我要是重新再遇见你,会重新追你。”
孔安槐筷子一顿,抬起头接得飞快,像是排练了无数次:“我和阿泽合伙开民宿,你是阿泽的弟弟,我们两个总是会遇见的,你不能不讲理。”
而且年轻时候的气话,谁又会当真?
喻润哼笑:“B国机场重逢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吧,两个多月你就想出这么个烂借口?”
孔安槐呐呐的,缩了缩脚尖,她真的排练了很多次,想了半天只有这个借口最站得住脚……
“既然总是会遇见的,那就说明,我总是会重新追你的。”喻润正色,看着孔安槐,商量一样的口吻,“我们再试一次,怎么样?”
“……”孔安槐张着嘴,想了想又闭上嘴,手指头开始无意识的抠木桌上的突起。
“你是不是又想跟我说,你需要时间考虑?”喻润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胸,“孔安槐,我这人记仇,特别记仇。”
上一次,就是这样含羞带怯的告诉他,她需要时间考虑,然后他还选了个黄道吉日来让这一切变成了一场笑话。
这一次,他一点都不想再给她时间考虑。
“我说不行,你就不追么?”被逼无可逼的孔安槐终于出声,表情无奈。
“那天在机场上遇到你,是因为我手机丢了没有收到你发的短信。”孔安槐叹了口气,“不然,我会一直避开你,直到你回H市。”
她收到他最后一条行踪短信就是告知她他即将退役,所以她其实早已经有了迟早会再见面的思想准备。
“这几年,我想了很多次,你为什么会坚持给我发短信。”
“后来想通了,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总需要一个和喻家有联系的枢纽,我做这个枢纽很合适。所以你发的每一条短信我都会看,你受伤,我也会找到新闻转告阿泽。”
“我不知道阿泽为什么一直不愿意主动联系你,但是枢纽这个职责,我还是做到了。”
“你不能因为这样的借口,就说你要重新追我。”
“我不会让你追,我也不会像李大荣说的那样避开你。”孔安槐叹了口气,“喻润,我不是岩壁,不是征服了就能有成就感的东西。”
我是活人,你不能因为一直追不上,就一直追。
你们运动员,有胜负心是好事,但是也要知道放弃。
最后两句,孔安槐没有说出口,因为喻润的表情已经变得非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