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帝的目光扫在龙椅上,他要永远坐在那个位置上,做这个天下的主人。
不能被人打落下去,假帝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坚定且阴暗。
他转过头看向少年,挑了挑眉,“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以后有机会说给你听,我们父子难得见上一面,父亲让御膳房准备了你爱吃的菜,咱们父子两个好好吃一顿。”
假帝刚说完,殿门又被打开,几个宫婢鱼贯而入,迅速地殿内的桌上摆好了席面,对假帝和他行了礼后,又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假帝对他招招手,亲切极了,“走,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说,这一路过来,我儿肯定饿了吧。”他说道。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却不得不压下心中满腔的恨意,不得不虚与委蛇。
梧桐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两人在桌旁坐下。
假帝坐在尊位,示意梧桐坐在他的对面,这样方便他观察,对这个儿子假帝还有存在一些疑惑,比如说一个从小性格内向,不敢的迈出大门一步的少年郎,如何会在短短四个月的时间让人耳目一新,这确实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儿子确实是他儿子没错,他也不能全盘就信了他。
假帝指了几个他爱吃的菜,和颜悦色,笑笑,“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梧桐拨动筷子,不快不慢地吃了起来,假帝笑看着他,“说起来,父亲都没陪你吃过一顿饭,真是委屈你了。”
梧桐垂头专注地吃着菜,不说话,假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这样很好,父亲想不到你能变的这样好,你跟父亲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怀疑上他了,呵呵,真是个好父亲啊,儿子变好了,不该是欣喜的事吗?在庄子好歹也一起生活十多年了,没有陪儿子好好吃上一顿饭,刚吃上就又这样了,可真是一个好父亲。
梧桐夹菜的筷子停顿了一下,像是被这满桌的酒席吸引一样,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面前的空碗上。
这才抬起头来,用手指了手自已的脑门,“这里撞了一下,醒来之后,好像开了混沌,以前不懂的事全懂了,突然间就开窍了,学什么都很快。就好像以前脑子里一直有什么堵着,现在全通了,整个人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起来,记忆力也变得特别好。”
假帝不说话,一直关注着他。
梧桐冥思了一下,“应该就像是突然间好运降临了,看什么都很清楚明白,我也没想到,撞了一下会这样。”梧桐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父亲,你说是不是我们家吃了这么多苦,所以好运来了。您和我都一样,这都是苦尽甘来,交了好运了。不然怎么也解释不通,也没人信啊。”
假帝的目光一凝,深深地看着他,又呵呵一笑,“说的不错,我们父子两个是好运来了,来吃菜吃菜。”像是要把久违的亲情都给补上,假帝很是热切,梧桐从善如流。
低垂的眸中闪过一道杀意。
第451章 巧了
现在就他们两个人,梧桐看了看手中的筷子,没有剑用筷子,照样可以封了假帝的喉咙。
假帝死了,他也逃不开去。
死过一次,他自然不会畏惧生死。
不过仇虽然报了,但事实的真相却是掩盖了下来,假帝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说到底这幕后的黑手是他的姑姑,长乐长公主。
假帝死了,免不了引起朝堂的震荡,最后得益的不是太子就是长乐长公主,眼下杀了景帝并没有多少益处,只能暂且饶他一条狗命。
梧桐夹了一筷菜,停了下来,迟疑道,“父亲,你在这里真安全无虞吗?你怎么就到这里来了呢?”
他的样子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假帝默然片刻,说道,“凶险自然是有的,做大事者哪有不担凶险就成事的。”
假帝给自已倒了杯酒,微微抿了一口说道,“眼下正是父亲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成者天下归我们父子二人,败者不要说回到以前的日子,就是项上的人头也将不保。所以父亲才会叫胡管家在这时候叫你过来,除了胡管家,父亲可以信任的就只有你了。”
假帝定定地看着他,梧桐听得瞪大了眼睛,惊疑地迎上他的目光,“父亲,有什么事需要儿效力,儿定当竭力全力,万死不辞。”
“好,果真是父亲的好儿子。”假帝连连颔首,站了起来,目光中迸出光来,僵白的脸色隐含激动“父亲等你的就是你这句话。”他走到他身边坐下。
“眼下,父亲有一事需要你去处理。”假帝侧头看他,神情郑重。
梧桐扬了扬眉,假帝继续道,“你随吴管家去一趟彬州。”
梧桐心下讶然,去彬州?假帝居然要他去彬州,那么父皇真有可能就在彬州,梧桐心中一动,脱口道,“父亲,去彬州干嘛?难道是为了以后留退路?”
“倒也可以这么说。”假帝目视着前方,说道,“长乐长公主在彬州有一处别院,你和胡管家带些人去,小心潜入庄院,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囚禁在那里?若是有,就避开旁人,直接把人带到京都。记住,要千万小心,不得将此事泄露分毫,若是被长乐长公主察觉,就是父亲也保不了你们。这事很重要。”假帝再次强调。
梧桐皱起眉头,“父亲,您要找的人是谁?您确定他真在庄院,万一他不在呢?我都不认识此人,我怎么找?”
“那人十之八九会在那里。”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只需找和父亲长得面貌相同之人就可以了。
“面貌相同之人?”梧桐瞪大了眼睛,看着假帝两眼发直。
假帝看着他惊诧的样子,再一次拍拍他的肩,这话谁听了都会震惊的。
见他惊愕过后,又恍然过来,假帝继续道,“现在你总该明白此事有多重要了。”
梧桐长吁口气,“儿明白了。”语气坚定地道,“儿定然会把此事办好的,父亲放心。”
假帝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点点头,对外喊道,“胡管家,你进来吧。”
侍卫头领眼睁睁地看着梧桐和胡管家进了清晖殿,又看着胡管家出来,守在清晖殿门前。一个多时辰之后胡管家又进去,再然后梧桐和胡管家一起出来,走向宫门口,心中满是疑惑。
这两人入陛下宫殿简直如入无人之地,平时守在清晖殿门的禁军侍卫不见踪影,是为了提供给他们便利,这些人才被支开的,侍卫头领心里猫抓猫痒般难受,恨不得把梧桐的身世全给扒出来。
虽然这无关他的事,可他就是禁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
侍卫头领隔着一段较远的距离,暗中尾随着两人。
看着胡管家和守门侍卫队长寒暄了几句,出了宫门后,侍卫头领走到侍卫队长身边问道,“兄弟,刚刚那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子是什么身份?以前没怎么见过?这关口,薛统领四处捉拿刺客,你可别随意就放了人进宫,小心麻烦上身。”
守门侍卫对他笑笑,“没事兄弟,这是熟人,有上级腰牌,年老的是酒楼的老板,给陛下送过好几次膳食,那年少的那个是酒楼的小生,长得挺俏的,看身段和架势。”
侍卫头领靠近侍卫队长身边,挑了挑眉毛,“那少年是个唱戏的?陛下专请来请他唱戏?他们是哪个酒楼的?”
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那小子是个花旦。
侍卫队长,呵呵一笑,“京城一家叫迎客来的酒楼,怎么着,你也想去听听?”眼睛里透着戏谑。
侍卫头领恩恩呵呵一番,又一笑,“走了。”他扬了扬手,向宫门口走去。
侍卫队长看着他的身影,笑着摇摇头,可真是心急。
要不,当完值,他也去迎客来看看,说不定能碰到那小生生旦净末丑来一番呢。
侍卫头领走出宫门后,宫门外早没有两人踪迹,他叫了一辆马车,直接就去了迎客来,在迎客来酒客中打探了一番之后,哪有听到这样的小生,就说这小子不可能是小生,守门的侍卫队长明显是被他给骗了。
不过他长了个心眼,顺便打探了一下这迎客来背后的势力,得到的消息却是毫无用处,只知道这背后的老板是一个大商人,迎客来也是在今年二度易主的,这背后的主人,听酒客形容,倒是有点像少年身边的那个管家。
侍卫头领在酒楼点了壶酒,叫了几个菜,吃了起来,边吃边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事和明珠公主去说上一说。
想到此,他也没有了喝酒的心情,付了银子后,直接向洒金街奔去,迟了四香斋关门,就联系不上明珠公主了。
刚走到胡同上,侍卫头领面前感觉面前一暗,直接就被人给拦住了,看着守在胡同口的某人,侍卫头领呵呵一笑,“真巧啊,你也来这里啊。”侍卫头领回头指指迎客来,“我来这里喝酒,你也是来这里喝酒的吗?”他说道。
少年对着他冷冷一笑,侍卫头领瞬间说不下去了。
第452章 有什么事想做的?
“走吧。”少年说道。
“啊,走?去哪里?”侍卫头领惊讶地看着他,少年人已经快步向前,侍卫头领亦步亦虚地跟了上去。
“到底去哪里?”他靠近少年身边,侧头看他,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头,侍卫头领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他一路跟着他,走地一个街道,拐过一条小巷子,张强看到了熟悉的路口,洒金街洒金楼的酒幡在风中飘来荡去,少年疾行几步在四香斋门前停下。
“原来是这里,早说啊,神秘兮兮的。”侍卫头领跟着少年走到四香斋的门前,看着金光闪闪的三字牌匾喃喃。
冬天日头短,日落时初,暮色已暗沉。
四香斋的店门已经关上,梧桐上前,敲开了四香斋的大门。
小笨鱼从门内探出头来,看他几眼,又看侍卫头领几眼,侍卫头领他认识,这个俊俏冷然的郎君他却是不识,他疑惑的目光看向侍卫头领,侍卫头领耸耸肩,抬眼望天,反正他是被他拉来的,少年这么厉害自已解决吧。
小笨鱼又向少年望了过去,梧桐拿出菲儿给他的玉佩,递给小笨鱼,“我要见陆大小姐,立刻,马上。”他说道,神情凝重。
小笨鱼看看玉佩,再看看他,对他们招了招手,“进来吧。”
镇刑司内,司卫已经下衙,衙门里只有稀疏的几个司卫当值,张强还是禁不住从外请了个郎中,带着郎中从后门中了殷情的房间。
门推开,房间内即使熏了沉香,也遮不住空气中的血腥味。
张强带着老郎中走到了室内,殷情看看他,又看看被着药箱的老郎中,咳了一声,语气冷冷,“不是嘱咐过你,不要请郎中,你怎么还是把人请来了。”说完,又咳了起来。
张强忧虑道,“大人,你怎么说我都行,还是让郎中看看吧。”
大人的脸色苍白似鬼,看着太过吓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就这样去了,张强不忍再看。
“把人带出去,我不需要。”殷情瞪了他一眼,一手撑在床沿,厉声道,“还不把人带出去。”
“大人这次我不能听你了。”张强强硬了起来,大人再这样拖下去,一条命就要拖没了,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
他忙吩咐一旁的老郎中,“麻烦给我们大人瞧瞧。”
老郎中看着殷情青黑的脸,心中甚是畏惧,本着救死扶伤的精神,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他哆嗦地走到殷情身边,伸手搭上了他的脉博,这么一搭,老郎中一张老脸皱成了桔子皮。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张强神情紧张,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老郎中放下殷情的手,看向他,直接摇头,张强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这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大人的脸,他觉得他做错事了,也许他真不应该把郎中请来。
张强心中又惊又痛,暗骂自已愚蠢,这时候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拍自已一巴掌。
“恕老朽无能,这病老朽医不了,神仙也救不了,还是早做准备吧。”老郎中一口就断了生死。
如晴空一个惊雷,张强不敢置信地看向老郎中,他知道大人的病严重,可怎么也不会料到会严重到少年神色淡淡,好似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张强又迅速地回过头来,“什么?做什么准备?”张强一把抓住老郎中的肩膀,心中无比的慌乱。
“别为难老人家了。”殷情虚弱而又决断的声音传了过来,“把人送出去吧。”他说道。
张强傻傻的怔在了那里,脸上闪过各种表情,惊慌无措而又心痛。
“还不快去。”急促又带着喘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张强心里堵成了一团,难受地看了殷情一眼,失魂落魄带着老郎中出去,怎么会这样?大人难道就要死了?他无法置信,带着老郎中走向角门时,张强再一次问道,“神医,我们大人真就不能治了?”
老郎中叹了口气点点头,“五脏六腑都坏了,他这病治不了。本来身体就不行,还又中了盅毒,不知又吃了什么药,强行动了真气,撑不撑得过这个冬天也是未知数。”
年轻人啊,真是不知死活,把身体拖这么垮。
“你同我一起去药店,我店里还有几味大补药,让他喝下,兴许还能多撑上几天。可怜啊,这个年纪…”老郎中又叹了口气。
角门打开,冷风吹进来,张强的身体如这寒风一样,只觉得冷意彻骨,全身冰凉。
殷情对他来说既是上司,也是伙伴,更像是亲人,他时时处处照顾他维护他提携他,不管他在朝野的风评如何,对他张强来说,他就是一个好人,一个让他尊敬爱戴的人。
可这个的人马上就要死了,这消息来的如此的突然,让他一下子无法承受。
张强神情怔怔,不知道怎么跟着老郎中到的药店,这个郎中外号赛华陀,是京中出了名的名医,年轻的时候也进过御医局。大人不想让他的病情被人知晓,他通过熟人才请的他老人家出手。
可这样一位名医就这样直接断了大人的生死,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人,几天过后就突然间成了一个快要死的人,张强的心里充满了哀伤,生命太过脆弱,人活着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张强心中难受极了。老郎中把东西用包好,交到他手上,拍了拍他的肩,目光中带着怜悯,“趁还有些日子,问问他还有什么未了心愿,或许还有什么事想做的?趁现在都做了吧。这以后能有几天也说不准,不要留下遗憾才好。”
张强告别老郎中,拎着药,走到大街上,老郎中的话不断在他脑子里回想,他必须为大人做些什么,大人太苦了,他这么黯然的离去,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
必须要让陆大小姐知道大人为她做的这些事,必须,张强打定了主意。
他拿着药回了镇刑司,自已亲手按老郎中的吩咐煎了药,伺候殷情喝下。
外面天空已经暗沉了下来,张强忍了一夜,在第二天天青色时,就出了镇刑司的大门,往悠然居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