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骨还躺在冰棺中,人很平静,就如青兮一样昏迷了。
花醉突然一拍脑袋,既然青骨王后活着,青兮姐姐就不能活着,如果将她们魂魄换一下,但是身体不换,是不是就不会再受癫蛊的影响了?
她又细细地想了一番,觉得这个方法是可行的,便立刻去向王上禀报。
王上的眼睛有些红,他一直在熬着,不肯闭上眼睛睡觉,甚至连眨一下眼睛都不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王上,这样认真的对待一个人。唯独姐姐有这样的待遇呢。
云凉说:“没事就不必来打扰了。”
花醉自然不是,她上前两步,将之前想的都说出来。
云凉听了后,思忖片刻,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最后点点头,说:“这个办法可以,但是要先找到祺容,再做其他打算。祺廉死在了魔界,祺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还活着一刻,本王就不放心。”
“祺廉是自己碰死的,怪不得我们。”
云凉摇摇头,花醉并不知道其中实情,祺廉的一厢情愿当真是一段孽缘啊。
不料,一语成谶。云凉早上才说过这话,傍晚时分,门外响起一片打斗声。
云凉本半步都不想离开阿兮,于是派花醉去查看,花醉急哄哄地跑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是祺容打上门来了。
祺廉的死终究是云凉的责任,云凉从来没有推卸过。
“好久不见啊。”先开口的是祺容。
再次见面,往事如过眼云烟,朋友已经是沧海桑田。
云凉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人,眼前的祺容如曾经很多次见到的一样,一副书生气,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偶尔还会像富家的纨绔子弟一样嬉皮笑脸。
“是好久不见。”云凉随即也这样说。
“你下去陪我妹妹吧。”祺容说。
云凉突然笑了,原来祺容竟然也是这样想的,怪不得祺廉那么偏执,一切都不是没来由的。
“祺廉虽然……“他停顿一下,吸了一口气,鸡儿说:”她死有应得,她害得阿兮好惨。连我都被她骗了,她的心机当真重得很!”虽然祺廉并不是云凉杀的,但是他并不想说明,就算她没有自己碰死,也绝不可能活着离开。他说过,伤害阿兮的,都要死。
这句话自然是激怒了祺容,祺容猛地扑上来,同时从袖口中抖出一柄长剑,剑刃上还有点点血迹,显然之前杀过人。
云凉微微一笑,本来他是有所顾忌的,上一次要妖界就是不知道底细所以不敢贸然出手,现在大家知根知底,法力分庭抗礼,与他打起来,最多是个平手。
可是不待云凉出手,花醉抽出腰间双刺,直奔祺容而去。
祺容不知怎么回事,法力大增,只一挥手就将花醉打了出去。花醉被扔到三丈远处,吐了口血,双刺也丢到了外面去。
“王上当心!”
云凉重视起来,看来祺容这是有备而来。
祺容用袖口抹去剑刃上的血,用剑尖指着云凉,冷冷地说:“你我的都给了白苍,可是他却连一件事都未办成,他可真不愧是个神仙,都是一样的凉薄。”
也不知这话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云凉。
云凉也陪着笑了一声,说:“你与我不同,我还有青兮,有我在,她便会永远陪着我。”
祺容此时已经擦好了剑,“你当真是相信了他?白苍痛失夫人后,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其他人恩恩爱爱,而不识趣的你竟然还三番五次地有求于他,你觉得他会真心帮你?你当真可笑得很!”
云凉闭上眼细细回想了一番,原来这白苍一直都是虚与委蛇敷衍他,从来不是真心要帮助阿兮的,更可气的是他还收了一颗心,真是可恨!
“话说完了?”云凉不想多费口舌了,“说完了就动手,我还要回去守护阿兮。”
祺容却迟迟不动,说:“以前我以为你很可怜,现在觉得你很可悲,甚至很可笑。你说,我的妹妹有什么不好?你若是答应了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我们几百年的情谊,难道就因为一个外人的插足,而毁了吗?”
“阿兮不是外人!她是本王的夫人!”云凉的声音高了一声,他不容得其他人诋毁阿兮!
“她真该死,同样,你也该死。”祺容恨恨地骂了一声,但是没有继续骂下去,却望着远方的天边,魔界此时没有阳光,阴冷阴冷的,冷风萧瑟,他继续说:“如果一切都能像小时候那样该多好。可惜,我已经活得太久了,你也是,太久了。”
祺容说完,身形利落一动,直逼向云凉。
云凉也抽出剑来,二人短兵相接,周遭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花醉摔在远处,她想爬起来为王上助战,但是方才受伤已经伤及五脏六腑,此刻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她只能看到王上与祺容卷再风中,看不清身形,也看不清出招,只能看到的是剑与剑相击所发出的火花。
不知过了多久,花醉已经昏了过去,再听得一声震响,那声音震耳欲聋。
她抬头望去,云凉与祺容同时从空中坠落,一同摔在地上,她想要唤一声,但是却眼前一黑,歪头倒下了。
花醉在冰室醒来的,她受伤太重,暂时还下不了床,她睁开眼,看到了面色苍白的王上。
太好了王上还活着。
“王上……”
云凉挥挥手,示意她先不必说话,转身离开了冰室。花醉望着他的背影,想着王上一定先去陪姐姐了。
她侧过头,看到一侧冰棺中竟然是空的,青骨竟然不在里面,是被王上带走了吗?
她没有精力多想了,变回了原形,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子缩成一个小毛球,垂着长耳朵,睡着了。
☆、阴晴圆缺
云凉已经守着十个时辰了,青兮与青骨都没有醒过来。
此时正值深夜,本是万里无云的天气骤然下起了狂风大雨。冷雨疯狂地拍打在窗子上,这声音吵得云凉愈发心烦意乱。
他祭出一道结界,这样便听不到外面的雨声了。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只能听到云凉粗重的喘息声。
为什么她们谁都不醒来呢?难道法术失败了?
云凉垂下眼,或者是阿兮不肯醒来吗?
浑浑噩噩中,云凉睡着了,梦到阿兮醒来了,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一路小跑地追上来,连人带孩子一同扑到他的怀中。
她连忙捧出孩子,奉到云凉的眼前,笑嘻嘻地说:“快看!活的!孩子!你的!”她激动得语无伦次,说完又嘻嘻的笑起来。
云凉刚要伸手摸摸那孩子,便醒了。
原来是做了个梦,梦醒后,他看到了……这是青兮,醒来的是青兮。但是他防备着,生怕她再次发作,他环视一圈,这里四周都没有她能直接伤害自己的利器,可以不用担心。
“阿兮?”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青兮揉了揉脑袋,她的头昏昏沉沉的,迷茫问道:“这是哪啊?你又是谁?”
云凉的心都凉了半截,她不会是……
不待他开口,又听青兮说:“我这是睡了多久?对了,我孩子生了吗?”
“你记得我是谁吗?”云凉指着自己,问她。
青兮被他逗笑了,伸手推搡了他一下,却不小心扯痛了伤口,叫了哎呦一声。
“记得吗?”
“怎敢忘记你?你害我那么惨,我要缠着你,日日夜夜的!”
确实是她了。云凉在过去的时间里,很多次都在幻想着她再次醒来的场景,也许会相拥而泣,也许会良久沉默,也许会仰头大笑。但他此刻,都没有,只是勾唇微微一笑,轻轻抱住了她。
“再也没有人能让你离开我了。”
————
青兮对于过去的事情没有多问,这些日子挺着个大肚子亲自将青骨埋在了雪山,她说,将青骨埋在这她便不会腐烂,待她哪日活够了,再将命还给青骨。
云凉虽然笑着应了,但是趁青兮转过头的功夫便将这雪山给封存了。万一她哪天不高兴,真来还命可怎么办……
魔医来看过她的身子,生产的日子已经不足十天了。
花醉的伤好了些,至少能下床了,但是还在咳血不止,怕是要个五十年才能恢复完全。
这一日,魔界素来都是只有清晨的一刻能照到太阳,可今天足足照了一天。
因为今日青兮生产了,孩子十分疼惜他娘,竟然是自己爬出来的,本来青兮生得没了力气,昏过去两次,众人忙得团团转。
没想到只是换盆水的功夫,孩子自己伸出了两只手,两只手十分有力,抓着他娘的小腿自己就钻出来了。
能自己爬出来的孩子还是头一次见,魔医当场被吓得昏了过去。
这孩子刚生下来便会跑,光着屁股一扭一扭地推开了门,望着门外的云凉,开口就喊了一声爹!
云凉霎时哭笑不得,点点头没有多看,先进来看望青兮,青兮还没醒过来,他便给她输送点真气撑着。
青兮醒过来,摸了摸肚子,说:“孩子呢?”
门外的孩子又一扭一扭地走回来,望着床上的人,唤了一声娘。
青兮一口气又差点没上来,这孩子怎么生下来就会跑,还会说话!
孩子取名叫云骨,这是青兮的主意,她总觉得欠了青骨一条命,便想将她时时刻刻挂在嘴边,记在心上。
云骨是怀了三年才生下来的,期间经历了太多事,青兮发疯时自己捅的那刀并没有伤及到他,也是万幸。
云骨曾经在几个月大的时候,于首阳山门下受了太多魔气,所以出生就是心魔,怕是过不了几十年,修为便会超过他爹云凉。
果不其然,五十年后,云骨渐渐长大,他修为突飞猛进,已经是天上地下第一人了。白苍骗了所有人,唯独在救治这个孩子上,没有骗人。
花醉的伤恢复完全,从辅佐云凉到辅佐云骨。可他们两个外貌是长不大的,现在看起来都是五六岁大小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对小娃娃。
云凉早早带着青兮离开了魔界,游历四海,五湖山川,并肩俯仰天地,看云海变化,春夏秋冬。
秃毛仙鹤有些老了,飞得不似以前那么快了。
青兮靠在他的肩上,仙鹤飞得不高,几次险些撞上山,但又一个急转弯险险避开。
“前面是雪山吧?”
青兮看到不远处有白花花的一片,看来就是了。
“我们是看看青骨?”
雪山还是那么冷,青兮先是打了个哆嗦,日头很烈,雪地反射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她被云凉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中。云凉怕她摔倒,背起了她,向着埋葬青骨的方向走。
打开冰棺,青骨不见了。
“她走了?”
云凉摇摇头,“你还活着,她肯定是死的。”
但是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青骨能去哪里?
离开雪山后,二人走到一个小镇,小镇门口斑驳的牌楼上写着此镇名叫清风镇。
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千言万语都融进了风中,了无声息。
街边不远处有个算命的摊子,算命先生看起来有些瘦弱,挂着个幡子上面写着转运招财。
青兮拉着云凉的手,快速跑过去,坐在桌前的长凳上。
算命先生等了一上午,终于开了张,热情地招呼着:“夫人是要看相还是测字啊?”
“测字。”青兮便在纸上写下一个青字。
算命先生掐指算了算,准确地说出了青兮的生辰八字,随后小声地说:“夫人不是凡人。”
“一个字就能算出这么多?”此时云凉也坐了下来,看着这故弄玄虚的算命先生。
“那是自然,贫道已经历劫飞升,此番不过是开了天眼窥探一二,可惜消耗法力太大,若是……”算命先生这意思,自然就是要赏钱了。
云凉立刻在桌山码了一排九个金元宝,通通推了过去,说:“都赏你,以后记得,记住一个姓青的人。”
算命先生笑着将元宝都收入怀中,望着那纸上的青字,久久沉思,过了半晌,那算命的年轻男女已经走远了,他拿起纸,站起身望向远方,但是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将纸叠好,也收进了怀中,同那些金元宝放在一处。他迅速收了算命摊子,回到破庙里,摘掉假胡须,露出一副女子面容来。
“我算是想起来我叫什么了。”她一拍大腿,笑着说,“我叫青……”话到嘴边,只想起了一个姓,不记得名了,又哭丧着脸,回头望着破庙中那破败的佛像,兀自说:“算了算了,就叫阿青吧。”
——
青兮走出了很远,才笑起来。云凉见她笑了,也一同笑。
“那不会就是青骨吧?”
“不会有错。”
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她要往哪里去,她们二人从来都是不知来处和去处,活在世上便已经很好了。
走到街头,青兮觉得饿了,拉着云凉走进一家面馆,点了两碗阳春面。
这小面馆是一对兄妹开的。
听得后厨的男人喊:“阿茵,到底是三碗还是五碗?”
“哥哥,我都说是三碗!有两碗不要了!客人跑了!”
青兮望过去,这便是方茵与方晴了,可惜他们已经死了太久了,现在见到了不过他们的转世。他们今生还是做一对兄妹,前世与方晴的恩怨都算是了结了。
吃完了两碗阳春面,云凉付账给了她一个金元宝,方茵受宠若惊,连连说太多了,店小利薄找不开零。
云凉本来也没要她找钱,说不要了,都给她。
方茵笑嘻嘻地将金元宝小心翼翼揣在怀中,小声说:“这样便能给风哥哥买新书了。”没想到这时,做面的方晴从后厨出来,将沾满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夺过元宝,先是向青兮二人道谢,而后训斥了妹妹一番。
“你又要去倒贴那神棍骗子?!不争气的东西!白养你了!”
方茵嘟囔着说:“元风不是骗子!他是真正的大法师,会飞的那种!”
“他专会骗你这种小姑娘!你今天不许出门!”
青兮听得差不多,与云凉走了小店。
这小小的一条清风镇,到处都是熟人,不过是熟人的来世。
这一世真好,青骨又活了过来,方茵师姐终于和师傅在一起了,方晴师兄也不必囿于修仙。
“你说我还能活多久?若是我死了,来世便不会记得你了。”
云凉摸着她的头,将她鬓间的碎发挽到耳后,“你不会的,有我在,你休想忘了我。”
二人正在外玩得开心,不多时,魔界信鸽传来信,说是云骨出事了,竟然是与人打架受了伤。
什么人能打伤云骨?!
赶回去一看,是一只槐树精,那树精长了三米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