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然勾起嘴角笑笑, “管她呢, 反正我什么都没说, 那就得了。”
“也是。”流火也笑了起来,“不管大少奶奶的用意是什么,咱们不说,她们的目的也就没有达到了。”
“是啊,也许假装没听到这招是最不会得罪人的了。”季念然感慨地摇了摇头, 又问流火,“今儿大嫂说了那么多,你也一直在旁边听着,你觉得她的用意是什么?”
季念然本人不是那种说一不二的性子,遇事也喜欢同几个贴身丫鬟交流意见,流火也不以为异,听季念然问她,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思忖了片刻,流火才犹豫地开口,“大少奶奶似乎……对新进门的二少奶奶很在意?”她瞄了一眼季念然的表情,见季念然微微颔首,眼中似有认同之色,感觉应该是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也就自信起来,“无论是之前提到咱家的事……是二少奶奶先看出来的端倪,还是后来大少爷房里人的事,似乎都是因为要提二少奶奶才说起来的。但是大少爷屋里人怀孕这事……”
“大嫂怕是感受到危机了。”季念然笑着接话,“大嫂这人,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略一琢磨,流火就明白了过来,她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事,只好低着头继续做手上的差事。季念然也不再同她聊天,反而从炕桌上拿了册话本子看了起来。
***
林氏走后,江雪院里就又没有了客人,偶尔有外面的人来给季念然请安,也大多是娘家下人,或是几位姐姐遣来问好的管家媳妇等等。到了九月底,春喜嫂子又拿着初晴塘的账本进来给季念然奉账。
要说这几个月京里风声紧,但是初晴塘的生意可是半点都没耽误。前几个月季念然没有心思顾这头,但是自从纯钧回京一趟之后,她又被诊出喜脉,心思就又活络起来,惦记着做些小玩意儿,最好是能挨个月份更新的,也算是对这段日子有个纪念。
况且日后和孩子说起来,也算是亲子互动了。
她想的就是点心或糖果盒子,每个月的外型都不一样,由她自己设计了样子,再去找京城里的能工巧匠们做出来——每个月也不多做,只做二十个,月初就摆出来,把价格调得高高的,算是“精品限量”。
这盒子这个月中才新推出,第一个月做得少,不算季念然自己留的两个——其中一个还转送给了珍姐儿,初晴塘也只上了十个。但是听春喜嫂子的意思,这十个盒子可卖的很好,十两银子一个都有人抢,甚至还想有人抬价竞拍呢。
“您这主意可真好!”春喜嫂子坐在绣墩上,笑得合不拢嘴。
这些不过是前世商家常见的促销小伎俩罢了,季念然忙谦逊地摆手,“生意好就行了,我还直怕卖不出去呢!”
“怎么会?”春喜嫂子忙不迭地道,“我还想问问奶奶,不如下个月咱们再多上几个……二十个是不是还是有些少了?”
“就二十个才好!”季念然眨眨眼,“不然多了反而就卖不上价了……不过多做几个也好,不摆出去,只放在咱自己的库房里,日后兴许还能派上别的用场呢。”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一个新的点子,又吩咐春喜嫂子,“这两个月也就罢了,等下个月,你去寻个小匠来,会刻字的就可以,以后再有人来买这盒子,就说这盒子背面可以刻字,十个字以内只要一两银子,也许会更好呢!”
“刻字?还一两银子……”春喜嫂子瞄着季念然,“这……能行?”
“能行!”季念然笃定地笑着,“况且一个小匠的工钱一个月才几钱银子?总有人会来刻字的,你就放心好了。”
又解释了几句,春喜嫂子才将信将疑地答应下来。季念然又问了几句初晴塘经营方面的事,勉励了几句,就把春喜嫂子打发下去了。
坐了一会儿,才对一旁侍候的授衣感叹,“当初把这间铺子自己经营起来,还真做对了。若只租出去,每个月可不一定能有这百多两银子的进账。”又叹了口气,“以前还不觉得,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儿。但是日后若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可就多了。”
授衣自然附和。她又向来管着江雪院里的小账,主仆两个就合计起院子里的开销来。
时间进了十月,纯钧又回京一次。这次却只能在京城停留三天,回来后先去见了老将军,又由老将军带着外出了一天,回来才抽空进江雪院来给季念然请安。
“二奶奶。”纯钧毕恭毕敬地垂着头,“二爷让我带话给您,大军十月底应该就能进京了,二爷也跟着一块儿回来。”
“二爷要回来了?”季念然一扣手中的盖碗,惊喜地问,“意思是……赣州那边的差事已经完事儿了?”
纯钧点了点头,“已经差不多完事儿了,只还有些收尾要做……我这次来也是提前来送消息的,还要回去在二爷身边帮忙。不过等我一走,二爷递给朝廷的折子怕是就能送进京城了。”
既然要上折子,可见差事是已经办好了,不然这样大张旗鼓地上折子,就是给朝堂上看自己不对付的人递话把儿了。想清楚这里,季念然脸上的笑意就更真切了几分,又忙让流火倒茶给纯钧喝。
等纯钧喝完一杯茶,季念然又想起祁氏来,“咱家大爷也是十月底跟着大军回来?这消息大嫂知道了没有?大哥就没让你给大嫂带封信回来?”不只是纯钧,几次有亲兵回来,秦雪威都不曾给祁氏写过信,这样比起来,秦雪歌就显得很顾家了。
“我们和大爷不在一个营里,所以大爷那边给府里送信也不会送到我这里。”纯钧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一旁,才继续道:“大爷应该是跟着大军一道回来……不过二爷怕是会提前两天,大部分人要在后面押着钦犯慢慢走呢。”
听起来,叛王一家是要被游街示众了。
季念然扭头看向流火,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现在就过去山涧院那边,把大爷十月底应该就能回来的消息告诉大嫂……我听说这两天大嫂那边似乎有些不好,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也能安安心。”
“是。”流火答应一声,转身传话去了,却是连眼尾都不往纯钧那边扫。
季念然看得好笑,又随口问纯钧,“你没把我这里事和二爷说吧?”
“没、没说。”纯钧连忙摇头,但是刚刚季念然问秦雪歌差事上的事都没能难为住纯钧,这时却吞吞吐吐起来……季念然狐疑地眯了眯眼睛,却没有再问下去。
流火去了山涧院足有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复命,一进屋就先找水,倒像是去办了什么难差一样。纯钧偷偷看向流火的眼神中也满是关切。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季念然也被流火这阵势给吓到了,不觉出声问道。
“我过去传话的时候,原本站得有些远。”流火深呼出一口气,才道,“为了怕犯忌讳嘛……但是大奶奶听了之后许是太开心了,就像起身下床过来抓我的手。谁想到下床的动作太急,反而被鞋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就算月份还不重,但是摔倒了也不是闹着玩的。季念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嫂她没真的摔到吧?”
“老天保佑没有真的摔到……奶奶,您是不知道,当时我躺地上让她摔我身上的心都有了,您说,这要是真的摔了,不成咱们的过错了!幸好红棉动作快,一把给扶住了……之后大奶奶又抓着我,生生让我又重复了两遍,这才放我出来……”
季念然多年不见流火如此声情并茂地描述一件事,又听祁氏并没有事,才放松地笑了起来。但是笑过之后,又有些心疼祁氏。老将军、老夫人、还有秦夫人,虽然重视祁氏,却并没有足够尊重她。
“没摔倒就好。”季念然指了指纯钧身旁的一个绣墩,示意流火也坐下,“看大嫂这样子,现在不和她通消息,等大哥回来那天,怕是就要真的摔倒了。”
流火此时回忆起刚刚山涧院内的情形也很是后怕,但是,细想起来,其中也足见祁氏对秦雪威的深情。
“不说别人了。”季念然摆了摆手,笑着看向了屋内的这对儿……
***
十月二十三日,秦雪歌终于回到了将军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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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4 章
秦雪歌不是在早上回来的, 他进门的时候已经将近申时, 身边也没带亲卫, 只有纯钧一人服侍。
他甚至只穿着一身脏旧的常服就回到了江雪院。
季念然最近有些嗜睡,正躺在床上迷糊着,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一路小跑了进来。她不禁阖着眼睛蹙起眉头,还带着些未睡醒的怒气,“谁呀,怎么这么吵……”
“奶奶。”流火的声音传来, 季念然才微微睁开了眼睛,“奶奶, 二爷回来了!”
季念然这才彻底睁开眼, 她瞬间清醒过来, 欠起身子, 略瞪大了眼,直盯着流火。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会不会是丫鬟们认错人了?不然怎么会连信都没有送回来一封, 人就先回来了呢。
她还在愣神, 流火不擅长内务, 却也忙着去屏风上帮季念然取家常穿的外袍。拿了衣服转身,见季念然依然呆愣愣地坐在床上,不禁赶忙走过来拉她下床,“哎呀,您怎么还坐在床上, 二爷回来了,您总要去迎一下呀!”
季念然这才顺着流火的动作下床,流火又把手里的衣服披到她身上,一边手忙脚乱地服侍她穿衣裳一边唠叨,“您别嫌我服侍的不好……您也知道我平常不怎么做这个的嘛。不过授衣还有柔桑、绣蔓那几个都有别的差事……哎呀呀,您是没看见二爷那个样子,可不是要先收拾一下再过来见您?”
十月底,天气早已经渐渐转凉,京城内外人人都早已换上了夹衣甚至棉袍,季念然更是不敢被风吹着。现在若是感上了风寒,用医吃药,她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怕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衣裳刚穿完,就见绣蔓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季念然披头散发的样子,笑道:“看来我进来的刚好了,帮奶奶梳个发髻。”
流火见她过来也如释重负地笑道:“幸亏你来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二爷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
“已经在前面净房里沐浴了。换下来的衣裳石斛姐姐的意思是直接扔了,授衣姐姐说还是先留着,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或是奶奶打算留着,已经让柔桑抱下去收拾了。绣蔓还在带人烧水,说怕二爷打算洗两遍澡……”绣蔓手也巧,只不过平时多是跟在授衣后面,此时一边闲话,一边就给季念然挽了个简单又好看的发髻。
季念然自怀孕之后就不爱过多地打扮自己,一是没有心思,也没有想要打扮给看的人,二是也不怎么出门见人,又觉得首饰太多倚着不舒服。
此时绣蔓只在发髻上簪了几朵绢花,既不繁复,又衬气质。
季念然揽镜自照,也很满意。她直到现在听着丫鬟们的话,才渐渐有了“秦雪歌真的回来了”的真实感,此时强自按捺着心底的激动,奇道:“怎么还要洗两遍澡?”
绣蔓脸上露出些纠结的神色,但是很快又调整过来,“二爷说之前都在深山老林里呆着,出来后军营里条件也有限,已经有段日子没好好梳洗了。”她没有详细说明这“有段日子”到底是多长时间,但是季念然觉得自己也约莫能够估算出来。
她一时也没了言语,见绣蔓已经装饰好了发髻,正准备起身从梳妆台前离开,却又被绣蔓的手轻轻一按肩膀,“奶奶别急,好歹上点胭脂。”
季念然正准备拒绝,目光不自觉地瞄了一眼窗外:远远一个男人的身影走来,她已经猜到了那是谁……
最后,她还是拿过了胭脂纸,轻轻抿了抿嘴唇。
女为悦己者容,今日,毕竟是她的“悦己者”远行归家的日子。
***
秦雪歌一进堂屋,几个丫鬟就略蹲了蹲身子,从他身边穿梭而过,又掀开堂屋门口的夹布帘子,出去了。
季念然站在套间门口,在见到秦雪歌的瞬间就红了眼眶,上前投入丈夫的怀里。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味道:丈夫独特的体味和皂角的味道交杂在一起,让她突然就有了丈夫就在身边的真实感,也让她心安。
“你回来了……”她喃喃了几个字,心头酸涩,却又不愿真的哭出声来。秦雪歌都已经回来了,她还有什么可哭的?但是眼泪却并不受她控制,还是一滴一滴地从眼眶里争相蹦了出来。
“念念,我回来了。”秦雪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自己的小妻子。
半晌,季念然才后退一步,离开秦雪歌的怀抱。夫妻二人携手进屋,坐到炕上——又正是久别重逢,柔情缱绻的时候,也不愿分开坐,只好把炕桌推到一边,秦雪歌把季念然揽在怀里,两人挨着坐到一起。
季念然心里还惦记着自己刚刚失态的事,她的头依在秦雪歌肩上,微一侧头,就能看到丈夫的下巴尖。她抿抿唇,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告诉丈夫,“玖哥……”夫妻两个许久不曾这样亲近的靠在一起,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她扭头,凑到秦雪歌耳边,轻轻地说:“我怀了你的孩子呢!”
在她的预想中,秦雪歌乍然听到这一消息,肯定会先惊后喜,就算激动得哭出来她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此时——秦雪歌却只是微微点头,又侧过脸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是好消息。”
这反应未免也太过于平静了!
可是他从刚刚进门起,分明也是很激动。他揽住自己的时候……自己退开的时候是不是瞟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坐在炕上揽住自己的时候,他的手也一直若有似无地抚过自己的肚子……
是刚刚在外院的时候老将军向他透露过消息?
不对!他分明已经消化了这个惊喜,他应该是——
“你已经知道了?”季念然的声音徒然拔高,她直了直身子,扭着头,让自己能够清楚地观察到秦雪歌的脸色,“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是……纯钧告诉你的?”
秦雪歌依旧双手揽着季念然,怕她一不注意再翻身掉下炕去。他看了季念然一会儿,才轻笑起来,“是啊,傻念念,这事有什么好瞒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