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和那个听说即将退休的语文老师一样,姓什么来着?李老师?江老师?还是王老师——当年都干嘛去了,需要逢场作戏的时候就知道叫上我了……”
“就你事儿多,高中作文学的烂次次三四十分怪老师教不好了是吧?那人家江与诚怎么就好好的次次拿高分,后来当了写书的,人家红也比你红得早,你卖第一本畅销书时候江与诚卖的畅销书都能凑一套扑克牌了——老师教你写些应当写的,我教你写些符合主流的,你偏偏总是不听,要当刺头,结果读书时候作文拿不了高分,书也卖得不好,怪谁?你这一脸愤世嫉俗的摆给谁看呢!”
“昼顾宣!”
“昼川!”
“隔壁家的小孩系列听了我二十七年你还停不下来!”
“你连名带姓叫你老子名字我看你还真就是高中不学好——不对,你小学都学歪了!从小都是歪的!尊师重道,尊老爱幼你,孝敬父母,你做到几个了?!枉为人!!!”
“子不教,父之过!”
“老子何错之有!把你生下来算不算一个?!”
“我觉得挺算的!我高中时候作文你没看过啊,有有什么毛病,整理整理又是一部《醒世恒言》——放一般的父母看着自己小孩写的好东西被打低分早上学校闹去了,你在哪?你在劝我参与谢师宴——谢个屁啊!谢她早点退休别祸害祖国下一代?!”
“还《醒世恒言》,大牙都笑掉了,你靠盲目自信发电支撑到今天的?”
昼夫人:“……”
最后的结果就是父子俩人对着吼,吹胡子瞪眼的,吼得隔壁都听见了这才一拍两散……
要么怎么说同行是仇呢?
昼夫人叹了口气,看了眼摔门出门的丈夫;又看看踩着拖鞋噔噔噔上楼没等她开口提醒就滑了下还好及时扶住扶手不然就得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儿子……她摇摇头,谁也不去追,谁也不去劝,重新拿起之前放下的水果刀,继续削苹果。
五分钟后。
楼上穿上哐哐啪啪的柜子门碰撞声和走动声,知道的都知道是某人在翻箱倒柜,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在拆房子。
十分钟后。
当昼夫人将一只只切成小兔子的苹果摆进果盘,高大年轻的男人从楼上一脚把门踹开,拖着巨大的行李风风火火从楼上走下来——
昼夫人捻起一只小兔子:“去哪?”
楼梯上的人还在搬箱子,依然满脸怒容:“离家出走!”
四个字,斩钉截铁。
昼夫人:“吃个苹果再走。”
昼川扔了箱子,走过来接过那只兔子,张口一咬,咬掉了半个兔脑袋。
……
同时。
千里之外,G市。
初礼顶着老苗的幸灾乐祸以及于姚的死亡视线,坑坑巴巴地跟夏老师报告了昼川拒不合作关于花枝奖的事儿,没想到的是夏老师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就是沉默了下,然后撂下一句“我去和老宣谈谈”,就转身离开。
初礼那句“您确定这谈完不会有反效果啊”甚至没来得及说出口。
晚上拖着可以算是身心疲惫的身躯回家,日常给二狗做饭给自己做饭,再给昼川打电话发现他手机关机的,给L君吐了一波苦水他也像是一具尸体似的毫无反应——
还口口声声闹着要和她网恋呢,这鬼德行一言不合就失踪,网恋都轮不上他!
扔了手机,初礼蜷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一身汗,发现二狗子依偎在她旁边跟她挤沙发——这么老大一条雪橇犬,皮毛厚重身上热得和火炉似的,初礼醒过来时,大狗爪子摁在她下巴上,正睡得香;反而是初礼浑身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要馊了,洗澡洗澡。
初礼抹了把汗,爬起来往浴室走,脱了外衣外裤开水时,就听见了水管里传来“嗡嗡”的不祥声音,但是又不见莲蓬头出水……心想这不会是停水了吧,初礼好奇地弯腰去看,顺手做出了个她之后相当后悔的举动:她习惯性地伸手拍了拍水管。
——小时候“电视机坏了拍一拍就好了”行为留下的后遗症。
结果这样拍就拍出了事,听见“啪”的一声巨响,冰冷的水呲脸上的那一刻初礼是懵逼的。
下一秒她“啊”地尖叫了一声往后一跳,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好好的浴室已经变成了水帘洞,现在她真的变成了水帘洞里的那只猴:如果孙悟空穿小裤衩加香蕉图案的胸罩的话。
二狗在外面嗷嗷叫,也不知在叫什么那么兴奋,初礼手忙脚乱抓过手机打业务电话,告诉业务水管破了,对方的语气特别淡定:您好,已经为您加急保修,明日一早维修师傅就上门维修。
“明天?!加急两个字不是那么用的!你是不是对加急有什么误会……等明天我家都泡水里了,还有水费,这么喷一晚上得要多少水——喂?喂?!”
初礼一身落汤鸡似的狼狈,哗哗的水顺着她的头发滴进眼睛里,她伸手拨开挡在眼前的头发,直起身一只手捂着那水管断裂处一边想去找个胶布啥的先把水管包起来——
这时候,一只大手突然从她身后伸出来,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手机,往干燥的浴巾架子上一扔;又有温热气息从她颈脖处扫过,站在她身后的高大男人弯腰手一抬将水闸给关了……
到处乱喷的水立刻停了下来。
初礼眨眨眼,满脸懵地转过身,抬起头对视上一双淡定的茶色瞳眸,一滴水珠顺着他英俊又冷漠的面容滴落。
初礼:“……”
昼川:“你是不是弱智,水管爆了不知道关水闸在这用手捂,金属的管子再炸开手不要了?”
初礼:“…………”
浴室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男人的呼吸声几乎成为了唯一的声音……初礼张张嘴,面对突然冒出来的男人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对方垂下眼不知道扫了哪儿一圈,随后用平静的语气说:“先去穿衣服,像什么话。”
下一秒,初礼连滚带爬,一溜烟地消失在了男人的面前。
第44章
十分钟后。
昼川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那个满头是水、满脸狼狈的小姑娘, 有灼热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心虚的, 害羞的,欲言又止的……看来视线的主人并不知道这样欲盖弥彰的蠢样会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昼川挑起眉,
此时,她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还有一条短牛仔裤, 头发上的水还在往下滴……滴在他的真皮沙发上。
将怀里的浴巾团了团,照准她的脸扔过去,男人语气并不那么和蔼可亲:“能不能擦擦水,吧嗒吧嗒往下滴!”
初礼手忙脚乱接过浴巾, 往头上一罩, 一边擦头发一边小心翼翼瞟他……没给他开口问“瞟什么瞟”,她率先清了清嗓子:“老师,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还想问你我家水管怎么坏了呢?”
“大概是知道你要回来所以坏了。”
昼川面无表明地看着初礼。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轻轻拍了它一下。”初礼垂下脑袋。
男人露出个“我就知道”的嘲讽表情:“你是哪个热带雨林跑进城里的金刚,冒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猴子就算了还来祸害我家……要拍飞机上五角大楼扒着去,在这逞什么能欺负普通老百姓?”
“………………”拒绝回答昼川看似真诚的提问,初礼擦头发的动作不停, 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自顾自地问。“老师,话说上午你才告诉我,你还有七八天才回来呢。”
“这就是你穿着香蕉内衣和小裤衩满世界乱跑,还把我家浴室改造成水帘洞的原因吗?”
昼川面无表情,看着坐在沙发对面的人动作猛地一顿, 一张白皙的脸蛋“蹭”就红了,她“哎呀”了声将浴巾扯下来捂住自己的脸,快窒息的声音从浴巾后传来:“你都看见了?!”
男人抱着手臂稳坐如山,嗤之以鼻:“我又不瞎。”
怎不把自己捂死算了?
老子提前回来还不是拜你所赐,再有江与诚那王八在旁边添砖加瓦……还同学聚会,中间差了几届谁跟你是同学!
越想越气,于是弯下腰伸手拽对面坐着的那人捂在脸上的浴巾:“知不知道礼貌,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他——捂着脸是怎么回事,我不远千里坐飞机回来,脚刚沾地屁股还没坐家里沙发上就看见浴室变成了水帘洞,进去了又看见个近乎于没穿衣服的女人像个水鬼似的站在浴室里对着电话咆哮……”
浴巾“唰”地一下被扯下来,昼川瞪着初礼:“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初礼:“……”
初礼脸上潮红尚未褪去,茫然地眨眨眼:“吓人?正常男人看见少女的胴体,第一反应是这个?吓人?”
男人扬了扬下巴,一脸写着:你奈我何?不然我娶你过门啊?
两人相互瞪视片刻,盯着初礼看了一会儿,不小心又想起了早上那引战的“花枝奖”……男人茶色的瞳眸黯了黯,忽然露出一丝丝疲惫的模样,站起来把行李往初礼跟前一推:“里面的东西都要洗,给我塞洗衣机里,剩下的东西别乱动,我回房睡了:有人打电话来就说我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尤其是我爸还有江与诚……”
初礼双手接住箱子,眼巴巴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站起来——她楞了下,推开面前挡着的行李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昼川身后:“发生什么事了?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和家里人吵架了还是和江与诚老师吵架了?对了下午好像夏老师为了花枝奖的事儿跟昼顾宣先生打了招呼,你别生气,夏老师和我这种把作者当武器使、追名逐利的人不一样,他是真的为你好……”
前面走着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初礼刹车不住整张脸“噗”就撞他背上了,捂着鼻尖皱起眉原地蹲下眼泪哗哗的,与此同时她听见男人的声音在她脑袋顶上响起:“加上标点符号,因为你刚才说的那段话,你将需要支付每月一万零八百的房租……”
初礼捂着鼻子蹲在地上,声音呜呜地响起:“一千八百都给不起,你把我卖了得了。”
“那就乖乖闭嘴,哪来那么多话。”男人垂下眼,扫了眼她因为情急跟上来忘记穿拖鞋的脚,白里透红得像猪蹄,脚趾圆润,指甲修剪干净……烫烫就能下锅的样子,“让你在家穿鞋,野丫头。”
扔下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说罢要转身离开,这时候被人从后面一把捉住衣服下摆,男人转过身:“?”
初礼:“好歹洗个澡再睡?”
昼川:“用那个水帘洞?”
初礼:“……”
手中捏着的衣角被无情抽回去,男人扔下一句“我房间有浴室”之后飘然离去,没等初礼把那句“真的啊那借我也用用”说出口,那扇厚重的房门已经稳稳拍在她的脸上。
剩下初礼和二狗子站在放门口发了下呆,初礼低下头看着从昼川进屋眼巴巴到现在也没被摸摸脑袋的大狗,眨眨眼:“实不相瞒,根据我机智的脚趾头猜测,你主子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二狗子歪了歪脑袋:“嗷。”
初礼站在门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身赤着脚噔噔噔跑沙发上抱着膝盖坐好,想了想不对又噔噔噔飞奔进浴室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刚拿起手机,手机就震动,收到了来自【戏子老师】一条短信:你给我穿鞋!!!!
初礼:“……”
打开Q。
【猴子请来的水军:江与诚老师,能问问我们昼川老手发生了什么事儿不?刚才他突然回家了,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江与诚:下午好像和家里人吵架,还有我让他参加同学聚会,他不去,发脾气了。】
【江与诚:你怎么知道他回家了?】
初礼:“………”
对啊我怎么知道?
玛德智障。
【猴子请来的水军:看见Q聊天距离他离我一下只差几千米。】
【江与诚:喔,这样:)】
……
昼川就这么回来了。
然而在初礼看来,他还不如就这样在C市默默死去。
自从那晚突然从天天降,初礼没想到自己和昼川之间短暂对话居然成为了他们这段时间内最后一次对话——之后,男人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客,不见人,拒绝聊天,黑天白夜的不知道修的哪门子宅男大法,吃喝拉撒睡全部房间里解决……
每天初礼早上敲门,里面就打开一条缝伸出只手接过早餐;
晚上初礼回来,餐具已经摆在门外,初礼把它们收走,然后去做饭,做完饭端到房门前敲敲门叫一声“昼川老师”,房门又打开了,此时伴随着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从黑压压的房间里会随机流淌出电子游戏、电脑游戏、宅男后宫动漫台词等不同背景BGM……
男人当然也没码字。
他已经连续七天没更新了,网上横尸遍野一片,粉丝们和黑粉们从刚开始的质疑到大骂到惶恐最后纷纷哀嚎:大大,您不更新也行好歹冒泡说句话,别不是死了吧!!!!
——别说是粉丝,如果不是每天有定时投喂动作,就连和他同一屋檐下的初礼也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尸体都凉了……
不过其实这不是问题,毕竟除了工作上的事他们俩本来也没什么好聊的,但是现在摆在初礼面前的问题是:昼川不仅没码字在微博更新连载,他说好会给初礼写的那个“读者作者互动月”卷首企划,也还没交。
此时已经接近八月底。
最骚的是,不仅是意志消沉的昼川在坑她,就连当初一口答应得飞快的,和初礼一直误认为是个好人的阿鬼也突然一个鼻孔出气似的变成了坑编辑一族——
阿鬼说:我电脑硬盘坏了,笔记本返厂维修,不知道那些开头还在不在。
然后这一修就是大半个月。
江与诚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