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有人喊了一声‘换场,上车。’
沈嘉勋听得太晚,只得跟着场工他们坐搬道具的面包车,赶到下一个场地,场工急忙下车布置场景。
沈嘉勋环视四周,是个工地,尘土飞扬,机械运转的隆隆声震撼耳膜。
“喂,别站在那里,找死啊!”
工头朝沈嘉勋大声吼,奈何嘈杂声音太大,沈嘉勋根本没听见。工头火急火燎过来推开他,“说你呢,是不是想找死?”
场记组长连忙过来替沈嘉勋解释:“不好意思,我们来拍戏看场地,没注意。”
工头一甩手,粗犷的嗓门儿:“拍戏了不起啊,净事儿,耽误人干活损失你赔我?”
沈嘉勋屈得不爽,场记却点头笑脸相逢,劝走工头,转身对沈嘉勋说:“没办法,场地费没给人,他们发点儿小火相互理解。”说完拍拍沈嘉勋的肩膀。
沈嘉勋看在场记的面上,招招手:“没事儿,我注意点儿就是。”
“喂,说你呢,没长眼啊,水泥车放那边我要说几遍?……”工头继续到处骂人。
沈嘉勋觉得工头和剧组的导演有几分像,整天到处骂人,骂爽了再歇工。
突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沈嘉勋眼前掠过,从上而下,像吊着威亚从未完工的楼层上跳跃下来,戴了一顶安全帽和白色搬砖手套,落地,正在低头拆腰带。
“这么巧、合?”沈嘉勋一眼就认出她。
姑娘也认出他,斜嘴一笑露出四瓣贝齿,然后继续拆护腰。
沈嘉勋费解:“我是你恩人,不要你以身相许,有点言语表示行不行,咱俩昨晚碰过面的。”
沈嘉勋说话很直接,除了在工作人员面前忌口,其他人他是荤素不忌的,和前女友拉爆的部分原因就是女方不喜欢他糙,她喜欢听宝贝儿,乖乖之类萌宠的。可沈嘉勋开口就是老子想弄你,弄到最后就发现大家不合适。
姑娘脱掉腰上的绳子,突然楼上坠下块砖头,因为重力加速度下落飞猛。
沈嘉勋完全没注意危险,姑娘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沈嘉勋惊魂未定。
姑娘冲他微微一笑,然后解头上的安全帽,戴在沈嘉勋头上,朝另外一边走了。
沈嘉勋心头碧波荡漾,冲她的背影喊:“喂!”
“别喊了!”工头老婆推来餐盒车,停在沈嘉勋身后,麻溜的掀开盖在餐车上的灰布单,大声叫嚷:“开饭!”
然后才对沈嘉勋说:“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沈嘉勋:“……”
工头老婆:“来我们这儿三个多月愣是没听她开一次口,精干,有力气,顿顿吃得比男人都多……身上没有身份证,干不了酒店餐饮,只能来工地搬砖,我老公原不想要她,这么年轻一个小姑娘,没想到她还挺能干……”
工头老婆喋喋不休,场记出来喊开工。
沈嘉勋把安全帽还给姑娘,姑娘埋头扒饭,身边还有两个饭盒,看到沈嘉勋,要递一个饭盒给他,沈嘉勋摇摇手,说:“你慢慢吃。”
姑娘嚼着菜点头,然后埋头继续吃饭,沈嘉勋递给她手机,“加个微信,你刚才救我一命,晚上请你撸串儿。”
其实他稍稍有点好奇昨晚她为什么被打,还有,她这个人身上诸多疑点,不过性格倒是挺干脆,蛮有意思的。
姑娘摇摇头,我没有手机。
沈嘉勋心里OS,尼玛这是个外星人吧。
“这样,我给你个号码,你什么时候有空就请我喝酒,昨天我救了你,别假装忘了。”完蛋,她也可能还是个聋子,说完沈嘉勋才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
姑娘捧着饭盒,抻过身子去看沈嘉勋的屏幕,沈嘉勋左右一瞅:“我找张纸给你写下来。”找不到纸,蹲在地上画。
姑娘点点他,指指自己的脑袋,示意她记下了。
沈嘉勋,这么快,才看一眼,不会是打发他吧。
“第十三场,action!”季导喊。
沈嘉勋在未完工的三楼,用匕首的刃面抵着小虾米的脖子,身手矫捷。
“咔!张义舟走位方向错了。”导演喊。
沈嘉勋重新抵着那个演员的脖子,然后面向机器,一二三,半步向前。
“咔!距离太近,重来。”
沈嘉勋站定,季导过来和他交代两句,他点点头,拿捏人物的面部表情,第三条才给过。
19点剧组发饭盒,沈嘉勋坐在窗洞扒饭,朝楼下看了一会儿,没看到她人,19点二十分,导演喊开机,沈嘉勋补完妆赶紧进场。
这几场是张义舟和男主的戏份,男主档期串不开,让沈嘉勋对着空气演。
“一,二,三,开始!”
张义舟整个人都在夹道的阴影里,一个隐身在暗处的影子。
“你终于来了。”张义舟拇指和食指相对,转动蹭亮的打火机,“没想到是你小子。”
沈嘉勋身靠墙壁表演,要极力说得像一件真事,对于现场的工作人员们来说演员是最精神分裂的生物,对着空气比划没加后期特效的样子引得他们想发笑,却只能死死憋着。
沈嘉勋指指墙壁,假装那是主角的卡位,“记住,命是自己的,你可以随时选择做和不做。”
“我?”张义舟冷笑一声,“我当然要做啊,不然你就得死。”
导演盯显示器,说,镜头推近,特写。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命是警校的。”
“cut!张义舟第二十三场结束。”
现场灯光瞬间变正常,沈嘉勋给打灯的工作小哥说谢谢,然后过去听导演还有什么嘱咐。季导没时间顾及沈嘉勋,另外一层楼还有几个配角的戏份,他要马上过去。
见沈嘉勋过来,季导笑道:“张义舟可以一起去看看,如果时间来得及,后半夜把你的戏份全部都拍完。”
沈嘉勋点点头,跟着工作人员移动到四楼。
这都是一些配角的戏份,开机第二天就拍配角,原因简单,主演档期串不开,配角和主角们的对手戏可以交给后期剪辑去处理。
半夜十一点,场务给大家发宵夜,抱怨楼下隔壁的工程就没停过,从下午剧组来这个工地,水泥机运作到现在,太吵导致现场收音不好,恐怕要后期重新配音。
沈嘉勋又瞄到那个瘦弱的身影,戴着安全帽挂在墙上砌砖。
他拿起两盒夜宵,顿了顿,又加两盒,下楼,站在嘈杂的空地举起餐盒,左右晃动。
小姑娘终于注意到底下有人在招呼她,她贴完最后一块砖,提着空砖桶顺下来。
沈嘉勋把三盒夜宵递给姑娘,自己留一盒。姑娘看了看他,沈嘉勋硬塞到她手里,“没毒,吃。”
小姑娘腾出一只手摸裤兜,左右找一遍,钱没摸出来,倒是抖落一层灰,呛得沈嘉勋直扇手。
她讪讪去看沈嘉勋,沈嘉勋心想吃个宵夜讲究这么多干啥,吃的是剧组的,又不是他的。
他指指她的餐盒,“不要你的钱,赶紧吃。”
沈嘉勋拍完一天戏,身上也不干净,找了一个安全的空地,踢倒一块砖头,随便坐下去打开餐盒拌凉面。
小姑娘坐在他旁边的地方,吃面的时候偷偷去瞟他,沈嘉勋稀溜溜填肚子,“不准看我吃东西。”偷看我算啥,要看光明正大看。
小姑娘吃东西速度不比沈嘉勋慢,不一会儿只剩一盒,是姑娘有心留给沈嘉勋的。
沈嘉勋擦擦嘴,摆手说不用,都给你。
临走前,沈嘉勋在手机屏幕上打出,我叫沈嘉勋,你叫什么?
姑娘接过他的手机,回他,伦暖。
原来你不是外星人,会用手机啊,怎么自己没有一个。
伦暖僵硬的笑了笑,沈嘉勋回路,哦,她没有身份证,填补不了资料,可是没有身份证不耽误你不记得身份证号啊。
沈嘉勋重新打量伦暖,这人不会是被拐来工地做苦力的吧,昨晚还被人追着打……小3?沈嘉勋眼眸一亮,很快否定,哪个小三在工地搬砖。
伦暖不知道沈嘉勋在脑洞风暴自己,她客气的吃完最后一盒面,收拾残局扔进垃圾桶,转身,沈嘉勋不见了。
☆、对她硬不起来
沈嘉勋趁着伦暖去扔餐盒,溜之大吉,藏在楼梯口张望人没追上来,松展眉头。
沈嘉勋细思极恐,这个姑娘背景可能不太简单,不是异类,就是异数。
凌晨三点,沈嘉勋拍完《荣辱》最后一场戏,这哪里是三四天的量,分明一天就杀青。
季导喊各部门准备,沈嘉勋站定。
“action!”
沈嘉勋提枪飞身从外面房间的窗户窜进来,连环侧身翻,砸在地上,没用替身。
导演喊,“cut!”沈嘉勋觉得右边膀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几个场工和其他人的小跟班儿来管沈嘉勋要签名照,沈嘉勋感到意外,不过自然的微笑着拿过纸和笔签上自己的名字,还自嘲:“我的签名不值钱。”
小跟班儿们笑嘻嘻的安慰他,“你以后肯定能红,加油。”
“谢谢。”沈嘉勋转身去给导演告个别,“季导,我走了。”
“辛苦了小沈,回去路上慢点,以后我有合适的角色还会联系你。”季导也累坏了,躺在椅子上眯一会儿,沈嘉勋今天的表现还很满意,难免多说几句。
沈嘉勋再次鞠躬。
接近凌晨的开发新区,冷清又阴森,这个地段较偏僻,沈嘉勋点根儿烟,慢慢等车。突然想到伦暖,沈嘉勋不觉回身瞅一眼工地,一个女人在男人干活的地方扎钢筋,贴墙砖,不累吗?
姑娘纤瘦的胳膊,罩在半挽的粗大工人服底下,还有些焦黄的肤色,倒像是个营养不良的未成年,性格倒是很好,小姑娘还挺有胆量。
车来了,沈嘉勋问,北浦路去不去?
司机大半夜很少走这条道,北浦路正好是回市区的路,爽快的拉个顺风客。
回到公寓,沈嘉勋随便洗个澡,光着上半身出来,头发还在淌水,洁白的脖颈尽头是两根玉透性感的男人锁骨。
沈嘉勋蹲在地板上,拉开抽屉翻了翻,翻出一瓶红花油,倒在掌心,反手揉搓自己的腰,结实的人鱼线腹肌撩得窗台上含羞草都焉儿了。
沈嘉勋浑身上下只穿一条运动四分裤,趴在阳台栏杆上抽烟,等凉风把头发吹干,趿着拖鞋去重新刷遍牙,躺在偌大的床上闭目,一睡睡到第二天下午四点。
晚上佐新约他去喝酒,大排档风格的馆子,还算干净,虽然知道沈嘉勋接地气,可是吃饭的地方还是要合格餐饮卫生标准。
馆子是川味风格,老板娘人不错,一到夏季,拼盘凉菜和啤酒很卖得开,最重要的是,这里狗仔少。
论名气,佐新比沈嘉勋大的不是一点点,二线靠一线,不夸张。
当初一起留下来北漂,两人住一个廉价出租屋,后来经纪人给机会,沈嘉勋推开,佐新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去试了试,结果一把抓住了机遇……如今他混得风生水起,早就重新聘请经纪人,还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很是不错。
沈嘉勋到的时候,佐新已经点完小菜儿,正在低头刷手机,沈嘉勋坐下来,把帽子扣在椅子上,抄起啤酒吹一瓶,渴的。
佐新:“慢点儿,今天我请客。”
沈嘉勋笃下空酒瓶,“妈的,李晴又砍我一部戏。”
来的路上,沈嘉勋的经纪人给他来了一个电话,下个月的清宫剧男五,沈嘉勋没戏了。
佐新摆摆手,“这年头清宫剧烂大街,拍了也没意思,李晴算是帮你一个大忙。”
“如果是两亿投资的IP热呢?”沈嘉勋抬眸看他,“我试镜都过了。”
佐新开酒的姿势微顿,说道,“那她确实够阴!你试镜都过了她还这么明目张胆剔你,不厚道。”
沈嘉勋拿起一瓶又吹干,佐新吃菜,“要不你干脆跳了来我这里,反正你和李晴合同差不多到期,我看她也没有想要捧你的意思。”
沈嘉勋,“再说吧,还有半年呢。”
佐新拿出手机,“对了,你托我帮你找的新公寓,看看。”
前天分手,沈嘉勋就打算换个公寓。佐新,“怎么,怕睹物思人呐?”
沈嘉勋低头认真看房子,“家里就剩下我和承重墙,睹物思人个屁!”
佐新也懒得调侃他,知道他心情不爽,女朋友处没到一个月就散伙,他多少有些佩服沈嘉勋,“你小子来没来得及和人打上全垒?”
沈嘉勋头也不抬,淡淡道:“对她硬不起来。”
“性/冷淡,这是病,得治。”佐新笑着和他碰一个。
沈嘉勋看着手中的酒杯,说:“一点方向,狗仔。”
佐新火气也上来,咽口菜,骂道:“操/他妈的没日没夜拍个**,正好等老子喝醉了砸了他们的家伙事儿!那才认得他佐大爷。”
沈嘉勋,“要去也是我去啊,我没名气。”
两人相视大笑,喝喝喝!
喝到十二点,沈嘉勋准备先走,佐新摆摆手,没那个必要,打车顺道,先送沈嘉勋回公寓。
狗仔也够敬业,佐新临走前把他们那桌的单也买了,顺便提了一瓶酒使劲儿拍在他们桌上,“哥儿几个辛苦,佐二爷犒劳你们的。”
佐新明显和沈嘉勋喝开心了,说话开始没量尺子。
狗仔看被揭穿,连声说对不住了新哥,沈嘉勋熟悉门道,两个一米八的男人伟岸,迫使他们关了偷拍仪器。
佐新揪着他们的衣领,吐着满嘴的酒气,和和气气交代,“今天就是我和大勋单纯喝个酒小聚,没啥可拍的,你们要爆,等我俩啥时候有新戏了你们再爆,好不好。”
既然被拍到两人私下感情还不错,不如留到哪天沈嘉勋有戏要上再爆算了。
狗仔点头,我们明白。
可是人狗仔怎么可能这么听话,回头就要发通稿,幸好被佐新经纪人及时拦下来。
后脚,胡萤就打电话来骂佐新:“和沈嘉勋去大排档喝酒?胡闹!不知道选个隐蔽点的地方吗?”
佐新低沉着声音,说知道了。
沈嘉勋打开车门要走,佐新挂断电话,问一嘴:“搬家要不要我来帮忙?”沈嘉勋摆手说不用。
新公寓在北浦路的北尽头,四卧两厅,带一个厕所,浴室,一个厨房,两个阳台,第十八层,俯瞰全景。
这样的好房子又是这样的地段,价格不便宜,可是因为佐新的关系,沈嘉勋还算拿到了折扣,说好下次请他喝酒,多谢他照顾。
搬完家,沈嘉勋叫了个家政清扫卫生,自己躲到阳台吹风,吹到一半,手机来短信。
今晚九点我请你吃饭——伦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