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抱着, 依然还是昨夜的姿势,只是她现在不管是脸颊上还是眼睛里,都没有泪;他的呼吸这么近, 她不心跳,也不害怕, 现在心里简单的只有一个期限。好像被判了死刑的人, 除了那个日子, 已经想不起来活着都有哪些可以留恋。甚至, 连不想死这件事都模糊了……
他要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是她能做的,去现场和不去现场,只是二十天和五天的区别。
分别, 是一定的,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答案,可是……为什么,她的大脑就是不能处理这个信息, 像是突然封闭,不让任何跟这有关的东西透进去,哪怕,哪怕是一点点针刺的痛。所以,她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五点。
他还睡得沉,她轻轻地把自己从他身//下解出来,没有回头看,起身。
下床,扑通跪在厚厚的地毯上。安小素愣了一下。上一次她摔倒,是野营之后。当时觉得他的力量实在难以承受,现在想起来,那天他已经是在很温柔地照顾她的第一次。经历了这么多次之后,她居然又摔倒了。昨夜……很激烈吗?
换了运动服,跑出去。
阴天,没有下雨,可是水汽很重,扑面湿潮的雨雾。跑起来,脚下打起的声音,敲着心很重,忍不住加快脚步,沿着清冷的路灯跑下去。
脸上的雨湿和风很冷,不得不更快,一口气,漫无目的,直到看到那古朴高大的门。
回学校了……
正好是早饭的时间,晨练和早读后的学生们正三三两两往餐厅去。安小素背着方向,走到系教学大楼,抬头看着楼里可能根本就没有熄灭过的灯光,坐到了台阶上。
一旦停下来,冷就特别快,人冻僵了,才慢慢站起来。
出到大门口,看看表,八点了,口袋了没有钱也没有手机,叫了辆计程车。
回到酒店,请服务台结账,侍应生很礼貌地说,“安小姐,给您记在房间上。”
“哦,不用,我一会儿下来付。”
上了楼,房卡也没带,犹豫了一下,按下门铃。
门打开,他身上已经是挺括的衬衫,神清气爽,房中飘着香浓的咖啡味。看着她一身湿漉漉地哆嗦,他蹙了眉,没等他开口,她直接进了浴室。
洗了澡出来,安小素换了衣服,背了包,看着桌边的人轻轻抿了下唇,“我上班去了。”
“吃了早饭再走。”
“不了,要迟到了。”
“没关系,来,先吃饭。”
“不。”
她开门走了,留下墙角边那双漂亮的靴子。落寞的小样子,始终都像是湿漉漉的,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岳绍辉轻轻吁了口气,滋味不对。
……
CNE一个月前接了一个一百多万的小活,维护重整装卸总站上的几个设备架。小项目改动多、人力消耗大还不挣钱,这次碍于老客户的面子不得不接,可CNE并没有专门负责零散小项目的部门,为了不扰乱大项目的进程,张星野直接指示给了米娅,让她做项目经理兼项目工程师,领几个人把这个活做一下。
安小素本来并不在这几个人里,可是今天下午要见客户,米娅一如既往地希望有个完整的阶段进度,就临时抽调安小素做拆装图,要求在十一点的整合会议前完成。
早晨来了就头疼,不知道是不是冻着了,明明洗完热水澡就穿了厚毛衣,可坐在工作台身体一直发冷,周围的声音今天也特别大,吵得她昏昏沉沉的,喝了一大杯咖啡还是没办法集中精神,没办法,用耳塞塞住耳朵,埋头用手画,才算理了些思路。
差五分十一点,安小素才把工作包交上去,然后匆匆往会议室去。谁知本楼层的会议室都有人在使用,无头苍蝇一样撞了几下,才知道米娅没有预定到本楼层的会议室,被挪到了二十五楼,等到她赶到的时候,鬼子上司已经是一脸冰冻。
如果是在平常,安小素一定心要哆嗦了,可今天,她只是低着头坐到了一边,没劲哆嗦。
……
二十五楼。
一大早上了班,岳绍辉从办公室拿了所有的资料就来到投标工作组驻扎的大会议室,身边坐着项目控制组,六大专业都在外面,随时可以招进来讨论,这是岳绍辉在一贯的现场作风。
虽然是甲方直接下的投标邀请里已经有很明显的倾向,胜算相当大,可是初次总是会有一种不定数的兴奋,所以张星野把这个规模不大的项目列为公司首要,忙的焦头烂额也要抽时间下楼看一眼。有兄弟亲自领军,他基本不用操心,只是旁听了解情况。
到了中午,大家都陆续下楼吃饭,张星野和岳绍辉又说了会儿话,两人才一起出来。
午休时间,楼层的人很少,一边走一边说话,刚拐过西北办公区就听到不远处的中心小会议室有很大的声音传出来,生硬的语调一听就是德国人米娅。
“简直是荒谬可笑!安小素!你的幼稚园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两个苹果吃掉一个还会留下一个??”
米娅像是很生气,可语调中更多的却是她永远改不掉的嘲讽,岳绍辉皱了眉,What??
“有没有??”
这种屈辱的问题该怎么回答??可是只是短暂的停顿,就传来女孩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有。”
“好,那你告诉我,我今天为什么看到了单张的拆装施工图?!如果不是彻底拆除、废除不用,拆除图一定要有相应的施工图hand in hand!你懂不懂?”
“懂。可是,这个拆装工作包今天就要提交给客户作为最终图纸,而施工图还在修改当中,不能提交IFC,我没有办法把它们放在一起。”
“安小素!什么叫‘Hand in hand’?给我解释,什么叫hand in hand??”
米娅的紧逼终于换来了沉默,可以想象女孩现在抿着嘴巴不敢委屈的模样。
“Hand in hand,手拉手!!你们中国人不是幼稚园就有手拉手的儿歌吗?你问问你九岁的弟弟,可不可以一只手在这周,一只手在下周,还能叫手拉手?好好向他请教,我相信他一定有比你的理解更合理的答案。你听到了吗?”
“……”
“安小素,我问你,听到了吗??”
“嗯。”
“好。从现在开始,你暂停一切工作。到资料室把去年DStar湖区项目里五区所有的拆装图纸包拿出来,重新画一遍,明天上午来找我。我要再听一遍你的回答!”
这种不带脏字的鄙视,把女孩的专业性和自尊全部贬到没有,惩罚,像在罚小孩子抄书,还要第二天重新回答一遍。张星野听得咬牙,扭头看着一脸铁青的岳绍辉,冷笑一声,“You fucking made your own bed!”(你特么自作孽!)
……
二十八楼。
秘书室的方茵吃过午饭刚回到楼上,就见两位老板从电梯间大步走了过来,最前面的正是自己的上司岳总,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皱着眉、脸色这么难看,方茵不觉惊讶:这是出什么事了??
“方茵!通知米娅,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声音很沉,压不住的火气,方茵正要答应,跟在后面的张总赶了一句,“慢着!让她来找我。”
方茵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是。”
……
Dstar湖区项目五区的拆装图总共有八十七张,并不多,只是因为安小素从未参与过这个项目,所以还得先了解项目和五区的具体情况,等到开始画图已经四点了。
头好疼,不打喷嚏,就是有点低烧,昏昏沉沉的。脖子好像很累,撑不动脑袋,垂得很低,努力专心地画。
六点。小企鹅跳。
腰:走吧?
兔子:我加班。你先回去吧。
腰:明天再做。
安小素关了手机。明天是周六,可是大楼管理处通知因为供水系统出了问题,要从下周四开始到周日要大修,所以这个周末CNE要正常上班。
最后的一个周末也没有了……
九点,关掉图纸灯,整个楼层除了安全灯,一片黑暗。
一路往回走,两个街区,风不大,可是因为潮湿,很冷。安小素觉得浑身一点热气都没有,肚子有点痛,脚也发软,裹了大衣,想快跑几步都跑不动。
按下门铃,听到房里大步走近的声音,安小素不知道怎么忽然鼻子有点酸,赶紧吸了吸。
门开了,走进去,走进他怀里,被他抱紧,低头,吻在她有点潮湿的刘海上,“冷吧?”
“嗯,”
“点热汤吃?”
安小素看了一眼房里,电脑开着,摊着文件,他应该是正在跟CNC通话,摇了摇头,笑笑,“我在外面吃过了,吃的热汤面。”
他蹙了眉,她赶紧说,“你忙,我去换衣服。”
进到卫生间,刚洗完手,小腹的痛好像更厉害了,身下忽然一热,安小素赶紧查看,看着护垫上那一点鲜红,愣了一下,泪就出来……
……
很显然她根本没有吃东西,岳绍辉坐在桌前,脑子里都是一开门,她抱着手臂、冷飕飕单薄的小模样,无法集中精神,匆匆跟CNC结束了通话。起身,听到身后浴室门打开,他边收拾文件边说,“走,咱们去吃米线。我饿了。”
身后没动静,岳绍辉回头,见她站在浴室门口,皱着眉,小脸发白,赶紧走过去,“怎么了?”
“嗯……”她干干地咽了一口,“我,我想回去住了。”
“为什么?”
“我……嗯,回去方便。反正……我就是……想回去了。”
“不行!”他心忽然疼,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行。”
他怀里好温暖,暖得她身上的冷都要化了,泪热热的,她用了好大力气才屏住,“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嗯?”他没太明白,低头,把她的小脸抬起来,轻轻啄了一口,“说什么?”
她含着两颗好大的泪,隔着泪,他温柔的目光都模糊,心难过得想死,她吸了口气,“Tony……”
“嗯,”
“我……I’ve got my period……”(我来月经了。)
“So?”
“我回去住了。我们……白天再见面。”
“No.”他收了下手臂,越发抱紧,“ I can’t sleep without my bunny.”(不行。没有我的小兔子我睡不着。)
“Period. ”安小素觉得他没听懂,“I’ve got my period.”(月经,我来月经了。)
他笑了,轻轻蹭蹭她的鼻尖,“I heard you. Do you want me to get tampons”(我听到了。要我去买棉条?)
这么近,跟男人讨论这个,她的脸红了一下下,“不用。我有。我,我要回去。”
“我说了不行。”
“这个时候,我,我从不跟别人一起睡。”
“不是这个时候,你都跟谁睡过啊?”
她伤心死了,他还笑着调侃,安小素不想理了,用力推他,“我要回去!”
温暖的怀抱一如既往,钢铁般牢固,他动都没动,“床太小了。”
“又不带你!”
“我有钥匙。”
嗯??她一愣,看着眼前这张脸,好无耻,无耻得特别温柔!眼睛的泪珠滚了出来,凉凉的……
看她呆呆的,他笑,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走回房中放在宽大的沙发上,拿毯子将她下身盖好包在怀中,握了她冰凉的小手,“想吃什么?点热汤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小鹿,雷雷收到!
☆、晋江首发
……
他的手好大、好暖和, 她可以握成拳窝在里面,薄茧在哪里,她闭着眼睛都可以蹭到,痒痒的,像抠在心窝里。
虽然脚还冰凉,可是手已经不冷了, 小腹跟着就好了些, 不再那么坠得痛。安小素低着头, 心里还在嘟囔着:姨妈在, 怎么可以跟他一起睡?又不能做//爱……
他这样可能也是做一下姿态,毕竟不好让她这么晚离开。可是,等一会儿睡的时候, 如果他不抱,她会难过, 觉得被嫌弃;如果真的不嫌、还像以前那样抱着睡, 一不小心侧漏出来怎么办?弄在雪白丝滑的床单上, 或者更尴尬, 弄在他身上。到时候,他一定嫌她脏,她会羞死的……要走了, 还留下这种印象,太糟糕了……
她不自觉地在他手里蹭啊蹭就是不抬头,他握紧她,不许再动, “问你要吃什么,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嗯……Tony……”
“嗯,”
“我,我还是得回去住。”
她声音很小,可是不妨碍他立刻蹙了眉,“真的要我再说一遍?”
她赶紧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
他俯着身,双臂撑在她身两侧,这么被他卡在怀中,她即便稍微活动一下心眼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最不喜欢同一个问题反复纠缠,好像已经有点不高兴了,再编什么理由恐怕都要被挑战,而且她现在智商特别低,哪里还能编出漂亮的谎话?更何况,都要分别了,还骗他干嘛……
安小素抿了下干干的唇,“那个……脏。”
“嗯?”
“我,我睡觉不老实,会……会漏出来。”
好丢脸……跟老爸都没有这样说过。说完这一句,安小素虚得底气都没了……
头低着,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他好像是笑了,安小素感觉自己被煮了,脸特别烫。心一横,笑就笑吧,总比漏出来被他嫌弃强。
正一个人坚强,忽然发现他的大手伸到了毯子下摸过来。“啊,”她立刻并紧双腿,可是已经被他摸到了,好羞!“你,你干嘛!”
他的脸这么近,唇边含笑,特别温柔,看她抬起了头,就势吻了下小鼻头,“用的是pads啊?” (卫生巾)
“不然呢?” 她叫,脸烫死了,再温柔也不能原谅他这个时候碰她那里!
“解决了这个问题就不走,好不好?”
反正脸都丢尽了,她咬着牙看着他,哼,你个大男人,能解决个毛线?!