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二天早上,基地站居然鼓捣了一个小型自助餐。
烟然看见罗烈刚好在前面,于是端着空碗凑过去,“这个好吃吗?”
罗烈面无表情的看她。
烟然看到那一大锅白粥,明白他为何那样看自己——
拜托,白粥还有好吃不好吃的区别?
罗烈盛了一大碗白粥,用筷子穿了两个馒头,舀了一勺咸菜在粥上,走远去吃。
烟然也有样学样,只是她的粥要稀薄的多,馒头也只掰了半块。
咸菜看着颜色不深,烟然吃下去才知道有多辣,连忙喝了两大口粥,“这是什么做的?萝卜吗?”
罗烈照例是不理会她的,小赵笑了,“青菜头做的,幺妹是不是吃不惯辣?”
小赵跟烟然开玩笑,“女孩子如果想嫁到这边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吃辣哦。”
“没关系啊我可以学。”烟然脸也不红的说。
罗烈端着碗,一言不发的看了小赵一眼。
小赵收到警告,忙说,“幺妹你是漂亮,但烈哥喜欢的不是你这款哦。”
烟然真诚无辜的问,“是么?那烈哥喜欢哪款的呀?”
小赵笑了,“你太瘦了……烈哥喜欢胖的。”
烟然立刻转头去看罗烈。
尽管是话题中心,但罗烈丝毫不作回应,任他们说着他的喜好,置身事外。
烟然连饭也顾不上吃了,一动不动的盯着罗烈,“是么,烈哥跟你说,他喜欢胖的?”
小赵不以为意,“嗯,烈哥就喜欢圆的胖的,是吧烈哥?”
罗烈不置一词,也没有否认。
烟然顿时没了刚才的好心情,食物也索然无味。
萱萱小伍等人虽然没跟他们一起吃饭,却竖着耳朵,把这边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萱萱一脸大仇得报的快意,小声笑道,“她当自己身材多好呢,那么瘦,也就是穿穿衣服好看,男人可不喜欢。”
艾丽也附和,“嗯,男人还是喜欢微胖的——像她那样骨头都支棱出来,抱着都嫌扎手呢。”
她们一口一个“男人觉得”“男人喜欢”,小伍却想,烟然就算瘦,就算抱上去被扎出血,也想抱上一抱呢。
那番对话之后,烟然也不往罗烈面前凑了,连句寒暄也欠奉,放下碗就去整理自己的背包,也许是知难而退。
自助团今天的安排是绕过石海,准备下山。
老王感谢了罗烈等人的收留,打听到他们可能还要在这里驻扎几天,继续采样调查。
小伍暗暗观察,发现离开的时候烟然连招呼也没跟罗烈打,似乎真是被伤心了。
他倒是乐于见到这个结局。本来么,两人毫不般配,一个是高冷精致的艺术女,一个是不解风情的粗线条汉子,要不是在这山中偶遇,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
萱萱本来还觉得烟然在罗烈那里吃瘪是被教做人,但随即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这正中了小伍的下怀,觉得有缝可钻,又回到了刚上山时对烟然鞍前马后的状态。
烟然在罗烈那里的气还没消,一路也没心思拍照了,偏偏还有小伍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胜其烦。
“那个罗烈不是什么好人,装酷而已,就是看准了你们小姑娘吃这套呢。”
烟然连反驳他的心情都没有,只想走远点避开他,没注意路,两人竟然离开了大部队,越走越远。
小伍指着脚边的石块,“诶,这不就是石海么?你要不要拍一下?”
烟然看看不见踪影的众人,才发现这场气竟然生了这么久,自己都吓了一跳。
山间起了雾气,远处白茫茫一片,可见度有限。
烟然对地形不熟,只得问小伍,“他们在哪个方向?”
小伍无所谓的耸耸肩,“干嘛非得跟着大部队啊,又不是旅行社包团。”
见烟然不苟同,他又说,“横竖都要绕过石海才能下山,从哪边不一样么,我们就顺着前面走呗。”
烟然大概也是有点气糊涂了,就照他说的往前走。
想不到石海比山路更难走,相当耗力气,烟然翻过几块大石头,越发觉得不对,要真从前面这片石海穿过,得脱层皮。
她果断的决定往回走。
小伍跟上来,“干嘛呢?走回去大部队未必还在原地。”
烟然觉得他靠的有点太近了,不太舒服,似是警告、似是自我安慰的说,“找不到大部队,那就回基地站呗。”
她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不然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真正叫天不应。
小伍阴阳怪气的哼一声,“回去求那个烈哥?还嫌贴人家冷屁股不够?”
烟然冷冷的说,“我爱贴不贴,关你什么事。”
这句话似乎让小伍炸了,他没忍住,推了烟然一把。
烟然没防着他真的动手,脚下一滑,刚好卡进石头的缝隙中,一下子拔*不*出*来。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烟然看着小伍,心中一突。
她弯腰想把石头推开,但石头又大又滑,完全使不上力,她又试着把脚往外抽,关节被卡住,稍一用力就痛,不敢硬来。
烟然无语问苍天。
想不到她没有被野兽袭击,没有摔下悬崖,却是大白天被困在这里。
小伍看清了她的处境,先是一惊,没想到自己一推造成了这个后果,最初的惊慌过去,脸上却换成了自得。
一路上烟然对他的态度不可谓不高冷,他献殷勤都没机会,这下难得看她吃瘪。
他在等。
等烟然主动开口求他。
烟然干脆一动不如一静,观察自己的处境,想着怎么脱困。
就是不对他低头。
小伍笑起来,“要我帮忙吗?”
烟然没吭声。
“还是想等烈哥恰好经过,把你捡回去?”显然小伍对昨晚两人一起回营地的事耿耿于怀。
想到萱萱艾丽的片言只语,小伍心中腾起股火。
“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她们说你头发乱的,衣服也是重新穿过。”
“关你什么事?”烟然语气淡定的仿佛没有被困,仿佛不知道小伍可能是方圆百米之内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难道是烈哥始乱终弃?”小伍想到一个可能,酸溜溜的问。
烟然笑了,“就算他始乱终弃,也不关你的事。”
小伍被她的微笑激怒了,连心中那点自责也消失,“是不关我事,那你就继续跟这儿呆着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
他心想烟然嘴太硬,认不清形势,这个时候还敢对他爱理不理,应该被教训一下。
但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假装是被石海影响了速度,其实是想等烟然服软,求他回头。
——就算烟然放下身段,他也得考虑要不要心软呢。
但直到他走出石海几十米远,也没等来烟然的召唤。
小伍硬下心来,放弃了假装,朝记忆中大部队的方向而去。
就让她呆在那里好了。
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上一会儿。
小伍的身影消失在白雾中。
只剩下了她自己,和困住她的石头。
但烟然不后悔没有叫住小伍,一点也不。
她只觉得自己今天失态的毫无理由。
那才是让她被困在此的原因。
——怎么突然就失去理智了呢?
就因为小赵那句话么,“烈哥他喜欢圆的胖的”?
她生气,不是因为自己太瘦不符合罗烈标准,而是——
……算了,反正也只是萍水相逢。
昨晚的“偶遇”并不在他计划内,回来被问起,也许无心带过一句。
哪里值得她钻牛角尖,甚至大为光火了。
她都不记得上次这么动气是什么时候。
想着想着,山中竟然下起小雨来。
烟然这才有点慌了。
因为一路跟着大部队,再加上快要下山,为了减重,能扔的都扔了,背包里大概只剩下几块饼干。
她还不知道要被困多久,噶山游客不多,这里如果没人经过,她就完了。
烟然不放弃,又挣扎着试了试,想把自己的脚□□。
可是没用,甚至情况更糟,因为血液循环受影响,脚开始有点肿了。
这样阻力更大,更加无法脱困。
烟然索性在石头上坐下来,摸出雨披盖在身上。
被雨披盖住,当然闷得慌,但听着越来越大的雨声,烟然也只能忍着。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陪着她的只有这石海这雨声。
被卡住的脚开始发麻,烟然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绝望。
不行的,这样下去真会玩完。
她钻出雨披,打开背包想找点能用的。
相机什么的都没用,水只剩半瓶,烟然总算在背包角落里摸出一个哨子。
她顾不得挑剔,用尽全力吹响了那只哨子。
她根本不确定这哨声能不能突破雨声,这却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不知吹了多久,直到吹出的声音连她自己也听不见,烟然才停止。
天色暗下来,她几乎不抱希望了。
早知道,就放下架子求小伍好了。
不,要是早知道,她就该避开那个人,免得自己丧失理智……
直到有人近乎粗暴的摇醒了她。
烟然努力睁开眼,看到一张脸,眉头紧锁,带着不容错认的焦急。
——还以为这个人永远不会有表情呢。
烟然迷迷糊糊的想,再度闭上眼睛。只不过这次不是绝望,而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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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烟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呆在温暖的室内,雨声被隔在屋外。
她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花了点时间想前因后果,想起自己那只被卡住的脚,试探着动了动。
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
烟然小声哼了一下。
某人被惊动,从角落站起身来,“不要乱动。”
听到罗烈的声音,虽然没什么好气,但烟然还是乖乖的躺好了。
她看着罗烈高大的身子走近,皱着眉看她的脚。
“怎么啦?没废掉吧。”烟然有些担心,歪头去看,发现脚踝被什么裹住,凉凉的。
“肿的厉害,给你冰敷了。”
烟然想想自己被困在石头缝的时间不算短,天知道被他发现时成啥样了。不过好歹这会儿有了感觉,不是坏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烟然问,“你听到我的哨子了吗?”
罗烈没说话,走出房间。
烟然心想,这救命恩人也是小气,臭脸摆给谁看呢。
忽然一阵香味飘进房间。
小赵捧着汤碗进来,“幺妹醒啦?你淋雨了,喝点汤吧。”
“谢谢,”烟然捧着碗,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这鱼汤是烈哥熬的,我就看了看火,”小赵倒是不抢功,“别看烈哥表面上冷冷的,考虑的可周到呢。”
烟然心里不是滋味。
“烈哥昨天把你捡回来,今天又救了你,也是你运气好。”
烟然有些迟疑,“昨天——”
“幺妹你是第一次来噶山吧,这里地势复杂,走迷路也是正常的,别太自责,”小赵笑道,“反正烈哥救过的帮过的那么多,也不差你一个。”
烟然听出来,小赵只以为昨晚罗烈找到了迷路的她,并不知道其他。
原来罗烈并没有把看光光这事说出去,也没有在同伴面前评价她不穿衣服的样子——所以她这一天生气的意义在哪里?
烟然默默喝汤,小赵又说,“你跟那个小伍是不是吵架了?今天我们正在野外调查,看着要下雨了准备回去,忽然接到老王的信息,说你们两个离开了大部队,但只有小伍一个人回去,表情不太对,问你在哪儿,他支支吾吾的——老王不太清楚你跟他的事,还要带其他人避雨,不方便倒回来找,只得拜托烈哥……还好你的雨衣是大红色,够醒目,烈哥眼力也好,不然再多两个小时也未必能找到。”
好吧,看来救她的不是哨子,而是罗烈。
说话间罗烈走进屋。
烟然说,“我跟小伍没什么关系,是他自己——”
她想要解释,才发现要想说清楚,少不得牵扯上这几天跟罗烈的偶遇,昨晚的“坦然相见”,并不是一句话的事。
看来罗烈并不需要她的解释,“老王在联系你家人,等雨小了就接你下山。”
看语气,竟是将她当成累赘,巴不得赶快甩锅。
烟然看看自己粽子一样的脚,慢吞吞的说,“我现在这样,也是一动不如一静,还是稳妥点再下山吧。”
怕罗烈误会她耍赖,烟然又补充,“我不会白吃白住,在这里的花费,会赔给你的。”
“哦?能抵消你那些宝贝的损失么?”罗烈竟然淡淡的来了句嘲讽。
烟然想到昨晚被他踢倒的脚架,撞飞的相机。
是,当时她万万没想到光着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还被当做不珍惜生命的人给训了,情急中忍不住反击过,怪他好心办坏事,弄坏了她的宝贝。
其实就是句气话,找回场子罢了,竟被他记得牢牢。
烟然在别人面前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偏偏在他面前淡定不了,于是说,“那我们好好算算呗,多退少补。”
小赵看看她又看看罗烈,两人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听不懂了。
——不过,这样的烈哥,他也很少见到就是了。
罗烈的措施采取的及时,拆下冰袋时,脚踝的肿痛情况得到了控制。
罗烈虽然口头上不客气,但给她处理的时候,态度认真,一丝不苟。
就跟他对待那些野生动物的粪便标本一样——
这真不是个美好的形容方式。
烟然看他垂下眼皮,麻利的做着简易夹板,给受伤的脚踝制动。
受伤的脚当然没有美感,烟然对于自己狼狈的一面被他看到很不是滋味。
但她转念一想,昨天晚上,自己全身上下,哪里没被看到?
估计对他来说,她也就跟这山中任何一只会跑的动物没两样吧。不管是光着的样子,还是狼狈的样子。
烟然看着自己被固定好的脚,没想象中的难看,“挺熟练嘛,医生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