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和侍卫耳语了几句，两个侍卫点头进了偏殿，侍卫头领左右查探了一番，在空中无意识地招招手。
菲儿迅速站起身，提了裙角奔过去，侍卫头领见她走来，忙迎上来，用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
他一手挡在身侧，护着她到殿前，向内张望一二，说道，“你快进去，这次你运气好，副统领有要事走开，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到时听我指令，我叫你离开时，你定要离开，出了事，我不负责。”
侍卫头领表情和语气都很郑重，菲儿知晓他也是也担了杀头的风险故而重之又重。
菲儿对她点点头，一脚跨进偏殿，又伸手取出换出两张银票，塞到他手上，“多谢。”
侍卫头领接过银票，揣进胸口，冲她点头，“进去吧，抓紧时间。”
菲儿不再迟疑，快步奔进偏厅。
侍卫头领四下环顾，放起风来，等见到明珠公主陆菲儿的身影消失，他这边迈步守在了殿前。
过了一会，选前守在殿门口的两个侍卫又折回来，侍卫头领掏出百两碎银递到两人手上，随便找了由头，让两人去御膳房买点吃喝，邀两人晚上一块用饭。
御膳房要几个小菜加一壶酒，二三十两就可以置办一桌，余下的钱头领给了他们。两个侍卫喜滋滋地拿了银子，就走了，守门的活就丢给了侍卫头领。
偏厅内，菲儿打开了密道开关，弯腰直接进了密道。
浑浊腐朽的空气立时迎面而来，菲儿早有准备，屏住呼吸，拿出腰间的香囊，在空气中撒了点熏香，这才轻轻透出一口气，脚步不停直冲平台密道口。
和上一次一样，到了密道口，菲儿隐身在密道口的壁角处，透过壁缝向室内望了过去。
“贤妃娘娘”这一次坐着，侧身对着她，穿看一袭蜜合色的古烟纹碧霞锦衣，黑发随意地挽了个髻，脖子上围了个兔儿毛的头套，手上抱着一个手炉，面上仍旧带了帷帽，看不出面容。
菲儿往四周扫了一眼，室内已经添了暖炉，她贴在壁角还能感受到从屋中散发出来的暖意，贤妃娘娘的样子像是很是惧冷，手紧紧焐着手炉。
她的身侧左右两侧各站着两个小宫女，是菲儿上次见过的那个，其中一个宫女给她盏了茶，“娘娘，喝茶暖暖身子吧。”
另一个宫女微微皱眉，“娘娘，这还是初冬，您这身子就如此怕冷，等到了严冬可怎么熬，要不奴婢去清晖殿和王公公说说，求他请求一下陛下，派一个御医过来给您瞧瞧。”
一丝叹息从贤妃娘娘口中溢出，“不用了，看不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又何必再劳烦别人。”
宫女们像是已经习惯贤妃娘娘如此，没有再说下去，提议的婢子转头又去外室拎了一个炭盆进来，加了炭进去，幽幽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多加一个炭盆。”
又从旧炭盆里夹了几块烧着的炭加到了新炭盆中，拍了拍手。
菲儿看这两个奴婢的样子，对贤妃娘娘倒还用心，可即便再用心，那是在没有任何冲突的情况下，遵照主人的吩咐，尽的心力。
若是在危险时刻，谁又能保证这两个小奴婢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时间还有，菲儿决定再等一会，看有没有好的时机。
果然还是给她等来了机会，其中一个小宫女加完炭去了外间打水。
贤妃娘娘娘娘累了，说要在榻上靠一会，另一个小宫女听了转身去收拾床塌。
菲儿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团，揉了揉，轻轻移动壁角，只够伸出一只手时，把纸团朝贤妃娘娘头顶一扔，纸团在打中贤妃娘娘头部时，往下一滚。
贤妃娘娘讶然地瞪大眼睛，看着地上从天而降的纸团，四下望了望。
迅速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纸团，在看到纸团内的字时，一颗心狂乱地跳了起来。
她的手紧紧攥紧了纸团，手心是全是汗水，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任何身影。
此时，小宫女的声音传了过来，“娘娘，床塌已经整理好了。”
贤妃娘娘不动声色的哦一声，对小宫女道，“小玉，我这会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你去小厨房给我弄点吃的。”
叫小玉的宫女应了声，说道，“娘娘，那我叫碧霞过来伺候您？”
贤妃娘娘叫住小玉，吩咐道，“你和碧霞说，让她给我打盆温水，再去花房拿一盆海棠花过来。”
小玉怔了怔，贤妃娘娘今天事真多，平时她不这样啊。就因为平时不这样，这一会贤妃娘娘这样，小玉便觉得很奇怪，她抬头看向贤妃，帷帽下看不出贤妃娘娘的神情。
“娘娘，那你身边就没人照看了，万一出事可怎么办？”她说道。
她和碧霞四个月从宫外初进宫，便被景帝安排过来照料贤妃娘娘，若是贤妃出事，她们两个奴婢是承担不起罪责的，好在贤妃娘娘是一个宽厚的主子，从来就没有为难过她们，除了有次贤妃娘娘闹起脾气绝食之外，并没有任何让她们为难的事情发生。
她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贤妃娘娘丧子又丧女，也难怪她整日里忧思过度、闷闷不乐，她和碧霞挺同情贤妃娘娘的。
小玉正思索之际，贤妃娘娘对她摆摆手，“只一会的功夫，能出什么事，正门口那么多侍卫守着，谁能进来。你出去把门带上，我要在屋子里静一会。”
小玉还想反驳，贤妃娘娘沉下脸来，这是不高兴了，小玉想了想，说道，“那奴婢速去速回，娘娘有事对外喊一声。”
第422章 千钧一发
“快去。”贤妃道。
小玉朝外走去，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贤妃对她摆摆手，小玉这才掀了帘出去。
小玉出去后，贤妃娘娘顿时站了起来，手炉被她随手扔到了桌上。
她走到帘后掀开帘看了看，又转过身来，心砰砰砰快得要跳出嗓子眼来，她红了眼圈，神情懵怔，对着空气茫然四顾，“菲儿，是菲儿吗？你来了吗？”
蒋云梦手心的纸团被她捏得泛湿，自打她绝食过后，景帝来过一次，带来了菲儿的消息。
蒋云梦绝望崩溃的心又燃起了希望，被景帝囚禁于此，她想过要死。
可她放不下菲儿，只有她活着才有可能再次见到她的女儿。
她不知景帝为何会看上自己，并把她囚禁在清心殿，让她戴上了帷帽，以贤妃娘娘的身份存活于这世间。
四个月了她始终不明白这是为何？
好在景帝也只是将她囚禁如此，除了她担了贤妃的名，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来，这也更加让她疑惑。
这四个多月里，她呆在清心殿，除了两个小宫女外，唯一见过的就是景帝一人。
可景帝从那次起就再没来过清心殿，她只得从小宫女口中小心翼翼又不着痕迹地打听着关于菲儿的消息，知晓陆文轩对她做的事，蒋云梦心中痛心不已，又暗悔当时识人不清。
她料不到陆文轩的心会这么狠，对于陆文轩尚公主的事，她早已想通，等到宫中传来陆文轩死的消息，她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只觉得老天爷公正的很，做恶总是要有报应的。
当年她听从父亲的安排和陆文轩成了亲，以为会和他白头偕老，她恪尽职守，努力做好陆夫人这个角色，可到底抵不过男人对权势的野望，早在进宫前，她隐隐已经察觉到陆文轩和长乐长公主的事。
只是没等她证实，就被人暗中囚禁在此，她曾经怀疑过是不是长乐长公主暗中动的手，不过后来这个猜想又被她给否决了，她们要在一起，杀了她或许更能永绝后患。
后来她又陆续从小宫女口中得知女儿有了心爱之人，蒋云梦又是欣喜又是担心，欣喜的郑大公子对女儿如此维护，担心的她未曾见过郑大公子，不知晓郑大公子的这份喜爱是真是假，这份情意又能维持多久，唯恐女儿像她一样遇人不淑，毁了一辈子。
听说菲儿识破奸计，得了太皇太后的厚爱，封了明珠公主，蒋云梦又激动落泪，心里盼着或许哪一天，菲儿进宫，她们还能母女相见。
为了这个愿望，她活了下来，看到手中的写着菲儿名字的字团，蒋云梦泪如泉涌。
作为一个母亲，不管在别人口中听得自己的女儿过得有多好，也不如自己亲眼一见来得让人安心。
“菲儿，到底是不是你？”
蒋云梦再一次问道，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声音微微发颤。
她突然间害怕了起来，害怕手中的纸团只是自己心中的臆想，或许来的不是菲儿，也或许是有人想要试探于她。
蒋云梦的心一拎，面色一片僵白。
这一会即便贤妃娘娘没有脱下帷帽，菲儿也肯定她就是蒋云梦无疑了。
菲儿伸手移开壁柜，院子外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
蒋云梦脸色变的煞白，“菲儿。”她惊恐地叫道，红着眼睛伸出手四处张望。
菲儿推开了壁柜，“娘。”她叫了一声。
这一声娘，叫得蒋云梦心神恍惚，身子不由一晃。
“娘”菲儿又叫，从壁柜后走了出来。
蒋云梦恍恍惚惚地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穿着石榴红衣裙的少女，是她的菲儿没错，蒋云梦泪如雨下，向少女直冲了过去。
外面的兵器还在响，蒋云梦如遭电击，她快步奔到菲儿面前，握住她的手，“你从哪里出来的？赶紧进去。”
蒋云梦的手冰凉发着抖，眼泪顺着脸颊不住的往下掉。
菲儿看着哭着泪人儿的蒋云梦，抓住她的手，“母亲，你快拿件宫女的衣服，和我一块走，再慢就来不及了。”
“哐当”一声，外间的门被踢开，菲儿和蒋云梦齐齐心头直跳。
已经来不及了。
蒋云梦抬眼望去，看到了菲儿推开的那头壁柜，忙挣脱她的手，把她往壁柜方向一推。
自己转身挡在了前面，珠帘被掀开，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听到蒋云梦耳中却如同催命符一般。
蒋云梦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攥了起来。
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少年跨步走了进来，他的手上提着一把利剑，利剑上的鲜血沿着剑身直往下掉。
蒋云梦看着他骇然地睁大眼睛，浑身抖动的更加厉害。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蒋云梦，剑光一闪，剑尖架在了蒋云梦的脖子上，“你是谁？怎么会在清心殿内？为什么要假扮贤妃娘娘？”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蒋云梦茫然地摇头，内心却是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屋中的菲儿，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了菲儿。
少女清亮的时间在室内响起，“住手，这是我娘。”
看着少女众壁柜后走了出来，蒋云梦一颗心坠落了谷底，好的身子不由一晃，顾不得脖子边的剑尖，抬头对着面具少年凛然，道，“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你要杀就杀我。”
说完，蒋云梦挺了挺背脊，闭上了眼睛。
梧桐宝剑一挑，掀开了蒋云梦头上的帷帽，一张和贤妃娘娘南辕北辙的脸殿露在他面前，妇人容颜姣好，眼睑上滴滴泪珠垂下，娇弱如水的样子，绝不是贤妃的样子。
意料到的疼痛没有传来，蒋云梦睁开了眼睛。
梧桐看看蒋云梦，又看看少女，收回了手中的宝剑，外面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此刻菲儿的心里也是翻江倒海，难以言表。
“跟我走。”她上前一步，抓了两人的手。
不知哪来的力道，把怔愣的两个人往壁柜一推，又从地上拾起蒋云梦的帷帽，自己也闪身进了橱柜内，再一推壁柜一样恢复了原样。
第423章 要挟
突然其来的变故让蒋云梦惊慌失措，菲儿透过壁柜的缝隙，看到禁军副统领薛安那张变态的脸，“找，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薛安的暴怒声传了进来。
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衣柜倒地的巨大声音。
菲儿暗中呸了一口，死变态。
她回过头来，看着一脸糊涂的蒋云梦，目光落在了面具少年身上。
梧桐看着少女深深的目光，带着难言的语调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事不清楚的，想要问我，可如今不是说话的时机，外面禁军已经进了屋子，你们跟着我走，不要出声，有任何疑问等脱了困，我会详细和你们说清楚，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蒋云梦虽不知女儿与这面具少年有何渊缘，不过看情形两人必然是相识的，一颗心稍稍缓了过来。
梧桐别有深意地睨了她一眼，沉默地对她点了点头。
少女一手拿着帷帽，一手牵着妇人的手，梧桐紧跟在两人身后。
狭窄的密道，因为多了两个人，显得更加逼仄，三个人佝偻着身子，腰弯向前。
梧桐看着少女拿出袖中的香囊，拉开了香囊的口子，一股子茉莉花香充斥在空气中，浑浊的空气立时新鲜了起来。
少女低着头，步履镇定，神情从容，在梧桐打量她之际，少女回过头来，眼睛亮亮，“这密道前面有障碍物，避开些。”她指着前路对他指了指，梧桐看了看前面的积石，对她点点头。
菲儿握紧了蒋云梦的手，声音轻柔，“娘，你跟着我的脚步走，速度快。”
薛安那个死变态，此时肯定发现殿内的“贤妃娘娘”已然失踪，一个大活人，在屋中突然消失，还包括了一个刺客，他难免会想到这宫殿中会有密道。
虽说这个密道设计巧妙，能挡得了一时，不过只要薛安仔细查找，未必会瞒得过他那双毒辣的眼睛。
而他们要脱困，只能利用薛安在室内搜索的时间，等过了这时间，她们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了。
密道昏暗，好在菲儿视力异于常人，带着蒋云梦也不觉吃力。
梧桐身怀绝技，自不在话下。
只是蒋云梦身体孱弱，此时额际和手心手冒出了冷汗，觉得空气沉闷得快要窒息，她的气息有点微喘，喉咙里又苦又干。
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菲儿抬手帮她擦擦汗，说道，“母亲，再忍忍，很快就到密道口了。”
少女的声音如同一道清泉，流过蒋云梦心田。
蒋云梦虚弱地点头，虽然身体已经发软，不过她不能在如此情况之下拖女儿的后腿。
蒋云梦暗中咬咬牙，跟上了菲儿的步伐。
三个人弯着腰，佝偻着身体向前。
半刻钟后，昏暗的密道中，有光线射了进来，少女脚步一顿，慢慢直起腰，仰起脸来。
亮光照在少女脸上，映出她姣姣如月的脸庞，和一双清亮的眼睛，笑容在少女脸上漫开，笼着光晕的少女，给人一种恍惚的美感。
她反身把帷帽给蒋云梦戴上，低声道，“你们先等等。”
梧桐抬头正迎上少女投射过来的眼神，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田蔓延到了心口。
少女撇了他一眼后，往亮光处走去，梧桐看着她的身影在密道口消失，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离去在他心口片片碎裂，他垂下眼眸，任凭那道不明的异样感将他吞噬待尽。
偏殿内，侍卫头领急得满头大汗，紧张地望着四周，人呢？去哪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