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乡试,书院五月初就已经停了课,季昀就回了季家自己复习功课,只每十日去一趟书院,把自己新写或是改好的时文拿去给先生看看。
在大老爷心中,总是儿子更重要些。而两个嫡子,就是大太太最大的底气。想到这里,大太太心里那些微的一点怨气也就消散了。
第二日是端午的正日子,老太爷和大老爷带了府里的几个男孩子出去看赛龙舟,女孩子们也在园子里乐了一日。
晚上设了家宴,大家一起吃了粽子,又拿出煮好的前一天小姐们亲手包的粽子出来,大家看了说笑一回,就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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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端午,又忙了两日,大太太才想起那天大老爷跟她说的事来,上午忙完趁着儿女们还没过来,就把采篮叫到跟前,“等下你到前院去探探婉莲,看看她最近怎么样了。若是真有些不好,好叫大夫来给她看看。”
这时屋外已经传来了季初然和季慧然说话的声音,大太太就摆了摆手,采篮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堂屋。
“采篮,哪里去?”季慧然脆生生的声音,透过帘子,穿过堂屋,直传到了大太太的耳朵里。
“太太吩咐我去传些话下去,姑娘们快进去吧。”采篮的声音里也透着笑意。大太太暗自点头,这个丫鬟还是很有眼色的,知道哪些话不该对着小姐们说。
丫鬟们掀起新换上的珠帘,大太太就看见两个女儿结伴走了进来,她的嘴角就挂上了和蔼的笑意。
中午吃过饭,打发了两个女儿回房,大太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只觉得安不下心来。她翻了个身,吩咐青萍:“让小丫鬟去看看采篮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就叫进来我有几句话要问她。”
青萍也不多问,低声答应了就转身出了大太太的卧房。不一会儿,换了采篮走了进来,“太太找我?奴婢刚回来,想着太太许是已经睡着了,就没进来。”她缓步走到大太太床前,坐在脚踏上拿起美人锤给大太太捶腿。
“你去过前院儿了?”大太太半眯着眼,声音带着几丝慵懒。
“回太太,已经去过了。”采篮低声回答,又抬起眼皮看了看大太太,大太太“嗯”了一声,她才继续道:“我去找她先问了两句老爷平日里的起居,没说几句话,倒是犯了三、四次恶心,这才聊到她身上,说是上个月葵水就没来,因着之前也有不准的时候,就没过来告诉太太。”
大太太这才蓦地睁开了双眼,“真是胡闹!”她轻声斥责了一句,脸上的神色却是玄妙,让采篮看不出喜怒来。“这么大的是都敢私下瞒了不报,若不是前儿老爷告诉我,怕是要到了真出事的时候咱们才知道呢!”
采篮连忙垂下眼皮,专注地盯着大太太裙子上的花卉刺绣,“奴婢也说是婉莲糊涂,若是误了老爷的子嗣,她一个小小的通房哪里担得起这责任?”
大太太冷哼一声,“就怕是被那起子不安好心的小人给教唆了,以为我要害她呢!”话语里,终究是带上了一丝真心实意的恨意。
这话,稍一琢磨就知道说的是谁,采篮也不敢再引着大太太去想秋姨娘的事,“还好老爷还是相信太太的,就算有小人教唆,也坏不了您的名声。”
“哼,你哪里知道。”大太太又冷笑了两声,就盯着床顶的帐子发起呆来,采篮也不敢打扰她。过了一会儿,才半坐起身来,采篮又忙找了个大迎枕给大太太垫在背后。大太太靠着舒服了,才缓缓地吩咐采篮,“你等下就拿着牌子出去,让管家把咱家走老了的那位专擅妇科的汪大夫请来,让他给婉莲看看……到时候你也跟着,到时候无论什么结果,都由你亲自告诉老爷,当着婉莲的面儿,也省的她觉得我弄鬼。”
这话有些诛心,采篮就有些不忍心地为婉莲辩解,“太太言重了,婉莲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呢,哪敢这么想。”
“她怎么想都不重要,我自是问心无愧也就罢了。”大太太摇了摇头,“若是真的有了,也不能委屈了她……马上给她抬房,就住到之前刘姨娘住的西小院里。那边早就洒扫过了,干净得很。倒是老爷那边……”大太太话音一顿,目光就落在了采篮身上。
采篮只觉得心头一紧,一股寒气从背脊蹿了上来,直叫她想打一个激灵。她死死地底下头,不敢多动一下,生怕叫大太太误会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大太太盯着采篮看了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也没有再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好了,你去那牌子找管家去吧,我再躺一会儿。”
采篮答应一声,服侍大太太重新躺下,又帮大太太放好了幔帐,才福了福身子,转身出门办差去了。
季府的管家办事也是很有效率,半下午的时候,汪大夫就进了季府的大门。采篮亲自陪着大夫进了婉莲的屋子,待看完了,又亲自收好了药方子,让管家把汪大夫好生送回去,这才笑吟吟地回了婉莲的屋子。
婉莲躺在床上,盖着锦被,床帐已经挂起了半幅,一眼看去,还能瞧见她双颊上尚未褪去的绯红,还有闪烁着期许光芒的眼眸。
采篮的步子就不自觉地顿了一下,随即,又不动声色地扬起了一个笑脸,“恭喜婉姨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日也是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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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不到晚上,婉莲有了一个多月身孕的消息就传遍了季府。
汪大夫的原话是,如夫人月份尚轻,年纪又小,平日里多有些要注意的地方,还是有人照应着比较好。
大太太就借着这个机会,和老太太说,要把婉莲挪到西小院里养胎,再拨几个老成本分的人过去服侍。老太太看了季念然一眼,见季念然并不在意——家里房舍有限,刘姨娘又不是重要到值得为她单独空着一个院子的身份,才开口夸奖大太□□排得很妥当。
大老爷知道了之后自然也很高兴,晚上难得的去大太太院子里吃饭,眉眼间一直带着笑意。
季初然和季慧然从小到大都很少和父亲同桌吃饭,倒是多了几分不自在,都只吃了半碗,就放下碗筷匆匆告辞回房了。只搞得大太太有些哭笑不得。
吃完饭喝了两口茶,大老爷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婉莲那里……”
大太太合上手里的盖碗,把茶杯放到小桌子上,才缓缓开口,“我想着,婉莲到底是通房抬上来的,不好大张旗鼓地张罗。私下里大厨房置办一桌酒席送过去,老爷过去陪她吃一顿饭也就是了。”顿了顿又道:“不如就让婉莲住到西小院去。她原本就是秋姨娘房里出来的,我这边事情多,难免有些照应不到的地方……秋姨娘也有过生育,多少能帮着看一眼。”
当初瑞姨娘也是秋姨娘房里出来的,给大老爷生下了第三个儿子。
大老爷就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想得很周到。”
征得了大老爷的同意,大太太的底气就又足了几分,“今儿有些赶了,明儿我让青萍亲自带人去西小院布置,过几日婉莲就能挪过去了。院子大了,养胎也能便宜些。”
对这些,大老爷倒是不甚在意,“你看着办就好了。”
大太太就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打发大老爷回前院去,“婉莲年纪小,难免害怕,见了老爷还能安心些。”
大老爷嘴角挂着笑意,又和大太太聊了会儿闲话,才往前院去了。等大老爷走了,大太太脸上闪过一抹嘲讽的神色,撇了撇嘴,又坐着喝了两口茶,才叫了青萍和采篮进来。
“明儿还是要你亲自过去看着婉莲我才放心。”大太太对着采篮一脸和蔼地笑了笑。
采篮忙道:“一定不负太太所托。”
大太太点了点头,又看向青萍,“你去挑几个老实的丫鬟……找两个嘴上伶俐些的,给送到西小院去。手上紧着些,最好后儿就让婉莲挪过去。”
“是。”青萍低低答应一声,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太太,这西小院里的管事妈妈……”
大太太垂着眼皮沉吟了一会儿,“我记得上次说周荣家的媳妇身上没什么差事?不如就送到西小院去。”周荣家的媳妇是杨妈妈的两姨表妹,自然也是大太太的心腹。青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下了,大太太这才舒了口气,“让周荣家的盯得紧些,好歹过了这几个月,大家都安心才好。”
***
进了六月,季昀读书读得更用功了,每天从早到晚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在脑子里想着新写的那篇时文改如何修改,没几天人就瘦了一圈。大太太看了心疼,有心带他到庄子上松散松散,又不敢直接去找老太爷说,只好把大老爷请了进来。
“儿子用功倒是好事,我这做娘的也开心,只是未免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些。”大太太柔声向大老爷埋怨,“我想着庄子上安静,空气也好,去那边醒醒脑也是好的。还有初姐儿……”大太太叹了口气,“婚期就定在年底,我也想着带她到庄子上住两日,让她也轻松些。”
这些要求都算不上过分,大老爷思索了片刻,就答应下来,“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这想法又是真心为了孩子们好,没有不同意的。明儿我亲自过去和爹讲……我看,若是去,不如这个月就去了,下个月离乡试的日子就进了,昀哥儿这孩子不一定肯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太太少有的认同大老爷的话,“这事若是成了,我想着也不只是昀哥儿和初姐儿,家里几个孩子凡是想去的,就一并带了去,横竖也去不了两日。”
大老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等我明儿问过爹了再说吧。”
对于这件事,老太爷答应得很痛快,大太太得了消息,下午到老太太房里请安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季家的几位少爷小姐。
季嫣然和季茉然都表示不去,季念然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大太太一问她,就表明了想要跟着一起去的意愿,大太太也答应下来,只说日子就在六月里,具体哪天还没定,让她先预备好了。
吃完晚饭回到房里,季念然就赶紧招呼几个丫鬟,“先把绣架上的东西收了,把夏天能用的布找出来,做几件过几日到庄子里穿的轻便衣裳预备着。”
之前季念然送给秦雪歌的书袋季晗看了说好,季念然就带着丫鬟们赶了几天做了一个给他。没想到又让季昀看到了,也很喜欢问季念然能不能给他也做一个。季昀八月要参加乡试,现在是季家重点保护对象,季念然更是不敢不答应,又带着丫鬟们紧赶着做了一个,还特意改绣了一路连科的吉祥纹样。这纹样对于现在的季昀来说意头最好,季念然这个书袋一送出去,倒是无意间在长辈面前露了脸,多得了几句夸赞。
做完这两个书袋,季念然才闲了下来。季初然的婚期定在年底,季念然又和几个丫鬟商量了,打算绣一架炕屏,再多做几个荷包,到时候送给季初然,也算是份很能拿得出手的贺礼。刚绣了没两天,可巧出了这件事。
书房内的大绣架上刚绷上没几日,就被拿了下来。季念然坐在书桌前,铺了张纸,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支着头,盯着屋角的盆景愣起神来。
流火和授衣收拾好绣架,转头看到自家小姐这个样子,倒是有几分好奇,“姑娘在想些什么?”
季念然这才回过神来,“想着这次跟太太去庄子上,要做什么样的衣服才好。”前世出门春游大多都是穿着运动服去,到了古代天天都要穿裙子,到了庄子上就有些不方便了。
若是大太太同意她们到田里去玩……
季念然就觉得还是对生活多怀抱一些希望比较好。
既然打定了注意,季念然就叫来几个丫鬟给她参谋,“这次跟着太太到庄子上去,我想着兴许能到田里转转,打算做两身穿在外面的衣裤。你们帮我想想,做什么式样的穿着方便些?”
石斛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姑娘若是穿着裤子出去,太太看到了怕是……”大太太若是觉得小姐打扮得不得体,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管着衣饰的贴身大丫鬟。
“可是裤子总是比裙子方便一些。”季念然坚持想穿裤子,拉着石斛商量,“你说,若是把裤子做成裙子的式样可行?做得宽大些,也捏上褶儿,不就和裙子差不多了?”其实就是现代人常穿的阔腿裤或是裙裤,季念然觉得这是个好点子。
“这……奴婢也没做过。”石斛想了想,推了授衣出来,“授衣的针线倒是更好些,和针线房里的妈妈们也熟,不如叫授衣去问问,若是可行,就这么做了。”
这是个很妥帖的做法,季念然点了点头,嘱咐授衣记得去针线房问,又问几个丫鬟,“六月里,庄子上也很热了,太阳也大。你们可有人会编帽子?”
三个丫鬟都有些不解,“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帽子?”
季念然想了想,“那天下雨,二哥哥竟穿了身斗笠蓑衣进来。我看他那斗笠就很好,只是他那顶太大了,也不好看。”
石斛是见过季晗那身的,流火和授衣也知道斗笠的样子。三个丫鬟想了一会儿,石斛和授衣都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只有流火站了出来,“我爹怕是会编这东西,他小时候也是在庄子上长大的,我记得以前在家时约是见他编过。只是手艺怕是粗糙得很,比不上二少爷戴的那个呢。”
“粗糙些也不碍的,不过是戴个趣味罢了。”季念然见有人会编,兴致更浓了几分,她冲流火招了招手,一手执笔在纸上画了起来,“我大致画个样子给你,你拿回去和你爹说……要稍微小巧些的,手艺粗些也不怕,回头我还要再装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