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我永远都考不上呢?阿姐是不是就要断了这心思。”
“阿寿何必这样激我。”姜眉把帕子揣回袖中,坐到桌子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后道:“这个心思我五年前便有了,阿寿自己也是知道并且支持我的,不然也就不会这么用功读书了是不是?”
“我读书那是为了我自己,才不是为了你。”姜寿年纪越长,脾性也越沉稳,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在姜眉面前说不了两三句话就要吹胡子瞪眼睛的。
“好了好了,是为了你自己,姐姐我是沾了你的光。”姜眉知道他这傲娇的性格,又笑道:“你自己看看你这副样子,若是被那些爱慕你的小娘子看见了,恐怕都不敢相信呢。”
“不相信就不相信,反正我也不喜欢她们。”姜寿垂下眼走了,嘴上不愿意,身体却很诚实,让收拾行李就收拾行李去了。
其实姜眉让姜寿去收拾行李,说的是要去京城里考春闱。姜寿考过了今年的秋闱,如今已经是举人了。虽说十五岁中举人已经是很优秀的了,但是凭姜眉对姜寿的了解,他有可能是故意这么晚才考中的。
只因为他去京城里考春闱的时候,姜眉要与他一起去。
沈容声在京城里,那个人有可能也在京城。
就为了一个有可能,姜眉就等了这五年。直到今年,姜寿也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吧。
第五十八章
姜眉要去京城这件事,是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才告诉了姜少陵与薛瑶。
夫妻两个这么多年已经看不懂他们的女儿在想些什么了,对于姜眉的这个决定,却是支持的。姜眉能扔下这么多人跑去京城,就说明她是早就做好部署的,不需要担心什么。
其实也确实是这样,姜眉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姜寿秋闱考中,然后两个人北上京城。
江掌柜和飞白都在邻镇,其他的一些铺子也都是找了信得过的人过去镇守。在薛沐去年过生辰的时候,姜眉还送了一家铺子给他。要知道,现在的香姜阁一月的收入就抵得上普通铺子一年的营收,姜眉送出去的这铺子其实是替薛瑶给父母的养老,里面的货都是从姜眉的作坊里面拿,营收全是薛沐的。
而薛沐百年之后,这铺子归到薛家谁的名下都是可以的,只是到时候拿货就需要自己掏钱了。
当初薛瑶嫁给姜少陵,可以说得上是“下嫁”,因为当时的姜家除了有点钱,便没有其他的什么了。而那个时候的姜少陵又是成天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百里闻名的败家子一枚,薛瑶嫁过去后,少不得旁人的讥笑。在闺中的时候怎么说也是有“锦里第一美人”的名头的,却嫁给姜少陵这样一个人,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可是谁想得到呢?现在这姜少陵却是时来运转了,要知道,现在市面上要是什么东西与“香姜阁”三个字沾上边,就能赚钱。金字招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人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
以前薛瑶甚少回娘家,现在却是因为有了底气,连薛家主家那里也能去走一走了。所到之处,无不是拉着“姐姐妹妹”地叫个不停的,不是说想请薛瑶给带两瓶限量版的香水,就是说想入股香姜阁的。
前者薛瑶都是无一不应,她在这边左右逢源些,薛家二老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虽然他们并不需要这种阿谀奉承的好意,但是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算是虚情假意,热闹些也是好的。但是后者她就不会答应了,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了。同姓姜的那些人都没能够成功从这里分一杯羹呢,这些姓薛的人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有一句话叫做,我落魄时不需要你来帮助,我风光时也不需要你来分享。
这是姜眉教给她的,女儿诚不欺她也。
现在姜家的那群人,见着他们都是绕着走的。什么姜少钦什么聂清泠,哪里还敢出现,甚至连香姜阁的大门都不敢登了。五年前的那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忙,薛瑶到如今还是不知道,但是看姜眉的样子,应该是知道的。只要她女儿知道,她也就不用知道了。姜家的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这个反应很好,她以前太过软弱,一味地顺从,不知道反抗,但是以后不会了。
她和姜少陵终于也成长成了一对父母,不管合格与不合格,能让两个儿女开心地长大就好了。
第五十九章
姜眉与姜寿是在路上过的年,两姐弟坐在客栈的厢房里,要酒有酒,要肉有肉,也过得十分惬意。这皇帝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姜眉还没到京城呢,就已经充分感受到了有钱人与没钱的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就算是过年,这些客栈也是开着的,根本没有什么关门回家过年这一说法。在他们看来,只要有钱,什么时候都是过年了。
客栈里也不只是姜眉与姜寿两个人,只要是能住的房间基本上都住满了,而这个时候,出来住店的也多是上京赶考的。下至姜寿这样十几岁的少年,上至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走廊时常能看见有人拿着书在默默背诵,关闭的房门内也能传出来读书声。
姜眉记得以前课文上学过《范进中举》,范进半生都在考试,却一直到年老时才考上进士。实在是可怜,也是可悲。这个年头,想要赚钱,你可以不读书,做生意就好了,但是想要做官出人头地,你只能十年寒窗苦读。苦读还不一定就能考上,若是考不上,便继续考,有钱的能连续考个好几年,无钱的也没志气的考个两次考不上便回家种地去了。
姜眉虽然一直希望姜寿早早考中,但是心中也不是抱了多大希望的人。她从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她这段穿越人生并没有开金手指,所以也不去想那些让祖宗十八代都风采不已的事,这次姜寿的春闱只要考上个进士就行了,什么状元榜眼探花的,她就不想了。
若考完以后,她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话,便回家去,从今以后再也不踏入这京城。
“两位客人。”突然有人敲门,是客栈小二的声音。
“何事?”姜寿问。姜眉为了减少麻烦,一直做的男子装扮,没法变声,所以在外人面前她是不开口说话的。她虽然作了男子打扮,但是却没有特意扮丑,她本就是漂亮的一张脸蛋,就是不喜欢遮起来。
“隔壁有一位客人,想来拜见一下你们。”小二的声音恭敬而又谄媚,可想而知是收了那人多少钱。
姜眉轻轻摇头,姜寿便道:“不见。”
小二在门外为难起来,他是收了别人的钱,但是也没办法直接推开客人的门进去。现在那个人就站在他旁边,盯着他的眼神显然已经是不耐烦,他当真是左右为难,便硬着头皮再往里面叫了一声:“不过是见一面罢了,两位客人不必如此提防,今日又是过年,人多总是热闹些。”
姜眉皱眉,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路,现在又是想做什么。这已经是姜眉和姜寿已经在这客栈住的第三天,打算明日起早就赶路的,却没想到还能赶上这档子事。
“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待姜眉反应,那人已经一把扔开小二,推门走了进来。
姜眉凝神一看,原来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的年纪,满脸横肉,虽然身着锦衣,却是掩盖不住的恶心。他眯起眼睛看向两个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人,危险地道:“你们两个,谁是姜寿?”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已经满是戒备,这个人的来意已经很明显了,非友是敌。而且已经有如此明确的目标,看来是有备而来。
姜眉面上表情不动,脑子却一直在想主意。她绝对不能让姜寿出事,也不能让自己出事,两个人都要无事。
“我们两人都不是姜寿。”姜寿得到姜眉的示意,开口道。
“不可能,我这明明是有画像的!”那汉子抖出一幅画像,上面画的分明就是姜寿的模样,只是现在姜眉也是作的男子打扮,头发束起来了,便与姜寿很是相像,那汉子也是分辨不清,才犯了难,语气更是不客气:“若是主动说出来,也许我还会留了另外一个人的性命,若是不说,我也不介意一下子处理掉两个。”
“说不说?嗯?”汉子的眼睛瞪大如同铜铃,眼神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扫视。
姜眉心里想,这个人貌似还是有些职业操守的,让他杀谁便只杀谁,但是也不排除把他逼急了便把两个人都杀了的可能。若是冲着姜寿来的,便大概是知道他上京来考试。会知道姜寿来考试的人,目标便锁定在锦里镇了。
肖家现在已经落魄到仆妇已经尽数解散的地步,那周县丞也从来没有来寻过仇,姜家的话也不太可能。那范围就缩小了,是贡院里面的人,看不得姜寿上京看不得姜寿高中,所以在想在上京途中便把姜寿给解决了。
可姜寿虽然脾气臭了点,但是还不到能够让人恨不得置于死地的地步吧,而且就算是把姜寿给杀了,那他也不能考中啊。
思绪间,那汉子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完,他袖中落出来一把匕首,便是立刻向姜眉砍来,口中恶狠狠地道:“是你们自己不想活的,那我就把你们两个人都给杀了,总不会放过该死的那一个。”
“阿姐!”姜寿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姜眉受伤,脑子甚至都没多想一下身子就往姜眉这边扑来。
姜眉看那明晃晃的匕首就快要刺到姜寿背上,心里暗骂一句“蠢小子”,使出最大的力气扯着姜寿一起往旁边滚去。那汉子的匕首便落了空,姜眉和姜寿两个人都滚在了地上,皆是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
但他却突然心情大好起来,手上没有再动作,上前提了桌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壶酒,然后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这是个女娃,想来便是那香姜阁的少掌柜了,如此一来更是省了我不少事了。”
姜眉敏感地捕捉到“香姜阁”这三个字,心中的疑惑便一下子解开了。先前他还奇怪为什么会有人那么恨姜寿,他只是学业好了一点,何至于挡了别人的路,在外面的时候又不曾余人结过怨,实在是没理由惹得这样的凶恶之徒来杀他。现在却是全部想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是冲着香姜阁来的。
第六十章
这么几年下来,虽然香姜阁势力逐渐扩大,但还是白身一个,再怎么家大业大都与朝廷没有关系。贺家是皇商,香姜阁可不是。贺云也与姜眉提过几次让姜眉少去中间这道环节,直接将香姜阁的货品卖给皇室,但姜眉都婉拒了。香姜阁能有如今,与贺家的提携是脱不了关系的,现在少去与贺家的合作,不就是相当于过河拆桥,甚至是卸磨杀驴了吗。
姜眉深以为这实在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香姜阁现在的处境就相当于是“树大招风”,声势够大,可是背后却没有靠山。别人虽然明面上不好下手,但是背地里可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
现在姜寿上京赶考,若是春闱考中,成绩又再好点,那就说不定日后当上什么样的官了。这样一来,香姜阁背后的靠山也就有了,时日再长久一些,更是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现在赚钱的人多了去了,但是独独香姜阁被盯上。原因就是香姜阁所卖的东西是之前没人见过的,利润又高,有心之人买回成品回琢磨一番就知道手艺也不是很复杂,只要得上几张方子,就能开出来第二个香姜阁。
所以,姜寿不能考上。
所以,姜寿死在上京途中是最保险的结果。
姜眉承认自己现在的一身制香技艺也都是搬照前人,什么商业技巧也是在现代社会学来的,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些就是她的东西。别人眼红可以,但是也要看她同不同意了。
“好了,今们姐弟就一起去死吧,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怪只怪你们自己太不识好歹,凭什么钱只能让你们赚,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呢。”汉子很有信心自己今日能一下子解决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连刚才大开的房门也未关就朝两个人走过来。
只要两刀下去,香姜阁的死期便是指日可待。
汉子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成堆的白花花的银子自己长腿朝自己跑过来了,眼睛里有着凶恶的憎恶,却也有着欲望的丑陋。
可是就在下一秒,汉子毫无征兆地抖了抖,然后往旁边倒了下去。眼睛还地睁着,里面的情绪都还未褪去。
姜眉心叹自己果然是个穿越女,穿越女能这么容易死吗?不能!
她和姜寿两个人相互拉着站起来,去看这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现在却已经呼吸都听不见了的汉子,瞧见他脖子左侧的皮肤上插着一支大拇指大小的铁器。姜眉虽未见过这玩意儿真实的样子,但是心中猜想,这大概是飞镖吧。
到底是哪里来的英雄好汉,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待了,要是再不露面她可就收拾东西带着姜寿赶路了啊。
“阿姐,是贺家公子。”姜寿看姜眉一个人对汉子的尸体嘀嘀咕咕,无奈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
姜眉抬起头来,看到果然是贺靖书。五年过去,他也仍未娶妻,但正是少年儿郎,风流正好的年纪,如今已经接手了贺云手里的大部分生意,是贺家当之无愧的少当家。这样一个厉害的人,再拼搏两年也没关系,害怕找不着老婆吗?更何况姜眉所奉行的理念一向都是,如果遇不到喜欢的人,那就算单着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两姐弟可真是比天都还大的心眼,第一次见死人都不怕的么。”贺靖书看姜眉一直蹲在那个汉子的尸体旁边,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刚才若是晚来片刻,也许现在两个人就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姜眉站起身来,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这是第二次见死人了,说起第一次,那还是在姜少陵父亲的灵堂,那时候傻姜眉还笑出来了,爷爷太气就把她带走了,所以姜眉才会到这里来。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她走过去,问道:“今日不是除夕吗?你怎么会来此?”
对于贺靖书,她是挺熟悉的了。这个人一直一副笑模样,可心里却冷漠得如同寒冰,让人看不懂。但姜眉也不用去看懂他,贺靖书是贺云的孙子,也当了她几年的合作伙伴,两个人之间的接触就仅限于生意上的交流。而姜眉也一直在保持着距离,做生意的人便专心做生意好了,沾染上些其他的东西,利益就不再纯粹了。
所以就算贺靖书家里有一个与姜眉年纪一样大的妹妹,他有时候也将姜眉当做妹妹看待,但姜眉从来没去贺家见过他那位妹妹,贺靖书自己也不曾主动提起过。也或许是因为,姜眉与他那位妹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强行做好朋友也是会坏事的。
“是啊你也知道今日是除夕。”贺靖书穿着一身黑色的裘,领上有些残雪,他没好气地道:“既然知道快要过年了,那为何不等过了年再上京呢,又不是赶不上时间,非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睡这硬邦邦的床,还要招这杀身之祸。”
像是贺靖书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猜不到这“杀身之祸”是为什么有的,但是他始终是外人,所以他不说。
“是了是了,我知道了,定是老伯知道我上京的消息担心我,所以才让你随后而来护我周全么不是?”姜眉笑,贺云是只老狐狸,恐怕早就知道这次上京不会没有一点危险。但是贺靖书好歹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做“尾随”这样的事,他定是慢了两天才上路的,到时候再装成一个“偶遇”,一切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