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殿内的一幕幕是她永远也逃脱不了的梦魇。
迷迷糊糊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她死的那一天。
她的大宫女跑进来,她哭嚷着,语无伦次地说着,就连她自己当时都不知道她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是那么地惊恐,但她听懂了,她说母妃死了,哥哥死了,她让她快逃。
然后,一把利剑穿透了她的后背。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睁着眼睛死在了她的面前。
宫女的慌乱的脚步,凄厉地叫喊声在她的耳边回荡。
手拿着佩剑大刀的禁军汹涌而至,再然后九华殿被漫天的血水吞没了。
她的眼前全是血淋淋的一片。
“大小姐,奴婢奉侯爷的命令过来伺候您。”妇人的嗓音传了进来。
菲儿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她睁眼望去,一老一幼两个奴婢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年长的是林妈妈四十来岁的年纪,保养得宜,看着比实际年纪年轻些,倒像是三十五六,身材微有福态,皮肤白皙,脸上笑意迎人。
这人菲儿认识,是陆文轩的奶妈姓林,因为她奶大陆文轩的关系,府上的人都尊称她一声林妈妈,在陆府算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和府中上上下下关系都挺不错。
另一个奴婢和夏末差不多年纪,看着眼生,不过眼神倨傲,一举一动处处透着傲慢,菲儿猜想应该是长公主那边过来的。
“大小姐,这丫头叫春芽,侯爷瞧您手下没有几个使唤的人,就派了老奴和春芽过来。”她说道,“大小姐如果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两个,奴婢等会尽心尽力为大小姐办事。”
春芽在榻旁给她见了礼,林妈妈听到虚弱的声音从榻边传来,“父亲大人费心了,林妈妈一直伺候父亲大人。您到我这儿来,当真是大材小用了,到时父亲大人有个头痛脑热的,身边也没有熟悉的人照顾可怎生是好。”
软软的有气无力的声音继续传来,“这段时日就有劳林妈妈费心了,等我病好了,我跟父亲大人说,让林妈妈回去照顾父亲大人。有您在他身边,我也放心。”
竟是要把她打发回去,林妈妈目光一闪说道,“大小姐,您就好好休息,目前您的身体才是最最紧要的,奴婢的去留侯爷自然会安排妥当。”
菲儿在心里呵呵,“林妈妈说的是,我乏了,想休息,你们先退下吧。”
“那我带春芽出去了,大小姐有事喊一声就喊,我和春芽就在院子里。”
林妈妈话刚说完,廊下又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大小姐,郡主和宝珠佩珠两位小姐过来看您了。”
菲儿蹙眉,趁他生病,这一拨又一拨的都来了。
菲儿对林妈妈挥了挥手,林妈妈带着春芽退了下去。来日方长,既然来了,她当然会按照大爷的意思,留在小姐身边,好好的照看小姐。
菲儿还没有回话呢,李心儿就首当其冲掀了帘走了进来,同来的还有宝珠佩珠两姐妹。
进了室内,她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就在靠窗子的梨花椅上坐了下来。
在看到锦帐内气息微弱,如同病猫似的陆菲儿,李心儿高兴地笑了。
“陆菲儿,听说你病了,看来病得不轻啊。”声音里透着兴灾乐祸。
菲儿抬眼望去,李心儿今日穿着烟霞色琵琶襟上衣,搭配玫瑰红的撒花纯面百褶裙,衣裳和她的人一样很是张扬,宝珠佩珠如两大金钢分立在她身后。
菲儿心中想笑,这阵仗看是已经狼狈为奸了。
“你老实告诉我,我那侍卫到底去哪了?”李心儿趾高气昂地说道,“你实话实说,我就饶了你。你要是不说,等我查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李心儿说完,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顿觉心头火起。
这都过了一天了,她派出去的侍卫还没有回来,连个生死都不知道,李心儿这心中还是有点犯怵,这种感觉就如同猫挠痒痒似的,难受得紧,陆菲儿这个臭丫头嘴巴偏又紧得要命。
下午她被殷情叫去镇刑司喝茶的事儿她听说了,她一直派人守着揽月阁,却听得她生病的消息她急急赶了过来。
果然她之前都是装的,在镇刑司被吓了吓,就怕成了这副德性,李心儿心中万分得意,觉得自己是抓住了陆菲儿的要害了。
不过陆菲儿那老爹陆文轩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不,这事不是他整出来的,还到她这里来邀功,真是笑掉大牙了。
他为了她整了自己的女儿,这世上还有如此的父亲,这一刻李心儿突然又同情起陆菲儿来了,也难怪在婚宴上她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了,不过同情归同情,她还是不会放过她的。
只怪陆菲儿此人太过嚣张,婚宴上的事,还有一巴掌的仇恨没有这么容易就消散的,最让她恨的是长乐长公主对陆菲上纵容的态度,这让她完全不能忍。
第95章 恶念生
“陆菲儿,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乖乖地向本郡主道个歉,在交代一下把我的侍卫弄去哪了?以前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她如同恩赐般地说道。
这事要是问不出来,李心儿心中猫抓猫痒般难受,今日来了非得问出来不可。
一旁的宝珠佩珠连声附和道,“菲儿,你就和郡主赔个不是,难得郡主大人不计小人过。”
菲儿在心中冷笑,宝珠佩珠两个竟是孰亲孰远都分不清,亏得秦氏是明白人,怎么就生了这两个愚笨的女儿,联合外人欺负自己人有意思吗?
她是连理也懒得理她们,索性闭上了眼睛。
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说话,是吧。
“陆菲儿,你到底说是不说。”李心儿用力在桌上一拍,她几步走到榻边,警告道,“现在可没有人来帮你了,你信不信,我就是把你摁死在这里,此刻也不会有人进来。”李心儿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话一出口,李菲儿自己也兴奋了一下,对啊,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动手。就是她现在真把人给杀了,谁能对她怎么样。
陆菲儿那个父亲都不把自己女儿当人看了,她还顾忌什么。
“宝珠,佩珠。”她喊道。
宝珠和佩珠对望了一眼,两人望着双眼闪烁着兴奋和嗜血光芒的李心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郡主这真是要杀人了,两人瞬间毛骨悚然。
让她们两个过来给李心儿助助威,她们是敢的。
可现在李心儿动了杀陆菲儿的心思,如果要让她们两个杀人,两人是万万不敢的。
杀人啊,那是谋杀,是死罪。
李心儿是郡主,出了事,她不怕。
可她们不是啊,到了紧要关头,这两姐妹的脑子一下子开窍了。
万一人死后,追究起责任来,郡主把这脏水泼到她们身上还得了。
“郡主,母亲还有事叫我们,我们先走一步了。”宝珠和佩珠不等李心儿回答,逃也似的拎着裙子出了揽月阁。
两个奔出好远,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望了揽月阁一眼。
宝珠问佩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陆菲儿,就让她自求多福吧。”佩珠对着宝珠眼珠子一转道,“你记住,出了什么事,咱们什么也不知道。”
“恩,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宝珠白着脸摇头道。
姐妹两个商定了主意,急急往自个的院子里赶,今日她们真是吓怕了。
望着两姐妹狂奔的背景,李心儿恨恨地跺脚,这两个没用的臭丫头。
拿她的东西时手伸得老长,郡主长郡主短的在她跟前表决心,真到了要用到她们两个的时候,逃的比谁都快。
刚才真应该把百灵给叫来了,没法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念头一起就怎么也息不了。
只好她自己动手了。
李心儿掉转头,两眼闪着凶光,一步一步向陆菲儿逼近。
陆菲儿,这下子你就是叫天天也不会应了。
李心儿狞笑着向犹自强装镇定的陆菲儿伸出了手。
“雪獒。”懒懒的声音响起。
李心儿的手一僵,一直伏在床塌边的雪獒睁开了血盆大口,嗷地一声向李心儿扑来,“妈呀。”李心儿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蹿了起来。
雪獒凶狠地盯着她,对着她的脸就扑了上去。
李心儿完全吓傻了,身体僵着完全动弹不了,只觉得脸上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尖锐地疼痛在脸上传来,她伸手一摸,湿湿的,是血。
“妈呀。”她再一次叫了起来,眼看着血獒再一次扑了上来,李心儿连滚带爬向廊外逃去。
“雪獒,别追了。”少女的声音传了出去,解救了李心儿。
此时的李心儿,鬓发散乱,满脸血丝,哪里还有来时嚣张的气焰。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逃出这个鬼地方。
她拎着裙子,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李心儿满身是血的模样,把院子里的林妈妈和春芽吓得心惊胆战,两人对视了一眼,向屋内望去,不觉心生寒意。
依柳院内,陆文轩和长乐长公主坐在院子里,牡丹花正竞相开放,两人的心情都还不错,陆文轩煮酒,长乐长公主执杯,含笑在离两人不远处伺候着。
这一切在李心儿一脸是血出现在依柳院给打破了。
长乐长公主看着惊魂未定,浑身是血的李心儿,愣住了。
“心儿。”她叫道。
李心儿如同疯了一般,直直就往依柳院冲,案几被她撞翻在地,案上的酒水洒了一地,她却同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只知道乱窜。
“郡主,醒醒。”含笑一把拉住了李心儿,“郡主”
“逃,逃,快逃。”她疯癫对着含笑道,“追来了,要追来了。”
长乐长公主拿起掉落地的酒壶,对着李心儿就浇了上去。
烈酒碰到伤口火辣辣地疼,李心儿被长乐长公主这烈酒一淋,给痛醒了,眼泪直飙了出来。
“母亲,陆菲儿那个臭丫头要杀我啊,母亲。”
她紧紧抓住长乐长公主,那张满是血丝的脸上神色狞狰,“母亲,你一定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我要被她害死了啊,母亲。”
她边说边哭,一哭这脸上又如刀刮一般,痛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给撕了。
“好好说话。”长乐长公主一脸厌弃地放开她的手。
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是去看望陆菲儿,也能把自己整得浑身是血地回来,就这一点上长乐长公主真心看不上自己这个女儿。
遇事只知道哭,没个章程,她怎么就生了这个一个蠢物,连一个生病的人也对付不了,要来何用。
“心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菲儿为什么要杀你?”
陆文轩也被李心儿这模样给吓到了,在刚刚他可是在李心儿面前好好地哄了一番,知道他背后教训了菲儿,她还开心地对他笑了,这才多久的功夫,怎么就弄得这么狼狈地回来了。
李心儿心中一虚,扯高了嗓子叫道,“我怎么知道她发了什么疯,她病了我好心好意地去看她,谁知道她叫了那只白毛畜牲张口就向我咬来,要不是我逃的快,我就死在揽月阁里了。”
第96章 他才是她的老子
李心儿痛得眼泪鼻涕直流,看得长乐长公主脑涨不已。
“你赶紧把自己拾掇拾掇,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一丁点大景朝郡主的风范。”长乐长公主眉皱道。
脸都快没了,还要风范干嘛。
“那陆菲儿呢,我都这样了,母亲你还要纵着那个臭丫头。”李心儿望着长乐长公主一脸的心灰意冷,为什么?什么又会是这样,就不能安慰安慰她,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再去找陆菲儿给自己出个气。
脸上火烧般的刺痛也比不上心头被长乐长公主厌恶冷漠的眼睛神带来的疼痛,“是不是陆菲儿杀了我,母亲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她嘶声喊道。
“含笑,你带着心儿下去。”
长公主抚了抚抽痛的额头,不想再和李心儿废话。
含笑叹息着上前去扶李心儿,郡主真是太不争气了。
李心儿一把推开她,泪水和血水糊了李心儿一眼,她看了无动于衷的长公主一眼,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昂头道,“我自己会走。”
老好人陆文轩这时候又出场了。
“心儿,你放心,这事陆叔叔会给你一个交代。”陆文轩安抚她,“我和你母亲说过,你和郁雨就如同我自己的孩子一般,我绝不会私心偏坦哪一个。这一次菲儿做了错事,叔叔会教训她,叔叔立马叫人去把那白毛畜生给煮了,以卸心儿心头之恨,可好?”
“哼,我的事,要你假好心。”李心儿恶狠狠地瞪着他,“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今天的事也不会发生。假仁假义的东西,呸。”
陆文轩直接僵在了那里。
李心儿吐了一口,在陆文轩僵硬的表情和长乐长公主怒目之视,甩甩衣袖走了。
长乐长公主望着李心儿离去的方向,额头抽痛得更加厉害,她对着陆文轩道,“附马,这孩子被我骄纵坏了,你不用理会心儿这孩子,这几天就让她冷静冷静。”
长乐长公虽然如此说话,可陆文轩却不能真就这么做。从婚宴开始桩桩件件,哪一件事没有菲儿的影子。今日之事,他若不再教训菲儿,长公主口中虽是没说,心里恐怕也会不舒服。
菲儿,那丫头太会闹事。她在一天,府上就一天不得安宁,陆文轩一脸的冷然。
“这一次是菲儿的错,也不能全怪心儿。”陆文轩看了满地的狼藉说道,“此事我会给心儿一个交待。”
“教训归教训,附马下手还是不要太重了。”长乐长公主柔声说道。
“恩,我会掌握好分寸。”他说道,又急急叫了几个护卫,冲冲地向揽月阁而去,长乐长公主的嘴角勾了勾,望着陆文轩远去的方向一张绝艳的脸上隐晦未明。
她对着含笑吩咐道,“把这里收拾收拾。”说完,转身向屋内走去。
揽月阁内,菲儿倚在床榻上,小丫鬟紫鸯端着汤药,吹了吹,一口一口喂到了她的口中。
看着菲儿吃完了汤药,紫鸯又细心地为她擦了擦嘴角。
刚才李心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可把她吓坏了。
这小丫鬟是秦氏从人牙子里买来的,才当值了两天,就遇到这么大的阵仗,心中不免惶惶不安,她抬头望了眼大小姐。
她神色淡然,靠在迎枕上微微眯着眼睛,阿紫心下疑惑,大小姐怎么还能如此镇定,她就不怕长乐长公主知道郡主被伤的事过来找茬,刚才郡主那伤口瞧着可是不轻。
阿紫起身,拿了药碗正准备往外走,不料屋子里的帘子突地被掀开。
侯爷气势汹汹地带着几个拿着棍子的护卫冲到了屋子里,阿紫吓的手一抖,“砰”的一声药碗掉在了地上。
“侯爷。”她抖着身子叫了一声。
“把门关上。”陆文轩吩咐了一声,他在视内扫了一圈,对着床榻上的少女怒道,“那只白毛的畜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