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与两位长辈见了礼，刚刚坐下，薛瑶就问了一句“靖书啊，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贺靖书看他们两个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出什么来，便不再多想地答了：“回婶子，我此次来，是与姜妹妹商量一件事的。”
“什么事？严重吗？”薛瑶看贺靖书有些吃惊的表情，知道他是奇怪自己这个原来从来也不过问香姜阁大小事的人今天会开这个口，便耐心解答了：“实不相瞒，你姜妹妹她，近来有些不好，怕是没有心思跟你商量事情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便把事情与我和你叔叔说了吧。”
贺靖书一听她说姜眉不好，眉心便皱了起来，这根本不是姜眉的画风。自从祖父把香姜阁的事过手给他以后，他和姜眉的联系也从来只有多没有少的，这五年来，也没见过姜眉有过失态的时候，就算小女孩子是有意在他的面前隐藏。但是这次他要来姜眉是知道的，而且她也通知过刚才来迎他那个婆子了。现在姜寿已经考上了，姜家父母也都好好的在京城，她五年都没在他面前露过任何软弱，这次更没理由。
“姜妹妹是如何不好，婶子可否明说。”贺靖书是真的很担心姜眉，他把她当做一个妹妹来看待，却也在一直欣赏和佩服着她，如今她有事，他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薛瑶看贺靖书的表情不似作伪，他也没必要作伪。姜眉作为姐姐，一直都是在照顾姜寿为姜寿操心，其实薛瑶也希望她能有个哥哥的。虽然舅舅家的薛玉明是个不错的人，但是那次有关姻缘的玩笑以后，薛瑶回娘家娘几个也不会提孩子的事了，既然没那个心思，就还是要多少避讳些的。
而姜眉又忙，叫一声哥哥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还好贺靖书的存在填补了薛瑶心中的遗憾，他自己有个妹妹，便把姜眉也看作他的妹妹。就算不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可是现在在这件事上，既然贺靖书问起了，她思来想去，是没有瞒着贺靖书的理由的。
便问他道：“靖书来了京中，在坊间行走时，可曾听说过九皇子与那丞相孙女的婚事？”
贺靖书点头，可是这件事与姜眉又有什么关系？要说她与九皇子有什么关系，他是打死也不肯信的。姜眉才来京城多久啊，他敢肯定，她连这京城里有多少条街都是没有摸清楚的，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一个人呢？
可是打脸却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响亮，薛瑶声音低沉，不无悲伤地道：“那我告诉你，你姜妹妹，喜欢上了那九皇子。”
贺靖书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却也只得先静下来听薛瑶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原来九皇子就是姜眉五年前那个小竹马，难怪难怪，他就说姜眉不会如此草率。可他还是叹了气，他也想不到姜眉会如此长情。
林扶弦的身份，是不可能做侧室的。
可姜眉的性子，就能够做侧室吗？
他在这一刻，甚至想到了自己祖父那个在自己来京前与自己的提议。
但是想想姜眉，他还是摇了头，他不应该这么想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姜眉没有说不，那就还不是定局。
其实有时候，贺靖书也是挺佩服自己这迷之自信的。
第八十七章
最后贺靖书还是去找了姜眉，毕竟姜眉既然有心和兰婆子讲了他要来的消息，就说明她还是清醒的。整日关在房里也不是个办法，喜欢不喜欢的，或者能不能成的，这件事也总要有个结果。
姜眉其实是没有表现出来多少悲伤的，上次薛瑶毫不掩饰地说了自己的反对以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一夜。
她和宋灵均之间，的确是谈不上有感情的。
她是如何喜欢上他，现在想来自己都记不清了。她一直说自己是个颜控，但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有一个比宋灵均还要好看的人出现在玉隐村，她姜眉喜欢上的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又或者，只要当时第一个出现在姜眉眼里的，不是宋灵均而是沈容声的话，现在的结果会不会又不一样。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初中生高中生那种只会春心萌动的年纪了，可是她又是真的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说服所有人的理由。
一见钟情这个东西，当真是虚无缥缈的。
五年前她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难免五年后她又会对另外一个人一眼万年。
以前在玉隐村的时候，从来都是她在主动，是她死皮赖脸地靠上去，是她要送他礼物，是她故意很亲密地叫他“灵均哥哥”，可是他却从来不会叫她一句“姜妹妹”，永远只有冷冰冰的一句“姜眉”。
他的为数不多的温柔，大概也是可怜姜眉的付出罢了。
她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过这段感情，不管是之前的一厢情愿还是后来的千里奔赴，都是凭着自己的一门心思。和宋灵均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交流，更别说交心了。她来到京城这两个月，或许沈容声对她的了解都要比宋灵均比她的了解多。
那个月夜宋灵均说的话，姜眉从来不怀疑他的真心。
他说当初一直未说明自己的喜欢，是因为自己生来性子如此，姜眉信了。
他说自己走时不与她告别，是因为他不想她卷进自己身为皇子会面临的风波，姜眉信了。
他说自己生捱着这么些日子，终于忍不住了来找她，她也信了。
可他却没有说过，要娶她。
她一开始还给他都想好了理由，两个人刚见面，不可能这么快就说这件事，总要是有些时间缓冲一下的。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今日醒来，听外面买菜回来对的兰婆子说了才知道，他和另外一个女子定下婚约的消息就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
或许他也真是喜欢她的吧，只是喜欢的程度，不深而已。
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姜眉，可他却不是当初的那个李灵均了。
“你打算怎么办？”贺靖书小心翼翼地问，他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只是现在九皇子与林扶弦的婚约已经相当于昭告天下了。除非，姜眉做妾，否则这件事真没其他解决办法。
不，有一个，那就是两人从此陌路。
他们，本来也就不是一路人的。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是觉得我还不够难过吗？”姜眉幽幽地朝他望了一眼，心中却如止水。
她下决定总是很快的，而今日的局面又是这么明显，她和宋灵均两个人，是没可能的了。只是想起昨日与沈容声话里信誓旦旦的站队，现在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这个时代，总是与她原来生活的社会不一样的。在这里，天子就是天子，皇帝的儿子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天子，她只是个身份如泥的普通人而已，想要嫁他，高攀，实在是高攀了。她昨日还可怜沈容声呢，现在想来，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是她总是抱着“穿越女会有金手指”这样的想法，可是却没有想到，在现实中，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作弊的。
“那我问你，你还留在京城吗？”贺靖书不是女子，也没那个心思与姜眉细聊情伤，只是把所有的话都敞开来讲，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留啊为什么不留。”姜眉轻笑一声，就算自己留在这京城，也是与他此生不复相见的。
他的童年和少年是因为错位才会在玉隐村与她相遇，不然，两个人真是老死都不会知道对方存在的。
不管他的母亲是个贵妃还是个宫女，只要他是皇帝的儿子，他就是皇室里的一份子。是注定要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要做皇宫外很多男子都不会做的事的。
而她会在锦里镇上认识很多人，也许也会陪着姜寿来赶考，但姜寿肯定是不会留在京城的。所以她也会在不是京城的地方找一个门当户对也喜欢的人嫁了，快乐而又平淡地度过自己这一生。
只不过，现在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还是继续做他的皇子，而她也会渐渐地把他淡忘。就算忘不了，也是不会再去靠近的。
姜寿已经是要留在这个京城的了，而看他的意思，是对那灵昭郡主有好感的。她是姐姐，不能这么自私，就算自己的事不能成了，也要为姜寿想一想。他既然是真的想娶宋灵昭，那她就好好在这京城打下基础，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的目标便是让香姜阁成为他的靠山，日后两人成了亲，便也就是她功成身退之时了。
嗯，一个穿越种田女平淡而又不平庸的一生。
贺靖书看着姜眉突然诡异地笑起来，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丫头，不会是真受刺激了吧？
“喂，你还说不说啊，不是来这一趟就是要与我说事的吗？怎么现在还磨磨唧唧的。”
“说的。”贺靖书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刚想开口，却听到了从门外传来的声音，这下再有什么想说的也说不下去了。
是姜寿的声音，他在叫姜眉出去：“阿姐，你出来见一见他。”伴随着姜寿声音响起的，还有薛瑶的惊呼和姜少陵的叹气。
这个他，姜寿并没有说是谁。可是却连贺靖书都知道是谁。
是宋灵均。
他看向姜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扑通扑通地跳。
可是姜眉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她不打算出去见他。
有些事，想清楚了，没可能就是没可能。
相见，还不如不见。
就这样吧。
第八十八章
她始终是没有出去见宋灵均的，当然了，也没有让宋灵均进来。他们两个人就算只有一墙之隔，可中间还是像隔了千山万水一般，走不到一起的。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宋灵均终于走了。
宅子里的气氛却还是冷硬得如同寒冬腊月里的风，姜寿没有敲门，走进屋里来，看看姜眉，又看看贺靖书，最后又把目光放到姜眉身上，不无疑惑地问道：“阿姐，你究竟在想什么？”
姜眉这才知道，原来姜寿一大早上不见就是去找宋灵均了。他一定是看这几天姜眉都在为这件事情苦恼所以才想到去把宋灵均找来一趟，让他们两个之间好好地说清楚。
想明白这件事的姜眉有些生气，却又对姜寿发不起脾气来。因为毕竟他真的是在担心她，是在为他着想。
贺靖书一看屋里这气氛，觉得甚是尴尬，虽然他与他们两姐弟关系都很好，刚才与姜眉说的也是这件事，可是现在的场面他真的觉得自己不适合待下去。
可他站起来想走，又被姜眉叫住：“你还没给我讲那件事呢。”
她真是毫不在意刚才宋灵均的到来，还是在装作不在意？
贺靖书觉得这个小姑娘甚有意思，恐怕心里已经痛得要死了吧，却仍然这样倔强。既然她有意逃避，他便随着她吧。
姜寿看姜眉竟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在与贺靖书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心头顿时冒上来一阵微微的怒气。他知道姜眉这五年前的坚持，也知道她对于这次的重逢很是开心，可是究竟为什么？她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她做决定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果断得让人难以置信，也绝情得让人难以接受。
他上前一把拉住姜眉的手，语气变得强硬，道：“你不能这样，你现在就跟我出去，去找他说个清楚。”他就算是要娶别人了，你们也该说声告别。话是这么说，可姜寿却是在为姜眉不平。这么多年，宋灵均远在京城，他根本不知道姜眉留在玉隐村做了什么，李家的那处旧房子，姜眉一直有让人去打扫，五年无人居住却还是干干净净的。
深情到什么程度，或者说傻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到现在姜眉与宋灵均也只见了一面而已，按照姜眉的性子，她肯定是不会对宋灵均说这些的。就算是姜眉在一厢情愿地付出，宋灵均也有知道的权利和义务。他并不强求宋灵均要为姜眉的感情付出什么，但是就这样看着姜眉失魂落魄的，他心里实在不好受。
“放开放开，你怎么这样拉她。”贺靖书看姜寿急了，又怕他伤到姜眉。两姐弟之间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这次姜寿又是为了姜眉好的，不要因为争执而伤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了。
姜眉却毫不在意，她轻轻地笑一声，道：“阿寿，你相信我吧，我是真的想清楚了，在这件事上，我努力不了的。而且你看我也不伤心，大概也是因为没有小时候那么喜欢他了吧。”
她这句话说得平静，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反而看得姜寿心里慌慌的。
就算姜眉说得是真话，可是毕竟是五年啊，人生中能有几个五年，又能有几个这样如花似玉的五年。这期间，姜眉一心投在香姜阁的生意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意求娶说到薛瑶这里来都被薛瑶给回绝了。因为薛瑶知道姜眉没有那个心思，但是却只有姜寿知道，她对别人没有心思，只是因为她的心思都花在了远离玉隐村的那个人身上。
姜寿缓缓放开了她的手，自己的亲姐姐，哪里会不心疼的呢？可她已经这么说了，他再挣扎也只是在伤害她，那便算了吧。
“日后你别再操心我的事，好好在翰林院待着，期限满了到了任上也只好好做你的政绩，若真喜欢那姑娘，也别操之过急，你们都还小，可以等几年的。”至少要等到你姐姐我在京城扎好根，好让姜氏成为一个有能力与越亲王府结亲的姓氏。
听姜眉说到这个，姜寿心中尽是苦涩，却有苦说不出。
他之所以选择了接受宋灵昭的好感，就是因为当时他知道姜眉与宋灵均有意。姜眉想要嫁宋灵均，比他想要娶宋灵昭更加困难，所以他要做她背后的那座山。他是光明磊落的男儿，又是多么骄傲的人，可是却愿意为了姜眉去扯上这样的裙带关系。
可是现在，姜眉与宋灵均，还没有受到来自于皇室的阻拦，就自己先散了。他现在抽身虽然有些困难，但是努努力也是可以做到的，可是现在姜眉一句话下来，他反而不敢说出自己原来的动机和现在的打算。
“好，我知道了。”姜寿最后还是选择了点头。说话的时候姜眉的目光坚定，只要她心里还有一个目标就好，就算是为了姜眉，他也要把这场戏假戏真做下去。
得到姜寿的回应，姜眉才真正是把心放了下来。
而贺靖书也终于有机会讲自己憋了好久的那件事了。
姜眉听完以后先是惊讶了好一会儿，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贺家竟然想要解除与香姜阁的合约，说得更具体点是把香姜阁的东西从皇商交易里剔出来。
对于姜眉来说，贺家的这个行为无疑就是她想打个瞌睡的时候，就有人递枕头过来了。如果不是因为贺靖书姓贺，她几乎都要以为贺靖书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特意要这样做呢。
虽然皇商听起来确实很厉害，宗室的喜好在这个时代就相当于现代的“明星效应”，可是各种厉害只有皇商的家族自己才知道。宗室毕竟是古代食物链的，他们想要吃点霸王餐也是不能反抗的，而且有时候，某些稀有的玩意儿，你要是不第一时间上交宗室，你就是大逆不道，一不小心被人举报了，就是一个不尊宗室的罪名。
这些听起来都很骇人，但是以前香姜阁并不是直接与宗室做生意，而是贺家挡在前面，所以姜眉还体会得不是很明显。她觉得明显的，是自己有时候想要搞点“限量”都不行。宗室里那么多人，随便一个就是平民百姓得罪不起的，她给一个不给一个的，都不好，自己留着更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